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花之比,实在不宜,因为,“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把女人比作花的是庸才,第三个把女人比作花的是蠢材。”但人花之比依然络绎不绝,前赴后继。它甚至已成为一句寻常口头语,“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挣钱养家”。事实是否皆然且不管。
且看人花相映的美好情景吧: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芙蓉如面柳如眉……
但女人真正比得过花吗?易安居士早已有了答案:“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看来,人怎么也是比不过花的了。
属于易安的花当是黄花。且看她的笔下: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在易安的眼里,所有的花都是消瘦的,或许宋代是一个消瘦的时代。“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正当春日的海棠,也这般清减。当然,不尽然,“争渡,争渡,误入藕花深处”,高洁难近的莲,忽然成了藕花,多了多少俗情世味。
可是,人何以比不过花呢?
首先,她比的是黄花,黄花即菊花,粲然明亮,清癯自守,还有一种让人清醒微苦的药味。这不是一种能够让人迷醉的花朵。比起牡丹,芍药,蔷薇,它们都是蓬勃的,比起茉莉,紫薇,它是硕大的,这是一种可以席卷而来的色块,带有侵蚀的浓烈,当然,它又匍匐在地,不曾铺天沸扬,所以,它不是热烈的。
其次,这菊花黄,是国人最不能映衬的一种色彩,想来皇帝的龙袍总是金黄色,大概是要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当皇帝的原因吧。事实是国人的皮肤整体偏黄黑,而黄色会衬得肤色更加黑瘦、暗淡,没有几个人能衬得上龙袍的色彩,当然,穿不穿得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三,西风、薄雾浓云啊,这样的天气,是没有阳光的,黄色飘摇,色彩离披,波长显著,色彩更加鲜明。人在花前,更是黄瘦不堪;人比黄花瘦,这是最真实的憔悴啊。如果比一句,人比牡丹瘦,那就是矫情了。
黄色的菊花外形淡雅、清秀,与作者因相思而消瘦的体态相近,贴切地反映了当时作者由于与丈夫分别而产生的孤独、愁闷的生活状态和内心情感。而菊花品格的传统象征意义,也酷似作者清高、淡泊的精神。这样的比喻极切合女词人的身份和精神气质。以花喻人,花人相映,人如花,花似人,营造了婉曲优美的艺术情境。
这个来自消瘦时代的词人啊,她身上从不曾有肥硕饱满的痕迹,不曾雍容华贵。她能够把握时代的精髓啊。
多少年后,纳兰性德能理解她: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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