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意义源于对书的喜欢,对书欢喜的意义源于读书嗜好,读书的意义呢?则有很多种,求知、解惑、猎奇、探幽、消遣……
对书喜欢与不喜欢,或者说对书有没有兴趣,其实从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以为,对书的欢喜或发生兴趣,应该在他的童年时代就已基本形成。
与明儒宋濂一样,我幼时“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好在,我的爷爷虽然是一个地道文盲农民,但他对读书人有着极为尊重的天性。他与邻村一位喝过墨水做过私塾的老先生,不只因为啥缘由竟然攀上了亲,老先生来家喝酒走亲的时候,饭桌上,爷爷要我等孙辈们称呼老先生为“老外公”。
记得那位尹姓老外公农闲时常来我村抄抄写写,尤其年关写春联是我们村上的常客。他写的一手好毛笔楷书,撰族谱、拣吉日、对八字、写礼单、号农具等,在农村大有市场。附近村庄人家红白喜事,都有请他写文兼司仪。
后来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才知我爷爷攀亲的用意。他要我和堂兄去跟这位老外公学习珠算,说是学会打算盘可以在社会上混口饭吃而不至于饿死。比如可以跟商人记账、为别人生意经算等等。爷爷还说,若实在不行,会珠算还可以在村里做个会计,不会吃亏。
至于是否学文写字,他不屑一提。
也就是在学珠算期间,我发现老外公房间衣柜顶上的竹编箱子里藏有古籍书。有一天,我跟爷爷要求说,你能不能跟老外公开口借几本古书看看。几天过后,我爷爷递给我一本线装古书,并告诫不要搞坏书,要快看快还。
这本书是《三字经》,我看完后交给爷爷归还。爷爷对我说:老外公说,至今无人能够全解三字经,如果有人全解通了三字经,此人会遭雷打。我听后,吃了一吓,但因我也看不全懂,心里也就释然了。
后来陆续借了《增广贤文》《幼学琼林》《笠翁对韵》等书阅读。我上初中后,由于功课繁杂劳累,也就没有再去问老外公借书了。
我借书阅读期间,我母亲一直未跟我提起过,自己的亲外公刘昆山也曾是农村的私塾老师。我外公死后多年,我才知道他是农村一个真正的藏书家,一生嗜书如命。因何没有一书留世?那是破“四旧”时被“小将们”抄家,家里的几百册藏书全部搬出一把火给烧了,其中有不少珍本善本古籍。“小将门”还不肯休,抄家后,又在外公床底、柜底的地下掘地三尺,刨了半天但一无所获。外公从此郁郁寡欢,之后卧床不起,最终郁闷而亡。
也许在我母亲的心眼里,藏书,可能就是一大灾难。
但我不会因外公的遭遇而放弃对书的喜爱。对书的喜爱,关键是自己要有喜爱的书,这些书能够激起我阅读的欲望。
我至今依然保持着幼时阅读的习性。只不过参加工作后,得到书的机会更多了,最主要的不再是去借书,而是要把书占为己有,用薪资的一部分购书。
因此,读书、购书、藏书,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也可以说是生命的构成部分。
古人常称赞一个人才华,用得最多的词句就是此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假设他没有一定的书量来支撑他的读与写,那么所谓的“八斗五车”也就沦为虚幻。所以,一个人的才华除了内因固有的“自智”外,背后还是要有强力“书量(钱财)”支撑的。
那么,我读书、购书与藏书是么为着“八斗五车”去的呢?我想也希望这样,但因自己内因固有的“自智”不够,做不出也不可能做出大学问。我自有自知之明,如果再跟别人谈自己想成为“八斗五车”之才人,就会授人笑柄,贻笑大方。
说到这里,也就解释了我读书与藏书并非奔着“八斗五车”去的,而是向着“求知、解惑、猎奇、探幽、消遣……”去的。
年年的购书积累,书量渐渐膨胀起来了,于是,烦恼也就滋生起来了。这倒不是因为购书此地无银之谓,而是我要把书安顿归位于何处的难题。因为先进驻我家的书在书房、书架、书柜、书桌上已经占满,而后进我家的书似乎没有一席之地了。你说,对后来我家的书公平么?
若依初心,尽管家中衣柜并非完全为藏书量身打造,而你要为后进你家的书安身立命,那么只有往衣柜进军占地。基于此,我多次与屋内发生矛盾,但每次都只是爆爆粗口,幸未诉诸于武。事后双方谈判,各让一步,我减少购书量,她购塑料箱子为我后来的书生计安身。我想,若不和平解决书的领地之争,我俩最终会不会诉诸武力?这个疑问,我亦不能回复。但此事公之于众,确实有辱斯文,将大为折扣我的个人及社会形象。
据说友人晓军藏书已超万余册,家里已无处安置,听闻最近他已经采取租别人房子解决。我总觉得租别人的房来置自己的书,虽暂为权宜但非长久之计,一句话,不妥。
说来,购书、藏书矛盾的根子,最终还是归为藏书人乏银之症结所在。
我常对晓军说,我对书的喜欢犹如守财奴对钱的喜欢,一窝子的书,酷象守财奴家堆藏一摞摞的钱钞,每次浏览一遍,就会心生满足之意。他说我这个比方不恰当,有辱书籍之名雅,况且书又是自己买的。
其实,书与人一样,若你家无法安置,它就会离家出走流浪他乡,这是藏书人之大忌和悲哀!
藏书之忧还不止这些,还有关于书出借、身后之后书的命运走向,等等问题。我看过余秋雨写的《藏书忧》,他罗列的藏书种种之忧,不只是藏书者我的忧,也是你的藏书忧,更是大家的藏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