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残局总有破解时 文 / 邱天
萧思仪领回音乐学院考古筝级别的“四级证书”往家走时，突然她的手抽搐起来，一种莫名的苦楚在心间蔓延。这本证书得来不容易，可是，一本证书又有什么用呢？她蹒跚着走了一段路，在街边路肩上坐着歇一会儿。行人在人行道上自由行走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路肩上坐着一位小姑娘，而此时小姑娘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宽阔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但这跟萧思仪没有关系，她只是想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缓缓神，然后慢慢地走回家。
一辆人力三轮车在她的身旁停下，踩三轮的中年汉子叫吴叔，是萧思仪的街坊邻居。吴叔见萧思仪坐路肩上，知道她又患病了，说：“仪仪，上车吧，咱回家去。”这些年，萧思仪常常得到吴叔相帮的“免费搭乘”。吴叔载客游览这座古城的名胜古迹而谋生，原本就不容易，但顺路带萧思仪回家也是举手之劳，他只当是从善积德了。
小时候的一场病，让萧思仪因脑瘫而成了肢体不健全的人，手不能长时间操作，脚不能长时间行走，身子不能长时间久坐，即便是说话也不能长时间说……为此，萧思仪很痛苦。但她是一个不服输的人，打小起就立志克服身体残疾带来的不便，学唱歌、学弹古筝来充实自己。
萧思仪乘坐吴叔的三轮车回家，和风迎面徐徐吹来，她觉得身体好多了，于是请吴叔放她下车，说自己能走回家，不能耽误了吴叔的生意。
再走一条小巷就到家了。萧思仪看见巷口树阴下，李大爷和赵老板还在下象棋。此时楚汉相争鏖战激烈，赵老板的喊杀声隔着一条街都听得见。萧思仪走近观看，赵老板手握一匹黑马正准备卧槽，李大爷伸出右手挡着，说：“且慢，容我悔一步棋！”
赵老板握着棋子的慢慢手放下，点了一支香烟，说：“李大爷，真服了你了，你一再悔棋，这象棋还怎么下啊？”
李大爷狡辩：“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着，摸摸山羊胡笑了。
萧思仪也笑了，说：“李大爷，下象棋落子无悔啊！”
两位大人才看见萧思仪站在边上观棋。赵老板说：“瞧瞧，这下棋的规矩，连小姑娘都懂，你李大爷为老不尊呀？”
李大爷也不吭声，摸着山羊胡，低头看棋局，认真思考着。这是一盘残局，不容易破解，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萧思仪不能久站，她慢慢走回家去。
家中，爸爸妈妈正在商量事情。妈妈说：“给仪仪买一辆轮椅吧，她不能再受伤了。残联说了，最近有一批打折试销的新款。”
“咱家女儿那倔强性子，你还不了解？她肯坐轮椅吗？”爸爸皱着眉头。
这话儿让进门的萧思仪听见了，她说：“爸爸妈妈，我不需要轮椅！我能走，也必须走。再说，我久坐也不行，需要经常走动走动，来锻炼腿部肌肉，让肌肉不至于继续萎缩！”
萧思仪有自己的想法，才二十几岁年纪，今后的生活不能在轮椅中度过。
她走进房间，坐在电脑桌前，打开主机，进入自己常去的文学论坛。电脑显示屏中一份未读的帖子闪烁着。
她点开这篇文章，跳出一个帖子：“美女作家，我的小说写得不好吗？怎么不跟帖点评呀？”
萧思仪心里愣了一下，用不灵活的手指敲着字码：“老师，请原谅我不能久坐，您的小说昨天没读完，等下继续读完，再回帖点评。”
“切。”对方说话框里就敲下这个“切”字后，下线了。
萧思仪不能像正常人那样长时间跟人打字交流，她很清楚，自己断断续续的文字不受人待见。但自己心地善良，说的话、敲出的字都是内心世界真诚的告白。她很想要写小说，要把亲身经历转换成文字，即便是简单的几句话几个字，也都是诚恳的讲述啊。
她敲出几句话后，趴在电脑桌上休息一下。妈妈敲门探进头说：“仪仪，别累着，去床上躺一会儿。”
妈妈的关心给她温暖，她离开电脑，到窗前站一会儿。
窗外，夕阳斜斜地照着，一棵老槐树被抹上一层淡黄，几只家雀儿在树枝前跳跃嬉戏。萧思仪想：自己要是那只鸟儿该多好啊！
夜里，萧思仪做了一个梦：一块金黄色的油菜花地里，她在幸福地奔跑着，几只蝴蝶扇动着翅膀舞着，她跟着蝴蝶一起舞蹈，开心地舞着舞着……可是一个趔趄，她踩空了，从云间跌落下来……
梦是假的，生活却是真的，生活中的萧思仪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歌舞。但是，她有比正常人更强的毅力，她要以勤补拙。正如人家说小姑娘不可能弹古筝，她偏偏要学古筝；人家说小姑娘发音不好，怎么能唱好歌，可她偏偏要学唱歌……现在，她学写小说，人家说你写的这篇哪是小说啊？可她不认可，她认定自己能写好小说，她不仅要写，还要加入中国作协呢！她说，雄鹰能成为雄鹰，也是从雏鹰开始展翅的！
萧思仪总在努力，她读书，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要做保尔·柯察金。她的母亲每每看见她抱着厚厚的书本，总叹着气摇摇头，说一声：“仪仪，歇歇啊！”母亲更多的是心疼女儿的身体。而萧思仪认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可为什么自己下功夫了，就是不能写好小说呢？
疑团困扰着萧思仪，她不能光坐着想问题，得出去走走，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能走远，就在家门前这条小巷。
巷口树阴那儿，李大爷独自坐着，捧着一只保温杯，嘴里哼着小曲儿。他见萧思仪蹒跚着走来，忙招呼她过来坐一会儿。
萧思仪叫了一声“李大爷”，说：“今天没下棋吗？赵老板呢？”
李大爷没答声，伸手往小店指了指。
巷口大树旁这家小店，叫“合得来便利店”，赵老板便是这家小店的老板，夫妻俩经营的，这会儿店里顾客多，赵老板便去帮忙打理生意。
萧思仪笑着在棋盘边小板凳坐下，她问：“李大爷，那天那盘残局解了吗？”
李大爷听小姑娘问起残局，惊讶地看着她，说：“怎么，仪仪也懂象棋吗？”
“也不是很懂，只是看了一本关于象棋棋技的书，知道一些下棋基本棋步。”
“仪仪连棋技的书籍也看，真的是博览群书啊！”李大爷说着，在棋盘上摆弄棋子，“那天那个残局，我复盘给你看看！”
李大爷很快将残局摆好了。
萧思仪略懂得一些棋技，这源于她对百科知识的探索和孜孜不倦的钻研。这时，她看出这盘棋局最大的要害，就是红方老帅被困九宫，除了黑方两只过河卒“兵临城下”外，自己的一只红炮和一只红马也碍手碍脚让老帅“受困”，难怪黑方一步黑马叫将，红方立刻叫悔棋。
李大爷看见萧思仪看得入神，知道小姑娘从这盘残局中悟出什么了。人生就是一盘棋，人生的方方面面跟下棋走好每一步棋一样，“走错一步，满盘皆输”。良久，李大爷对萧思仪说：“仪仪，这残局，你看出什么道道了吗？”
萧思仪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李大爷，说：“李大爷，我看到了‘舍得’两个字！”
“这话怎么讲？”李大爷一阵激动。
“有舍才有得嘛！”萧思仪信心满满地说：“我跟你下完这盘残局！”
萧思仪持红子，从那天李大爷悔棋那步棋开始下。只见她将红炮炮打对方黑士，果断牺牲红炮，使老帅不再受阻。然后，她还果断将一只红马送给黑车吃，活络了自己一方的红车。碍手碍脚的几个棋子让萧思仪“送死”后，她的其他棋子全活了，之后再走几步，便“反败为胜”了。
下完这盘残局，萧思仪才站起来。李大爷发现，小姑娘在小板凳上坐了半个多小时，这要是换在平时，她坐几分钟就得起来活动活动，这可是破天方头一回久坐！而且，她离开巷口回家，走出了稳健的步子。
萧思仪悟出了人生的“舍得”——只有放下一些“无聊”想法和“无意义”的作为，正如一句名言说的，“放下包袱，开动机器”，走出踏实的步子，才能得到更多的进步。
这天夜里，萧思仪做一个梦，一只雏鹰从沼泽地里挣扎着站起来，抖掉身上的泥垢和水渍，拍拍翅膀飞了起来，向着太阳，越飞越高……
（2893字）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24-4-4 10:38
收藏
发表于 2024-4-4 12:53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