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

何足道哉

　　秋草


　　一直喜欢秋草的色彩。或许是因为有阳光的温度，岁月的痕迹，成熟的韵味。说不清楚，就是喜欢。


　　秋草的色彩是一种成熟。不低沉，不隐晦，不张扬，是除却繁华浮躁的成熟。喜欢那种熟黄的温情与沉稳。那种成熟的黄，熏染着风霜，沉淀着坚韧，也孕育着希望。


　　却向低处。


　　走进秋天，我们的目光总喜欢高蹈。看向树上的叶片，在秋风里翻飞，就像缤纷的蝶。或者那些花朵，因为花朵的枯萎，凋零而黯然神伤。


　　自然就忽略了地上，那些依旧柔软依旧坚韧的秋草。


　　有落叶飘飞，有花朵凋零，有秋草黄，才是一个完整的秋天。


　　诗人感时泫然而涕下，是因为飘零，是因为枯萎，更加是因为那扑面而来的萧索，苍茫，和惆怅。那漫山遍野的秋草，绿着，黄了，层层叠叠浩浩荡荡。就那样扑入你的眼里，渗入你的心中。你，如何不满怀别样情感，感慨万端呢？


　　我独自行走高原上，被一色的黄，浅黄、橘黄、熟黄、金黄，浓浓淡淡深深浅浅远远近近的秋草包围着，成了一株等待枯萎的草。像是陷入一个迷局，各种草的气息，春的夏的秋的，扑面而来。狗尾草，野燕草，牛筋草，白茅草，鸭舌草......山野、平原、草原，所有的草一下子跌进秋天里。那种被岁月抽干了的、被薄霜苏醒了的、挣扎着守护住的呼吸，缕缕逸出来，萦绕鼻息。就像打开一瓶烈酒，让人沉迷而不自知。沉郁的黄，迷幻的黄，悲凉的黄，让人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跌跌撞撞，浑浑噩噩站在山巅，看着满眼的黄，飘零的，垂死的，沉静的，禁不住悲从心来，怆然而泪下矣。


　　自古，秋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也是一个告别的季节，更是一个怀恋的季节。


　　各自成长、成熟了，便会离开，就有告别。告别了，就会有怀恋。因为怀恋，就有了愁绪，有了那么多的离愁别恨，那么多悲伤的告白。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仲淹的这阙《苏幕遮·怀旧》，是我们很喜欢的。不知是意境还是那种忧伤那种无处不在的愁绪，还是那种阔大中的细腻，细腻里那种苍凉那种孤独，触动了我们那时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心。


　　我们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漫山而上的荒草，稀疏的秋树，秋风里坚硬的岩石，高远的天空，不说话。盘旋在蓝天里那只鹰隼，飞过来，飞过去，落下，蹲踞在山峰那块突出的岩石上，像一个思想家。山顶，是一堆坍塌的古长城的废墟。斑驳的残石碎砖，被秋色熏染了，依然坚硬，清冷。秋草就蔓延过来，小心翼翼覆盖过去，保护着那些沉睡了几千年的灵魂。说不定，来年，大地复苏的时候，那些石块、碎瓦，也与那些草一起，醒来。


　　紫衣，红巾，翠袖坐在一棵秋树下面。各自妩媚、各自娇艳、各自粉妖娆，衬得那棵老树，愈加苍郁，粗粝，千疤百结。我们几个男生的身边，是堆垒的岩石，三三两两，错错落落。我们隐入岩石中间，比那岩石还要坚硬。


　　紫衣她们的名字，自然的各自的绰号，网上挂的也是这些名字。她们似乎沉浸在那漫天的秋色里，静静的，像是秋天里婉然绽放的花朵。紫衣转过头，看向我们这边，眼睛竟然闪烁着泪光。我们不解。她这是被这凄凉的秋，伤着了？


　　三个女孩走过来，站在我们面前，就像千瓣菊花捧起无限心事，脸上染了薄霜。刚刚还那么沉静，淑雅，一个个小淑女，转眼之间怎么就像那秋草，被霜欺了，被雨淋了，被风软了。紫衣看着我的眼，噙着泪。今天以后，我们将各自天涯，就像眼前这些秋草，风一吹，不知飘向何方。还想像这些草一样，春天萌发，夏天疯长，秋天一起成熟，可还有机会？红巾落了泪。缘聚缘散，缘来缘去，缘分不会总是光顾那些不知道珍惜的人。我们刹那懵懂，说是来看秋天的古长城，看秋草漫山遍野，沧沧凉凉。怎么就说到缘分了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向了那个没有说话的翠袖。翠袖翻了白眼。几块石头，秋草不懂春花的心，说了也是白说。说罢，眼里已然噙了泪。


　　我们自然知道，今天之后，将各自奔赴各自的学校。紫衣南方，红巾中原，翠袖则远赴沿海，我们几个有的去省城，剩下在本市就读。巾帼不让须眉，我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绝然不会自作多情自寻烦恼。既然无法相濡以沫，为何不相忘于江湖呢？好男儿志在四方，做不成好男儿，也不能悲悲戚戚做妇人态。


　　自以为一番豪言壮语，一把铮铮铁骨，却被三个女孩冷眼以待。就像秋风掠过枯草，被梳理得服服帖帖。


　　野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那些枯枯荣荣的野草，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古长城的废墟，被野草蔓延着，覆盖着，一季又一季。变了，或是没变，根本看不出来，也觉察不到。只有那些鸟儿，飞走了，就再难回来。


　　我想起了唐代的张泌的诗句：“千里暮烟愁不尽，一川秋草恨无穷”。满怀心事，才会见景生情，才会从秋草的衰微末路中，想起那些难以忘怀的人或事。


　　我站在古长城遗址，远眺。远处，是满眼秋草，顺着山脊，蔓延远去。再远处，一片苍茫。风过来，从我的背后，扯起我的衣襟，似乎也撕扯着我无尽的思绪。秋草，在风中，一波一波伏下去，又一浪一浪涌起来。我的思绪，便飘飘荡荡远去了。


　　一朵菊立在秋阳底下，那么烂漫，那么无忧无虑，仿佛不知道秋已至，冬天也会来。抱着一团柔柔的紫，温润的深紫色，骄傲地站立在一片秋草里。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叫做“紫衣”的女孩。那里，应该也是一片秋色了。不知，她现在一切可好。


　　下山，坐到我们曾经看山的地方。那棵老树还在，披一身秋色，绝峨，奇曲盘旋。如我一样，萧索，孤寂。


　　一行秋雁，从头顶飞过，丢下一地鸣叫。


　　明年，这些南飞的鸟，它们还会回来吗？


　　

河西村夫

优美的语言，如同静美的秋景，自然成熟，纯朴厚实，一幅别样秋色图呈现在我们眼前，所思所想，令人感慨。

露渊

学习老师佳作，用秋草喻浮世百态，读来让人深思，学习了，早上好！

于文华

读来优美而感人的文字，依然保持了那种散淡却颇富哲理的文字……问好！

xam720

读文，一股秋风扑面而来，文章深远，厚重，不仅是描写秋天的野草，更多的是作者对秋日是的深思和感悟。学习何兄佳作，问好！

何足道哉

河西村夫 发表于 2023-10-30 22:13
优美的语言，如同静美的秋景，自然成熟，纯朴厚实，一幅别样秋色图呈现在我们眼前，所思所想，令人感慨。

谢谢老师来读，问好。

何足道哉

露渊 发表于 2023-10-31 06:49
学习老师佳作，用秋草喻浮世百态，读来让人深思，学习了，早上好！

谢谢来读，问好老师。

何足道哉

于文华 发表于 2023-10-31 09:54
读来优美而感人的文字，依然保持了那种散淡却颇富哲理的文字……问好！

许久不见，问好老师。

何足道哉

xam720 发表于 2023-10-31 11:52
读文，一股秋风扑面而来，文章深远，厚重，不仅是描写秋天的野草，更多的是作者对秋日是的深思和感悟。学习 ...

版主好，谢谢精心点评。

文珺

文章的写作风格独特且鲜明，充满了诗意和抒情色彩，通过细腻的描绘和寓言式的表达，深深地打动了读者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