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 我的乡村和我的散文世界

李金英

　　我要说的是，村庄总是先于我们的身体和思想，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当我把仅有的情感倾注到村庄里的事物上面的时候，我发现的结果，往往出乎我的意料：被泥土承载着，被植物覆盖着的村庄，那里的天空虽然渐渐地被一些人所遗忘，被另一些人所惦记，但是，村庄里的很多事物，却是难以被人以寻常的目光所能够深究到的，并且，即使是被一双眼睛在不经意间洞察到了，却又是让人疼痛的。

　　我曾经无数次企图用一种适当的方式来阐释这种鲜为人知的疼痛，寻找它们的根源所在。但是，在事实上，我却还是时常有一些失望，我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凝视与思考，总是只能看到一些浮光掠影，或者只是一些片断。这些东西，在我的心里埋藏了很久，我并不想让它们冒出来，成为世俗化的平台——也许，它们本来就已经够世俗化的了——如果把它们用不太合理的方式展示出来，我想，这一定会对村庄造成更大的伤害。这是我所不愿看到的。

　　但是，在某种情况不止一次地出现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再沉默。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一直希望自己的文字，能够按照我自己朴素的愿望，忠实地叙述我的对象的真实存在。是的，这是我作为一个写作者的内心要求。在去年的某个寻常的时刻，我在心里猛然间发现自己刚好三十岁了，这意味着，我将把自己送到一个不苟言笑的时空中去，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每一天负责，并且还要利用我所放牧着的文字，说一些诚实的话，做些诚实的事。这时候，我把自己放到了一段简单的回顾中去，才知道，其实我还是一个村里人。
是的，我是一个村里人。在我三十年的时光中，仅仅有三年的时光，是在滇东北的一座小城里度过的。更多的这二十七年的时光，我一直居住在我这一片到处都是山的村庄里。这些山脚下的村庄，我在金官镇那些被稻田包围着的村庄里，与父亲、爷爷、奶奶、小妹生活了二十年，在金沙江边的峡谷里的新田村那一片山坡上，一个只有两个教学班八十多名学生的中学里，我又居住了一年半，然后在最多只要用十分钟就可以走到那些玉米地里去的县城里，生活到现在，其间，我绝少有机会和想法，离开故乡到另外的地方去。所以，我始终把自己的灵魂栖息地，放在这一片滇西北的乡村里，除了像热爱父亲一样爱它，我将无所事事。

　　即使这样，我还是在内心深处明显地感觉到，我对故乡的这块土地的认识是不全面的，虽然，我经常会发现村庄里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地潜入到我的心里来，但是，我坚信，我的行走和思考，总是不能按照我的愿望，很理性地洞察到村庄里的种种疼痛与不安。虽然，我看到了村庄里的哭号、错失、悲恸、忧虑、愁苦，但是，我始终觉得，我没有抓住乡村里流动的血。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仅仅能够用个人化的行为，为村庄做一些事情，用自己的目光，去感受它的春天与冬天，我的表达始终不能抵达村庄的内心深处。

　　当我感觉到我应该为村庄说点什么的时候，是我的这一本书里的第一篇文章尚未形成的之前。我觉得不应该说点什么，并且，不得不说。

　　作为一个极为普通的写作者，我在最近的两年内的阅读中，看到了更多人，以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对乡村进行了大量的错误的诠释与解读。在那里，我看到的是温情脉脉的诗意、先入为主的臆想、一厢情愿的想象、置身事外的命名和梦呓般的颂扬。在那些招摇过市的文字中，在那些把村庄作为曾经的巢穴的人们身上，我所看到的，更多的是漠视、肤浅，甚至是一种对村庄的戕害。他们用一种看似抵达、触摸、亲近的方式，绕开了村庄的真实存在，使公众接受了一种歪曲化了的叙述与表达。

　　在我的理解中，乡村是一种真实存在，一种任何一个有诚实的人都不会忽视的真实存在。当村庄出现的时候，我敢肯定，村庄里就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比村里的人生命还要长久的特质，像空气一样存在着，比如对土地的依赖，比如对神灵无所保留的崇敬，比如在婚姻上的固执，比如在道德笼罩下的喘息，等等。我认为，只要农耕文明的痕迹没有最终消失，乡村里始终会流淌着一股深红色的血，那血里，有我们刻骨铭心的特质，有的可以让我们用尽一生的忠实去爱着，有的却可以是我们心里抹不去的伤口，它们，与乡村同在，一直在刺伤我们的乡村。况且，在市场分配、物质占有、信息传递空前加速的工业化时代，乡村的笨拙、固执、散漫早已暴露无遗，乡村的温暖、厚重、深情弥足珍贵。工业化给乡村带来的是一种提速和溃落。中国的乡村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它面临着的是中心地带的失落，话语权的流失，民间状态的不可回转，这时候，我们除了看到忧伤、落伍和应接不暇，还会看到什么？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工业化给乡村送去的还有污染、水土流失、自信心的跌落、群落歧视。当我们看到了乡村的这些境况，我们还会去用铺天盖地的文字，去做那些对乡村不切实际的颂扬吗？于是，我想说些什么，是时候了，并且，我不得不说。
　　
　　我承认，我的文字，仅仅从一个个侧面，对我所知道的乡村作了一些片言只语的叙述。其实，它们在我的内心里，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当我看见，当我想起，当我设身处地，它们已经先于我存在着了，我的叙述，只是在完成一个再现的过程。那些事物就像村庄里的一棵大树，我有注视，看到了一些细小的树枝和泛黄的即将飘落下来的叶片。所以，我说，我不定期没有真正看清楚这棵大树，它的根须里究竟饱含着的是水分，还是沙子。我梦想，当这些文字呈现在一个人的面前，能够让他若有所思，我希望，我所深爱着的所有的村庄，它在以后的日子里的每一天，伤口会渐渐愈合、道路会越来越宽敞，孩子的眼睛会越来越明亮。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房子

语言到位，表述完整，认识深刻。从一个写作者的角度对乡村宏观和微观的把握和叙述比较令人信服。

木祥

最初由 李金英 发表
　　我要说的是，村庄总是先于我们的身体和思想，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当我把仅有的情感倾注到村庄里的事物上面的时候，我发现的结果，往往出乎我的意料：被泥土承载着，被植物覆盖着的村庄，那里的天空虽然渐渐地被...

语言流畅,行文中透出作者独特的思考.是与写作有关的另一类写作.

李幼谦

大概，这是作者散文集的自序。

逸飞

　　浓厚的感情、深邃的思想，汲取了乡村那些表面背后所孕育的古老、现代的被称为“精神”的东西，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矫柔造作的感情，只有洗练的语言和深沉的呓语，非常值得学习。

龙侠

浓厚的感情、深邃的思想，汲取了乡村那些表面背后所孕育的古老、现代的被称为“精神”的东西，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矫柔造作的感情，只有洗练的语言和深沉的呓语，非常值得学习。

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