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面包

露渊

                                                        半个面包

                                                                                                                      文/露渊



       冬子妈从废品收购站回来，买了十块钱的肉。她合计着回去包顿饺子吃，有多久没有吃肉已经记不清了。这块肉膘肥，正合适他和老伴，上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了，今天她卖废品有六十元的收获，心里高兴。

        老伴半瘫在床上有三年了，这三年儿女都来得少，他们也尽量不麻烦儿女们。大女儿都有曾孙子了，也上了岁数身子懒了。

        老二刚添了个孙子条件也不好，老二孝顺可老是感觉她爹瘫倒在床，每次来的时候不拿点东西过意不去，也就不怎么来了。老三嫁得远，好几年见不上面，不提了。

        冬子是老四，又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自然疼爱些，这样几个女儿自然就有些怨气。

        是的，女儿们就是抱怨，因为冬子的几个姐姐出嫁的时候，彩礼都很高，反正是比别人家高。不管女儿愿不愿意，谁家出的彩礼高就行。

       所以就算老两口一辈子没啥大本事，冬子娶媳妇的时候还是很顺利，上面三个姐姐呢，家底子自然比别人家好得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冬子娶了媳妇后，老两口也就心放到肚子里了。那些年虽然说苦一点，但日子过得相对安稳踏实些。冬子爹春夏秋三季都打工，冬天找不到活的时候，就走街串巷地炸爆米花。

        三个女儿日子过得都不赖，都在县城买了楼房。虽说冬子最小，可有父母帮衬着日子也过得好。转眼间一双儿女也进了大学门。这不还计划着也要在城里买楼房，这是迟早的事情。现在不买，等到后儿子大学毕业后事情更多，负担更重。

        冬子买楼房是大事情，老两口给三个女儿都分了任务。不管你是去借还是去贷款，每人凑五万。

        老两口也是倾其所有，甚至还去卖血了。可由于年纪大了，每次都被劝回来。

        有了三个姐姐的帮助，冬子房子买的也算顺利，最后装修好了小两口如愿以偿住进了楼房，家里的地，大小事情都成了老两口的，可是即便再苦再累老两口心里乐呵，他们一辈子辛苦不就是盼着冬子把日子过好吗？

        冬子和父母的矛盾源于一只鸡，那天是冬子爹的生日，三个女儿一起来给老爹过生日，由于冬子卖房的事情，家里一直过得紧巴。可乡下就算啥都没有，自家喂的鸡还是有的。

         三个女儿没让老两口动手，就家里仅有的食材，很丰盛地做了七碟子八碗。冬子两口子是大女儿打电话叫过来的，冬子媳妇一进门就拉着个脸。几个姑姐看着架势，匆匆忙忙扒拉几口，硬是说家里忙都走了。

         冬子娘高高兴兴地，把能装的都给他们装上。临走媳妇发话了，“人都一天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你们倒好把大公鸡给宰了。我都和人家说好了，这是纯天然的农家鸡，值二百块钱呢。”

          媳妇说着朝冬子使眼色，冬子吞吞吐吐半天才说，“这房子买的真后悔，生活质量下降不说，兜里没有一分钱。打算有合适的主，就把房子卖了。”

        冬子妈急性子，赶紧掏出三个女儿给他们的零花钱递过去，“胡说啥哩？这不是还有我们吗？好好的昂，我和你爹身子骨还硬朗，会尽量帮衬着你们。”

       “就这几个钱能干啥？”媳妇不满地撇着嘴说。

         “冬子妈，把咱的养老本本给他们拿去吧，每个月都有。上面是这几年的养老金都没动过，以后就有你们保管着，救急用。”他爹笑着说，在老两口心里，冬子日子过好了，他们就好了，自己还能挣钱，孩子毕竟是孩子，尽管他们的孩子也快大学毕业了，可在父母心里他永远都是孩子。

        小两口吃饱喝足了，拿着钱和老两口的养老金本本高高兴兴地走了。

        那天早上起来，冬子爹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他没和老伴说，吃过老伴做的面糊汤就背着个蛇皮袋子出门了，可中午的时候就有人看见，他倒在村口的垃圾桶旁边。冬子妈慌了神，推上架子车就去村口。在邻居们的帮助下把老伴抬上车就往卫生院赶去。

        卫生院的医生经过一番检查，又叫了县城的救护车。经过检查老伴命是保住了，可从此就瘫了，这一住就是一个月，老两口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可医生说，老伴还有个啥病需要尽快治疗。

         三个女儿来得勤，来了老两口的吃喝拉撒也不用老两口花钱。可是医药费的事情谁都不提，她们认为父母一直说养儿防老，她们该出钱的时候都出了，这医药费不该她们出。何况冬子买房子的时候，她们每个人都出了五万元，冬子从来没有说还过，父母也不提，就像这钱是应该她们出的。

        为了这事情，老二差点和女婿离了婚。老大也挨了一顿打，就老三从小脾气大，两口子架吵了，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又欠医药费了，冬子妈把老伴交代给护士就去借钱。她不想麻烦孩子们了。三个女儿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更不想让冬子为难，冬子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舍不得让冬子受一点委屈。

        交了医药费她把老伴接回了家，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来看望冬子爹，临走背着冬子爹给冬子妈宽心，“冬子妈就这样了，你看村里得这个病的人好几个呢，哪个能好过来？能吃点啥尽量伺候着，心尽到了就行。”

         是啊，得了这个病命是保住了，可老两口还得吃饭啊。

          冬子爹出院后一开始三个女儿来得勤，可慢慢的谁都有家有事，毕竟久病床前无孝子。冬子很少来，但是冬子爹妈并不生气，他们知道冬子负担重，只要小两口日子过好就行。

        老伴倒下了，冬子妈就接替了老伴捡垃圾的活。可是她不像老伴，往远处跑，只能是在村子附近的垃圾桶里翻找，老伴瘫在床上，她不敢走远。

        现在农村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多都进城住楼房了，垃圾也很少，再加上有清洁工，五六点钟就开始打扫卫生，他们早就捡走了，所以冬子妈不得不三四点钟就起床去翻垃圾桶。翻一阵还得回来喂老伴吃饭，给他擦身做按摩，虽然她不会按摩，可还是每天坚持以自己的方式按摩一番。这样老伴高兴，或许心情好了有一天病就好了呢？她一直这样认为。

        这是她攒了一个月的废品，今天高兴就开荤打牙祭吧。她知道老伴也馋了，只是说不出来。得了这个病老伴胃口也不好还便秘，好几次都是冬子妈给抠出来才能解决。每次老伴都愧疚得直流眼泪。冬子妈就打趣说，“咋了？老都老了还害羞呀？”说完逗他开心，有时候还故意挠他痒痒。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老伴瘫了都三年了，冬子妈爱干净，老伴生病三年身上没有生过疮，屋里没有异味，整个人干干净净的。几个老街坊邻居都夸她照顾得好。饺子包好了，老伴吃了一大碗还舔着嘴，冬子妈笑着说，“还有肉过几天我再给你包，不能一次吃多了不舒服。”老伴笑了，嘴歪着还流口水，笑着笑着就哭了。他虽然说不出话来，可知道自己拖累冬子妈了，所以难过。

       那天路过村头，有好几个人在树底下乘凉吃东西。冬子妈使劲咽了下口水，看到他们吃才发现今天走远了，回来的迟了些。可关键是那些人手里都拿着水瓶子，还有面包，好像还有鸡肉啥的。她心里着急老伴该饿了，可是那几个水瓶子啥的真的很诱人，她就在不远处守着，顺便在路边掐了几朵野生的黄花子，这东西过几遍水下饭还是可以的。

        终于等到这些人吃饱喝足了，他们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冬子妈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好像要是慢点的话，那几个水瓶子要被别人抢走了。

        她首先拾起那些瓶子装在袋子里，然后惊奇地发现了半个面包。天呐，这可是半个面包呀！她赶紧转过身看看那几个人，是不是记起了半个面包而折回来了？她笑了，那几个人已经走远了。

        她这才连忙把半个面包装兜里，还有些鸡骨头，还有半瓶子水。

       冬子妈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经得住诱惑，她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喉咙，又把一个小小的鸡骨头含在嘴里，那味道真香。

         她高兴地往回走，他记得老伴以前在打工的时候，有一次回来说，“今天有个工友吃面包了，袋子一拆开那香味直冲胃里，啥时候要是能尝一口那个味道就好了。”那时候自己还笑话他，“老都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块面包咋还把你馋得流口水了？”那时候，冬子刚住上楼房，他们挣钱给冬子还房钱，一分都舍不得花，后来老伴病了，没了经济来源，一块面包就成了奢望。

        有好几次她都实在是无力坚持了，她下定决心想到儿子家把养老金本本要回来。老伴越来越瘦了，她想拉着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可是没有那么多的钱。

         她把这个想法和老二说了，可老二说，“养儿防老是你说的，要让我伺候你们可以，看病找冬子，这是他的责任。”她很想趁机说，“那你给你爹买块面包吧。”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怕得罪了二丫头，以后要是有啥要紧的事情需要帮忙了，二丫头叫不过来咋办？毕竟二丫头离自己家最近些。

       快到自己家了，她想象着老伴看见面包的样子，不由地笑出了声，腿上更有劲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家门，屋里静悄悄的，老伴睡得很熟，她笑了笑挨着老伴躺下了。

       以往她进门，先给老伴换尿垫擦身子，再喂点水，垫一口馍就去做饭。今天老伴睡熟了，就让先睡一阵子，她也累了，睡一阵子再做饭，反正今天有半块面包。

        躺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伸过手去摸老伴的手，才感觉老伴的手冰凉彻骨，她赶紧摸老伴的额头心猛地沉下去。

        “冬子爹，冬子爹……”老伴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烧了半锅热水，给老伴擦身子。

       “你咋这么狠心呐，你走了我去干啥？老是想吃面包呢，今天就有面包了你却睡熟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抱怨。

        老伴以前身体结实，身形高大魁梧，这几年病了，人就瘦成了一把柴。

        “你瘦成这样叫我怎么去见咱爹妈？他们还不心疼坏了，我还不得挨打吗？不行，你得护着我，我们一起去见咱爹妈，你得替我解释解释。”她笑着说着，笑着哭着。

       从头到脚给洗漱完了，去西屋取出两套寿衣，从里到外一件一件地给老伴穿好。一个褶子都没有，又仔细检查一下，该扣的扣子都扣着。又把身子下面铺的，上面盖着的都拾掇好放在一边，最后在老伴手里塞了几个毛钱就出门了。

        她走出自家门，向冬子的老房子走去，恰巧今天儿媳妇在呢，她笑了很是勉强。

        “苗子妈，娃娃们都好吗？冬子最近回来不？”苗子是她的大孙子。儿媳妇斜了她一眼没吱声。

       “这是我捡废品挣的钱，你给娃娃买点零食吧。”说着把一沓毛钱放在桌子上。“如果方便给冬子打个电话吧，他爹这几天很不好。”儿媳妇很是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是想拿这些钱，让冬子回来送他去医院吧？你咋不管我们的死活？这几个钱能干啥？苗子马上要买房子娶媳妇了。冬子回来怎么挣钱？再说他那个病就两三年的事情，都快到头了还进啥医院呀？你拿走我不要，爱找谁找谁去。”说着一下子把那些毛钱推到地上，毛钱洒了一地。冬子妈看着那些钱啥也没有说也没有捡，起身走了。

        儿媳妇看着她出了门，赶紧捡起来就数，“咦，还不到三百块钱，还这么一大摞，我以为是多少呢。不过多少都是钱，她还是舍不得送给别人。”说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冬子妈走后，儿媳妇越想越不对劲，莫不是老头子今天大限到了吧？还是去看看吧，我就远远地看看。

        冬子妈从儿媳妇家回来没有关大门，她径直走进老伴睡觉的屋里，这会她想把自己的寿衣也穿上了。她把那半个面包装进老伴的兜里，用那半瓶子水，喝下一包耗子药，紧挨着老伴躺下，“走吧老头子，有你护着我，咱去见爹妈。”

         儿媳妇走到门口，看见屋里静悄悄的就吱声了，“苗子他奶，他爷不打紧吧？我打电话了，冬子这几天忙回不来。”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不是这两个老不死的去医院了？这可事大了，又得好些钱呢。”这么想着她就快步走进屋去看个究竟。

         炕上冬子爹妈紧挨着，睡得很熟，穿着也很整齐。

        冬子妈皮肤很好，虽然满脸的褶子，但是那种白让儿媳妇羡慕嫉妒了一辈子。

       “这还睡起来了，真会享受。”

       “苗子奶，你咋还睡起来了？哪里不得劲了？”她说着去摸冬子妈的头，“妈呀……”这是她第一次叫她妈，却吓得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小平_gMTT8

       俗话说，乡巴佬，都向小。殊不知，越娇惯越不懂事。一家人都为冬子凑钱娶媳妇、买房。三个姐姐闹得家庭不和睦，两位老人累得身残病死。


       此篇小说《半个面包》为含辛茹苦一辈子的老人们提个醒:儿女自有儿女福，别为儿女做马牛。

小平_gMTT8

        “这是我捡废品挣的钱，你给娃娃买点零食吧。”说着把一沓毛钱放在桌子上。“如果方便给冬子打个电话吧，他爹这几天很不好。”儿媳妇很是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是想拿这些钱，让冬子回来送他去医院吧？你咋不管我们的死活？这几个钱能干啥？苗子马上要买房子娶媳妇了。冬子回来怎么挣钱？再说他那个病就两三年的事情，都快到头了还进啥医院呀？你拿走我不要，爱找谁找谁去。”说着一下子把那些毛钱推到地上，毛钱洒了一地。冬子妈看着那些钱啥也没有说也没有捡，起身走了。
        此段描写老人最后的心事，也被儿媳当成了让他们花钱的负担。如实地显示了老人的悲哀，控诉了儿媳的自私和狭隘。

小平_gMTT8

      儿媳妇看着她出了门，赶紧捡起来就数，“咦，还不到三百块钱，还这么一大摞，我以为是多少呢。不过多少都是钱，她还是舍不得送给别人。”说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此段描写形象地揭露了儿媳的贪婪。

小平_gMTT8

            冬子妈从儿媳妇家回来没有关大门，她径直走进老伴睡觉的屋里，这会她想把自己的寿衣也穿上了。她把那半个面包装进老伴的兜里，用那半瓶子水，喝下一包耗子药，紧挨着老伴躺下，“走吧老头子，有你护着我，咱去见爹妈。”


         此段描述无声地控诉着一辈子含辛茹苦养儿育女到最后落得悲哀结局。

小平_gMTT8

       “这还睡起来了，真会享受。”

       “苗子奶，你咋还睡起来了？哪里不得劲了？”她说着去摸冬子妈的头，“妈呀……”这是她第一次叫她妈，却吓得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老两口惨死的现状，吓得儿媳妇终于最后喊了声“妈呀！”这才是对不孝子孙有力的讽刺和鞭挞。

小平_gMTT8

       真实、生动、形象地描述，为文章增色不少。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9-7 17:26
真实、生动、形象地描述，为文章增色不少。

感谢老师耐心指导，老师的点评更加让我懂得了耐心和细心的意义，感恩有你，教师节快乐！

小平_gMTT8

加精理由：俗话说，乡巴佬，都向小。殊不知，越娇惯越不懂事。一家人都为冬子凑钱娶媳妇、买房。三个姐姐闹得家庭不和睦，两位老人累得身残病死。
       此篇小说《半个面包》为含辛茹苦一辈子的老人们提个醒，儿女自有儿女福，别为儿女做马牛。      

       此篇小说 ，真实、生动、形象地描述，反衬手法的运用为文章增色不少。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9-12 18:07
加精理由：俗话说，乡巴佬，都向小。殊不知，越娇惯越不懂事。一家人都为冬子凑钱娶媳妇、买房。三个姐姐闹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努力不负师恩，感恩有你，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