蛀书记（202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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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12日
姜鸣的《天公不语对枯棋——晚清的政局和人物》是2006年初版、2015年再版的老书。以北京古迹为引子，书写与此相关的晚清政事与人物。文章有短有长，内容有精有粗，对晚清的一些重大史实比如马尾之战、戊戌变法等，有不同于常说的发现。虽有游记的意味，却多历史细节的考证，应是历史文化随笔。
风中的雨：很早就知道姜鸣。多年前，买过、读过他写的《龙旗飘扬的舰队——中国近代海军兴衰史》，颇为喜欢。所以，在网上看到他的《天公不语对枯棋》和《秋风宝剑孤臣泪》两书，就一起买了回来。只是，买回来也就是买回来，很多年，一直放在书柜里，连塑封也未拆。这次春节，才从书柜里找出来，慢慢读。姜鸣在“自序”里说：“‘天公不语对枯棋’，典出沧趣老人陈宝琛的诗作‘感春四首’，那是诗人对甲午战争失败后国事危机的浓缩概括，我移作本书书名，因为本书描写的诸多事件，正是发生在那个艰难的年代。”喜欢陈宝琛的这句诗，把他的《感春四首》搜出来，列在这里，算是保存资料。其一：“一春谁道是芳时？未及飞红已暗悲。雨甚犹思吹笛验，风来始悔树旛迟。蜂衙撩乱声无准，鸟使逡巡事可知。输却玉尘三万斛．天公不语对枯棋。”其二：“阿母欢娱众女狂．十年养就满庭芳。那知绿怨红啼景，便在莺歌燕舞场。处处凤楼劳剪彩，声声羯鼓促传觞。可怜买尽西园醉，赢得嘉辰一断肠。”其三：“倚天照海倏成空，脆薄原知不耐风。忍见化萍随柳絮，倘因集蓼毖桃虫。到头蝶梦谁真觉，刺耳鹃声恐未终。苦学挈皋事浇灌，绿阴涕尺种花翁。”其四：“北胜南强较去留，泪波直注海东头。槐柯梦短殊多事，花槛春移不自由。从此路迷渔父棹，可无人坠石家楼。故林好在烦珍护，莫再飘摇断送休。”
风中的雨：其他不想多写，有三点要说说。一是在《昔时金阶白玉堂——漫游军机处》一文里，谈到“樊增祥1890年10月26日给张之洞的密信，专讲当时中枢高官的腐败。”引文、注释后，姜鸣说：“这些联结晚清历史枢纽的关键人物，生前权倾一时，死后却备受冷落，假如考问大学历史系的本科生，恐怕也没有几人听说过这些名字，岂不很有点滑稽吗？”这几位“关键人物”指孙毓汶、世绎、许庚身、张之万、额勒和布，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历史系的专科生，都勉强知道，姜鸣凭什么说“大学历史系的本科生”“没有几人听说过这些名字呢？”在自己的文章里说这样的话，似乎没有必要。二是在《哀蝉落叶——宁寿宫凭吊珍妃》一文里，由珍妃的堂兄志锐说到志锐的父亲长敬时，说：“长敬曾任四川绶定府知府，死得较早，有二子即志锐和志钧。”只听说四川有绥定，未听说四川有绶定。这错，不知是出自姜鸣，还是出自排版时的工人。三是关于插图。本书的插图，与文章结合紧密，相得益彰。但令人遗憾处是：彩色插图全都不在所涉及的文章里面，而在另外的地方。读了文章要看其图，看了彩图要读其文，需翻前翻后在书里找。阅、看分离，读起来很不方便。


2022年2月17日
《季羡林散文》是浙江文艺出版社推也的“名家散文典藏”系列之一，分“品味人生”、“天涯屐痕”、“花木寄情”、“学海纵横”、“师友情谊”五辑，从多个侧面记录了季羡林一生的交游。文字朴实典雅，情绪饱满真诚，意蕴深远可悟，有学人味不拘泥，有大家气不娇矜。晚年对人生等的心得，颇值得借鉴。
风中的雨：《季羡林散文》是多年前出版的老书：2008年4月1版1印，我买的是2009年4月4印本。短短一年，就4印，可见当年的风靡程度。出版者在编选者的“代后记”中说：“此次重版，减去一辑。”也就是说，初版的《季羡林散文》不是我现在读到的4印本的五辑，而是六辑。减去的一辑，是些什么内容，不得而知。季羡林是学者、文化大家，不是作家、文学家。所以，他的散文既有一般散文的普遍特点，又有学人散文特有的人文气息。因为是文化大家，所以他人生中的每个时段，每次经历，都是人们的关注之点，都可入文，读来都觉得新奇。特别佩服的有两点：一是古今中外的诗词、名句，信手拈来，插入文里，略作改动，恰到好处。没有浓深厚的积累，肯定无法做到。二是他在“师友情谊”表现出来的对人生、命运、生命的达观，令人起敬。或许是因为学有所成，著有所成，无愧于自己一生，所以有这样的达观。常人如我者，因一无所成，对死有“消失”、“湮没”、“除名”等诸多恐惧，牵挂不已的，都是世间俗务，想达观也无法达观。看到季羡林的达观，自然会感慨良多。


2022年2月20日
姜鸣的《秋风宝剑孤臣泪——晚清的政局和人物续篇》，是《天公不语对枯棋》之后的又一部专述晚清历史的文集。作者深入晚清政局的底里和人物的内心，探寻历史流行说法背后的细微悸动，既还原历史真相，又为曾经被“脸谱化”为卖国贼的晚清重臣作翻案文章，重点描述李鸿章在晚清的苦心经营和努力近代化。
风中的雨：本书的书名《秋风宝剑孤臣泪》，源于李鸿章的《临终诗》。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慈禧太后仓皇西逃，李鸿章临危受命与洋人议和，李鸿章在签订《辛丑条约》后便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去世前，李鸿章写下了《临终诗》：“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寰海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此诗与李鸿章晚年曾说过的一段话可互为参证：“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尤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间净室，明知为纸片裱糊，然究竟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应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如果说《天公不语对枯棋》重点在于通过北京的景点，对晚清历史从大局层面进行叙述的话，那么《秋风宝剑孤臣泪》则重点是通过对信函尺牍的研究，对李鸿章在近代化过程中的努力、无奈和伤感进行讲解。读完全书，对所谓“卖国贼”李鸿章，对两代帝师翁同龢、曾经与张之洞齐名的“清流”张佩纶（张爱玲祖父）等晚清人物，会多多少少产生一些不同于流行史学的看法。


2022年2月22日
叶廷芳的《信步闲庭》是海天出版社“本色文丛”之一种，精选作者散文随笔多篇，分“信步闲庭”“故乡遗梦”“精神守望”三辑。 视野开阔，视角独特，所书所写或为游踪，或为回忆，或为交谊，真实可信，可感可佩。作为德语翻译家、卡夫卡研究专家，终非专业作家，妙笔或可生花，但与文学多少有点隔膜。
风中的雨：“本色文丛”是海天出版社继“当代中国散文八大家”（季羡林主编，包括《南冥秋水：余秋雨散文精选》《京华心影：汪曾祺散文精选》《大美为美：余光中散文精选》《桑榆琐话：张中行散文精选》《华梵灵妙：金克木散文精选》《三真之境：季羡林散文精选》《世纪印象：冰心散文精选》《花街十里：秦牧散文精选》）和“世界散文八大家”（柳鸣九主编，包括《芥川龙之介散文精选》《伍尔夫散文精选》《爱默生散文精选》《雨果散文精选》《屠格涅夫散文精选》《蒙田散文精选》《海涅散文精选》《培根散文精选》）之后，由柳鸣九主编的又一散文随笔书系。“本色文丛”已出版几十部，入选者多系学者。手里的叶廷芳的《信步闲庭》是签名本，海天出版社似乎对学者的散文随笔情有独钟，也比较喜欢推出签名本。手里还有五本“卓尔文库•大家文丛”的毛边书，其中也有叶廷芳的一部，取名为《西风故道》（另四本为汤一介的《寻找溪水的源头》、柳鸣九的《后甲子余墨》、乐黛云的《天际月长明》、文洁若的《岁月流金》），也是签名本。学者自然要与文字打交道，特别是外国文学的研究学者，比如叶廷芳更是与文学有紧密的关系。只是，学者终究只是学者，学者与作家终究是两个不同的行当，人文研究、外典译价等学术活动与纯粹的文学创作终究有一点距离。所以，学者的笔底文字虽有“大家”气象，有“学者”底蕴，也可能书卷、典雅，但终究与作家的笔底文字不同，不敢说有距离，至少可以说有隔膜。学者的笔底文字，与周作人的文字相类似：说其是文学的，多少有点勉强，说其是文化的，或许更为恰当。

刘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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