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青衫子

　　—— 阿盏诗作赏析

　　阿盏的名字是简称，前面还有寂静两个字。无疑，她是喜欢寂静的。这个十一月，她写了四首诗，分别描写了树、清晨、午后、椅子，前面统一冠以“寂静的”。于是，借由这些物象，她看到了你，看到了自己。

　　很自然地，聂鲁达那首《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被触发了。希望能够借助这首诗来给予阿盏的诗以简单解读。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聂诗首句关键词一个是喜欢，一个是寂静。喜欢很好理解，对人对物的喜欢，这里，最为独到的是把对你的喜欢给予“是寂静的”这样一种呈现或界定，为读者留下极大的空白。不知道这首诗译者是谁，感觉译得特别好，尤其是这个寂静。

　　也读过一些译作，因为不同译者而产生不同的阅读感受。在诗这方面感觉尤其难。比如前句，如果不是寂静而是安静，想必效果是不一样的。相对于安静，寂静更有一种独到的意味，特别是这个寂字。到底寂静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里，作为一种言传的尝试或呈现，聂氏用了一句比喻，“仿佛你消失了一样”，对于这种感觉的递进，接续一句“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借由聆听和声音的无法触及，更是将这种意识表达得淋漓尽致而又含蓄节制。或许，这便是某种意义上的字有神性吧。

　　阿盏的诗里同样展示了这种神性。比如《寂静的树》。原本普通的树，借由一个寂静，便实现了与作者的意识勾连。某种意义上，这是属于阿盏的树，属于阿盏的寂静。借由寂静这个词，她极其自然的实现了心之安驻，没有丝毫的违和感。联系聂诗中那句，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想必会浮想联翩，文字或诗的妙处之一便在于此吧。这里，阿盏用“寂静的树里有什么呢”起始，开启了自问自答，类似于聂氏那句“仿佛你消失了一样”，她需要对寂静的树给予解读，或者说，借由寂静的树这个符号来展示自己意识建构的过程。

　　“寂静的树里有什么呢”这一句既像自问，又像是代读者问。非常符合人的认知逻辑。意即，何以为树这个词冠以寂静的，这个过程是如何达成的。

　　“叶子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枝一重又一重”。这是基于视觉的描述。如果你简单停留在视觉上，字面上，显然在阅读的深度上存在缺失的遗憾。叶子落光了，既是物象的直接呈现，也意谓时间意义上的当下，即冬天。在落光之前，它必然经历了春夏秋，曾经浮华，曾经绿意盈眉。

　　如果经由树联想到人，似乎一点也不难。会不会联想到阿盏？想到寂静的阿盏里有什么呢？联想到阿盏在文字路上的经历，曾经的作家梦，然后什么也不想了，只是读书写字，想必会对寂静的阿盏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诗是讲求语感节奏的，从“叶子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枝一重又一重”来看，前一句是平静低沉的，后一句是扬启的。这里用了启，而不是起，是自造的，一闪念。很显然，这句诗的语感节奏和聂氏那句“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不一样。聂氏这句更均衡一些，给人的感觉更低沉一些，沉静。阿盏这一句给人的感觉有力量，有质感。

　　抛开语感，从字面来看，让人联想到回到事物本身这句话。如果把寂静的树作为一种事物的话，如何实现回到事物本身呢。这里，光秃秃的树枝是载体，它能否代表这个事物本身呢，似乎不完全能，但是它是必要元素之一。相对于寂静的树这个事物的精神内核，树枝的光秃秃便是一种自然的外在表现，作为寂静的树的当下，它承载起了与树叶的勾连，季节的勾连，更深一层，是存在与消失的缘起性空之间的勾连。之所以说这是属于阿盏的树，这个“一重又一重”便是一种个性呈现。

　　接下来，作为一种独特的看到，阿盏将视角由实体物像的树和树枝，转向了树之间的空隙，非常具有哲思意味。如果你能够由此联想到《道德经》中的某个句子，一点也不奇怪。

　　这种看到绝非平空，背后是潜在的深层意识世界，是一个人的世界观。如果以相对的深浅层次划分的话，看到树是相对浅层的，看到空隙相对于深层一些，或者说是视角的转换，当你看到树的时候，土地、天空、空隙皆为背景，当你看到空隙的时候，背景便换成了树。这种虚实背景转换是值得注意的。

　　对于这种背景，阿盏用最简单的词给予呈现，大的小的，粗的细的。从中也可以发现一种惯性的识见逻辑，即分别。还有没有别的分别呢，有的，这里阿盏选择了忽略不计。或者，那一刻，在阿盏心目中，树的分别只有大小粗细，其他的没有被看到，或是没有被触动并呈现为文字。

　　对于这种空隙，阿盏形容为密密麻麻。可见，这种空隙在阿盏心里的分量，具有鲜明的辨识度。我一点也不怀疑，在阿盏的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空隙，被投放到了树为背景的空隙之间，被呈现为密密麻麻。对于这种空隙的存在或有，需要机缘，需要唤醒，需要直觉的精准呈现。

　　对于这种空隙，阿盏赋以颜色，青色的。

　　看到这个青字，联想到白先勇先生的《一把青》，汉语言的神性令人叹为观止 。予一个青字以一把的数量词，非常有个性。或许严格意义上，这种用法不符合语言常规。比如《水浒传》里的一丈青，那个“一丈”更容易让人理解，极易联想到青色的布匹。自然，这是见仁见智的事，作为一把青，我理解为一把青葱岁月以及青葱岁月中的缘起缘灭。

　　具体到青色的空隙，同样极易引发人的联想，你可以联想到绿叶，青春，等等，并经由这些联想达成意识世界的建构，并经由这些建构实现暂时的心之安驻或是关照。

　　这里，阿盏没有停留，而是给予递进，拓展，在青色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展为“悠远的蓝的空隙”“透明的烧灼人心的空隙”，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甚或悲喜自渡。

　　接下来，阿盏用“一只小鸟在树梢”实现了意识的位移，由静到动，在小鸟、树、空隙之间产生勾连。小鸟的出现绝非偶然，更像是一种心的投射。心里没有的，一定看不到。当小鸟出现在视野中时，树和空隙及其他成为背景。

　　这里，小鸟“用翅膀一再掀动着它们”。它们是谁呢，是什么呢，可以是空隙，也可以是接续呈现的镜像，屋顶，眼睛，窗子，灶火，锅底。

　　对于屋顶，阿盏描述为“屋顶在树的下方”，以上下关系在屋顶和树之间建立勾连，这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却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事实，若将树和自然联系起来，将空隙和精神联系起来，将屋顶和生活或烟火人生联系起来，想必这句话会对你产生某种触动。

　　最终，指向世界和悲喜，诗的境界或格局由此得以提升。

　　这里，火被当成了载体，成为世界和悲喜得以滚落的出处，看到滚落和摇晃这两个词，联系到前面的眼睛，我联想到了眼泪，由此，才更容易呈现为“摇晃”。世界，悲喜，让人联想到宗教性。

　　第二首是《寂静的清晨》。看来这是阿盏清晨去做核酸时的心境。首句，阿盏以风引入，指向虚空。接下来以铁皮、切割、痛楚、寒冷、嘶喊等词语表达了一种心声，以及这种现实层面的默不作声。所谓寂静，并非寂静。相较于第一首，第二首在语言锤炼和意境呈现上明显逊色，对于“我”在与心在缺乏明晰度。这也说明一种现象，无论是散文还是诗歌，在表达当下现实面前显得缺乏力度，未能透过表象探寻真理的内核，或者说，在呈现愤怒时受到反噬而偏离了本心，造成心无法实现安驻。

　　第三首是《寂静的午后》。这首诗描写了声音，鸽子飞的声音，犬吠鸡鸣，孩子们的声音，无疑，这些最终都成为背景，烘托出末句“心里的悬崖如此陡峭”。所谓寂静，并非寂静，或者说，寂静反而成了背景，映衬出心的非静。

　　最后一首是《寂静的椅子》。与第三首差不多异曲同工。

　　最后以聂氏的两句诗作为结尾，为这篇所谓赏析画上句点：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企及你。

　　附：阿盏诗作《寂静的树》

　　寂静的树里有什么呢

　　叶子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枝一重又一重

　　大的小的，粗的细的之间

　　填满密密麻麻的空隙。青色的空隙

　　悠远的蓝的空隙，透明的烧灼人心的空隙

　　一只小鸟在树梢

　　用翅膀一再掀动着它们

　　屋顶在树的下方

　　一双眼睛坐在窗子里面。灶火在铁锅底下

　　世界和悲喜正从火中

　　滚落出来。硕大的清晨在屋檐下

　　摇晃

何叶叶

作者对阿盏的诗进行了细致的解析。阿盏四首关于“寂静”的诗中，主要解读了阿盏的那首《寂静的树》，在解析过程中，以聂鲁达的名作为赏析的引导，在文末结合名作的一句话首尾呼应。在文本中，作者无论引用经典，还是回到文本本身，都抓住了“寂静”的核心字眼，在寂静中寻找内在的声音，分析物象的关联中，探寻延伸的意象。赏析中能看到作者一定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对原作进行了学习与艺术再造。感谢青衫子老师支持春雨版块，期待老师更多精彩。

云馨

阿盏的诗的诗没有读过，青衫老师得详尽。赏读学习了。问候！

文珺

将阿盏《寂静的树》进行较为深刻而细致的解读，并准确的将自己的认识表达出来。学习问好。

她她

我最喜欢的是这个标题
还有读字读人的这份心意。

问好：）

李子四

没读过阿盏的诗，要找来读读。以领略楼主的心情。

青衫子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11-20 08:07
作者对阿盏的诗进行了细致的解析。阿盏四首关于“寂静”的诗中，主要解读了阿盏的那首《寂静的树》，在解析 ...

近一年没在论坛发文，最近通过发文读评发现叶版的读评非常认真，专业，负责，看得出，叶版用心了，这是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读者之幸，是论坛之幸。祝叶版文字写作更上一层楼。冬安。

青衫子

云馨 发表于 2022-11-20 11:56
阿盏的诗的诗没有读过，青衫老师得详尽。赏读学习了。问候！

谢谢读评鼓励。冬安。                           

青衫子

文珺 发表于 2022-11-21 08:55
将阿盏《寂静的树》进行较为深刻而细致的解读，并准确的将自己的认识表达出来。学习问好。

谢谢文版读评鼓励。请多指点。冬安。

青衫子

她她 发表于 2022-11-21 12:32
我最喜欢的是这个标题
还有读字读人的这份心意。

谢谢她她来读，佩服你读字的认真，直觉的精准。冬安。

青衫子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11-21 12:55
没读过阿盏的诗，要找来读读。以领略楼主的心情。

谢谢读评鼓励。冬安。                                    

木门长子

又是阿盏，阿盏是谁，唤出来看看。

xam720

解读的非常到位，入情入理，帮助读者对阿盏的诗有了更深入的理解，问好！

冰峰雪鹰

千呼万唤唤阿盏！！！

冰峰雪鹰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2-11-24 21:09
千呼万唤唤阿盏！！！

一定给阿盏来碗热乎的豆子芝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