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23-8-30 18:31 编辑
枣 树 帖 ○ 文/于文华
新疆地大物博，物产丰盛，日照时间长，无霜期短，光、热资源丰富，特别适合瓜果葡萄和枣等植物的生长。尤其是枣儿，主要分布在南疆，像和田、阿克苏、莎车、喀什及库尔勒、焉耆等地，其中若羌灰枣、阿克苏的骏枣、和田的玉枣非常出名，在全国范围内都享有盛誉。
枣树有高有低，有粗有细。树型不大雅观，枝干屈曲遒劲，树皮粗糙，长满裂缝。歪歪斜斜的模样，很难惹人心动。每年，几乎所有植物蓬蓬勃勃、鲜活生动了，粉嘟嘟的桃花开败了，雪莹莹的梨花枯萎了，枣树才从一冬的沉睡中，慢吞吞晃晃悠悠渐渐醒过来。
四月多了，枣树既不开花比美，也不绽叶高谈阔论，还是一脸灰扑扑的老样子，把我急得不行，好像其他的树木都绽叶开花了，枣树依旧无动于衷。树干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皱纹，犹如老人那饱经风霜的脸。小区杏花、梨花枝头蓓蕾初绽了，但它们依旧兀自岿然不动，好像这世界的绚烂与粲然与其毫无关系。那经历了风风雨雨的枝条上，迟迟不肯萌动抽枝发芽，而是先睁开它亮晶晶的眸子，悄无声息地打探春天的信息。
待风和暖了，你看，大地上小草欣欣向荣了，旁边的新疆杨已然满树翠绿树叶在风中招摇，梨树绽放满枝头繁盛花朵，满枝头的花朵惹人爱怜，它们依旧不见一点复苏生长的动静，一幅漠然的姿态。着实有点让人心焦，溜达时特意瞧瞧，好像纹丝不动，只是几棵光秃秃枝条上，好像有了些光泽。清明节前后，其中一棵树，枝头终于发现萌出了许多嫩嫩的绿色小芽孢。
儿媳工作的农二师兵团医院家属区，属于焉耆县境内，地盘大，十几栋家属楼以外，空闲地方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歪歪扭扭的枣树不挑地儿，地边沟畔，有土就见缝插针成活。甚至有老人在家属楼后的石头坷垃间，硬是刨出块地，种了两棵枣树一棵核桃树。几天后，小区里所有大大小小的枣树，吹响了集结号似的，不约而同，从尖尖的利刺上钻出了小芽——原来，那些利刺不是长出树枝，而是为了催枝绽叶。小芽孢几天后，就脱变为一片片淡绿色的树叶，清新而碧绿。比起其他树木，这枣树叶呈椭圆形，绿的发光，幽绿而硕大，透亮，经脉经阳光一照，闪闪烁烁，像是给枣树缀上了许多绿色的宝石。既或是在黄昏时，也隐约可见， 如若是晚上，会投射些微月泽，极像是瞌睡人的眼球，又仿若是从天蓝掉下的色素一般，醉人的眼。
初夏时，万物蓬蓬勃勃，枣树也长势旺盛，虬枝盘曲，一天一幅模样，把蔚蓝色天空撕成碎片。随着嫩叶的生长，满树翠绿，终于和其他树木比肩媲美了。五月底，枣花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争先恐后开放了。一排排、一串串，密密匝匝，翠绿枝叶间挂满了金黄色小花，细密，娇小，俏丽，与树叶的颜色很是相近，不细细瞅，轻易很难发现其芳容。这细碎的枣花缀满枝头，挤挤挨挨的六个花瓣，像金黄色的六角小星星，开得热烈又羞涩，纤细又精巧，低调又隆重。
连古诗里都这样说：“枣花至小能成实，桑叶虽柔解吐丝。”每次从小区枣树旁走过，那米粒般大小枣花的清香，像一块有气味的磁铁，用其磁性召唤并且诱惑了我，让我梦游一般靠近它，直到把我牢牢吸附于枣树下，任由清香浸入我的身体里。
微风轻拂，股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时淡时浓，像无声的默默述说。枣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小船，接触风的吹拂，将缕缕花香，一缕缕最终抵达鼻腔与心灵——原来是那些花朵们混于草绿色树叶中，散发出的甜丝丝醉人醇香。相信只要用心，拥有真挚自然的情愫，就能够听见花开的声音。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便是如此。
此时，枣树满枝叶间烂漫着一丛丛嫩黄的雾色，甜丝丝，浓郁而宜人的淡淡花香，招引蜜蜂、蝴蝶不时光顾它。谁打树旁经过，都不由得多吸上几口。我想，春天百花竞放，争奇斗艳，枣花枣花们不像桃花、梨花般灿烂鲜艳，也不像杏花那样妖冶妩媚，没有丁香花那般雍容，也不去争玫瑰花、牡丹花那份烂漫，而是温和清淡的形式存在，待百花谢幕之后，孤独登场，自开自落，并将甜美的枣花蜜香送给人间，实在是一个默默的奉献者，是位躲开繁华，安守清静的隐士。可谓：“众花开尽她方绽，不与百花争春光”。它们从不张扬，亦不招摇，更不惹眼，小家碧玉般，像极了乡间碎眉碎眼的女子，袅娜而俏丽。花色是嫩黄中融进些淡绿，无声无息，悄然开于绿叶掩映之下。
做人如兰，淡泊自然。静静生长，默默开放。就像枣花，不与百花争艳，只为不辜负时光。远离尘世喧嚣，坚守心中清静。独居幽处不寂寞，与世无争不自赏。无论你看与不看，都在那里，不悲，不喜，烦恼忧愁随风散，而那种幸福和快乐，却兀自弥漫于天地之间。
我呼吸一次，枣花的清香以及衍生的愉悦，兴奋，恍惚，憧憬，冲动和错觉，就像各路神仙从我的身体里路过一次，把我的身体乃至灵魂，当成它们显露谜语曲折隐喻性质的通道。它们在我的身体里四处逡巡，不断抚摸我的肺叶，肠子，肝脏，心脏和肋骨，甚至还会借道我的血管和血液一起流淌。我也凭藉呼吸和心跳，察觉到了枣树含有隐喻甚至神话与巫卜韵致的谜语，正在被我的身体慢慢汲取，化作某种元素，成为精神力量。
立夏已过枣花落，枝头缀满累累果。盛夏之时，枣树的枝叶渐渐茂盛起来。枣花们旋落旋成微小的果实，遮天蔽日，从日日巴望的枣树上，结出了密密麻麻的微小青果。枝条伸向天空，纵横交错的分布格局类似小说头绪纷乱的情节。顺应遗传秉性指引和趋利避害的本能，借由枝条纵横交错的分布格局得到了淋漓展示。挂满枝条的粒粒小果实，一方面宣告着枣树的生长已进入鼎盛时期，另一方面昭示出枝条先期的生存探索暂告一个段落。记不清谁说过，人的想象是探索未知世界的触须。枝条是不是枣树生命成熟的触须？
树木可以把自己的枝叶、茎杆、果实、颜色和生长姿势赤裸裸地呈现给世人，唯独把气味这种它们用来彼此交流的语言，留给了它们自己。六月多了，枣树才真正进入生命的生长旺季，枝头的果实交叉重叠，有的果实已有拇指大小，有的略微小些。但花依旧在开，旋开旋结。自然竞争，落花淘汰，从基到梢，渐次开放。花开有先后，结果有早晚。梢前尚开花，基部结青枣。一花一叶，一叶一枣。
七八月份，树上的枣已密密麻麻的，又大又圆，有青有红。青的如碧玉，红的似玛瑙，在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的，那些绿色的枣子，在光照下小枣渐渐由绿变红，好像许多灵巧的手，一下子做了成百上千个精致的小灯笼，火红火红的，像无数张笑盈盈的脸。它们欣喜地向人们报告着：收获季节到了。
秋风吹过的季节，新疆各地的枣先后不约而同熟了。风揉出来的声音像一片飘荡的绸缎，递到耳朵里的全是光滑，圆润，柔和，细腻，逶迤和温度的质感。我的听觉一走上这条一头连着风，另外一头连着我的家乡童谣的声音绸缎上，就有了从成年到童年，城市到乡村，乡村再到僻静旷野的景象变化。你看，一颗颗枣儿先是由青涩的绿到，再由浅绿变白，渐渐由微黄变红——紧挨着，像是一个个红的“玛瑙”挂满枝头。这时，你若顺手摘一颗熟透的枣儿放进嘴里的话。你会觉得满嘴是那样的香甜。民间有“一日食仨枣，百岁不显老”、“要使皮肤好，粥里加红枣”之说。食用红枣有健脾益胃，养血安神、补中益气、养血安神的功效，能改善体质，减缓食欲不振、消化不良、失眠等症状。
而朴质无华的枣子真正长熟，则要在九、十月间，一天之中最甜、最脆的则在清晨。遍体红透、带有晨露的红枣，真如著名画家王民义国画《秋染枣园》中描绘的传神红枣，似玛瑙，晶莹、圆润、透亮。摘一颗品尝，脆而酸甜，满口生津，有欲罢不能之势，然多吃则难以消化，故好吃也应适量。和田红枣个大、肉厚、皮薄，且核小，吃起来口感好。而托克逊县红枣被誉为“中国早熟红枣之乡”，以肉厚、核小，含糖量高享有盛名，每年8月下旬就可成熟。红枣产业已成为新疆农业的支柱产业。近年来，新疆兵团加强标准化生产、品质化保障、品牌化运作，红枣产业发展由数量型加快向质量型转变，实现质效双提升。
“八月剥枣，十月獲稻。”关于枣树的历史，几千年前的《诗经》里就有记载。低调，坚毅，只给予不索取的枣树，与人们守望相助，互为依靠。岁月似水流年，枣树随时光旋转，随着季节时拍前行，走过草长莺飞的春天，漫活缤纷落英额夏日，迈入丰盈厚重的秋季，再踏上白雪覆盖的冬季。
九、十月间，一粒粒果肉饱满，色泽鲜亮枣儿缀满枝头，爽口而甜香，清脆而不腻，煞是喜人。早晚和妻锻炼身体和买菜之际，每每从树下走过，看见树上挂满了无数颗红枣,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迷人的光泽，像颗颗红宝石一般的光彩动人，总要揪上几个红中透亮的枣儿，随便擦擦，放到嘴中咀嚼，香甜脆香的滋味便溢满心间。
枣儿既可生吃，或煮粥亦或熬汤时时加入熟吃，也可晒为干枣，加工成果脯，制作为饮料。小时吃过同学的枣儿炒面——据说是沙枣、枣儿、糖萝卜干等加工而成，感觉很香甜、很爽口。其实，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所有能吃进嘴里的食物，都是无比甜美的……
看到那么多长势良好的枣树，好似没有人看管，都在野地里，自生自灭，有的枣儿全身通红，鲜艳夺目；有的枣儿只是红了一部分，青红相间；还有的枣儿酒红中夹杂着些黄色，但同样脆甜可口。许多枣儿熟透了，或是被风刮落在地，有些可惜。
看着树上的枣子越来越红，饱满鲜亮，那般诱人、那么嘴馋，心里痒痒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决定来次“打枣行动”——提了小布袋和小凳子，走进一棵高大而粗壮的枣树前，站在凳子上揪呀揪，看见一棵枝繁叶茂的枣儿，尤其大而稠，但站在凳子上，胳膊依旧跟不上，干脆从附近找根长木杆子，一下一下，那些缀满枝头的硕大枣儿，在木杆的敲击下，稍微轻轻敲打一下，就纷纷落下；对于那些“顽固不化”的枣儿，只能毫不留情地费劲巴力继续敲打，一个个霹雳叭啦，像下雹子一样纷纷坠落下来。一般打枣者心情愉悦、兴奋，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高兴，而我则战战兢兢，心慌意乱，丝毫没有一点点的甜蜜和喜悦，有些沾沾自喜，有些偷窃的担忧。毕竟不是自家栽植的，下手就有些快、狠、猛，想尽快打下来，赶紧捡拾了，快快溜走。
不一会儿,树下空地上便铺满了红红的枣儿,几乎没有落脚之地。正打的起劲的档儿，忽然不知何时钻出一个胖女人。她站在远处，气咻咻的大声呵斥：你在干嘛呢？摘几个吃吃就可以了，还这样乱打一气。人家辛辛苦苦栽树，浇水，施肥……你可倒好，一股脑儿，一口气就把人家一年的果实“抢”走……听到此话，早羞的无地自容，只能唯唯诺诺的解释：我还以为这都是野生的，没有主儿的树。
胆怯的来不及收拾残局，将先前打好的其他树上的小半袋枣儿提上，拿上凳子和半袋子枣儿，慌慌张张的钻进旁边树林里，巴望了一番后，见四下里无人，偷偷溜进了租住的楼房。后来，妻说其实那些枣儿好看是好看，不几天就腐烂了，而之前小巧玲珑的小枣儿，个个饱满，瓷实，晒干了还依旧果肉丰厚。
其实早就知道，风走有翅，燕过有痕，万事万物，一切都有来由。世间从来没有无主的物，没有不劳而获的收成，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要么终究不属于你，要么会得到一定的惩罚……
枣花自然朴素，枣儿质朴实在。在苏轼豪迈清忧的诗句里，枣树被描述的生动而鲜活：“蔌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一棵棵枣树相互依偎，苍劲的背影摇曳多姿，它们站立于岁月的时光里，栉风沐雨，经冬历夏，春华秋实，历经风雨，一年年长成人们喜欢的模样，捧出甜美无私的果实。任繁华落尽，任天荒地老，终究，岁月苍老了容颜，时间沉淀了风景，枣树经历岁月的洗礼，它们依旧朴实无华，默默生长。其貌不扬，干枯粗糙，花开不艳，叶生不茂，唯有果实，却是那么的甘甜、醇美，使人由衷地生出钦佩之心。
其实，我们的人生，就像一棵树，终其一生，就是为了根深叶茂，开花结果。就像枣树一样，耐得了寂寞，忍得住孤独；在柳树杨树绽叶，梨花、杏花绽放，依然能保持自我，从容淡定，有期许、不着急厚积薄发，静候花开。开的虽迟，但花朵繁茂，硕果累累，成就喜人。也许莫言《晚熟的人》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真正晚熟的人和事物，才能走得更稳、行得更远。对于我们来说，又何妨做个“晚熟的人”？
耳畔又传来稚嫩的童谣：“出东门，过大桥，大桥前面一树枣，拿着杆子去打枣，青的多，红的少，一个枣，两个枣……”，而想起到远隔千里之外的焉耆打枣的一段往事，却忍俊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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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31 08: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