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吉的尘埃

露渊

                                                                                                                             夏吉的尘埃

                                                                                                                                           文/露渊





        “夏吉又离婚了，这娃命苦不到三十岁都结两次婚了，这次倒好媳妇丢给他个儿子离了，这往后咋找？”村尾柳树下堪称村里情报站，有事没事往那一站，据说大事小事天下事，情报齐全，一饱眼福，耳福，还饱口福，因为去情报站的人兜里都有自家种的葵花籽，现炒的一个字，香！

        “都怪夏吉他妈。”胖嫂边磕葵花籽边说，“老年人跟年轻人瞎掺和啥？这下好了，儿子都已经是二婚头了。这可咋整？”说着又是撇嘴又是耸肩，一副自以为是。

         “这是基因不好。”王奶跟风，“她的子女哪有个红全的？”说着鄙视着，两只眼睛本来就被眼皮子挤兑到一起了，具体细节没几个人能看清楚。

         情报站里也有沉默，或许是良心发现感觉这样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也不合适。

         夏吉确实离婚了，而且是第二次离婚，具体原因，据情报站说都是和他母亲有关系，而且是大关系。

         村里娃结婚早，夏吉有个大两岁的姐姐。据说姐姐和夏吉是同一年结的婚，不是换亲，却是同一个媒人给张罗的婚事。农村人儿女双全的家庭大多都是这种模式，最大的好处就是给儿子办事不用花钱，女儿不重要，不管是姐姐还是妹妹，都逃不过这种命运。

         如果是姐姐就迟一点找婆家，妹妹呢就早一点找婆家，反正是以儿子为主。

           儿子找媳妇的时候，女方家要啥都从姐姐或者是妹妹的婆家要过来，就连彩礼也一样。儿子娶媳妇要多少，自己的女儿就要多少，只需多不许少。

          夏吉也一样，自己的第一个媳妇就是拿姐姐的婚姻换来的。

        他那个姐夫说实话太寒颤，不只是人和他姐姐不般配，就家庭条件也不行，可人家硬是东拼西凑把夏吉的姐姐娶回了家。

         夏吉运气不好，这是夏吉妈说的，爹也是这么认为的。结婚三年姐姐生了一双儿女，可夏吉媳妇的肚子毫无动静。

        夏吉不急，他和媳妇合得来。媳妇除了没生娃以外，在家里低眉顺眼地讨全家人喜欢，夏吉更是喜欢。

         第四年开始，夏吉妈处处给儿媳妇穿小鞋，还背着夏吉，带着儿媳妇到县医院做检查，结果医生说夏吉媳妇天生的不能生育。

         夏吉第一个媳妇是硬生生忍受了公公婆婆，指鸡骂狗的日子后离婚的。她努力过，和夏吉商量好了要领养个娃过日子，可是夏吉爹妈绝对不同意，拿了老命和儿媳妇闹。

         那年八月十五，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夏吉媳妇硬是没等到这个月圆离婚了。

         夏吉想以不再找媳妇结婚来惩罚他爹妈，没给过爹妈好脸色，更可气的是一年后他妈病倒了。

        夏吉妈那天割麦子回家路过情报站，几位老人家在老榆树下八卦。

        “你们都不知道吧？夏吉媳妇生了。”这句话像手榴弹一样炸开了夏吉妈的脑袋。

          夏吉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悄悄躲在不远处偷听情报。

         “我早就知道，她现在的婆家说起来还是我远房亲戚呢。”王婶睁大眼睛激动地说，“我那侄子也是二婚头，媳妇打架后喝药死了，留下个半大小子，一心想找个不能生育的给娃踏踏实实当妈，结果夏吉媳妇嫁过去就有了。”王婶越说越起劲，像是怕别人抢了她的风头，直接站起来说，“自从媳妇怀了娃我那侄子就盼着生个女儿，这不就儿女双全了吗？可是你越盼啥越缺啥，偏偏又生一个男娃。”说完这些王婶子才一屁股坐在放光的树墩子上。


         “你们说如果夏吉妈听到这个消息会是啥反应？”胖嫂子诡异地说，“我估计肠子能悔青了，要是我都站不起来了。”说完情报站一阵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夏吉妈心里。

        夏吉妈没脸走过来，她感觉所有人都在笑话她。硬是脑子里空空地坐到夏吉找过来，情报站早就没了人影才回去。

         从那天起夏吉妈就病了，从割麦子一直到掰苞米。中西药都吃了，吊针也打了不见效。

         夏吉爹病急乱投医，用自行车驮着夏吉妈找了个大仙卜卦。结果大仙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快点给儿子找个媳妇，给她生个孙子，这病不需要治疗就好了。”

          “你说是要你妈的命还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夏吉爹回到家没头没脑就是一顿骂，“你妈的命就在你手里捏着，这可是王神仙说的，别人已经成了人家的老婆如今又生了娃，你惦记个啥？这不是诚心要我们自己的命吗？”      

         夏吉其实也知道了媳妇给别人生孩子了，所以他更消沉了，怪谁呢？也怪自己啊！当初他要是硬气些，听媳妇的话，和爹妈分房单过，这儿子不就是自己的吗？

         夏吉不知道在半夜里狠狠地扇了自己多少耳光后，终于妥协了。毕竟爹妈的命要紧，多少次他远远地看着媳妇流着泪，可人家对他说不定只有恨，夏吉没有勇气去当面看看，更没脸去看，他觉得自己不配！

        夏吉是在一场大醉后，和爹妈好好地大吵一架才答应找媳妇的。

       夏吉这次找媳妇花光了爹妈的棺材板的钱，没办法啊，夏吉是二婚不说，情报站还有人说，夏吉媳妇到别人家生了胖大小子，说不定夏吉有不能生育的毛病，所以夏吉这次找媳妇没有任何要求，夏吉爹妈也考虑了情报站的议论，所以托人找个带女儿的。

        肯定是二婚了，之所以带个女儿就是怕不能生娃的毛病，要是出在夏吉身上的。女娃养大了不用花钱，还可以给夏吉养老。如果毛病不是出在夏吉身上，找回来的二婚能生娃，再生个儿子多好？爹妈是这么考虑的，也是这么做的。

         夏吉的第二次婚姻很顺利，虽然彩礼啥的并不比第一次低，但是爹妈一点都不心疼钱。反倒是怕夏吉反悔，这次找媳妇很快，妥妥地只用了一个月就把儿媳妇娶回家了。

       这个儿媳妇与第一个不一样，会打扮，人也长得漂亮，给夏吉妈挣足了面子。夏吉妈不但病好了，走路的时候还把头抬得高高地，时不时地斜视着情报站的那些人，路过还不忘鄙视，有时候还会吐痰，更会指鸡骂狗。

        情报站一般都是些老弱病残的，也没实力和夏吉妈翻脸，毕竟是她们说了人家的家长里短，说到底是自己不地道，所以就算是夏吉妈做得再过分也得忍着。

         夏吉媳妇带着个三岁的女儿，白皮肤大眼睛特别可爱。女娃特别讨人喜欢，小嘴巴拉巴拉地，笑得眉眼弯弯，村里人都喜欢除了夏吉妈。

        她只是碍于面子，当着儿媳妇的面抱抱，儿媳妇不在的时候，横眉冷对吓得娃娃不敢靠近。

         好在三岁的娃还不会怎么表达奶奶对她的不喜欢，夏吉媳妇并不知道。

         这次儿媳妇娶过来肚子没闲着，来年就给夏吉生了个大胖小子。夏吉妈是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心底里暗自发誓，就冲着孙子也要把儿媳妇顶在头上，儿媳妇就是自个家的天。

        可那股子热乎劲，没等孙子满周岁就过去了。

        这也不能全怪夏吉妈，“毕竟是坐过二车的，哪里比得上第一个媳妇？”夏吉妈经常抱怨，越看越不顺眼。

        说实话夏吉也不喜欢这个媳妇，虽然儿子出生后有过感动，也有过和爹妈一样的想法，就冲着儿子，啥都不说了。

        可夏吉的第二个媳妇爱打扮不说还懒，除了爱打扮自己啥都不爱干。就连自己带过来的女儿也不爱带。这次生的儿子自然有婆婆亲力亲为，自己一百个放心。可她懒得有些过头了，不爱做饭，不爱带娃不爱到田里干活，说穿了就是除了爱自己，其他的都不爱。

       夏吉自从儿子出生也有了动力，每天早出晚归地找活干，夏吉爹也一样。

        最难过的就是夏吉妈，不但要带孙子，还要干地里的活，还要伺候儿媳妇，还有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越想越气。

       那天浇水，她给儿媳妇交代了孙子要喂几顿，啥时候给加件衣服，啥时候给脱件衣服，啥时候该喝水，啥时候该喝牛奶。夏吉妈啰啰嗦嗦地没完没了，儿媳妇虽然很反感，也没明显表现出来。

       夏吉妈是天不亮就走的，喝了口鸡蛋面糊汤，正好那天没烙馍，乡下人不比城里，自己不动手，啥都没有。

        中午饭的时候夏吉妈饿得头晕眼花回来了，首先进了厨房门，想吃点啥垫吧垫吧，可一进门才看到早上的面糊糊锅还没洗，还有三个碗，锅盖也没盖上，还没填水，残渣剩饭都干吧了，还有好多苍蝇飞来飞去。

        儿媳妇屋里传出来的电视剧声音特别刺耳，夏吉妈硬是没忍住，气冲冲地进去关了电视机，大孙子看到她爬过来就要让她抱，她转身就走，结果大孙子从炕上跌倒地上，当时脑袋就起了个大包。

        夏吉妈只听到孙子哭了，并没有看到孙子跌倒地上的事情，所以一生气进了自己的屋子睡了。

        儿媳妇不干了越想越气，这要不是他奶奶进门来招惹，娃哪能跌下去？转念一想老婆子可能是去做饭了，就抱着娃娃哄。娃娃是睡了可自己的肚子也饿了，却迟迟不见老婆子过来叫自己去吃饭。

         夏吉媳妇就叫她女儿去找奶奶，结果才知道老婆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做饭，而是睡起来了。

          老婆子这是啥意思？难道还想让我去做饭不成？想的美！可这是乡下不做饭吃啥？就算是去小卖部这两个娃抱着也费事。

            夏吉媳妇越想越气，悄悄带着两个娃回了娘家。这下好了，人家不过了，任谁去叫都一句话不过了，多连一个字都不说。

         夏吉家的事情，又成了情报站的主要话题。

         “你老婆子牛得很，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吗？二婚媳妇不好惹。”胖婶眉飞色舞地说，“这下好了，夏吉又得打光棍了。”

           “就是嘛，都活老了咋就不为儿子着想呢？”王婶叹了口气说，“我看夏吉妈就是自私地很，现在的年轻人谁会受你的气？何况还是个二婚媳妇。”

           “这娃命苦啊！遇到这样的妈有苦难言啊！”王奶揉揉眼睛说，“你说你想干啥？第一个媳妇人好，你嫌不生娃。第二个媳妇生了娃你又嫌人家懒，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这下好了，你嫌人家懒，人家还不过了，你本事再大也代替不了娃的亲妈。”

            夏吉路过的时候听到了，也只能是假装没听见，他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说实话夏吉心里还是惦记着第一个媳妇，人实在又贤惠还懂事，就是迟生了娃。唉！夏吉深深地叹了口气。

         媳妇走了当天晚上夏吉就去叫了，人家根本就没得商量的余地，话都不多说，连娃也给他带回来了。

        之前夏吉妈还抱着幻想，想着当妈的都有娃拴着不怕。再说她都二婚了还会把娃丢下，再说这可是个男娃，谁不稀罕？夏吉妈绝对不相信媳妇真的会离婚。

       夏吉媳妇硬是闹腾着要离婚，还把夏吉给起诉了，直接是感情不和没法过。

        法院经过了解没通过，夏吉媳妇把女儿丢给娘家妈，不管不顾地出去闯世界了。

        夏吉儿子反正不吃奶，娃小对妈该没啥概念，夏吉妈完全能胜任带娃的任务。

         可夏吉又成了光棍一个怎么办？

          夏吉丢下手头的工作，捕风捉影地找媳妇，好赖不说她可是娃的亲妈，娃直接丢给了老两口子。

           娃上幼儿园那年夏吉媳妇回来了，听说混出了名堂，好家伙穿金戴银，光明正大地又起诉离婚。

         这次是真离，分居两年以上感情真的是破裂了，没什么争议，娃一人一个，谁都不用给谁掏抚养费，也没什么家产可分，人家啥都不要铁了心要离婚。

         法庭上谁都看不出来她是个懒人，况且口说无凭。人家说了，如果夏吉不想要娃，她都要了不需要夏吉付抚养费，她会给娃找个有钱的爹，保证让娃舒舒服服过好日子。

         夏吉就这样抱着娃回家了，这次再也没有人劝他找媳妇了。爹妈似乎也放弃了，毕竟老人家看中的是孙子，其他的无所谓。





                                                                                                               

邱天

这篇小说写的是“婆媳关系”，夏吉前后两次婚姻都告失败，都因了“婆媳关系”，前一个媳妇不生娃，后一个媳妇懒，婆婆都嫌弃，造成“离婚”的结果。小说作品整体看是成功的，写出了农村人特别是农村妇女那种观念。“情报站”的婆婆妈妈流言蜚语，在其婆媳关系恶化间也起着“促成作用”。

露渊老师的小说作品已经形成了“风格”，她的“口语式写作”（指的是非书面语言），很适合写农村题材，絮絮叨叨的陈述更能反映出农村的人事、习俗。露渊老师选择这种写作，弥补了“文化基础低”的缺陷，反而使“缺陷”成为“优势”。露渊老师能坚持这样写作，值得点赞！

支持这篇小说。

莹莹子期

原来是个妈宝男，注定一事无成，欣赏问候。

荷花淀派

这次倒好媳妇甩给他个儿子离了(这句是不是有些问题？)

荷花淀派

老师依然是家长里短的故事，语言平淡干净。读下来，仿佛看到街坊四邻家的事，倍感亲切。喜欢这样的表达和风格。

邱天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4-6-15 16:58
这次倒好媳妇甩给他个儿子离了(这句是不是有些问题？)

这次倒好媳妇甩给他个儿子离了

这句我是这样读的——


这次倒好，媳妇甩给他个儿子，离了


主要是标点不规范，标上标点，顿读，就清楚了。

露渊

邱天 发表于 2024-6-15 08:41
这篇小说写的是“婆媳关系”，夏吉前后两次婚姻都告失败，都因了“婆媳关系”，前一个媳妇不生娃，后一个媳 ...

感谢老师鼓励与指导，早安！

露渊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4-6-15 13:33
原来是个妈宝男，注定一事无成，欣赏问候。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不仅是妈宝男，母亲太强势，自私，过于参与年轻人的生活而造成夏吉现在的尘埃。感恩有你，早安！

露渊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4-6-15 16:58
这次倒好媳妇甩给他个儿子离了(这句是不是有些问题？)

感谢老师指导，斟酌再三还是觉得改成”丢给他一个儿子”比较合适，我写文喜欢用地方方言。感恩遇见，早安！

露渊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4-6-15 17:00
老师依然是家长里短的故事，语言平淡干净。读下来，仿佛看到街坊四邻家的事，倍感亲切。喜欢这样的表达和风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感恩遇见，老师的鼓励与指导是我进步的动力！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