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23-8-22 12:42 编辑
去广州应该要上一次广州塔,上了广州塔肯定是要坐一次摩天轮,几乎都是这样的选择。所以那地很热闹,人很多很多。 我选择的时间实在不好,最炎热的夏天到几乎是最炎热的地方,可想而知,几乎就是在找虐。但是没有办法,我能抽出来的时间就是现在,而既然去了,肯定是要上塔的,况且,塔上塔下的人同样很多,找虐的人不止我一家三口。 没有人可以完全自由地选择,在有那么一点余地的时候,依然还要选择。毕竟如果因为气温高我就放弃去广州,放弃上广州塔,事后肯定会后悔。行走半生,后悔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应该尽量按着性子来。 类似的还有恐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恐高,觉得自己应该是恐高的。每次上高层,让人家赶到过道阳台抽烟的时候,俯视下面,只要有个十几层,小腿不自主地就发酸。所以对于这样高耸的一个建筑,然后坐在那么小的空间里旋转,我能不能受得住? 怕吗?肯定怕!上不上?肯定上! 很多时候,人都是推着前行的,有时候是外在原因,有时候是内在原因,上广州塔两个原因都有。外在原因是大家都上去我应该上去,内在原因是我怎么就不能上去呢? 排队,乌央乌央的人群,依次穿过一道道围栏,依次走进电梯,电梯飞速上升,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电梯上显示的楼层数字以及到达高度,同时瞟几眼越来越矮小的高楼大厦,道路河流,不过两三分钟,就到了一百多层。出电梯是一个平台,此时我们的高度是四百四十八米,按照楼层换算的话,一百多层了,显然这是目前为止我在单体建筑物所经历的最高度。 平台是封闭的,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很多年轻人以及小孩都沿着外墙要么向下看,要么向远处看,动辄发出尖叫声或者赞叹声,甚至还有人直接站在延伸的玻璃栈道上摆姿势照相。我小腿依然在发酸,但是强装镇定之后还是挪到了边墙的位置,还是极目远看了一下。 每个人都想着去高处,说是可以居高临下,可以一览众山小。孩子们兴奋,年轻人尖叫,还有在这个高度拍婚纱的,想来是为了有特别的纪念意义。现场手机翻滚,荧光闪动,一个大平台不知道又制造了多少“张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照片。我懒得照相,真要是年轻的时候还能看得过去,现在这一张老脸自己看的都烦,实在是没必要留存太多的。小转两下,继续征服摩天轮。 我时常瞎想一些关于留存的事情,很多人来一遭这个世界,总是想留点什么,比如酷爱摄影者,总是留有海量的照片,有事没事一个人在那儿瞎琢磨,越看越舒坦,越看越得意,觉得自己这皮囊跟明星一般无二;耍笔杆子的总是惦记着留下一些惊世的名篇巨作,于是,许多人视手稿为性命,藏诸深山的大有人在,都指望着一朝翻身名垂青史之类。其实,他们唯独忽视了,青春留不住,自己也留不住,留着那些破铜烂铁有什么意义? 电脑和手机似乎满足了人们的臆想,存盘越来越大,大到能把祖宗八辈的文字、音频、视频的材料都能留的住。什么都舍不得删除,结果反过来找点东西都特别难,这到底是存储记忆还是和自己制造麻烦?天知道。 你没那么重要,我也没那么重要,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来遛弯的,是一个极其偶然的事件。不要好为人师,不要干扰别人,能把自己对付好了就不错了。你在发抖音,他在刷视频,比以为别人在看你,的确,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在看你的——笑话。 王尔德说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他是玩诗歌和美学的。我说,自己活不好,一切都无从谈起,不要想多了,我是教书种地的。我们过的都不怎么样。 来了,看了,就行! 摩天轮应该快接近五百米的高度了,且完全呈现在露天之外。在这样的高度,再看看远方和西面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都是一片混沌。所以,什么一览众山小,不过是一种幻觉,还不如在眼前看得真切。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被幻觉裹挟的人。 摩天轮高悬塔身四周,不停地旋转,当然很慢很慢,看着吓人,其实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值得害怕的,全封闭的空间,缓慢的速度,里面还有座椅,可坐可靠。所以,我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就坐在那张椅子上,继续看着这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的广州城,更多的是看着自己和眼前的一家人。 孩子起初牛哄哄的,以为自己断然不会害怕的,进摩天轮之前没有 丝毫异样,可是一进去,居然两手席地,不敢动,同一批次的另外一个孩子完全一样,也作匍匐状,剩下我们几个大人笑出了声音。戏谑和调侃也不能把他们从恐惧中拉出来,他们慢慢适应,大约十分钟之后,才敢缓缓站起来,然后步履艰难地找到椅子上坐下,和我们一道加入这混沌的观摩当中。 我据说是恐高的,然而我表现的极其正常。我自己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只是坐着摩天轮那一刻,我只是觉得实在没有什么恐惧的理由。这儿周边的人,绝大多数人比我年轻,比我富裕,比我混的更好。他们可以从容地在广州塔上攀爬,可以在摩天轮上辗转。原本毫无危险,即便能有个什么危险,别人无惧,我能怕个什么?古今中外,多少人英年早逝,多少人壮志未酬,多少人心有不甘,多少人命如草芥。我半生未经波澜,悠悠晃晃年过半百,能吃能喝能睡,能读书写字,能喝酒聊天,一个摩天轮能给我们什么震慑? 我终于让家里人拍了一张照片,强光之下,脸上不至于昏黑,基本上能看。我第一次认真看了一下自己,我发现自己的眼神很恬淡,我想,那不是装的——早就不屑于装了,装给谁看啊? 摩天轮缓缓地转动着,一如众多的星星围绕着地球,想来也是这般慢吧!慢可以让人感觉更安全,慢可以让人更从容。我们都是被轨道带动的人,和自己怎么想的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来的路上翻过一本书,是作家贾大山的亲身经历。他的久居山村的老父亲听说要坐火车,就问火车分几种,他的回答是快车和慢车,快车贵慢车便宜,慢车的车间长,快车的时间短。老父亲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坐的时间长,价格反倒更低?是啊,人家让你多坐那么多是时间,应该多要钱啊! 原来,这几乎不是问题,经他们一提,还真是个问题,一刹那,不好回答。 你想,我们什么都想追求快,可为什么希望日子过的慢一些呢? 从容地从摩天轮走下,再看看这抬头不见顶端的高楼大厦,在酷暑灼热的阳光照射下,我们继续行走在广州一些著名的街道上。走到哪儿,五无非是吃喝玩乐的花样更多,人流量越大,站在三号线的地铁,几乎可以不动就可以被人群自动推进地铁。尽管夜晚的珠江很惊艳,但是,我们永远是过客,心思无法停留,翻滚的江水把我拉回了乡间的小溪,同样是夏天,一道山泉流过,我们赤脚浸泡其中,透心凉。 只是,山泉和溪水也早已被覆盖了,世界就这样,总是在变,一圈下来,我们不知道是在得到还是在失去,只知道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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