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木鱼
冬至之后,渐渐的天低云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雨便悄悄地下了。天气竟不冷冽,像春雨似的,若有若无。不经意间,街上有了积水,树叶子有了坠珠,安置在阳台的花草植物,清绿如油。世间如此清洁安静,连喧哗的汽车,也仿佛降下了嗓门。只有檐滴点点,似有无限韵律在轻响,让人知道天正洒着雨。我听着听着,以为听到了庙宇中的木鱼。
忽地生了去庙宇走走之心,据说出家僧人,每天有早课晚课,现正黄昏,不知是不是真有木鱼敲响。粤剧里打板的,有一种也称为木鱼,不过那是给戏曲打拍子,极是繁杂得有学问。庙里的木鱼声,只在电视里听过,虽然只是千万遍的“笃笃”之音,我也觉得里面有一种让灵台空明的魅力。
白云山下有一条名叫“石鼓”的山冲,我也没考究以前是不是真的发现过石鼓。只知很久以前,这里居住的,多是贫民。石鼓冲名声鹊起,是改革初期那里有一个全国最大的蛇仓。不但收集各地捕来的蛇,作为商品出口牟利,也设蛇宴,吸引无数权贵商家。渐渐的又门庭冷落,恐怕是蛇也应该成为保护动物了罢。现在蛇仓拆了,改成一个豪华住宅区,正在兴建。而冲最底部,向白云山半腰扩展,大兴土木,建了个四恩寺。
据资料上说,四恩寺是广西唯一出家人受戒道场,华南现代第一大寺。四恩寺的前身,是建于1939年春、位于钱鉴的紫竹林寺,因修建东环路而搬迁到白云山重建,于佛历2545年(公元2001年)八月初六日奠基,总投资约7000万元,由中国佛教协会委派释成清大师来梧州指导建寺。
7000多万元从何而来,没有正面资料记载。据说是一个外地富翁投资,不知是真是假。我只知道四恩是指父母恩、国家恩、师长恩、众生恩。即使没有寺庙,这四种恩情,为人都不应忘记。四恩寺于2006年9月27日举行盛大的佛像开光仪式,可谓隆重一时。不过我以为佛自心生,也不必去趁热闹的。
我只是想去听听木鱼而已,对于佛学,未谈得上研究。但对随遇而安,却是十分认同。反正生命的富贵贫贱,显达落泊,最终无非也殊途同归,黄土一抷。活在当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别违了天地道德,即是心安。
然而时间却不巧,四恩寺的大雄宝殿下方,正兴建韦陀殿。从正门上山的路被封了,有则告示,请香客绕道从北面的白云山公园进入云云。 一时颇觉为难,绕道吧太远,不绕吧,莫非今天半途即止?
忽发现有一小路,可辗转上山,想必是施工的人自己踩出来的。便试探着接近,虽然有人看到我的企图,但竟没人阻止。到了小道的入口,有一木牌,写着“非工地人员,不准走此道上山,否则重重罚款,严整(惩)不待(贷)。”
我哑然失笑,这错别字太出格,词语也大违佛意。我不是香客,无须绕道,但我有向佛之心,你也“严整”不了我。反而放下了畏缩之意,昂然登之。这时雨依然点滴下着,一朵伞,慢慢升高。
小路虽陡,却不坎坷,劳动者踩出来的,自然有其踏实之处。此其时空山新雨,格外清明。道旁山谷,树木森森,间或有小鸟鸣唱。到平坦处,猛然回头,只见远山在雨中逶迤,好一个“烟中列岫青无数。”又见山下万户人家,仿佛都能在世俗中亲近。原来“今日独寻黄叶路”者,也见如此景致。
走得兴起,把绒衣脱了,冬日的雨里黄昏,竟然觉得清凉。一口气到了大雄宝殿外。但见殿门深锁,厢房紧闭,里里外外,竟然空无一人。细想来并非这寺宇香火不继,倒是我这不速之客,出乎了常人意料。木鱼之声自然无处可寻,不过山下传来建筑工人装模板的敲打声响,倒也似有人敲木鱼一般。我猛然醒悟,雨声,生计之声,沉实而平稳,也就是点点给自己心灵敲着木鱼,我又何必刻意搜寻。
各厢房的门户,挂着许多警世短语。用十六开信笺,毛笔书写,字体虽小,却秀丽清晰。我逐一看去,看到一句:“随缘去执”。会心一笑,决计沿大道下山。此时雨雾益浓,却不迷途。伞上雨点,“笃笃笃”地敲着,一路伴我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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