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奢酒吧

何足道哉

　　轻奢酒吧


　　轻奢酒吧在“万达”A座，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老板娘姓周，单字一个“媚”。名如其人，貌美，肤白。妖娆，狐媚。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周媚年长我们两岁，我们叫她“媚姐”。


　　周媚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妖妖娆娆，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指尖轻轻一掐，汁水四溅。有人说周媚就是“聊斋”里的狐妖，一颦一笑，能勾你的魂，让一个人笨到不自知，傻到没有智商。每每这个时候，周媚笑魇如花，端着杯，荡漾着猩红的酒，走到男人的面前，用修长如玉的指，轻抚你的面颊：“魂还在么？”尾音拖得悠长，透着慵懒，诱惑。那男人的心，瞬间空如四野，只剩下一脸的傻笑。旁边的男人，还有女人，远远看着，并不觉尴尬。


　　周媚是一个能折腾的女人。前几年突然消失了，不见面，也许久不在群里冒泡。有人说她到南方做生意了，有人说她到山里修行，潜心绘画去了。总归是不见了。就像潜入深水的鱼，不见踪影，也不见浮上来吐一口气。前几天突然在群里跳出来，一阵扑腾，浪花四溅。


　　姐回来了。开了一家酒吧，名字叫“轻奢”。立刻就有人说，低调的奢华，是狐妖的风格。有人说，狐妖不去勾引书生，穿越了，回来妖媚众生了。后面紧跟着一连串的赞。周媚立刻回了一个冷笑。切，姐厌倦浮华了，想皈依正道，让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酒肉穿肠过，眼泪腮边流。来不来，来不来！


　　这个群的人员构成很复杂。教师，公务员，小报记者，小老板，还有一些说不清职业的人。唯一共同点就是喜欢画一点画，不是专业，就是喜欢。这些人凑在一起，反而容易相处，基本没有什么生活职业交集，没有利益相关或者冲突，圈在一起，放得开，能交心，经常是一通胡吹乱侃，神游八荒了无挂碍。


　　周媚这个年纪，正是善交际，头脑清醒，知道水深水浅人情冷暖的时候。在圈子里，有很好的人缘。善交际，就有很强的活动能力。时间不久，她的“轻奢酒吧”就成了我们圈子固定的社交场所。有人哀鸣，媚姐小刀飞快，刀刀见肉，专拣自己人下手。周媚则给了一个傻笑，杀熟，杀熟，不熟谁去杀。


　　骆驼在商业街开了一家画廊，离周媚的酒吧只隔几个门店。开业的时候，圈子里的人都去捧场，纷纷将自己得意的画作挂出来，增加人气，也希望卖出一个好价钱。骆驼长发短须，白净的面庞，瘦长的身材。安静的时候真像是一峰卧在沙漠的骆驼，沉静，安详。走起路来，一双瘦长的腿，迅疾有力，似乎有人拿着鞭子驱赶，一步不敢偷懒。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清澈见底，满是真诚。他不善言谈，喜欢用眼睛与你交流。熟悉他的人，看他的眼神，就感觉到了他内心的丰富与宁静。


　　怎么会想着把一个画廊开在繁华的商业街，租金不贵么？他点点头，很贵。有人接茬说，你很有钱？他脸红了，摇摇头。


　　画画是一个很烧钱的爱好，几乎没有什么盈利的可能。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尤其与艺术沾边的行当，身份似乎比水平更重要。一幅画，一幅字，水平不重要，出自于谁手，更重要。一座塞外小城市，没有什么知名的艺术家，也没有什么艺术市场。那些厅堂馆所挂几张书法绘画，挂的不是艺术，是名气，是人脉。就像某些人将自己与某某的合影照片悬挂在显眼的地方，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说起来也无可厚非，艺术是给懂得欣赏的人看的，懂得欣赏文学艺术的，又有几个有钱有权的人呢？


　　有人似乎看出了端倪，盯着骆驼那双贮满了忧郁神情的眼睛，你小子肚子里憋着坏呢，离轻奢酒吧这么近，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周媚听了，回头看了骆驼一眼。骆驼的脸更红了。


　　几个人一付什么都懂的的神情，打着哈哈，各自散开。


　　骆驼抬起头，迎向周媚，一缕长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他的眼睛里，却是万千江湖。周媚给了他一个微笑，袅袅娜娜离去，像是扶风杨柳，风情万种。骆驼站在那里，一眼山高水长，一眼风轻云淡，满脑子却是山岚起伏浩浩汤汤。


　　夜深了，酒吧里的客人稀少起来。骆驼坐在一个角落，几杯过后，就微醉了。一个人，不说话，安静地细斟慢酌，看着窗外闪烁的灯光，不时将目光飘向吧台那个身影。


　　周媚浅笑着，摇摇头，看着我们。骆驼几乎每天都过来，坐在那个固定的角落，不说话，也不过来和我们打招呼，一个人安静地喝酒，半醉的时候，就悄悄离去。


　　一位喜欢写诗的人看看那个角落里的骆驼，看看眼前妖冶的周媚，调笑。一只孤舟在大海飘荡，另一只孤舟在大海飘荡，靠岸的时候，却是一双。什么时候可以泊岸呢？我们看着周媚那双眼睛。周媚那长长的睫毛似乎有那么一瞬的颤，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很快，她仰起头，脸上漾起媚笑，却分明有那么一点点的薄凉。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我的风波里，只能有一叶孤舟，没必要那么拥挤，更没有必要让别人跟着风雨飘摇。


　　不知道什么时候骆驼已经离去了。酒吧里剩下我们，还有远处的两桌，一桌是一个女孩，另一桌两个男人。


　　周媚似乎有些心神不安，不时看向远处那个女孩和邻桌的两个男人。


　　有什么问题？我问。


　　那个女孩坐了一晚上，差不多醉了。她努努嘴，怕是那两个男人别有企图。我看向那两个男人，不紧不慢喝着酒，像是在等什么。露出的臂膀，有很刺眼的纹身。我立刻脑补出许多网上的传闻，心里也有了些许的不安。


　　报警？周媚摇摇头，我们说什么？


　　那怎么办？


　　等。


　　我们在这里闲聊。那女孩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睡了，或者醉了。外面灯火阑珊，车影绰绰，长夜如梦。那两个男人看看我们没有离开的意思，扫码交钱，离开了。


　　我们都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了。


　　周媚面若桃花，媚眼如丝，愈见妖娆。或许这个时候，所有的铠甲都卸掉，所有的藩篱都拆除了。对能够把盏言欢的人，放却了戒备，没有了芥蒂。就像倾了酒的杯，无遮无蔽，与我们说了许多往事。


　　就像这世上，有许多的不如意。父母给了周媚一副好皮囊，却没给她一个好的家境，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高中毕业，她就离开家到外地独自谋生。说起这事，她总是意绪难平痛得锥心刺骨。她的眼里贮满了泪水，说如果自己的文化、文凭再高一些，所有的经历，或许是完全另外的样子。我们看出她的不甘与无奈，就开解她，人生或许就是如此，只有坎坎坷坷哪有十全十美。你才貌双全，再富甲一方，让别人怎么活。她笑了，你们只是看见我的颜值，却不知道我这几年的苦恼与不幸。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相貌平平，也不愿意美貌如花。笑着，说着，她的眼里波光潋滟。她仰起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只身社会，想要洁身自好，肯定会经历许多磨难。不用她自己说，稍有社会经验的人，都能够想象得到。好在这么多年，无论多难多苦，她咬着牙走过来，给自己一个很好的交代。


　　外面是一个很大的水池，几朵莲伸出细细的茎，绽放着。还有几朵莲躲在圆圆润润的荷叶下面，睡着。出水的和浮在水面的莲花，洁白或粉红，都一尘不染，安静而高雅。


　　周媚没有细说她这几年的经历，我们也不去多问。我们只知道现在的她，很好，就好。


　　我们这些人，几乎都是萍水相逢。相逢相识，偶然的因素很多。我们信奉席慕容那句著名的诗句：“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我们从不刻意寻找，也不曾期望长相厮守，只在意眼前的朝朝暮暮。我们不去探寻谁的过往，也不去希翼未来会是什么。但我们都知道，周媚是一个经历了沧桑的人。


　　美貌，是周媚的属性，应该也是她的资本。然而，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福祸相依，没什么是一帆风顺，一劳永逸。就像这杯酒，可以解忧，也可以让人借酒消愁愁更愁，除非你长醉不愿醒来。知道了周媚几年南方的经历，似乎才明白，周媚那种狐媚，那种妖娆，那种游戏人生的态度，从来就不是一个真实的周媚。只不过是周媚用来保护自己，攻击对手的外壳与武器。多么艰难，从没见她落泪。她说，没有人疼，流泪给谁看。那时候，我们只是以为是一句玩笑或者调侃，现在想来，她的泪，从来不流在脸上，而是流进了心里。


　　她那么在意那个深夜醉酒的女孩，她说她在女孩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虽然我们最终不知道那女孩深夜买醉的原因，但是，周媚还是从女孩的电话里知道了她的家人，将她安全送回家。


　　我看见周媚看那个醉酒女孩的时候，一脸的痛惜，眼里含着盈盈的泪光。就能够猜测得出周媚的心，一定是惶恐不安，或是撕扯般疼痛。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也很痛。


　　骆驼一如既往地来酒吧，一个人安静地喝酒，一个人安静离开。只是，见他的样子愈见颓废了。周媚说画廊的生意不好，骆驼的压力很大。


　　我说，叫骆驼把画廊关了，把那些画挂在酒吧，两家变一家，岂不是一举两得。


　　周媚笑了，一脸如诗如画。


　　那个骆驼，沉静寡言，骨子里却是骄傲的不得了，能将那些宝贝挂到我的酒吧？


　　我无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应该就是写给骆驼的。


　　经常集聚一帮所谓的文化人，就会有人附庸风雅，来酒吧坐坐。老板娘的美貌妖娆，交际手段，加上我们这些书画爱好者作品的半送半卖，轻奢酒吧渐渐有了一些名气。周媚有了一些积蓄，就更加豪爽起来。经常在群里大呼小叫，今天请客，明天免单。有人调侃，还没有成土豪呢，就有了暴发户的毛病，早晚赔的连底裤都不剩。


　　周媚甩出一连串的“切，切，切......”姐高兴，姐乐意，姐不穿衣服，一样是妖女。


　　调侃的人无言以对，泪涕横流。


　　酒吧生意日渐兴隆，周媚依旧狐媚妖娆，迎来送往，脸上是妖冶的笑。


　　我们却发现，那依旧妖娆依旧狐媚依旧妖冶的笑，有了温度了。


　　

李子四

嗯，好看。虽然也写了些所谓的文化人，但人间烟火气十足。喜欢。

文珺

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一章有深度的文字。将现代社会中，部分人的生活刻画出来，也反映出当下人们精神世界的困境。问好。

何足道哉

李子四 发表于 2023-4-17 11:07
嗯，好看。虽然也写了些所谓的文化人，但人间烟火气十足。喜欢。

谢谢阅读，问好朋友。

何足道哉

文珺 发表于 2023-4-17 14:30
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一章有深度的文字。将现代社会中，部分人的生活刻画出来，也反映出当下人们精神世界的困 ...

问好文珺，谢谢点评。

云馨

周媚，一个有故事的人。何老师将这一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欣赏学习了！

夏日荷风

之前总欣赏老师的散文，写得那叫一个美，刚刚欣赏了老师的小说，人物刻画惟妙惟肖，用笔成熟老练，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佩服，老师出散文集＼写长篇小说，都是高手呀。:victory:

何叶叶

文章写的很好，有厚度有意义，细节生动，人物刻画很精彩。角度新颖，切合题意，生活气息，烟火气息，当下精神状态写得细致到位。一篇独特风格佳作有种微小说的味道。读后给人思考，富有感染力。给赞！问好何老师。

童心是

形象贴切逼真，写得真好

何足道哉

云馨 发表于 2023-4-18 13:53
周媚，一个有故事的人。何老师将这一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欣赏学习了！

嗯，尝试用小说笔法写人物。

何足道哉

夏日荷风 发表于 2023-4-18 15:16
之前总欣赏老师的散文，写得那叫一个美，刚刚欣赏了老师的小说，人物刻画惟妙惟肖，用笔成熟老练，如大珠小 ...

用小说笔法，还是散文。

何足道哉

何叶叶 发表于 2023-4-18 17:15
文章写的很好，有厚度有意义，细节生动，人物刻画很精彩。角度新颖，切合题意，生活气息，烟火气息，当下精 ...

小说笔法写散文，可以有新感觉。

何足道哉

童心是 发表于 2023-4-18 22:08
形象贴切逼真，写得真好

谢谢老哥来访，问好。

夏日荷风

何足道哉 发表于 2023-4-19 08:20
用小说笔法，还是散文。

切换起来游刃有余。有小说的味道，写小说也一定精彩

xam720

一篇极有深度的文字，让人读后感叹，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