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一天

淡淡不如风

　　与朋友出去小酌。两杯酒下肚，看朋友意犹未尽，又陪着顺了两瓶啤酒。当天喝得挺美，睡得也不错。谁知道第二天，醒来便觉得腰腿酸软，强打精神去了早市遛弯，一路上倍感疲劳，回来上楼时呼哧带喘的。不由得慨叹：岁月何尝饶过谁，才五十冒头，就这么不堪了吗？


　　翻翻手机，偶然间看到一个段子：年过五十的中年人们，恭喜你，今天是你最年轻的一天。我们可以设想时光快进到三十年后，你已经老迈不堪，身体各项功能均已接近报废，行动不能自理，身边也没什么亲友了，你插着一身管子对上苍祈求，老天爷啊，请让我回到三十年前吧。一道闪电，你变成了今天的你，你会不会觉得特别幸福。


　　看完这个段子，我设想了一下，立马觉得自己不用自怨自艾了，今天确实是最年轻的一天呢！我还能喝两缸白酒两瓶啤酒呢，还能去早市遛达呢，还能在电脑前信手涂鸦呢——以后都不会这么年轻了，今天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感觉这么说，不太贴切，让我们来设计个场景。


　　2053年的某一天，84岁的老唐头坐在轮椅上，在桌子旁边已经一天一夜了。他苦等的手机终于响了，老唐头吃力地伸出舌头，“点”了接听，视频里老伴满面春风：“老唐啊，这儿的敬老院条件好，干净不说，伙食、医疗都有保证。几个老姐妹对人热情，一听你是退休的大学老师，都催我让你早点过来！我就直接办入住手续了，你赶紧来吧！”


　　老唐头松了口气，看来余生总算有个落脚之地了。他得让儿子来帮忙，可儿子最近嫌他烦，几次电话都拒接，今天也不例外。他喘了几口粗气，只能拨打孙子电话，结果舌头没控制好，电话接通后竟然是家黄色网站，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免费提供一小时录音，再听就得付费了。电话里传来一阵淫声浪语，男人的贱笑，女人的浪叫，老唐头气得大骂一通，太特么地低俗了。听完这一小时后，他觉得舌头结实多了，又开始“点击”，这回孙子接了。


　　孙子一开始不想来，一听说他要去敬老院，立刻戴着厚厚的口罩来了，进门先用鼻塞堵住鼻孔，把老唐头推进卫生间，扯开盖在身上的毛巾被，直接塞在垃圾袋中，又把他身下垫的纸尿裤扯出来塞了进去，然后拿起水龙头上早就套好的塑料水管，冲着老唐头的下半身一堆猛滋。老唐头说了句这是凉水，但孙子置若罔闻，反而把水龙头拧到最大。


　　老唐头到了敬老院，听说这里有专门照顾全身不能自理老人的护工，先是一喜；又看景色宜人、鸟语花香，又是二香。谁知道老伴领着大家围过来的时候，几个老太太立刻变了脸色，纷纷嘀咕着，又向院方工作人员反映，这老头是个老流氓，他要进来大家就要退出。一听说老太太们要退出，几十个老头先炸了庙，没老太太谁肯住在这儿？


　　老唐头就这么被拒之门外，老伴眼泪汪汪地说，我不相信你是个流氓，虽然你给女网友写过书评。但我只能留在这儿了，回家后也照顾不了你……


　　老唐头又过上了有保姆照顾的日子。儿子还是露面了，领保姆进家门的时候没好气地说，这是两年来换的第十六个保姆了，都快出名了。保姆六十上下，举手投足颇有气质，像个文化人，她手脚利落，但只同意照顾一个白天，夜晚的孤独只属于老唐自己。他躺在床上睡不着，自想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就成了老流氓了？那几个老太太，自己一个也不认识啊！难道是曾经的熟人？岁数大了都不认得了！可自问人品端方，一个笑不露齿、目不斜视的人怎么可能耍流氓！


　　翌日天明，太阳直射进屋里。保姆开门进来，先堵住鼻子骂了一通，还是老程序，把老唐头推进卫生间，扯掉毛巾被和纸尿裤，拿水管子猛滋。凉水还是凉水，比昨日更凉，保姆一边干呕着一边骂老唐头真能拉，滋到身前的时候捂着嘴乐了，故作惊讶地叫道：大腿上怎么有半截“金针菇”？乌漆麻黑的！


　　老唐头终于怒了，他涨红了脸，眼里喷着火星子，张了张嘴却不敢迸出半个字。保姆却不搭理他，滋完了就把他搁在卫生间，她把垃圾袋系紧，下楼扔了。再上楼时，老唐头已经晾干了，垫上纸尿裤，盖上毛巾被，推到饭桌前，给他端上来一碗米汤一根吸管。保姆在旁边和人玩起了视频，连说带笑的，老唐头说了几遍她才听到。唐老师你再说一遍，米汤喝不饱？那你只能再喝一碗了，想吃干的没有，你拉得太多，这谁受得了？喝米汤最多撒几泡尿，纸尿裤纸尿裤，可不是纸“屎”裤！


　　老唐头的眼泪掉进饭里，他只能用力吸着，他不敢再给儿子打电话，打了多半也不会接。想当年自己在讲台上风光一时，多少学生带着崇拜的眼光盯着自己，走到哪都有人吹捧，连校领导都礼敬三分，那真叫众星捧月。现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老天爷啊，请让我回到三十年前吧。


　　一道闪电。老唐头站了起来，听保姆在自己的卧室里打起了呼噜，他没理会，摸到厨房煮了两袋方便面，还卧了三个鸡蛋，又发现柜里还有半瓶酒，就着面嘬了两口。本是老伴做鱼用的劣质白酒，此时一入腹竟有说不出的美味。老唐头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抹上沐浴露里里外外洗了个通透，擦干身体，刮干净胡子，又梳了个偏分头型。出来后踱到窗口一看，艳阳高照，干脆换上一套运动背心和短裤。听到卧室有动静，老唐头嘴角一扬，嗖的一下跑到轮椅前坐下，盖上了毛巾被装睡。


　　保姆出来，揉揉眼睛，嘴里念叨着，我看你要再敢拉出来，我就……一掀毛巾被，褪下短裤，保姆吓了一跳：金针菇什么时候变蚕蛹了？猛抬头发现老唐头正嘿嘿笑着，保姆嗷的一声嚷起来：你个老流氓！捂着脸拽开门撒腿就跑。


　　老唐头忽然想到敬老院几位老太太鄙视的眼光，他觉得自己有点玩过了，急忙追上去，边追边喊：听我解释，听我解释！丁丁当当，两个的脚步声像鼓点一样，从楼上一直敲到大街上。老唐头追了几步，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直接把保姆与老唐头给隔开了。大家一见老唐头都停了下来，老唐头也认出了领头的那位老师——他当年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的小迷妹，他退休的时候女孩哭得不像样，后来听说留在本校接替了他的教鞭，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女弟子也人过中年了。老唐头大踏步奔过去，紧紧拉住了弟子的手：是我，我是唐老师！


　　女弟子的脸倏一下变成晚霞了。老唐头慈祥地笑了：这些，这些都是你带的学生吧，人可真不少！同学们好，我是你们学校以前的唐老师，我叫唐僧，别看我没有肉，可是我有才。我给女网友写过书评，还给……看男同学们纷纷举起手机，女同学则低头不语，老唐头暗叹：这些单纯的孩子呀！不管多大见了老师还脸红！


　　女弟子始终没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外抽着手。老唐头还想叙叙旧情，忽然看到了保姆奔这边来了，身边还有两个穿警服的。老唐头想：这是知道虐待我有罪，自首去了？警察走到身前，老唐头抢先道：警察，她必须得受到教训，她不只折磨我的身体，还侮辱我的人格！


　　警察一前一后夹住他：你就是唐某？你俩的事，先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老唐头胸脯一挺：我老唐半生光明磊落，没做过半点亏心事，去哪都不怕！他把嗓门拔得高高的，果然吸引了路人的围观，不少人都拿着手机拍摄着。


　　两个警察慌了，向周围人喊着：不要乱拍，不许乱传！


　　一看这么多关注的，老唐头气势更盛了，嗓子像打雷一样：别怕！法制社会怕什么！多拍点，多转发！我是一个大学的老师，我叫唐僧，别看我没有肉……


　　警察看挡不住了，只得让老唐头赶紧去派出所。老唐头潇洒地一挥手：前面带路。


　　一个警察伸手一拦：唐……老师，您先等等。哪位好心人，给件旧衣服，给他挡一挡。


　　老唐头这才低头看了眼，嗷的一声双手交叉，挡住了下半身。回头再看女弟子，领着学生在马路对面拍摄呢！


　　月光水一样从夜空中泻下来。关在拘留所里的老唐头望月怀远，哼哼了几句“十五的月亮挂在了天边哪”，白天喝的那两口酒让他觉得胃酸酸的，可伸伸胳膊伸伸腿，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回想到在轮椅上垫纸尿裤挨凉水管滋的日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没有对比也没有幸福。他美滋滋地想着：今天真是最年轻的一天，是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人啊，就得珍惜当下，把每一天都活得充充实实的……

草舍煮字

果然是最美好的一天，哈哈。
明天编排谁？

喻芷楚

生活到这个阶段，如此想象也是快乐一刻。

幸福小草

淡淡这样编排唐生，当下老唐拿榔敲你光头。

淡淡不如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8-31 09:58
果然是最美好的一天，哈哈。
明天编排谁？

说不定哪天，这些想象变成了现实，当事人会不会想到这篇小文？

淡淡不如风

喻芷楚 发表于 2023-8-31 11:35
生活到这个阶段，如此想象也是快乐一刻。

人过中年，没啥大志向，除了胡想，还能再乐一些吗？

淡淡不如风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3-8-31 11:57
淡淡这样编排唐生，当下老唐拿榔敲你光头。

我还把其中有些人称，全给改了。比如保姆，比如女弟子。
我觉得，还是加入人称更有看点，主要是最近一心向暖，不想让别人曲解。

秋实

与朋友出去小酌。两杯酒下肚，看朋友意犹未尽，又陪着顺了两瓶啤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爱酒的人果然不一样

文字闪耀生活

写小说呢？哈哈，换个第一人称如何？几十年后，淡淡先生最美好的一天！

淡淡不如风

秋实 发表于 2023-8-31 22:17
与朋友出去小酌。两杯酒下肚，看朋友意犹未尽，又陪着顺了两瓶啤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趁现在还能喝，赶紧多喝点。早晚有一点，想喝也不可能的。

淡淡不如风

文字闪耀生活 发表于 2023-9-1 10:05
写小说呢？哈哈，换个第一人称如何？几十年后，淡淡先生最美好的一天！

我这一身慢性病，再让我活八十多，那可就是活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