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防老

露渊

                                                                                                                                  养儿防老
                                                                                                                                              文/露渊


       高婶可真是个苦命的人，丈夫不到四十岁在他们刚准备修房子的那年出意外而亡。

       农村人修房子主要是土木结构，有条件的用几层砖。修房子提前几年要准备木头，庄稼人修房子的木头不用花钱，自家地埂上多的是，可也得提前放了晒干才能用。高婶的丈夫就是放木头的时候出了意外砸死的，放木头是自家的事情，没有一点赔偿。丈夫没了，公公婆婆相续病倒，儿子那年刚读初中，正是叛逆期的时候，高婶真的是苦不堪言。

        好多人劝她趁着年轻改嫁，反正公公婆婆还有小叔子一家，还有嫁在邻村的大姑姐一家呢。可高婶性格要强，她更不舍得儿子。她觉得不论是改嫁带走，还是把儿子丢给公公婆，又或者是给他找个进门的爹，都不如她保持现状的好。

         庄稼人种地没个男人搭把手，那个苦是可想而知的。小叔子有心想帮她，可是媳妇因为生了两个丫头子，本来就对高婶气不过，老是觉得公公婆婆偏心高婶很是闹心，所以老大这事闹得老两口生病，老二媳妇是不会理会的。

        高婶咬紧牙根子，干完自家地里的活就去打工，高婶打工不挑活，三十几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由于公公婆婆和儿子需要照顾她只能在附近打工，没活干的时候，她就骑着电动三轮车去拾荒，去割草。人们都说高婶勤快又能干，不但庄稼地里的粮食长得满满当当的，后院也一样，养羊和猪，也有鸡鸭鹅。

        是的，在农村只要人勤快，到处都是宝。那些地埂子上的草，看着不值钱，还欺负粮食，但是吃进羊肚子，可就是无价之宝了。看到高婶都这么咬牙坚持，公公婆婆最终走出了悲痛，慢慢地能帮高婶喂羊，喂那些鸡鸭鹅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婶大爱无私感动了儿子，高考成绩出来了，儿子如愿以偿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高婶也更是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附近村民都知道她的情况，有啥好活都叫上她。

         儿子大三那年公公婆婆也相续去世，高婶忙里忙外人瘦了好多，邻村有个包工头，前些年死了老婆，他一直很看好高婶，托人问过好几次，都被高婶一口回绝，她一心只有儿子，不考虑其他事情。

         儿子很争气大学毕业后有了自己的工作，由于勤学上进很快在公司立足，两年后在城市按揭贷款买了房和心仪的女孩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高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儿子是她所有的寄托，虽然是五十岁出头的人了，可她身体硬朗，干劲十足，她的羊和猪每年都有固定的出栏率，收入可观。

       孙子的出生打乱了高婶所有的生活，儿子叫她去带孙子，村里人也劝她，何况奶奶带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高婶对这个家虽然是万般不舍，但这世界上就没有比孙子更重要的事情。

         儿媳妇知书达理，两个人上班都忙，把孙子交给保姆实在是不放心，所以一口一个妈，叫得高婶立即下定决心，变卖所有家当去带孙子。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高婶也想过，孙子上学了呢，孙子上中学以后，自己万一和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不和睦呢？那时候再回来创造这样一份家业，可真的就难了，不但身体慢慢不行了，就连以后的农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高婶决定在儿子所在的城市租房子住，带孙子，伺候儿子一家都行，但是不住在一起，自己是农村人，肯定有好多习惯，儿媳妇是接受不了的，至于孙子带大以后的事情，只能是以后再说吧。

         乡亲们也是各种担心，但是高婶最终还是没有听乡亲们的劝阻，也没有任何选择，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了家里能处理的家当，带了些换季的衣服和银行卡，坐上了去儿子家的火车。

       当儿子儿媳妇听说，她要租房子住的时候坚决反对。

        “妈，你这又是何苦呢，平时我们都上班，就你和宝宝在家，你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呢？”媳妇拉着她的手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再说了，我们每个月还有房贷呢，房子空着，你再花钱租房子住，为什么呀？再说了让老家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呢。”

        媳妇子说的在理，这些事情高婶也都考虑过，尤其是小叔子一家，来的时候他婶子就鼻孔里出气：“养儿子有啥了不起，等着被赶回来就知道了。城里那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待得住的。”

         “妈，你到底在顾虑什么？住在一起多方便啊，你租房子住，我们每天上班还得把小宝送过去，吃个饭还得跑到那里去，多此一举嘛，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儿子也嘟囔着抱怨。

        高婶只好决定和儿子他们住在一起。儿媳妇每个月给高婶三千块钱作为生活费。高婶勤俭节约惯了，这些钱一家人生活绰绰有余，剩下的她都攒着。

         第二天早上不等孩子们起床，高婶就做好了早餐，还把家里打扫得纤尘不染。

        “有妈的日子就是好，我好幸福哦！”儿媳妇伸着懒腰说。

        吃过饭小两口手牵手上班，高婶送到门口，看到小两口恩爱的样子，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很快高婶就融入儿子一家人的生活，闲暇之余高婶感叹：这就是老天最好的恩赐，老高你看到了吗？咱儿子有出息了，可惜你没有福气，享受不到这天伦之乐啊！想到此处不免伤情，泪水涟涟。

       是啊，老伴走了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变化真大啊，别说老伴了，就连自己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到城里生活，还住上了楼房，真的是没有想到啊。

        这城里真好，到处干干净净的，就连树叶子也是干净的，高婶看到城里的路，都按时有洒水车清洗，那些树也一样，有车按时打药，按时清洗，想想老家那些和土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日子，高婶摇着头笑了，好像是在笑话自己，又好像在感叹过去的那些艰苦岁月。

        那天高婶和平时一样，早早起床做了早餐，可儿媳妇说今天单位搞活动，她得提前出门，要把路上的各种障碍都算进去，来不及吃，拎着包急急忙忙地就出门了。高婶一阵心疼，这上班的人也不好，忙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不管天阴下雨，不管身体舒不舒服都得赶过去，这钱挣得真不容易啊。

        儿子也是，为了谈生意，有时候回来得晚，回来累得话都不想说，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又得按时起床，按时上班。虽然农民穿得脏点，吃得差点，可还是农民自由啊。

        那是一个秋末的夜晚，又下起了小雨，儿媳妇回来淋湿了衣服，儿子单位开会，回来得更晚，错过了公交车，又没打到车，回来浑身湿透了，高婶心疼坏了。第二天早上小两口都有些轻微的感冒，都没吃早饭就上班了。

       不知道怎么着，高婶就想到了车。是的，儿子要是有辆车多好，她仿佛看到小两口，开着车上下班的情景。对呀，儿子为什么不买辆车呢？

        一个周末吃过晚饭，难得儿子儿媳妇都有时间，他们带着高婶和宝宝去附近公园。儿子儿媳妇跟着小宝跑，回来的时候小宝想要坐车，话到此处高婶说：“是啊，该是买辆车的时候了。”

       “妈，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想买车呀，可房贷还得好几年呢，我们每个月除了公休，连一天都不敢休息还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闲钱买车呀。”儿媳妇有些哀怨地说。

       “买车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每个月的房贷和生活费，我还能接受，要是再加上车贷就很吃紧了。”儿子接着说。

        “不嘛，我们班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开车接送，只有我是你们走着接送，我想坐车。”这小人儿刚上小学就有了攀比心理。

        “那就买辆便宜点的嘛，我看你们平时那么忙，要是有辆车是不是会方便好多呀？”高婶笑着说。

        “妈你不懂，车这东西要买就买高档一点的，不但环保性能好，开出去才有面子，不然还不如不买呢。”儿媳妇笑着说。

        这一夜高婶失眠了，她的全部家当可以给儿子买一辆车，转眼来儿子家有七八年了，儿子媳妇都很孝顺，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难道自己还想着等孙子长大了，自己拿着这些钱回老家去东山再起吗？高婶笑了，当然不可能了，自己都快六十岁了没有那个身体和魄力了。

        那么留着这些钱干什么？不就是养老吗？现在养老问题有儿子一家解决了，自己留着那些钱干啥？等到断气的时候再拿出来吗？真到那时候了这些钱还有什么意义？

        等到窗口看不到北斗七星的时候高婶终于睡着了。

       她梦见儿子媳妇开着车，他们一家人回老家了，村里的人都夸她有福气。说她苦尽甘来，夸她儿子媳妇孝顺，说她幸亏当年没有改嫁，不然就享不到天伦之乐的福气。

        这一觉破天荒地睡到闹钟响个不停，高婶才慌慌张张地起床做完饭，可还没等她走进厨房，儿子媳妇都急急忙忙地走了。

        给儿子媳妇凑钱买车的决心，就是这一刻决定的。

       中午饭高婶做得很丰盛，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在老家奋斗的时候，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妈，今天没啥大事吧？”还是儿媳妇心细，边吃边说：“今天的饭真丰盛，咱家是要有喜事发生吗？”

        儿子不解地望望媳妇又望望妈，他很忙很累，并不想说话。

       “没事快吃吧，吃过饭抓紧时间休息，我太闲了没事干，多做了几道菜而已。”高婶露出婆婆特有的笑容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但是小宝和儿媳妇的生日，又是双休日。吃过饭一家人懒散地躺在沙发里看电视，难得儿子媳妇都有这么清闲的时候。

        “这卡里有三十万，你们拿着再凑点，去买辆车吧。”高婶的话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妈，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儿媳妇反应快。

        “妈，你收起来吧，三万块钱能买个啥车啊。”儿子慢悠悠地说。

       “是三十万，我来的时候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你忘了？你妈当年可是个小小养殖户呢。再加上这些年你们给我的生活费，剩下的钱都在这张卡里，拿去买车吧。”高婶笑着说。

        “妈，你真了不起，谢谢你了。”媳妇高兴地搂着高婶的脖子说。

        一辆能拿得出手的车到手了，儿子一家高兴坏了，高婶看到他们小两口恩爱如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可不知道是买车手头紧了，还是儿媳妇以为婆婆手里有钱，她再也不给高婶生活费了。

        当然高婶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开始她以为是儿媳妇手头事情多忘了，可这都好几个月了，儿媳妇没给过她一分钱的生活费，也没给家里买过菜，包括油盐酱醋，米和面，而且是不闻不问。儿媳妇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米和面，还有油盐酱醋，提前买回来，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早早就塞到高婶的兜里了。

        一家人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儿媳妇说过，高婶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就算是自己的亲妈也没有对自己这么好过。儿媳妇有这样的想法，高婶高兴，儿子也高兴。

       可自从买了车，儿媳妇是啥都没有了，儿子从来不管这些事情。高婶也不好说。除了这件事情，儿媳妇还和以前一样，妈叫的十二分的亲热。小两口的感情也很好，高婶眼看着那几个私房钱马上山穷水尽了，可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有一次儿媳妇不在家，高婶婉转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可儿子先不高兴了。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的钱最终还不是我们的吗？你这样说的意思不就是让我去给你要钱吗？这不是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吗？哪有你这样的妈呀？”儿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婶愣住了，这怎么是我要钱呢？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啊！我怎么会舍得破坏你们的感情呢？可思前想后这话说得没毛病呀？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可是高婶发现，儿子和儿媳妇的笑容不自然了，两个人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和谐了。

        高婶后悔死了，儿子媳妇不在家的时候她打了自己几巴掌，这小两口之间要是有个啥事，可不让人后悔死了吗？不就几个破钱吗？花完了再说，干吗要这样呢？一定是儿子和媳妇说了上次的事情，两个人闹别扭了，自己奋斗了一辈子，不就是看着孩子们生活幸福吗？自己这真的是老糊涂了，高婶自责不已。

        儿媳妇没有给生活费，高婶照样变着花样做给孩子们吃。

        “看到了吧，我说咱妈有钱吧？这都大半年了，我没给妈一分钱，这日子不照样过吗？你为什么非要和我闹别扭呢？”上班路上儿媳妇数落儿子。

        儿子想想也对，这么看来就是老妈的不对了，他赶紧追上媳妇去哄她开心。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氛，高婶再也不敢提生活费的事情了。只要小两口开心，自己怎么都无所谓。

       终于高婶手里没有一分钱了，她又没有退休金，每个月就领着不到两百块钱的农村养老金，很快以前的私房钱和这些养老金就跟不上趟了。

        看着自己银白的发，想想真快啊，自己来这里都十六年了，孙子也上高中了，由于考到了邻县的一中，所以住校了，儿子媳妇上班后自己也实在是无聊。

        那天小两口上班后，高婶留了张便签，提着十六年前来的时候提着的包，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回家路。

       “孩子，我回老家了，宝宝住校了，我想回去了。也许是应了那句落叶归根吧！不要劝我，也不要让妈妈失望，过好你们的小日子是我最大的幸福。”

         天很蓝，云彩很轻，城市的喧闹渐渐远去，火车上的高婶进入了梦乡，那些小麦丰收时候的黄，就像缎子，而此时的苞米像绿色的绸子，她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真实的绿了，还有那些鸡鸭的叫声，狗叫声，声声入耳。





                                                                                                                        

荷花淀派

作品故事情节完整，自从丈夫去世，高婶的生活轨迹和命运发生改变，可她表现出毅力坚忍，令人佩服。作者把故事线拉得很长，女主人公大半生对家庭的付出，对儿子的培养，用娓娓道来的方式表现出来。结尾那一段可谓是点睛之笔，作者为女主人公赋予了最美的夕阳红。

荷花淀派

这篇作品提出个人一点儿想法，作品情节发展太快了，没有过渡就顺下来。例如儿子上学、公婆去世、儿子娶妻、生子等，一股脑都出来了，应该做出一定的铺垫。另外高婶面临这么多重大棘手的事，应该赋予高婶喜怒哀乐的情绪表达，以及一些心理活动的描写，这样女主人公才是有血有肉的。

莹莹子期

都说养老防老，可是最后还是两手空空，作品告诉读着一个道理，任何人都不要相信，包括自己的儿女，要合理安排自己的养老生活。作品细腻是老师一贯风格，欣赏，问候。

露渊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9-1 16:00
作品故事情节完整，自从丈夫去世，高婶的生活轨迹和命运发生改变，可她表现出毅力坚忍，令人佩服。作者把故 ...

感谢老师点评支持，问好老师。

露渊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9-1 16:12
这篇作品提出个人一点儿想法，作品情节发展太快了，没有过渡就顺下来。例如儿子上学、公婆去世、儿子娶妻、 ...

感谢老师指点，学习中，问好。

露渊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3-9-1 16:20
都说养老防老，可是最后还是两手空空，作品告诉读着一个道理，任何人都不要相信，包括自己的儿女，要合理安 ...

感谢老师支持，其实此文揭示的不仅仅只是养老问题，还有老人与子女相处的问题，还有现代年轻人的自私，啃老与老人的无私奉献，最后老人在不伤害年轻人的感情又巧妙地退出，最终我是塑造的这样一种现实的社会现象，只是我笔墨有限，可能很多人无法真正的能理解我的写作初衷，再次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感恩遇见，感恩有你，早上好！

荷花淀派

露渊 发表于 2023-9-2 07:05
感谢老师指点，学习中，问好。

很高兴能一直欣赏到您的文章，指点谈不上，就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说出自己的想法，朋友都是直言不讳。

邱天

露渊老师的小说有了进步，是可喜的一面。

但是，在情节的取舍，和语句的精练方面，仍然是一个“坎儿”，要向“纯文学”发展，能迈出这一“坎儿”，就会更好。小说不能“拖沓”，要张弛有度。



露渊老师很谦虚，也下苦功夫。希望能长足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