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巩敏 于 2024-3-10 17:34 编辑
一、我和鸡蛋的故事
2020年3月份的时候,我对我家那个男人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我说,“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想吃几个鸡蛋就吃几个鸡蛋!你不要嫌弃我,不要吐槽我哦。”
那个男人当时正捧着手机,一下子就愣住了,僵在那里,同时瞪大了眼睛,他说,“我有限制过你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吗?咱们家买不起鸡蛋吗?这也算‘重大’决定?”看他那个样子,我也哈哈大笑起来,整理一下思维,“你误会了,我是说,从今天开始,我要养育我内心的小孩,我要全心全意地满足、关爱我内心的小孩。”
我给他讲了我小时候的故事,这一讲他明白了,大胳膊一挥,很“豪横”地说,“我的夫人,我要纵容你!从今以后,鸡蛋,这个区区小物,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想吃几个就吃几个!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煎鸡蛋,炸鸡蛋、腌鸡蛋、水煮蛋、茶叶蛋、炒鸡蛋、鸡蛋羹、五香蛋、麻辣蛋、卤味蛋……统统不限量供应!想当主食就当主食,想当食零就当零食!坐着吃,躺着吃,横着吃,竖着吃——随——你——吃!!“
说完他紧紧地拥抱我一下,看着他懂我、体贴我的样子,那一刻心里有酸酸的东西涌来……
”鸡蛋“,在很多人眼里是不是觉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不屑或者有的人会因为小时候被大人追着喂而有些反胃?我的那个决定在他们看来是不是很傻、很幼稚、很可笑?但是,它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今天我给你讲一讲关于我和鸡蛋的故事。
我出生在80年代的农村,我的家乡在山区,山川多耕地少而且贫瘠,靠天吃饭。那个时候,一盘葱花炒鸡蛋,是多少孩子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味。只有在过时过节或家里来了客人等等重要的日子才会做一盘。母亲从坛子里拿几个好不容易攒下的、家里养的几只鸡下的为数不多的蛋(有几个母亲心里是有数的,有的人家甚至每天要端出来数两次的),蛋壳破裂的清脆的声音响起,蛋就乖乖地卧在碗里了,拿双筷子快速地搅拌几下,然后加入葱花,加入盐巴,此时灶上锅里的油已热,蛋液滑入锅内,”哧啦“——,满屋子香气,狠狠地用鼻子那个吸那个嗅呀!我们是没有吃它的份儿的,紧着客人吃,客人留下一点才轮到我们孩子吃,肯定是”光盘行动“,一点葱花都不会剩下的。过年的时候,当一盘炒鸡蛋端上桌的时候,母亲总是斜签着身子坐在炕沿边吃一两口,然后就说要去厨房煮饺子或干其他活儿了,她用这种方式把这难得的美味留给孩子们。
除了过时节、家里来客,在故乡鸡蛋只给三种人享用:家里的顶梁柱、幼儿、生了病的人。我们家那时配享用的人是我家的顶梁柱,也就是我的父亲,无论冬天还是夏天,母亲会早早起床,用刚煮开的水冲一颗或者两颗鸡蛋,放在父亲专用的带盖搪瓷缸里,放到灶角或者是炉子口上。父亲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母亲的叮嘱下,把这热腾腾的鸡蛋汤喝下去。
蛋炒面、蛋炒米也是稀罕物,中午偶尔剩下一碗面条或大米,晚上就用葱花炒一下,母亲会把仅有的一碗蛋炒饭会分给我们,而她自己是一口也不动的。那个时候我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什么时候才能随心随性的、可劲儿的、不受限制的吃上满满两大碗这样的蛋炒饭呀!
故乡有个说法,酸菜浆水泡鸡蛋是下火的,起口疮、流鼻血、牙床疼等等一吃就好,于是故意不喝水,少喝水,心里盼着赶紧上火赶紧牙床疼。一两颗嫩嫩的白白的水煮蛋,绿莹莹的酸菜水,里面放少许盐巴,小磨香油的油花飘在上面,好香呀,鸡蛋是舍不得赶快吃掉的,小口小口去咬——人间至味!
长大了,参加工作了,自己挣钱了,如果是加了鸡蛋的饭,总要把那个蛋留在最后,而且总也舍不得多给自己加一颗。
孩子稍微懂点事时,我跟孩子说,”你知道妈妈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她摇摇头,”是鸡蛋“,于是又把”当年“的故事给孩子讲一遍。有一次我们去吃自助餐,女儿看到放着的一堆煮鸡蛋,说,”妈妈,看,鸡蛋,你想拿几个就拿几个。“我笑,这笑里面有对孩子懂事的开心,也有对往事的酸楚。
二、不配得感从哪里来
为什么我直到2020年(在六七年前我们小家一个月的收入很多时候都已经超过我个人2011年全年的工资收入了)才敢宣布这样一个”重大决定“呢?为什么还会心酸呢?除了小时候物质匮乏带来的自卑感,还因为一直有的不配得感。
在农村,在乡下,只有月子里的产妇才可以想吃多少颗就吃多少颗。”谁谁家生了孩子的儿媳妇一天吃12个鸡蛋“,那时候听到大人们说这些真的是太羡慕了(现在想来,说这话的大人们其实也是羡慕的)。跟着母亲去看望那些产妇时,看见柜子上、筐子里那么多的鸡蛋时,甚至在想,我要早点结婚,早点当妈妈,这样就可以无限制地、心安理得地吃那么多鸡蛋了。
小时候偶尔提出来想吃一个煮鸡蛋,一小盘炒鸡蛋,母亲会说,”又没生病,又不干重活,吃什么鸡蛋,一点都不懂事!就那么点儿鸡蛋,是留给你爹吃的,他为了这个家风里雨里,多辛苦,咱们家只有他才能吃,咱们都不能随便吃!“
这样的思维,这样的信念,深深写入我的脑海:鸡蛋是稀罕物,是罕见的营养品,我是不能随便享用的,我是不配吃的,提出这个要求本身就是不懂事,就是羞耻的。
所以直到鸡蛋完全供我支配的时候,我仍然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成年人,没灾没病,没坐月子,没上火,没有干什么重活儿,对家庭没有什么大的贡献的我怎么想吃几个就吃几个呢?而且,我变得像母亲一样,会冲泡好热腾腾的蛋汤给老公,会蒸软软的鸡蛋羹给女儿。对自己则一直限制着、压抑着那个小时候深深渴望却从未被满足过的小小的欲望。
三、挣脱心笼,狠狠爱自己
心理学者李雪在她的书里写到:童年的匮乏感会影响孩子一生。物质上的匮乏,会让人特别地自卑,而精神上的匮乏则更加严重,它会让孩子”被束缚在所谓正确的人生道理之中,活得沉重压抑……带着匮乏感走入社会,被潜意识指挥着,他很容易处处体验到沉重,比如不相信自己配得上好工作,总是找吃力不赚钱的活干,即使赚到钱也无法轻松享受,一给自己花钱就觉得愧疚。“
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曾奇峰也从另一个层面给出了解释:潜意识层面的不配得感,是孩子在婴儿时期,妈妈给不到孩子需要的爱和满足(因为妈妈从她自己的母亲那里没有得到过),这让妈妈自己很内疚很自责,所以经常无意识地把孩子的欲望、需求否定,压制,让孩子觉得从妈妈这里索要东西(包括感受和爱)是羞耻的—— 于是,痛苦的轮回开始了。
2020年3月,是我参加父母线上课堂学习的开始,当我明白这个道理后,我终于敢释放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感需求,我看到了内在的童年时那个小女孩的无助和无力,我要做她的“父母”,我好好地爱她、养育她、看到她、感受她、完完全全地接纳她、允许她——从小小的鸡蛋开始。
刚开始我一次、一天可以吃4、5个(它没有让我的胆固醇升高什么的,因为这是精神的营养品,这是内心那些巨大的黑洞的些微补偿),天天调着样儿地“盘它”,孩子都戏称,妈妈,咱们家鸡蛋是白捡来的吗?鸡蛋不要钱了吗?到现在有时候一天吃一颗,有时候几天也不吃它——因为它不再困扰我了,我内心的黑洞一天天在变小,我内在的小孩被爱满满的拥抱了,它不能再左右我再操纵我了。
我变得安全感十足、价值感十足,从深深的自卑到满满的自信:我就是好的,我就是值得被爱的,我配得到更好的更丰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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