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扶贫户覃德喜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6-28 09:32

本帖最后由心在天山于 2023-6-28 09:45 编辑

　　（小小说）

　扶贫户覃德喜

　　文：心在天山

　　年关将近，与往年一样，村长忙着给扶贫户发送慰问品。往年也就通知一声，扶贫户自己来村上领。东西不多，也就是象征性的给一桶油一袋米抑或一床棉絮而已。

　　今年不同以往，白岩村是乡长的联系村，乡长亲自要来发送慰问品。更不同的是，乡长来了，身后竟跟了位记者。虽然只是县电视台的记者，但那位记者戴副大框边眼镜，说话拿腔拿调，派头十足，很赚眼球。

　　白岩村村民居住分散，老羊盘村民小组散落在距白岩村五华里远的高山上。组里最困难的村民要数覃德喜，覃德喜的儿子五年前去福建帮人破篾，破篾钱好赚，只要舍得拼命，一个月弄个万八千块钱不是难事。儿子不分日夜的蛮干，最终导致劳累过度猝死，一把骨头抛在异域他乡。儿子没了，儿媳也跟着别人跑了。九岁的孙子林蛙成了孤儿，猴在爷爷身边艰难度日。

　　通往老羊盘的路是一条简易的机耕道，大小车辆都去不了。寒风嚯嚯地刮，还零星地下着雪，天寡冷。村长望一眼白雪飘摇的天宇，面有难色，说，天气不好，改日再去吧。乡长笑笑，难道雨雪天就不能搞扶贫工作？

　　村长陪个笑脸，笑得有点尴尬。

　　村长租了部拖拉机，乡长和记者迟疑一阵，上了车箱。好不容易爬上老羊盘，乡长找到了覃德喜的家。

　　这是一栋老旧的木屋，屋顶上的瓦片崩崩塌塌，有几处还盖上了木皮。木皮上爬满青苔，几只山雀站在屋顶上毫无章法地叽叽地乱叫乱嚷。

　　覃德喜见乡长手上拎着礼品不期而至，竟眉头紧锁，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找不到半点激动的痕迹。林蛙生性胆怯畏葸，哑着嘴一直藏在覃德喜的身后不敢现形现影。

　　不过上门的都是客，乡长冒着寒冷走进家门，覃德喜首先想到的是想找点东西招待乡长和村长。可是贫困潦倒的家四壁皆空，荤素皆无，覃德喜一脸无奈。他犹豫一阵，蓦然想到了水，粗茶淡水也要喝上一杯。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这老羊盘最著名的就是有几口清净甘甜的山泉水，据悉这水要送有关部门化验，拟为开发矿泉水做准备。可是此时水缸里没有多少水，覃德喜准备去挑水。

　　乡长略一沉思，说，老伯，我给您老挑担水吧。村长知趣，立马想抢在乡长的前头人动身去挑水。乡长说，还是我来吧。于是抢过水桶顺势将水桶挑在肩上，记者连忙猫下腰，把镜头对准乡长……

　　乡长挑着满满的一担水，有点吃力，加之穿了锃亮的皮鞋，走在乡间黄土路上，身子闪着不停地打蹒跚。终于稳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两只桶的水泼了出来，乡长的衣服被打湿了。

　　回到木屋，木屋里升起一堆旺旺的柴火。覃德喜把前几年政府救济的一件军棉大衣脱下，拍了拍灰尘，披在乡长肩上。那军棉大衣点缀着点点霉斑，还氤氲着潜潜的霉味，村长很快将自己身上的棉大衣脱下，意欲将乡长身上那件散发着霉味的军棉大衣换下来。乡长极为严肃地说一句，只要能御寒就是好棉衣，什么衣服不是衣服？真是！我不换！村长讨个没趣，耸了一下肩膀一时语塞。

　　记者将镜头一直对准乡长。

　　覃德喜皱皱眉，唏嘘一声，我挑了大半辈子水了，还怕挑水？还用得着你动手？笑话！覃德喜叹过一回气，又说，我缺的不是水，缺的是种子化肥！他转头问村长，明年开春时是否给我解决一点买种子化肥的钱？人不死粮不断，这饭总得吃呀！

　　村长迟疑了片刻，显得很为难。说回到村上再研究研究。覃德喜的脸就麻了——这种话太耳熟，他听得太多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覃德喜接着向乡长诉苦，三年前我的自留山被村民二棒牯盗伐了二十几根木头，我向村里反映了，村长说山林纠纷是个扯麻纱的事，最好是双方协商解决。二棒牯一身的蛮肉，是土匪强盗，死不讲理，油盐不进，能协商吗？我老了挣不了钱，就靠卖点木头弄几个买油盐的钱。乡长，你能出马把这问题解决了么？我并不希望你能帮我，就希望你直人直语为我说句公道话。

　　乡长说村上的矛盾最好不要上交到乡里，就地解决，就地消化，现在是稳定压倒一切。

　　覃德喜喟叹。栽花的事争着做，摘刺的事没人敢往自己身上揽，现在的领导滑得像泥鳅，都怕得罪人，我算是看透了！年终送点慰问品，还惊动了乡长，大冷天爬上这促陡的老羊盘，何必呢！我身子骨还硬朗，只要报个信，我会去村上拿的。

　　经覃德喜这么一说，乡长、村长有点赧然，心中窝着一种好心没得好报的委屈，就闷闷地围着火场边烤火。火堆边烤着大大小小的一窝红薯，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林蛙抓起一个褐黄色的红薯，先用手拍拍烟灰，再噘嘴吹了几口，试图把红薯上的烟灰吹干净。林蛙把红薯递给乡长，就呆呆地看着乡长吃红薯。

　　覃德喜说，乡长，在这偏远的老羊盘，没么子好东西招待领导。你喜欢吃就吃吧，我家里穷，这红薯既给人吃又用来喂猪……

　　乡长看了覃德喜一眼，脸上漾一抹不可名状的表情。掰开那个红薯，递了半个红薯给林蛙，自我解嘲地说，你也吃，我也吃，我们是大小两头猪哟！哟，不信？这是你爷爷刚才说的嘛。

　　乡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就问，领导在这大冷天里来慰问你们，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林蛙嘴张了几回，却说不出话来。他读小学三年级，最麻脑壳的是写作文，两节作文课，像挤牙膏一样能写出二十个字就算超常发挥了。他肯定不会说感谢政府感谢领导感谢某某的话。只是干瞪着眼傻傻地站着，倒是两绺鼻涕悠得老长，嗖地一声又很快缩进鼻孔里藏了。这就怪了，未必鼻涕也同林蛙一样木讷胆小怕见生人？

　　乡长开导点拨，不要紧张，慢慢说。记者把镜头对准乡长和林蛙。

　　见林蛙半天也逼不出一句话来，倒把覃德喜给惹急了。覃德喜就熊起来，你磨蹭么子嘛，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他娘的三脚踢不出一个响屁死闷着。他心里有点烦，想赶紧把两位乡村领导打发走。

　　林蛙急得抓耳挠头，捧起脑壳踱起步来。早晨他吃了几个红薯，此刻竟感觉到肚子鼓胀生风，隐隐作痛。竟忍俊不住轰地一声炸响，一个干净利落的臭屁夺洞而出。

　　乡长打个激凌，将脸偏向一边。

　　村长再也撑不住了，说，别逼了，采访到此结束吧！乡长压着嗓子嘟哝一句，你这不是扯谈吗？采访继续！心里一急，突然裤裆里轰地一声。覃德喜把目光投向乡长，却不敢吱声，只想笑。

　　林蛙终于说话了，他指着乡长的裤裆大声说，呵！乡长你也放屁！

　　覃德喜忍不住一阵哈哈哈声笑烂了，吃饭是吃米，打屁大道理。乡长怪不得你，都是红薯惹的祸！

　　这回记者不敢把镜头对准乡长……

洛雨漁舟妙玉桌 · 发表于 2023-6-28 10:06

吃饭是吃米，打屁大道理。乡长怪不得你，都是红薯惹的祸！

怎么我看到是上梁不正、下梁不得不歪……

莹莹子期 · 发表于 2023-6-28 15:40

原以为乡长是办实事来的，读到最后才知道是表面功夫，摘花的事争着做，遇到事就踢皮球，很形象刻画出一些领导虚假不作为的一面。作品有讽刺意味。人物塑造很成功。

邱天 · 发表于 2023-6-28 20:46

我了解的福建，竹制品厂家还真不少，厂子用“人工破蔑”多为做工艺品，很奢侈，而大多数厂家用上机器破蔑的，省时不费劲，不要费月薪近万元请工人。因为破蔑而劳累过度而死亡的，大概只有文学作品中有吧？

小说写得不错。拜读！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6-28 22:07

邱天发表于 2023-6-28 20:46
我了解的福建，竹制品厂家还真不少，厂子用“人工破蔑”多为做工艺品，很奢侈，而大多数厂家用上机器破蔑的 ...

邱老师，謝谢您关注支持拙作。有关破篾因劳累猝死的事真有发生，据我了解到的就有三四起。主要原因是破篾赚钱，相互之间较劲造成的。

邱天 · 发表于 2023-6-29 08:46

心在天山发表于 2023-6-28 22:07
邱老师，謝谢您关注支持拙作。有关破篾因劳累猝死的事真有发生，据我了解到的就有三四起。主要原因是破篾 ...

的确，有地区差异。用手工制作，劳动强度大，还攀比，真的“要钱不要命”了。

小说以此背景创作，震撼人心！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6-29 09:19

洛雨漁舟妙玉桌发表于 2023-6-28 10:06
吃饭是吃米，打屁大道理。乡长怪不得你，都是红薯惹的祸！

你说的正是我要表达的主题。谢谢关注支持。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6-29 09:21

莹莹子期发表于 2023-6-28 15:40
原以为乡长是办实事来的，读到最后才知道是表面功夫，摘花的事争着做，遇到事就踢皮球，很形象刻画出一些领 ...

我长年生活在农村，虽然不是农民，但我关注家乡的人和事。虽然小说不是照搬生活，但有生活的影子。谢谢鼓励。问好。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

[原创] 小小说：扶贫户覃德喜

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