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

王小鱼

        一个朋友

        人跟人交往，有时候真是奇怪。昨天可能互不相识，今天一个微笑，也许就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明明如胶似漆，可转眼间就各分东西，说是知己，却不能心有灵犀，说不认识，却又彼此熟悉。说话做事，总觉得隔了一层窗户纸，总觉得陷在云里雾里，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跟阿杰就是这样，我们认识了很久，却从来没有过交集。我只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他做他的事，我做我的事。偶尔碰在一起，大家看上两眼，欲言又止。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我主动说一句，哪怕只有两个字“你好！”也许我们的友谊，早就比现在热闹的多了。

        他是从外地来到这个城市的，不像我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对于这里的一切，说句心里话，却没有像他那样的热情。起初我只是觉得他不善言谈，一天到晚沉默着，低头去做自己的事。看他辛辛苦苦的样子，一定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从不刻意去认识一个人，所以也不愿意打听有关他的事。只是道听途说，他很早就没有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转折过很多地方，可以用流浪来形容。最后来到这个城市，算是长久一些，到目前为止，已经是扎根了。妻子没有具体的工作，只能偶尔打打小工，可以想象，补贴家用是很难保证的。膝下有一个儿子，正在上专科学校，算是家里最重的负担了。这些事都是他酒后对别人说的，我由此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时我们并没有说过一句话，算不上真正的朋友。

        想想他的糟心的事，我也并不是没有，我正在经历一场水深火热的考验。妻子远走他乡，说是去打工，其实是离家出走。我们之间有很多矛盾，十几年来，就像一颗原**，一旦爆炸，破坏面会很广。我常常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对她爆发一阵脾气，怒火中烧，但也只是大喊大叫。这是我的软肋，我不善于平心静气地说话，更不会巧言令色，对于一个女人做那些低声细语的事。然而，我的妻子也是那种不听人劝的人，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得擦了眼泪，立马露出笑容来。一句话不合她的心，可能是一个星期，也可能是一个月。最长的记录是从结婚到现在，十几年来，对我耿耿于怀。只要她的小性子使出来，本来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大家正在高兴，她一吊脸谁也不敢吭声。

        就这样，小打小闹变成大吵大闹。现在想来，都是我的狗脾气惹恼了她。她一气之下，远走他乡。其实这里面也有另外的原因。女儿上大学了，她的小棉袄一个月也回来不了一两次，偌大家只剩下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这也许正是中年夫妻的难言之隐，卿卿我我的年纪不见了，磕磕绊绊又在眼前。不说话又由不了自己，因为看着生气，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一走了之的好。况且女儿每个月又大手大脚，她也正好有了借口，打工挣钱，养家糊口。真是难为我了，只要一说到钱这个字，得到的总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还好，这个家里从来都有一个默然的规矩，女儿需要钱，根本不会向我张口。我也正好自得其乐，省得自讨没趣。

        由于种种原因，我变成了孤家寡人，于是一个人睡，一个人醒，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有时候觉得潇洒，有时候又觉得可怕。想说话无处表达，想做事又昏头昏脑，提不起精神，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天到晚丢三落四。也许正是这样的机会，让我跟阿杰终于有话说了。那天早晨临出门的时候我还想着，随身要带的东西——手机、钥匙、香烟、打火机。我一样一样地默数着，告诫自己，千万别忘了。摸摸口袋，钱又带的少了。打开抽屉，找到一些零钱，回过头，装了手机抓了烟，便转身出门了。走到车跟前，一拍脑门儿坏了，钥匙落家里了。车钥匙跟家里的钥匙连在一起，这对难兄难弟这回可害苦我了。八点钟是要签到的，迟到一刻是要罚款的。看着身边匆匆忙忙赶去上班的人，我急得满头大汗。叫人来开锁显然是来不及了，出去打车，并不是我愿意做的事，而且下午回来又是一件麻烦事。我突然想起母亲那里还有一把钥匙，只是隔得太远，来回几十里路。况且这会儿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堵车就不用说了。

        但同时，我又想起一个人来。阿杰住的地方和母亲离的不远，如果他能帮忙取回钥匙，并且送过来，对于上班的时间完全来得及。他要是不肯呢？我犯了嘀咕，毕竟我们相识不相知啊！我突然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和他说上几句话，或者打声招呼。即使见面微笑一下，点点头就表示我们已经相识了。真是幼稚，我常做这样的蠢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低一次头又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厂子里出来的，不是兄弟还说得过去，不是朋友，那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可现在我得用阿杰，我有事求助于他，请他帮忙。可这真难开口，假如彼此陌生，我可以说，就这点事，你看多少可以解决。大拇指搓着食指，我愿意使出银子。可熟悉的人不能谈这个，弄不好会很害臊，最后难堪的往往是自己。我遇到过这样的事，画蛇添足，惹出了不少麻烦。你是有钱人啊！好！请便吧！气急败坏地走开了。出力不讨好，我是出钱不讨好。然而阿杰可不能再这样了，许多次之后，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打开天窗说亮话，用朋友的口气。其实男人就该这样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我拨通了阿杰的电话，直抒心意，别提了，说完有多痛快。他的回答更是让我心花怒放，没有丝毫怠慢和不悦，只表示自己的速度，让我稍等一会儿，他尽快赶到。我发去母亲的电话给他，尽量把路线给他说的容易一些，让他去时的方便，表示我的愧疚。进而我又给母亲打了电话，让她带上钥匙赶紧下楼，在路边等着，因为一个帮忙的朋友，即将来访。我不能让他左顾右盼，因为母亲的缓慢而着急，总觉得那样，又成了我的不是。一切尽量减少他的负担，我能想象到母亲下楼的速度，也能想象到阿杰取钥匙时一帆风顺。所有的事都是为我，他们在那一刻想到的也是我。不让我等的太着急，因为等待有时真的很折磨人。

        我从阿杰手里接过钥匙的时候，离八点还有漫长的30分钟。我们寒暄了几句相互关照的话，我叮嘱他，前面小心，他盯着我，后边注意。彼此相跟着驱车前行，我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但我心里想的全是他的好。此时此刻，好像厂子里别的人都无关紧要了，只剩下一个阿杰在我的心里，高高大大。

        从那天开始，我约他吃饭，请他喝酒，有事没事，我总喜欢到他跟前去。一刹那间，他说话是那么中听，对事情的看法也显得与众不同。但同时，他又沉默寡言，一说到请客喝酒，又总是摇摇头。“我的负担太重，没有余力回请，咱们说说话，能听听你的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想不到他会来感激我，可是他哪里知道，我内心的空虚也需要有人来安慰。他讲他的家庭负担，讲他飘来荡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说他租房子，在这个城市里混日子。他说他挺羡慕我，没有什么负担，家里也用不着太操心，有一个好强的老婆。我一时竟诧异了，我的困境竟然有人来羡慕，我的老婆竟然在他眼里是一个女强人。其实我的事，他也是道听途说，可是他竟然说的头头是道。突然觉得我们早就是朋友，是知己，是无所不能的铁哥们，我的许多的经历被他娓娓道来，竟然那么清晰。等我说出他的事，他也瞪大了眼睛，好像我们早就患难与共，早就心有灵犀了。

        这一刻，再也不是几口唾沫能打发的事了。酒，必须要有，甚至一醉方休，才能表示真心。我应该大胆地请他，他也应该爽快地答应，就像我去请我的别的朋友，他们丝毫不会做作一样。几天来的友谊，反而让我觉得好像已经交往了几十年，感情早已是铁打铜铸，烈火金刚了。

        他开始说他的，我以前没有听过的事。妻子在什么地方打工？去了几个月，挣了多少又被扣了多少？孩子在哪个学校？又是学费，又是生活费，而且还不听话。他的日子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仿佛全是苦。我也向他说我的事，老婆是如何一个犟脾气？女儿又是跟她妈怎样一个性子？这母女俩又是如何气得我……？唉！生活啊！难言之隐太多，还是闭了口，只管喝酒。沉默吧！让我们以酒代言，只为了喝个痛快。

        以后的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我成了他的知己，他成了我的兄弟，一天不见上一面，便觉得这一天过得没滋没味。道一声安，说一堆废话，抽一根烟，然后再沉默半天。他说妻子过几天又要去外地打工，这样他也就剩下一个人了。说完这些话，他抬头看着我，好像我是他的榜样一样。好兄弟！他的眼里有叹息，也有鼓励，有忧郁，也有勇气。

        这是我突然得到的，意外交了一个好朋友，不能算是新交，应该算是旧友，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却让我等了很久。是我的努力才捅破了那张窗户纸，是他的关照才让我心贴心地说话，坦诚相待。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句上心的话，感觉好像是几十年的友谊，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兄弟一样。

        我很庆幸，交了阿杰让我尝到了甜头。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一辈子珍惜。

xam720

人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问好！

王小鱼

xam720 发表于 2023-11-14 14:37
人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问好！

问候老师，人世间就是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
志同道合者，我们成为朋友。但真正的朋友很难得。
有些事情想的明白就说不清楚。真正的朋友，可遇不可求。
祝福，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