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露渊

                                       母亲
                                           文/露渊
      母亲是我亲生的母亲，这是我在好多质疑释怀后亲自承认的事实。

      之所以有这样的质疑，是因为我小的时候十二分的不讨人喜欢的缘故特别是母亲，每次我们姐妹三个人一起不论干什么，只要有错事挨打的一定是我。好多时候我都好恨母亲，而我的恨也仅仅表现在那种近似空洞的眼神里。母亲最讨厌我的这种眼神，结果肯定是母亲鄙视的目光。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抱着活一天是一天的态度生存，更是有轻生的念头。也偷偷地尝试过死法。

        一开始是绝食，可是第二天下午就出现了状况，眼前好多小星星缠着不说脑袋也嗡嗡作响。那个年代没有人会在乎你一两天不吃饭粮食紧缺，不吃就是不饿，篱笆墙墙边上栓的大黄还等着吃饭呢。为了节省粮食，大黄每天也只有晚上的一顿饱饭，时间长了在早饭和中午的时候大黄只是爬在地上把嘴巴也放在胳膊上眼巴巴的望着，不动声色。我绝食的那两天大黄的饭多了那么几口，我在不远处偷偷地看它，有没有在吃食的时候偷偷地笑上一两声，或者是感激地望望我也行，可是没有。

       我实在是受不了饥饿的折磨，第一次轻生的念头只是坚持了两天就宣告失败。

        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更加沮丧，原来我的存在可有可无！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也许这也是我没有长高的原因吧，廋廋弱弱的更加不讨人喜欢。十三岁那年就连小我两岁的妹妹个子也超过了我。

       好羡慕姐姐和妹妹那高高大大的样子，更崇拜她们调皮捣蛋的样子。

      那年春天有一次妹妹放学好久都没有回家，母亲让我去找她回来，我知道妹妹在哪里。

       树叶叶刚刚发芽的时候，油条是能做一种玩具的，但是那种油条大多都长在树中间或者是树梢梢上。再怎么难上去的树在妹妹看来不过小事一桩，她会像猴子一样迅速的爬上去。

      我刚到树下面妹妹高兴的扔下几根油条继续往上爬。我叫她下来去吃饭，她根本不理会。时间就这样流失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她，渴望她快点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过来了一顿棉柳条子，我抱着头一动不动的样子更是惹恼了她。

       也是从那次开始我是更加确定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因为妹妹并没有挨打。母亲说妹妹小，没有把她拽回家是我的责任，事实上是妹妹在树上母亲拿她也没有办法，等她从树上滑下来就一溜烟跑了。在母亲看来妹妹实在是可爱至极，就连犯错逃跑都是可爱的。母亲最不喜欢我这种死牛！

       望着街道上稀少的人影，突然间就萌生了去看母亲的念头。二月末母亲可能又在忙她那一亩三地吧，交代完手头的事情，我坐上大巴怀着说不出的心绪一分一秒的往老家的方向赶去。

      春天是风肆意妄为的季节，它们不放过任何地方，吹着一位老爷爷的山羊胡迎风飘扬，老爷爷眯着眼睛守望着土地若有所思。有那么一瞬间我像是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以前在老家每年春天收拾地的时候，父亲都会有这样的守望，那种眼神是希望也是期望！

       公路上的汽鸣把我拉回大巴，母亲总归是母亲不管她怎么对我，我都是她身上的一块肉，我都无法割舍对母亲的那份牵挂。

       到了站点，远远的看见母亲赶着羊群游走在春风里。她银白的发和微坨的背，孤寂的身影扯着我心底的痛。父亲走了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法言说的孤寂，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度过的。她是那样固执地守着和父亲拼博了一辈子的家，哪儿都不去。

       一步两步几近哽咽，母亲放羊还不忘路过的柴火。乡间有句老话说走路不弯腰家里没柴烧，说的就是这个理。尽管我们给母亲买了燃气灶和电饭锅可母亲还是喜欢用柴火灶做饭，尤其是听到我们要回家的时候。确实柴火灶做的饭和电饭锅做的真的是两种味道。

        母亲用柴火灶烙的馍馍是我们永远吃不够的。那种馍馍有柴火的香合着母爱的味道，是任何一家烤饼店也没有的味道。

      “妈。”我轻轻的叫了一声。

      “  二丫？怎么回来不打电话？”母亲满是惊喜：“今天不忙了，娃娃们都好吧？明浩呢，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你那么多事情跑过来干啥嘛，我这不好好的吗？有事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你看你也不提前说，我好给你做好吃的。”母亲总是母亲我再不好总归是她心底里实实在在的牵挂，抱怨里满满的爱。

     “都好，就是想来看看你，妈能和你商量个事情吗？”我试探着问。

     “怎么了？有啥可商量的，快说。”母亲紧张的拉着我的手。

      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今年一定要把母亲接过去，地和那些家畜都处理了。偌大的院子里就母亲一个人，现在都七十多岁了。再说房子大概有四十多年没有翻修了，是那种一层破山石上就是土胚的房子。尤其是刮大风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我鼓足勇气说：“今年的地咱不种了好不？如果羊价好了把羊也卖了，你跟我们到城里住好吗？”我索性把计划全部说了出来。

    “想得美。”母亲甩开我的手：“我这把老骨头还结实地很，还想多活几年哩，跟你们到城里去像蹲监狱一样，你们那么忙我都快变成哑巴了。你们家那床像个棉花包，让人睡了浑身硬巴巴的，我才不去呢。我在这里有地有羊，还有邻居多好。”提到土地母亲说着满脸的笑容：“家里要啥有啥，不像城里喝口水都要掏钱，做个饭有时候连个绿色都没有。”母亲还记得那次在我家住了一晚上的事情。

       那次母亲咳嗽来县城医院看病结果耽误了最后一趟大巴。不得不住在我家，我是尽量推开所有事情回家的。可明浩那天回来的迟了，而且喝醉了进门就嚷嚷着要吃面。面条有可是没有绿菜了，这么晚了商铺都关门了。明浩吃饭一定是要色香味俱全的，硬是吵着不睡，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说：“这就是城里人，啥都要掏钱买，有时候掏钱还买不到，这要是在老家，出门院子里就有。”明浩又嚷嚷着：“还是老家好，在老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三餐有规律。特别是冬天啥事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苞米榛榛汤就着自家腌制的大白菜……而城里只有上不完的班，哪儿都离不了钱……”明浩越说越激动：“回老家，现在就回。”

      我和母亲劝他：“回，天亮了咱就回家。”我知道换了新的环境，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在老家我们有自己的院子，有地，有牛羊，还有鸡鸭鹅，更有我们风雨同舟十三年的光阴！仅仅为了改变该子们的未来，我就抛弃老家的所有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存的现状让我迷茫过，但是这里有孩子们的学校，更有孩子们的未来，等他们学业有成了我们就回老家。我想新的环境给孩子们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学业，会让他们对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有更高层次的认识。孩子们就像一颗小树苗，我得给他们优质肥沃的土壤，让他们茁壮成长，这就是我的梦想，我不想让我们那一代的遗憾在孩子们的身上重演。我知道明浩心里的苦和怨气，也问过自己无数遍：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我不能让孩子们走和我一样的路，就这么简单！

     “走，回家妈给你做油炸鸡蛋。”母亲的笑满脸菊花，把我拉回现实。

      “我老了哪里都不想去，你们呢过好自己的日子照顾好家，不要牵挂我，这里是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我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习惯闲了放放羊，晒晒太阳，和邻居们拉拉家常。再说了，如果我走了你爹回来了家里门都锁着，他上哪里去找我呢？”母亲像是自言自语：“逢年过节你爹会来你们也会来，我在家里给你们做好吃的，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如果我不在，你们回来了肯定是连门都懒得开，烧些纸钱就走了，那些流浪猫狗，麻雀都会在我们家里安家……我知道，人呐总有那么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爹，你们谁有谁的家，都好好的我们也就走的安心了。”母亲的这些心里话有牵挂，哀怨，更有无奈，她没有读过书，却将人生看的如此透彻。在我记忆中她和爹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爱情，有的只是那种平平淡淡的烟火和血浓于水的亲情，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另一种解读方式吧。

      母亲的院子很大，有好几种果树，果树下面还可以种各种蔬菜。周边还有几株葡萄藤。母亲已经把院子挖了一大半，每年春天种菜是母亲最高兴的事情。

      种这些菜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首先要把地挖过来，把那些土块疙瘩敲碎整平。蔬菜种植也要把耐汉和喜水的分类。然后起垄，铺膜，打眼，点菜子，盖土，浇水，等做完这些工序，母亲会笑着长长的舒一口气，拍拍身上的土满意的笑着，那种眼神不亚于看着我们成长的每一个细节。

       所以春末，整个夏天和初秋，我们姐妹三个大多时候不用买菜，母亲隔三岔五的就会给我们送过来，或者是同村有进城的人，母亲也会摘些新鲜的带过来。

      院子里最向阳的地方有一块地是韭菜地，母亲早就搭上了棚膜，里面的韭菜已经有我的手掌那么高嫩绿嫩绿的，在老家韭菜和鸡蛋是绝配。我们小时候母亲会用韭菜和鸡蛋做出各种各样的饭和面食。母亲热爱着这里的一切，在她看来有了这个院子，好像就有了一切，她的生活与快乐一样简单。

       走进后院，那些哑巴动物各显神通飞的飞叫的叫，像恋爱中的男女好久没有见到彼此一样惊喜地向母亲围过来，母亲笑着和它们说话：“不许乱跑昂，姑姑现在可是城里人了昂干净着呢，看看你们一天鸡飞狗跳的都让我给惯坏了。”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把食物撒给它们，它们一边吃着，一边发出各自感谢母亲的话语，母亲笑着说：“别看她们是些哑巴动物，它们也是通人性的。我的喜怒哀乐它们都懂，如果我不高兴去喂它们的时候，它们虽然在吃，可也吃的很慢，很小心，时不时的还看着我。直到我笑了那一瞬间它们就会话多了起来。和这些哑巴动物时间一长都有了感情，要是它们看不见我，会不停的叫，这叫声你仔细听和饿了的时候叫的一点都不一样。”母亲此时诉说的不仅仅是这些哑巴动物的心声，也是她自己的孤寂与无奈。这就是母亲的日常生活，父亲走了的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母亲就是和属于他们的家和一院子的日月星辰，和那些个哑巴动物们一分一秒的熬过来的。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段时光，需要鼓足勇气去独自承受，看着母亲平淡自如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

     “它们饿了的叫声，单纯，欢快，清翠；而如果见不到我它们的叫声是惊恐，疑惑近似那种无奈。”说着母亲向我笑笑：“走吧，给你说这些你也不懂。”菊花般的笑容是岁月对母亲的恩惠，也是我们成长的印记。

      “二丫，来吃饭了。”母亲笑的很开：“吃过饭早点回去昂，你是有家的人，明浩身体不好子涵又读高中，珂儿又有身孕，他们都需要照顾，不要老往家里跑，我这身子骨结实着呢。”

       有风吹过，拂过母亲那被岁月精雕的容颜，也吹过我的发梢，顺着墙角吹过母亲家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家畜吃的很开心，再大的风也不影响它们的食欲，只不过是眯着眼睛而已。

       那些果树枝枝经过寒冬的风雪像是被榨干了水份，可经过冬去春来的季节变换，它们又充满生机，抬眼望去像是铺了些许的绿意，也许下次来到母亲家就会看到它们扭着嘴嘴笑的样子。

      母亲已经把葡萄藤刨出了土，我们搬来高梯一枝枝把它们顺着葡萄架顺上去，每隔一段距离就用布条绑上，以防刮大风时滑落。每年秋末的时候都要把它放下来，等到寒冬来临之前用麦草盖上，再用厚厚的土埋住以防冻伤，这些活也就是我今天碰上了，一般都是等我们想起来的时候母亲早就干完了。

       算算母亲今年也是七十五岁了，看着她那硬朗的身子骨真的是自愧不如。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收拾完葡萄架，看时间还来的及我洗手想给母亲做顿面条吃。我知道母亲虽然牙齿好，但还是喜欢吃那种细细的面条子。

      母亲提着一只芦花鸡，怕我阻拦已经给抹了脖子。

    “妈你怎么把它宰了？留着给你做伴多好。”我带着三四分的埋怨对母亲说。我知道在这个院子里，这些动植物与母亲情同手足，父亲走了数十载。它们陪着母亲在人间，一起烟火，一起风霜雷电，一起沧海桑田，一起恩爱缠绵。母亲懂得它们的哑语，它们更是懂得母亲的孤独，所以母亲能辨别它们的各种吵闹声。

     “养着它们就是给你们吃的，难不成让它们成精吗？”母亲笑着说。

       我在大铁锅里填水，在炉灶里升火，那些柴火舔着锅底滋滋响，热气慢慢从锅盖缝里钻出来，水在铁锅和柴火之上不一会就叽里咕噜的说话。

       母亲备好了不锈钢盆，把可怜的芦花鸡放到钢盆里，一勺沸腾的水浇上芦花鸡的身子，可怜芦花鸡的魂魄此时也许正在一旁大骂我们的心狠手辣。

       趁着热气我们速速的脱了它漂亮的外套，母亲喂养的鸡黄灿灿的躺在纲盆里，开膛破肚除去内脏，母亲轻车熟路不一会功夫芦花鸡就被卸成一堆。又洗一遍下锅，我填了柴火，不一阵子香味满屋子的跑，甚至冲出厨房满院子的跑。

       时间差不多了母亲拿个碗先捞出三块肉，进堂屋放在父亲遗像前，三柱高香磕三个头，两股香气缠缠绵绵游荡屋顶，潇潇洒洒顺着窗口溜出屋子……

      这是父亲走后母亲十年不曾改变的习惯，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春秋四季。

     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亲从来没有过那种传说中的相亲相爱，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烟火。

      父亲走了十年，可在母亲心里父亲只是睡了，不论洗衣做饭她都笑着和父亲说话，有时候还用十指点父亲的额头，笑着告诉他发生在大丫二丫还有淘气的三丫和那些外孙们身上的事，然后望着父亲的遗像哈哈大笑，可母亲不知道那种笑容正撕扯着我们的心。我常常无法想像父母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以至于父亲走了这么多年，母亲却守着空荡荡的院子不离不弃！

        母亲拿过纲盆捞出鸡肉凉在一边，鸡肉汤太多，上面厚厚一层金黄的油，母亲盛出许多，把留下的兑好，不一会我和母亲的鸡丝面出锅，香气萦绕，同样的第一碗碗先给父亲。

       收拾完碗筷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催我回去，她已经装好了我们姐妹三人的鸡肉份子，不管我怎么劝说她一点点都不给自己留。说自己老了吃肉塞牙缝，喜欢喝汤。还有昨天烙的馍馍，院子里的韭菜。其实这些东西在城里并花不了几个钱，但此刻它却是无价的母爱，更是母亲对我们无法言说的牵挂！

       坐大巴的站点离母亲的家有一段距离，我提着大包小包的母爱站在路边等大巴，转身才发现母亲一直在我不远的地方守望，银白的发任清风轻抚，微坨的背，孤寂的身影又一次直击我的心底。

      本来我还可以给母亲洗洗衣服，拖拖地的，可母亲几次三番的催我回去，直接把我推出门外，慌称是要出去放羊。我知道这就是母亲对我们爱的另一种方式！拿她的话说，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她会照顾好自己，她老了帮不了我们什么，但绝对不会托累我们，她在我们的家就在。

       我终于上了大巴，母亲孤寂的身影，挥在半空中的手和岁月赐予的菊花容颜却一直定格在我的内心深处。




                        

蛇珠

在一起是爱最好的表达

秋实声像

伟大的母亲，孝顺的儿女，高尚的传承，人类的进步！

露渊

蛇珠 发表于 2023-2-17 18:26
在一起是爱最好的表达

感谢老师支持，恳请你的指导，安好！

露渊

秋实声像 发表于 2023-2-17 20:35
伟大的母亲，孝顺的儿女，高尚的传承，人类的进步！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感恩有你，学习，安好！

秋实声像

行文如高山流水，感情似晨露欲滴！好文必须点赞。

文珺

爱是一首无字的歌，有时低吟，有时浅唱。亲人是上苍赐给我们的财富，珍惜并回报。问好。

露渊

文珺 发表于 2023-2-19 21:25
爱是一首无字的歌，有时低吟，有时浅唱。亲人是上苍赐给我们的财富，珍惜并回报。问好。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感恩点评，问好老师！

露渊

秋实声像 发表于 2023-2-19 15:38
行文如高山流水，感情似晨露欲滴！好文必须点赞。

感谢老师鼓励点评，诚恐，感恩有您，安好！

秋实声像

优秀的作品，艺术的享受。好文，必须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