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偷试，宝玉都在现场。

高迎春

红楼梦是人情小说，贾宝玉作为曹雪芹笔下的第一男主角，自然是很多事都会“在现场”，因为他的前世是神瑛侍者，正因凡心偶炽才下世历劫。

因此，但凡跟“情”这个字有关的事，曹公几乎都会让贾宝玉亲历或亲见，这对他以后的顿悟出家，都是有帮助的。

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一回，警幻仙子之所以把自己的妹妹可卿嫁给宝玉，目的就是为了让他“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然后“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

弄懂了这个大前提，我们再来看曹公笔下贾宝玉或亲历或亲眼所见的三次“偷试”，就能明白作者用意了。

曹公笔下的云雨之事，当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尤其有贾宝玉“在现场”的，那都是大有深意的。

第一次偷试的对象是贾宝玉和花袭人。这是宝玉从梦中醒来后，现实生活中第一次男女之事的尝试。

如果说此前的贾宝玉，还只是个懵懂顽童，那么神游太虚幻境之后的贾宝玉，就是已经是个懂男女之事的少年了。

他在梦中被警幻仙子秘授了云雨之事，所以醒来后就特别想找个人试一试。而袭人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自然成了首选。

但是这件事在当时，没有得到贾母、王夫人等更高层的默许，是不能如此的。所以原文写得很清楚，袭人和宝玉的第一次，是“偷试”，是“幸得无人撞见。”

这件事之后，直接改变了贾宝玉和袭人两个人，而且也直接影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尝到了偷试滋味的贾宝玉，在袭人之后，与麝月、碧痕等人也有过鬼鬼祟祟之事，这是怡红院的直肠子晴雯多次提到的，也是脂砚斋所说的“怡红细事”。

既然是晴雯说的，那这件事就**不离十。因为晴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屑于通过与主子云雨上位，所以她最看不上这个。别人有，她自然嘴上不饶。

而袭人因为是贾宝玉在现实生活中的第一个启蒙者，所以她在这之后，地位越发与别人不同，也是从这件事之后，袭人逐渐成了贾宝玉身边的首席丫鬟。

只能说，袭人抓住了机会，这种机会对贾宝玉来说，虽然以后还会给出很多次，但是，第一次却永远有且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时间线来到秦可卿死亡出殡之时，这一次偷试的是秦钟和智能儿。

话说贾宝玉、秦钟跟随王熙凤暂时在馒头庵住下了，因为贾宝玉恋着秦钟，而秦钟恋着小尼姑智能儿，俩人不愿意立马回府。

于是乎，在这个所谓的佛门净地，就发生了一件风月事，当然了，从水月庵住持净虚老尼以及后文情节来看，这水月庵里的肮脏事体可不少。



秦钟和智能儿怎么认识的呢？秦钟在贾府学堂读书，而智能儿常跟着师父去贾府，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更进一步接触。

这不，秦钟的姐姐秦可卿一死，机会就来了。因为作为贾府重孙媳，秦可卿死亡就要停灵铁槛寺，秦钟作为弟弟自然要送灵。

而巧的是，这铁槛寺离水月庵很近，水月庵里就有他朝思暮想的人啊，这事儿一拍即合。想想这事儿，多少有点讽刺。

于是，就在当天夜里，秦钟就来找智能儿，找到了二话不说就要求欢。原文写的很有意思，说秦钟“趁黑无人，来寻智能。”黑了好啊，谁也发现不了。

又说“只见智能独在房中洗茶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这句话可太有意思了。前面既然说是黑夜，秦钟为何又能一眼看到智能呢，而且还看到她在洗碗。

更奇的是，他看到智能后，不是悄悄靠近，而是直接“跑来亲嘴”，一个“跑”写出了秦钟的急不可耐，写出了他心中的欲火。

虽然两人相好多日，但是这最后一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智能儿也不是个傻女孩，她有条件的，秦钟如果不把她带出牢坑，就别想进一步。

可智能儿毕竟只是个女孩儿，哪能抵得过秦钟的力量？况且此时的秦钟，早已按捺不住了，只能硬来。你听他怎么说：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就死在这里。

智能儿挣扎不过秦钟，也只能依了他了。但就在这时，贾宝玉忽然出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原文写得很传神：正在得趣，只见一人进来将他二人按住，也不则声。二人不知是谁，唬的不敢动一动。

人家正欢乐着呢，贾宝玉竟然一声不吭出来，而且还把人家按住了，大家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太好笑了。这一回的回目也叫“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宝玉和袭人云雨，曹公用的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两人是“初试”，是“偷试”。秦钟和智能儿，曹公用了一个“得趣”，这用词太有画面感了。

可这一时的欢乐又能如何呢？秦钟最终死亡，而智能儿也下落不明。一对有亲情人，为那一刻的欢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时间再来到元春省亲之后，这一次偷试的是小厮茗烟和丫鬟卍儿。

话说贾宝玉去宁府听戏吃饭，他不喜欢那些戏文，于是就到处闲逛，这就来到了宁府的小书房，因为这里有贾宝玉挂念的画上的美人儿。

但没想到，美人没看到，倒发现了又一桩“偷试”。贾宝玉刚到窗前，就听到房内有呻吟之韵。捅破窗户纸一看，原来是他的小厮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

贾宝玉立马大叫一声“了不得”，结果把俩人吓得够呛，原文说他们“抖衣而颤”，这可不是一般的颤抖，这是心惊胆战的害怕。

因为这种事，一旦被发现，尤其被高层主子得知，轻则直接逐出贾府，重则还要家法伺候，能给你打个半死，然后再逐出。你看看后文司棋和潘又安的事就知道了。



对于男子来说，你的工作丢了。对于女性来说，饭碗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名声毁了，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你看看金钏儿，并没有跟宝玉有什么，但被王夫人安了个勾引主子的罪名，忍受不了就跳了井。

所以，两人丑事被宝玉抓包后，不仅害怕到不行，茗烟见了宝玉，还“忙跪求不迭。”也得亏是宝玉，若是宁府的其他人，他可别想活了。

不过这也反映了一个事实，茗烟因为是贾宝玉的心腹小厮，所以在贾府算是有头有脸的，要跟他好的丫鬟估计不止一个。

那个叫卍儿的丫鬟出身宁府，宁府是个什么所在，大家也都知道，那是连猫儿狗儿恐怕都不干净的地方。那贾蓉一高兴了也是身边丫鬟搂着就能亲嘴的。

贾宝玉也确实够呆，大声叫喊着对那个跑开的女孩说，“你别怕，我是不告诉人的。”看到这笑死我了，脂砚斋也说，活宝玉，移之他人不可。也就是说，这种事，也就他贾宝玉干得出来。

包括秦钟和智能儿的事儿，他和袭人的事儿，贾宝玉自然都不会主动说出去，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贾宝玉这种事经的多了，自然慢慢也就开悟了，乃至于最后能抛妻弃婢，悬崖撒手。

其实红楼梦的开篇，早就把贾宝玉的这种经历说出来了：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贾宝玉不就是那个情僧吗？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