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乡音

云馨

　远去的乡音

　　

　　大年初一吃过早饭后，拿起手机，开始给远方的亲朋好友拜年。十多个电话打完，突然想起在乌市居住的两位老阿姨已好久没联系了，于是，又分别拨通了她们二老的电话。
　　
　　两位阿姨是母亲生前交往最亲密的人。母亲去世后，我与她们见面甚少，但逢年过节都会主动打电话问候。她们一向视我为已出百般疼爱，一如母亲在世。一通闲聊后，发现两位老阿姨原本纯正的客家话，已失了原味，语气中多了几分没有翘舌的新疆音，不免有了失落感。
　　
　　她们是看着我长大的，记得我成家有孩子后，每次回家探望母亲，两位阿姨都会赶过来见见我与孩子。
　　
　　母亲那时住着独门独院的平房，安静，也凉快，阿姨们很喜欢到母亲的院里来相聚。吃好饭，便会搬着凳子坐在屋门口的那颗大榆树下，一起喝喝茶，唠家常打发时间。而那棵大榆树，在落日的余晖下，垂下密密的树荫，守护着这一片小天地。那个时候，我也不急着回家，抱着孩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几位老人东一句，西一语的客家腔，偶尔地插上一句。
　　
　　然则，正如阿古姐调侃的那样，我只能“听得识，却岗冇清！”（意思是听得懂，却讲不清。）
　　
　　确信，小时候我是会说客家话的。因为，我与二哥小弟，都是在阿婆背上长大。听惯了父母与阿婆的客家话，我们也很喜欢听阿婆唱梅州山歌。可是每次听完，都不能把内容完整地记下来。在我羸弱的记忆中，阿婆的山歌就是我们的摇篮曲，与家乡的故事一样已模糊不清。直到七岁那年，阿婆去世，家中讲客家话的人少了一位，我们兄妹都相继上学了，客家话也逐渐淡出了日常。
　　
　　不知是情怀，还是思根，总能想起母亲的客家话，继而想起故乡来。
　　
　　犹记起十多年前，大哥安排我陪母亲回老家探亲之事。
　　
　　那年，踏上家乡的土地，我是第一次，母亲却是快三十多年没有拜访了。年近七十的母亲，听说可以再回老家看看，兴奋得像个孩子。路上，母亲一直不停地与我絮叨，用沧桑的记忆重塑着故乡的山水。
　　
　　母亲与小老舅快四十年未曾谋面。再次相见，两位老人是百感交集。老舅沏一壶浓浓的单枞茶，一缕茶香飘散开来，就启开了封存已久的话匣子。平日里习惯了母亲带有新疆腔调的客家话，那日坐在客家人身边，才真正体会到客家方言绵甜的韵味。
　　
　　许是故乡的雨婆婆听闻兄妹久别重逢的音讯，被感动了，那天梅州下起了暴雨。雨水欢快地在地面铺开了水泡，转瞬间，已积水如河，驱赶了那一日的潮热。瓦楞盆上噼啪作响的雨声，敲击出一屋温馨的节奏，亲情在他们姐弟俩的客家音里升温。
　　
　　之后几天，小老舅便一直陪着母亲和我去探望村里的亲戚们。乡亲们听说我们远道而来，非常热情地款待我们，出了东家，再进西家，就像过大年一样令人欣悦。浓郁的茶香伴着乡亲们纯朴的客家方言，不由得让我心潮起伏。
　　
　　对于故乡的情思，实在令人费解。
　　
　　那年短暂的探亲，故乡的一草一木，还有那最原始最朴实的客家话，润泽了我的心，继而萦绕余生。那次回乡探亲后，母亲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她与父亲一样，长眠于新疆这块土地。耳熟能详的客家话与我也渐渐远去。
　　
　　俗语说：千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调。方言听来确实颇有些趣味的，若是让一个只会普通话的人听，只能是一知半解，或许会感到啼笑皆非。
　　
　　几年前曾经参加过“广东人进疆六十周年”的庆典。那日活动中，来自天山南北不同地区的客家人近二百多人，梅州话、兴宁腔、潮州语，再加上我们这些疆二代的新疆话，好不热闹。大家互相祝福、共叙乡谊，软绵的客家乡音充盈着整个会堂大厅。然倏地听到一句家乡方言，那么亲切，那么熟悉，如一股清泉流过我的心中，甘甜清澈，和着窗外的阳光，浸润得通身舒畅。
　　
　　而我，只默默聆听他们的谈笑，却不知如何用客家话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几位阿叔阿姨得知我的老家也在梅州，对我甚是热情，嘘寒问暖。后来，每次去乌市参加纪念馆组织的活动时，遇到广东老乡，都要求他们与我讲客家话。听到那些方言，仿佛是在父母身边那样，感觉亲切。即便是我用“半含谈”的客家话与他们交流，那些阿叔们也不笑话。故而，就大胆地绕着舌头，与他们进行着交流。
　　
　　记得有一年去参加重阳节活动，从广东茂名进疆的区广义、陈瑞莲夫妇为我们唱起了梅州山歌。听着两位携手走过金婚的老人洋洋盈耳的客家音，望着他们彼此幸福的笑容，一份敬意油然而生。这份敬意源自他们彼此忠贞不渝的情感，感动于他们在新疆这块土地上，持久的坚守。
　　
　　如今，从前的“小广东”们都已步入耄耋之年，不少人已驾鹤西去。但是，当年他们奔赴新疆，操着不同的方言，适应着极其艰苦的生活环境。有些人甚至学会了用维吾尔语与当地的少数民族交流学习。他们这种默默奉献的情怀，给后辈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
　　
　　欧阳修说：“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现如今，我已很少能有机会去参加各种聚会，也很久没能听到客家人的乡音。一个人的时候，心中所念的，蹦到嗓眼，依旧是那隐于灵魂之下的珠玑方言。无奈之中，只能凭借小爱音响中客家话的广播，来填补岁月中依稀尚存的怀念。故乡的一草一木在记忆中渐渐清晰，尤其是老家院门口玉兰的清香，舅妈亲手所做酿豆腐的可口竟已深入我的内心，化作了一抹淡淡的乡愁，难以释怀。
　　
　　方言，多么灵妙的词。汪涵曾经说过：“我们必须要会两种语言，一种普通话，一种自己家乡的方言。”而我的方言与母语，却已渐行渐远，不由羞惭。
　　
　　此去经年，原本清晰的客家话竟渐渐模糊，似乎有只隐形的手一点一点撕去藏在心底的痴恋，扯得我阵阵心痛。偶尔与家乡人电话联系，闻乡音一调，恍如隔世，一调乡音入耳，尽泯思寥。
　　
　　相信，当你用地方腔调念起那些方言土语，在内心深处便勾勒出无限的故乡情愫。
　　
　　感谢岁月，让我记住曾经的美好。打开小爱音响，依旧点了“客家话广播”，听着那熟悉而独特的方言，不由说了句：涯系客家人……

　　

秋实

哇哈哈，这是传说中的沙发嘛？

秋实

客家话，我反正一窍不通。
印象中，早年住二楼的单位同事的婆婆就是说的客家话，我听得莫明其妙。更奇葩的是，没文化的婆婆居然与这同事的婆婆去逛街、去买菜，两人语言不通，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啥，居然可以结伴同行？叹服之。
估计，她们是依靠肢体动作来交流的吧？
当然，两位老人，都早已作古

李兴文

语言总处于被同化过程中，尤其是小语种方言，这是人群大幅度流动，信息交流力度大幅提升的必然结果。语言的主要功能就是交流，交流的前提必须是语言的同一性。翻开唐宋元明时期的文学作品不难看出，小语种被大语种同化，方言被官话同化，这个趋势不可逆转。至于个别方言或小语种依然有生命力，主要是因为这些人群与外界的相对封闭或交往频度低。

秋实

发现云馨的思乡情节愈来愈生机勃发呢。
是不是因为作为小阴人，出门在外多有担惊受怕，只好蜗居家中，于是思维特别活跃了？
阳康们横着走
小阴人躲着避
云馨好难

匡建华

方言可以说是一个地方的母语，让故乡感到亲切，在开放中逐渐消失。记得我在读大学时，虽然同学来至本省，但各地都有各自的方言，开始闹出许多笑话，感觉比英语还难学。
欣赏老师佳作，点赞，问好！

云馨

秋实 发表于 2023-2-9 12:37
哇哈哈，这是传说中的沙发嘛？

确信无疑。秋秋请上坐。敬茶。阿克苏冰糖心上起！

云馨

秋实 发表于 2023-2-9 13:18
客家话，我反正一窍不通。
印象中，早年住二楼的单位同事的婆婆就是说的客家话，我听得莫明其妙。更奇葩的 ...

我感觉客家话很好懂，比起江沪一带的吴语好理解。但广东白话，我可听不懂。直接是盲点

云馨

李兴文 发表于 2023-2-9 13:46
语言总处于被同化过程中，尤其是小语种方言，这是人群大幅度流动，信息交流力度大幅提升的必然结果。语言的 ...

老师分析得在理。可能我也是缺失了那环境，所以对自己家乡的方言越来越陌生了吧。心中感觉很遗憾，所以写了此篇，记录一下心情吧。

谢李老师赏读支持，问候！

云馨

秋实 发表于 2023-2-9 13:56
发现云馨的思乡情节愈来愈生机勃发呢。
是不是因为作为小阴人，出门在外多有担惊受怕，只好蜗居家中，于是 ...

秋秋一语中的，厉害！

细算一下，去年因疫情管控严，我既然没有去乌市参加过活动，也少有与家乡人交流，真是固步自封了。

就目前情况看，阳康们横着走，小阴人躲着避。而我，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已放纵自我了。

云馨

匡建华 发表于 2023-2-9 14:05
方言可以说是一个地方的母语，让故乡感到亲切，在开放中逐渐消失。记得我在读大学时，虽然同学来至本省，但 ...

再过几年，估计我是一句客家话都不会说了。能不能听得懂也难说。感觉好可惜。

谢匡老师雅评支持，问候！

草央

又见新作，拜读学习！

秋实声像

推广普通话利国利民，正能量，值得一读！
问候辛苦！云馨！

xam720

温暖的气息，浓浓的乡情。娴熟的笔触，使通篇充满温馨之感，拨动着思乡者的内心。欣赏，问好！

言泊远

拜读佳作，欣赏精彩，感悟情怀：当你用地方腔调念起那些方言土语，在内心深处便勾勒出无限的故乡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