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邱天 于 2024-11-6 09:25 编辑
【爱恨情仇篇 . 一抹残云】 文/ 邱天
那年，顾适中在马路边拾到一个襁褓，襁褓中昏睡着一个女婴。
那年头闹饥荒，养不起孩子的就只能遗弃，何况是个女婴。顾适中看见女婴小脸儿清秀，是哪家狠心的父母将她遗弃啊？遭天杀的。顾适中的妻子邢梅不能生育，这弃婴很可爱，顾适中抱回家养下了，取名顾迎春。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改革开放春风化雨，万物有了生机。顾迎春长得落落大方。她从师范学院走出，张开双臂做拥抱的动作，一轮朝阳在她面前冉冉升起。
苏织雨在前面路口等她，就像那轮朝阳，灿灿地笑着。顾迎春朝他跑过去，就像一朵白云，追逐阳光。
苏织雨大她两届，是她的师兄，已经在市里一所中学任教。顾迎春也将毕业，面临毕业分配。那些年大学生毕业是按照所学专业分配工作的。苏织雨希望顾迎春能分配在到自己任教的三中，一对爱情鸟比翼双飞，多好啊！
可是，事与愿违，顾迎春分配到邻县一中任教，劳燕分飞了。她想想也好，距离产生美，与其腻腻歪歪缠绵一起，不如暂时分开各自做好教学工作，为之后的恋爱结婚打好经济基础。
这个想法，苏织雨也赞成。这一年他带着初三毕业班，教学任务重，容不得他儿女情长分心个人事。
顾迎春分配在邻县一中任教，到市里乘坐绿皮火车得4个多小时，这距离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啊！那时手机尚未普及，好在信函来往挺方便，于是鸿雁传书表达心仪。
情窦初开的男女，爱情总是迫切的，况且到了法定婚姻年龄，苏织雨渴望爱情纵深发展，他在信里提出周六去临县看望她。顾迎春当然知道他的醉翁之意，婉言推辞了，说等假期吧，暑假时间长，待在一起有的是时日。
顾迎春暑假回到家，家门外久等的母亲邢梅一把接过女儿的行李，牵着手进屋。
离家不远处树荫下，苏织雨也等得急，但看见顾迎春母亲接了女儿，不敢贸然前去，很失望，先回去了。
女儿放假回到家，母亲很开心，就这么一个独女，掌心中的宝珠总想捧着，总有聊不完的暖心话。顾迎春却惦念着还有一个人在暗处想着她等着她，朝门外望，却不见那人身影，有点失落。
母亲到厨房忙去了，一定有丰盛的午餐。顾迎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学期没有整理了，屋里有点乱，她先整理内务。衣橱底层多了一个包袱，是母亲放进来的吧？是什么呢？她打开包袱，看见一个襁褓，内有几样婴儿衣服。她笑了，这是什么呀？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吗？这么难看。她想象着母亲生她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一定是顺产，她生下后穿这样的婴儿衣，一定很丑。她偷偷笑了。她看见襁褓里还有一个红布包，打开看，是一个银质长命锁。这是小时候戴的吗？怎么没有一点印象了？婴儿佩戴长命锁，是父母希望孩儿健康成长。她感谢父母亲！
顾迎春将长命锁佩戴脖子上，对着衣柜试衣镜嘻嘻笑着。母亲进屋来看见了，脸上飘过一朵阴云。“春儿，收起来吧！”母亲帮女儿重新整好襁褓放进衣柜。
“妈妈，这个襁褓藏着我幼年的故事吗？给我说说啊！”母亲没有理会，低着头走出了女儿那屋。
该不该将拾婴儿的事告诉女儿呢？她找老公商量，顾适中说再等等吧！
放假了，顾迎春像是放飞的小鸟儿，连心儿都飞起来了。教师这个职业，有假期属于自己，多好！哦，还属于他！她想，该给这位师哥一个电话了！她出门找个电话亭，苏织雨家里是装了座机的，电话号码他早给了，就是没有机会挂。她拨通了苏家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低沉的男中音：“你找谁？”
不是苏织雨本人，顾迎春心里砰砰跳：“哦，我找苏织雨。”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小雨，找你的。”顾迎春想，刚才那人，应该是师哥的父亲。
苏织雨没有在电话里多聊，他压低声音跟顾迎春约好见面的地点。他放下电话后，父亲问：“谈恋爱了？”他点了点头，看着一脸严肃的老爸。父亲说：“去吧，但要记住了，找对象要弄清女方的家庭背景，咱不要求门当户对，但至少要政治背景清楚的人家！”
苏织雨吐了吐舌头，转身走出家门。
父亲苏松木给苏织雨的印象，就是一个暴发户。听母亲说，那年父亲就是一个穷职员，不想穷，果断下海经商了，靠吃苦，能努力，做生意发了财。苏织雨出门，听身后母亲唠叨声：“儿子谈对象，还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有几家人都像你暴发户啊？”听得出，母亲是支持自己的。苏织雨笑了笑，找顾迎春去喽！
小城是个海滨小城，城不大，改革开放没几年，城市建设尚在起步中，但有个地方挺适合年轻人约会的，一片沙滩，几处礁石，蓝天白云，偶尔几只海鸥飞翔。顾迎春已经坐在近处的礁石上等他，见他来了，站了起来。苏织雨看着站在礁石上的顾迎春，让金色的阳光衬托出身材的曲线，凹凸有致，情不自禁心底惊呼，真美！
一对小情侣依偎礁石上。苏织雨温柔的口吻说：“春，你真美！”顾迎春“咯咯咯”笑了，女孩都喜欢人称赞美丽，而顾迎春更喜欢听些体贴的话，她说：“第一次往你家挂电话，是你爸接的吧？听得出伯父的声音很严肃。”
提起父亲，苏织雨又浮现父亲那张板着的脸孔，他不想提父亲，但还是告诉顾迎春，父亲说要给他买部小灵通了。他说：“等我有了小灵通，你就不用往家里挂电话了！”
男友都快有小灵通了，而自己……顾迎春不想说这些，父亲顾适中只是个地方政府职员，母亲邢梅没有工作，哪比得上他家经济宽裕呀？
顾迎春把目光转向海面，海天一色，几只海鸥飞翔，几朵白云漂浮。她看白云，想着白云苍狗这个成语，想着人世间的变化莫测，神情严肃。一旁坐着的苏织雨却还沉浸在将拥有小灵通的喜悦中，说：“春，公开咱俩的恋情，我让咱爸也给你买一部小灵通吧！”
顾迎春转头看着男友，这位暴发户的公子哥总在彰显优越感，让她不开心。贫富差距不是先天决定的，靠后天努力，一样能改变命运。她对他说：“不着急，再等等吧！”她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公开恋情，二是买小灵通手机。估计苏织雨只听懂一个意思，他说：“行，等我攒足了钱，我给你买一部！”
还是彰显优越感，顾迎春岔开话题，说：“你看天上的云彩，像不像一朵海浪在天上飘？那只海鸥飞去追，这样的情景美不美啊？”
“是很美！”毕竟两人都是学中文的，触景生情，流连在海阔天空的情境中。
顾适中从办事处下班回到家，对妻子邢梅说：“找个时间，把迎春的身世告诉她吧！女儿长大了，谈婚论嫁正当时。她如果能找到生身父母，咱也尽到了抚养的义务！”丈夫的这一番话，不像是随便说的。养女毕竟是养女，如果女儿能回到亲人身边，咱替她高兴。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邢梅取出襁褓。顾适中将那个寒风萧瑟天，从路边抱回弃婴的事，讲给顾迎春听。“女儿，”他说，“去找生身父母吧！”
顾迎春脑中一阵昏天黑地，但很快她恢复情绪，她说：“不！爸妈，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但我就是你们的女儿，我不需要寻找生身父母，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我的亲人！”她说得斩钉截铁：“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血浓于水之情女儿我刻骨铭心！”
女儿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顾适中夫妇眼中闪着泪花。邢梅从襁褓中取出长命锁，要给女儿戴上。顾迎春说：“还是收着吧！”
自己是弃婴，顾迎春想跟苏织雨说，但还是没有说。她认准了顾适中夫妇就是亲人，又何必节外生枝呢！这个暑假，两个年轻人腻在一起，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顾迎春更渴望爱情，对苏织雨要亲热的要求，她半推半就了。这一天，两人依旧在海边礁石上约会，依旧谈理想，谈生活，谈情说爱甜甜蜜蜜……不觉得天傍黑。哪里是天黑哦，一块乌云，一阵突如其来的雨，避雨不及，被淋得像落汤鸡。咋办？两人对视着笑了。这样狼狈相怎么回家？苏织雨提议到旅社开一间钟点房，冲个热水澡。顾迎春含情脉脉点了点头。
旅社老板看是一对青年男女开钟点房，也明白怎么回事，给了一间干净的。
热恋中的男女容易干傻事，而对于苏织雨来说，何尝不想这一天早点到来呢？他俩泡鸳鸯浴，然后他把她抱上床，然后……偷吃了禁果，宛如亚当和夏娃受一尾蛇的诱惑，而他俩没有蛇的引诱，却也品尝了伊甸园“知善恶树”上的果实。一阵翻云覆雨后，顾迎春清醒了，一切来得太突然，女人的清白就这样给了眼前这个男人。她依偎在他怀中，他轻轻地为她捋着乱发，吮吸着女人的体香，俨然有种满足感。苏织雨吻着顾迎春的粉唇，说：“亲爱的，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承诺负责总得有行动，找个合适的时间点，苏织雨跟父亲说要娶顾迎春为妻。父亲问清女方家就是一个办事处的副科级干部，而且家境一般，摇着头。苏织雨着急了，说：“老爸，儿子找一个心仪的女孩作对象，非得她家有钱吗？”
苏织雨没能说服父亲，这时暑假也过完了，得回学校准备新学期。他对顾迎春说回学校去耐心等待吧，他一定会让父亲同意上门提亲的。
顾迎春是个工作狂，回到邻县一中上班后，忙碌起来也顾不上儿女情长。可是，半期考后的一天，她发觉自己病了，总想呕吐，而且例假也没了，一到医院问诊，糟糕，怀孕了！真是晴天霹雳，一次偷吃禁果就中标了？怎么办？她想起了挂通苏织雨的小灵通。
苏织雨听说顾迎春怀上了孩子，倒是很开心，要当爸爸了，这事跟父母亲说，不娶顾迎春能行吗？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女孩怀了儿子的种，这事苏松木重视了，儿子把人家女孩搞大了肚子，再不处理好，这脸上也不光彩！他退让了。苏织雨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长命锁，上面刻着“雨”字，是他名字的后一个字。他准备将长命锁给顾迎春作定亲信物，带着父母亲上她家提亲了。
进了顾家门，顾适中一眼认出来人是苏松木，苏松木也认出了干脆叫出名字：“你不是顾适中吗？”原来，苏松木下海经商前，曾跟顾适中是同一个行政部门的同事。
都是熟人，说话也就随便了，苏松木说：“今天来是带儿子来提亲的，我家儿子跟你家姑娘恋爱着呢！”他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什么，忙问：“哦，对了老顾，记得听人说过，你爱人邢梅不会生育，是什么时候养了姑娘啊？”
苏松木这一问，顾适中忙回答：“女儿不是亲生的，是我们抱养的弃婴！”为证明这一点，邢梅拿出襁褓给苏松木看。
苏松木夫妻看到襁褓，脸色变得苍白，苏松木妻子翻出襁褓中的长命锁，看见锁上刻着一个“云”字，他们汗水冒出来了，这桩婚事不能成啊！他拉着儿子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顾家。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顾适中夫妻愣住了，再一想，苏松木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嘛！“难道，”他说，“难道他下海经商前，把女儿遗弃了？啊？顾迎春是老苏的女儿啊！”
这一幕恰巧让站在家门口的顾迎春听见了，她是利用星期天赶回家跟父母亲商量解决怀孕的事。她看见了匆忙离开的苏家三口，她听见了父亲说她是顾家的遗弃女儿……她瞬间疯了。
顾迎春发疯般跑，朝海边跑。造孽啊！苏织雨居然是我的亲哥哥，我居然怀了亲哥哥的孩子！遭天谴啊！
顾适中听见家门外的动静，夫妻俩看见狂跑的女儿，他们追着跑去。
海面上一轮夕阳就要沉下去，站在礁石上的顾迎春伸出双臂要去抱住落日，几只海鸥在她身边缭绕着飞翔，一朵白云被撕裂了，只剩一抹残云随着落日下沉。顾迎春“哈哈哈”大笑着，手臂让那一抹残云牵着，牵着，下沉，下沉……
赶来的顾适中夫妻看着发生的一切，大声喊着：“女儿——不要啊！不要啊——”
远处，跪在海风中的苏织雨，双手捧着长命锁，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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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7 14: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