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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火并:一县难容几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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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18 15: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黑风寨里,没有什么聚义厅,只有一个议事堂。
堂中列了九把交椅,宋代匪寇也不喊几当家,只如家中兄弟排行序,大哥、二哥、三哥这般称呼。
大哥便是寨主,名叫杨俊。
他家以前是茶园主,因得罪“茶场中人”(茶叶榷禁后的官方中介),被逼得倾家荡产,父亲带着家人逃进深山。他们家的佃户,也因为不堪重负,陆陆续续前去投奔。
后来干脆做了山贼,出山杀死地主,把土地分给村民,自己抢了财货躲回山中。
官府数次来剿,皆告失败,只能拿江边农民撒气。
最终把农民给逼反了,全都进山投靠土匪。
杨家就此人多势众,在险峻山岭修筑寨墙,又把周边土地分给农民开垦,同时自家占有最肥沃的田产。渐渐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杨俊即是土匪头子,又是大地主,还客串官府向农民收税。
寨子太过险要,易守难攻。
历任知县,全当看不到,默认了土匪村的存在。
白宗敏派来的使者叫黄春和,他做出一副无奈模样:“今年全县茶叶丰收,茶马司压价得厉害。私茶若不降价,商贾就都去买官茶了,小白员外也是没得办法。”
坐第三把交椅的土匪头子,名叫杨英,他是寨主的弟弟,负责对外贸易。
杨英冷笑道:“真当俺是傻子?茶马司跟茶商就是一伙的,他们哪年不压价,莫要用这般说法来糊弄俺!”
姚方虽是外来投靠者,却坐上第二把交椅,专门负责操练枪棒,下山打劫时也带头冲锋。他怒喝道:“再这般胡乱压价,明日俺便点齐兵马,把下白村给踏平了,捉了白宗敏来给大哥磕头认错!”
这当然只是威胁,不会轻易撕破脸。
县里那位祝主簿,还有县里的一些商人,都是小白员外的合伙人。山寨里生产的茶叶,土匪们抢来的赃物,都需要小白员外帮忙出货。
“私卖茶叶,全县又不止一家。茶叶丰收了,各村的私茶全都在降价,俺这边不降价都不行,”黄春和解释了原因,又缓和语气说,“那俺便再退一步,一等茶每斤80文,二等茶每斤53文,三等茶每斤40文。如何?”
这个价钱,如果不计茶息,是比官方收购价略高的。而且还不用大老远送去收茶场,来回可以节省许多运输费用。
杨英对此还算满意,朝自己的大哥暗暗点头。
“那便说定了,”一直没说话的寨主杨俊,终于露出笑容,热情说道,“黄先生奔波劳顿,今晚就别走了,留在寨子里吃酒!”
“多谢杨大哥款待。”黄春和拱手作揖。
……
排行第五的张广道,傍晚喝得微醺,私下找到姚方:“二哥,这白宗敏愈难伺候了。索性先杀进下白村,劫了他家财货,再举兵去攻打县城!”
姚方无奈摇头:“俺虽是二把交椅,真正拿主意,还得要寨主来。他怕真个造反,万一事败,今后连贩茶都没得做了。”
张广道不满道:“姓杨的就是個土财主,哪有半点像山贼?卖茶的钱,他一个人分得最多。山里的农民交粮,他一个人也分得最多。靠这两样,他都能赚饱,便连下山打劫都不愿干了。依俺看啦,指不定哪天,他就要投了官府做顺民,成为老白员外那般的地主!”
“唉,俺也没办法。”姚方叹息道。
张广道建议道:“索性带着俺们的人,另寻个地方落寨。”
姚方反问道:“大夥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有几个愿跟你走的?便是真能带人走,又去哪个地方落脚?下游虽有许多荒地,却还得重新开垦,没个几年时间,连粮食都不够吃。”
“无非辛苦几年,总比赖在黑风寨好!”张广道说。
“让俺再想想。”
姚方拿不定主意,他是外来派的首领,脑子里考虑得更多,自然没有张广道那般洒脱。
而且,几年前那场造反,已消磨了姚方的锐气,同时也变得更加沉稳。
在姚方看来,即便真要造反,也得等待时机。
必须等官府征收苛捐杂税,搞得民不聊生时,才能起兵造反,甚至有可能获得地主支持。
胡乱造反,必然失败,连招安都不配!
又安抚了几句,姚方亲自把张广道送出门。
与此同时,寨主杨俊的家里,也在进行着一场密议。
当黄春和说明真正来意,杨俊勃然大怒:“好大的狗胆,竟来挑拨与俺,真当俺不敢动刀枪吗?”
黄春和不慌不忙道:“姚方是做过反贼的,端地枪棒了得,谁见了不称一声好汉?他来黑风寨才几年,威望越来越高。便是杨寨主你,都不得不让他坐第二把交椅,让兄弟腾位子坐第三把交椅。他还为人豪爽,山寨里个个都佩服,听他发号施令的越来越多。长此以往,杨大哥这个寨主之位,真的还能再坐下去?”
杨俊依旧一副愤怒表情:“此事莫要多说,俺跟姚兄弟好得很,比那亲兄弟还要亲。姚兄弟是讲义气的,他要是不讲义气,做主簿的就不是祝二!”
“义气能值几个钱?”黄春和说道,“杨大哥,人心会变。今个讲义气,明个谁说得清?十年之后,便是姚方不想做寨主,他手下的那些兄弟,也会扶他来做寨主。谁更得人心,杨大哥自己心里清楚。”
杨俊依旧不答应:“你且走吧,今晚说的,俺只当没听到。”
黄春和既不离开,也不再说话,只默默站在那里。
过了好久,杨俊面露为难之色,仿佛在自言自语:“都是自家兄弟,你让俺们火并,俺的脸面还要不要?”
黄春和明白有戏了,也不正面回答,而是质问道:“杨大哥,你做寨主确实威风。但再怎威风,可比得过小白员外?可又比得过老白员外?”
杨俊说道:“自是比不过的。”
黄春和继续问:“杨大哥也赚了许多钱,可这又能怎样?便去县城,也不敢声张。你有两个儿子,可敢让他们去县城读书?官府现在不来剿伱,若是换了个知县呢?要知道,如今的祝主簿,以前可是反贼。他若得了知县的号令,是真敢带兵来攻打黑风寨!”
杨俊冷笑:“他若敢来,俺便叫他回不去!”
黄春和说道:“祝主簿现在是官,你们敢杀官,不造反也算造反了。你挡得住官兵一回两回,可挡得住十回二十回?”
杨俊嘴硬道:“别说十回二十回,黑风寨兵强马壮,惹恼了俺,径直杀去县衙,杀光县城里的鸟官!”
黄春和问道:“杀光了县官,还有州官。杀光了州官,这利州路还有别的县官州官。便占了整个利州路,你可挡得住朝廷大军?”
杨俊沉默。
黄春和又说:“寨里的二交椅姚方,跟县里的祝主簿有仇,这你也是知道的。上白村的老白员外,向知县和祝主簿也很不喜欢。”
“这些不关俺屁事。”杨俊说道。
黄春和还在说话:“你先杀姚方,既是为祝主簿做事,自己也能得到好处。去除心腹大患,今后在寨中就能说不一二。再去劫掠上白村,能抢到无数财货不说,还能讨得向知县和祝主簿欢心。两位官老爷,只需一句话,你就能从山贼变成乡绅。”
杨俊再次沉默。
黄春和又说:“你若做了乡绅,今后就能风风光光去县城,儿子也能去县城里读书。等日子久了,过个几十年,谁记得你做过匪寇?说不定孙子还能科举做官!”
这番话,句句都饱含诱惑力,全说到杨俊的心坎里。
“让俺再想想。”杨俊已然意动。
黄春和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露出微笑,拱手说:“告退了。”
打发走此人,杨俊回到卧房,妻子过来帮他宽衣。
“莫来烦俺!”杨俊一把将妻子推开。
他也是有些讲义气的,而且确实跟姚方关系好,两人已经相识超过二十年。
甚至姚方被官府追捕,只打算在黑风寨躲几个月,等风声过了就带手下离开。当时还是杨俊主动挽留,直接让姚方坐第三把交椅。
后来的发展,让杨俊深感不安。
短短几年时间,姚方的威望就节节上升,赢得无数土匪发自内心的钦佩。
迫不得已,杨俊只能重新排定座次,让亲兄弟去做三当家,把姚方升为二当家,还任命张广道为五当家。
再这么下去,他是真压不住!
姚方的个人魅力太强,就连杨俊自己,也佩服喜欢得很,就不用说别的土匪了。
还有,他的亲弟弟杨英,由于座次降低,跟姚方的关系极为恶劣。
迟早出问题。
躺在床上整整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醒来,杨俊的双眼充满了血丝。
他枯坐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把弟弟叫来说:“俺有件事,须跟你谋划谋划。”



土匪头子们不多,毕竟整个西乡县,人口都比较稀少。
把中高层头目全都算上,也就坐了三桌半而已。
这已是黑风寨的所有骨干,下山打劫也靠他们。其余山贼,皆为农民,平时负责耕种,只在官兵围剿时才拿武器。
旁边还有几桌老弱妇孺,都是山贼头目们的家眷。
寨主杨俊举起一碗酒:“今个爽快,俺先干了,祝咱黑风寨愈发红火!”
“干了!”众贼举碗。
酒是高粱甜米酒,度数跟啤酒差不多。
“吃肉,都吃肉!”
杨俊一声令下,山贼们便放开手脚,划拳喝酒,吃肉吹牛。
一碗碗米酒下肚,大概喝到六七瓶啤酒的量,开始有人去茅房撒尿放水。
杨俊面色微红站起来,走到姚方的身边:“二弟,俺敬你一碗!”
“该俺敬哥哥。”姚方端酒起身。
杨俊说道:“去年劫那批纲马,二弟出力最大,赚来许多金银。要不是二弟威猛,那些茶马司指使,还真个不容易对付。”
指使,即当差做事的低级军官,一群卖力不讨好的倒霉蛋。
真实历史上的青面兽杨志,就是负责押运花石纲的指使,出了差错便得吃破家官司。而非《水浒传》里写的制使,因为制使隶属于殿前司,指使却隶属于武将或州县官员。
姚方说道:“那些指使,也是苦哈哈,他们可不愿搏命。”
“那也是遇到二弟,上去便杀了一个,剩下的全都吓得逃命!”杨俊哈哈大笑。
大当家和二当家,便在谈笑中干了一碗。
杨俊左手端着酒碗,右手探向怀中,只等姚方转身就坐,便抽出匕首给捅过去。
别扯什么**,那玩意儿太高端,乡下就连毒药都难找。
姚方却没立即落座,而是下定决心说:“大哥,这几年承蒙收留,俺心里已感激不尽。俺也不想让大哥难做,等过些时日,就带人离开,去更下游寻处地方落寨。到时候,咱两家寨子互相扶持,一起跟那些鸟官作对!”
杨俊闻言一怔,伸向怀里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
他是真把姚方当朋友,只要姚方主动离开,就什么矛盾都解决了,没必要杀人见血坏规矩。
杨俊甚至愿意多给些钱粮,能把人尽快送走即可,但还是象征性挽留道:“二弟说些甚话?这黑风寨,想留多久,便留多久,谁敢乱嚼舌头,俺便割他的舌头下酒!”
没等姚方再说话,三当家杨英忽地站起,端碗过来说:“俺给二哥送行,干了这杯!”
杨俊悄悄瞪了弟弟一眼,埋怨他表现得太着急,这不是明摆着要赶人走吗?
张广道坐在旁边,反而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再拖下去,会闹得山寨兄弟火并。
杨英表现得越着急,张广道反而越放心,过些日子就能离开这鸟地方,另寻个好所在天高任鸟飞。
心情愉悦之下,张广道端起酒碗便喝。
“干了!”
姚方爽利的跟杨英碰碗,然后扬起脖子咕噜噜喝酒。
见矛盾已然化解,寨主杨俊哈哈大笑:“俺也再干一碗!”
“干了!”
其他山贼头目,也纷纷举碗相碰。
就在此时,趁着酒碗遮挡姚方视线,杨英突然掏出一把梭镖。没有安装木柄那种,只比巴掌要长一些,藏在怀中毫不起眼。
“嗯!?”
姚方刚把酒碗放下至脖子处,猛觉腹部一痛,不可思议的看向杨英。
他想不明白,自己都要走了,不再有任何瓜葛,三当家杨英为啥还要下此毒手。
杨英的表情变得狰狞,猛地扭动梭镖,想把姚方的肠子搅烂,同时大喝:“动手!”
“你这鸟人!”
姚方勃然大怒,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右手持着空酒碗砸出。
此人着实威猛,小腹被梭镖捅进去,还故意搅了一下,却依旧能忍痛出手,用酒碗把杨英砸得额头流血。
杨英本想抽出梭镖再捅,手腕已被拿住,一时间竟挣脱不得。
而姚方则扔掉砸碎的酒碗,又是一拳头抡出,把杨英揍得眼冒金星。
其余山贼,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连杨家兄弟的心腹,都以为火并计划临时取消,今天可以开开心心喝酒。
正在埋头喝酒的张广道,听到动静立即扭头看去,随即推开身边的四当家,抄起长凳就砸向杨英的后脑勺。
主桌这里,瞬间大乱。
山寨九大交椅当中,本土派就占了六个,外来派只有二当家、五当家和九当家。
但是,那六个本土派,又有两个跟姚方关系极好,火并计划他们毫不知情。
也即是说,此刻四人打三人,还有两人不知道该帮谁。
九当家姚常是姚方的侄子,他喝下的高粱米酒,至少有六瓶啤酒的量。脑子此时有些迷糊,几乎是下意识的,抄起筷子朝八当家扎去。八当家伸出左手挡住筷子,右手掏出梭镖,狠狠刺向姚常的胸口。
“别打了,都是自家兄弟!”六当家惊慌劝阻。
杨英狂吼道:“大哥还不动……”
话没说完,长凳袭来,被张广道直接砸晕过去。
直到这时,寨主杨俊才停止发愣,亲弟弟既然已经做绝了,他就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掏出匕首刺中姚方的后腰。
“狗贼!”
姚方抢了杨英的梭镖,转身朝杨俊怒喝猛刺。
重伤之下,他的速度变慢,杨俊险之又险躲开,但手背依旧被划出一道伤口。
领近两三桌也干起来,由于姚方威望太高,杨俊怕有人暗中报信,因此只告诉了几个心腹。一大半土匪头目,事先并不知情,打起来也不知该帮人。
但是,杨家两代人经营山寨,不是姚方几年的威望能盖过的。在很短的时间内,中立者就做出选择——他们必须帮寨主。
或许再给姚方几年时间,等他威望继续提升,杨俊连火并都不敢动手!
此时此刻,九当家姚常已被捅死,张广道挥舞长凳横扫,跟受了重伤的姚方背靠背站着。邻桌很快就分出胜负,十多个山贼头目,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至于山贼们的家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抱着孩子慌忙逃跑。
两处伤口一直在流血,更糟糕的是肠子被搅烂一截,姚方喘着粗气说:“俺不行了,带着欢哥儿走!”
张广道说:“一起走。”
“那就走不脱,”姚方说道,“俺挡住他们,你去抱欢哥儿走。”
张广道咬咬牙:“好!”
说完,张广道挥舞长凳,朝着家眷逃跑的方向追去。
姚方当初造反失败,家人全都没了,只剩个侄子姚常,带到山寨做了九当家。
寨主杨俊亲自做媒,给姚方续弦讨老婆,生个儿子姚欢已一岁半。
却说张广道舞凳怒冲,所过之处,无人能档,竟真的追上了姚方的妻儿。
“嫂嫂,把孩子给我!”张广道大喊。
那妇人虽是姚方的妻子,却也是寨主杨俊的亲戚,略微犹豫,转身送出孩子。
孩子离了亲娘,立即哇哇大哭,张广道左臂抱住,单手提着长凳往山下冲。
“堵住寨门!”杨俊大吼着下令。
张广道快步疾奔到寨门口,不禁回头看去,却见十多人在围攻,姚方已经快撑不住了。
那些没带兵器的山贼头目,抄起饭碗乱扔,挥舞长凳乱砸。
姚方为了拖住这些人,为张广道创造逃生机会,强忍着在原地硬拼,全身上下不断被砸中,两处伤口的鲜血越流越多。
他已经愤怒至极,渐渐失去理智,猛地抓住一人腰带,竟想举起来直接砸出去。可受伤之下力气不够,举到胸口高便已力竭,直接转身借势甩出。
几张长凳砸来,姚方不管不顾,径直扑向侧方一人,用梭镖将对方捅死,却是杀了八当家为侄子报仇。
一板凳正中姚方的后脑,眼前发黑站立不稳,随即又是几把匕首和梭镖捅来。
勇猛过人的二当家,就这样无比窝囊的死了。
下山道路只有一条,张广道抱着孩子冲出寨门,顺手还砸翻了两个山贼。
又奔出数百步,一个山贼头目,带着十多个喽啰(农民)守在那里。
为了保密,那些喽啰甚至都不知任务是啥,此时才接到要内讧火并的命令。他们手里也拿着梭镖,而且全都安装木柄,犹如一把把短矛挡在前方。
下山通道很窄,只能容两三人并排站立。
这里,是条死路!
张广道此刻满腔怒火,没有丝毫停歇,冲得近了,直接扔出长凳。
手持梭镖挡道的山贼喽啰,下意识去挡飞来的长凳,林立的短矛阵瞬间就乱了。
张广道护住孩子,侧身直往前撞,中途还拨开一杆梭镖,狠狠的撞进人群当中。
喽啰们顿时人仰马翻,其中一个,甚至挤下山崖,惨叫着坠落生死不知。而张广道的右肋,也在混乱当中,被一杆梭镖刺伤。
顾不得疼痛,张广道夺了一杆梭镖,朝着前方不断刺出,山贼喽啰吓得纷纷闪避。
他们一来敬重张广道的为人,二来恐惧张广道的身手,竟然让出这条险要通道,目送张广道抱着孩子下山。
山贼头目怒吼:“快追,别傻站着!”
山下那些实为农民的底层喽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稀里糊涂看着张广道越跑越远。
……
这是一条溪谷,溪水很宽,已经称得上小河。
山里的茶叶,就是通过溪流,用小船运到汉水,悄悄的跟小白员外交易。山贼们平时抢劫,也是坐小船出去,在汉江当中围攻商船。
岸边有几个茅草棚,一条条小船倒扣着。
填饱肚子的白胜,借故拉屎跑出来,他准备偷一条船开溜,打死也不留在山里开荒。
白胜使尽全身力气,终于把小船翻过来,再把船身推入水中。
还没来得及去拿桨,就听到一阵喊杀声。他以为自己事发了,慌忙回身取船桨,暗骂山贼们脑子有病,自己只是偷一条船跑路,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吗?
慌慌张张把桨套好,白胜又取了根竹篙,正待将船推离岸边,却见一人抱着孩子奔来:“是张五哥?”
“帮俺一回,俺给伱钱!”张广道大喊。
白胜终于看到更远处的追兵,立即明白山贼内讧了,他撑着竹篙将船停稳,疾呼道:“张五哥快上船!俺不要钱,俺要跟你学枪棒!”
孩子还在哇哇大哭,张广道右肋的伤口,也在一直流淌鲜血。
白胜飞快撑篙,不时回头张望,眼见山贼们已经追近,他在恐惧之余又无比兴奋。
自己终于也成好汉了,做得恁大事,不再是乡下泼皮。
张广道把孩子放下,不顾伤口疼痛,操桨加快行船速度,表情已因狂怒而显得狰狞。
几年前,他们遭到祝宗道的背叛,而今又遭杨俊背后捅刀。
他们都说了要离开,为啥还要痛下杀手?
这个问题,寨主杨俊也闹不明白,此刻正在狂扇亲弟弟的耳光:“他都要走了,你还杀他作甚?”
杨英被长凳砸晕,如今刚刚转醒,又遭到几耳光伺候,晕乎乎说:“不杀了他,俺心里便不痛快!”
杨俊听得怒火中烧,直想把弟弟亲手掐死。


一条小船,在土匪村靠岸。
一个身穿丝衣的大胡子,下船之后找到村民,说道:“俺是杨寨主的朋友,有事要进山寨,快快带路!”
半天之后,此人见到了杨俊。
杨俊问道:“你是哪路朋友?俺怎记不住了。”
大胡子扫向其他人,语气嚣张道:“让他们退下,事情大得很,只跟寨主一人说。”
杨俊挥手道:“杨英留下,其他人出去。”
待屋里只剩三人,大胡子表明身份:“俺是祝主簿的人,只过来问一句话,为啥还不对上白村动手?”
杨俊不敢怠慢,回答说:“老白员外在县里有人,俺劫了上白村,黑风寨就没得安宁。”
大胡子冷笑:“在县衙里,知县坐第一把交椅,祝主簿坐第二把交椅。只这两把交椅,其余衙吏,全是小喽啰。有祝主簿撑腰,你还怕个甚?”
杨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反问:“祝主簿说话,有几次当真的?怕不是把俺当枪使。”
大胡子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抛出诱饵:“黑风寨的脏货,须先卖给白宗敏,再卖给县里的商人。那些商人走私,谁敢绕开祝主簿?只要你劫了黑风寨,杀死老白员外,今后便给你引荐商人,祝主簿给你撑腰,不受那白宗敏的窝囊气!”
此言一出,杨俊不说话了,居然在认真思考利弊得失。
这厮平常是有脑子的,也自诩讲义气,而且还有几分妇人之仁。
但是,容易见利忘义!
如果好处足够多,他的脑子也会坏掉,智商可谓直线下降。
黑风寨走私的茶叶,黑风寨抢劫的赃物,都需要小白员外这个中间商出货。而祝主簿给出的承诺,却是绕开中间商,让山寨直接跟商人交易。
这种操作,必须有官府背景,否则根本做不长久。
而祝主簿就是官府中人,他可以成为黑风寨的靠山,甚至可以帮黑风寨洗白。
“大哥,答应吧。”杨英忍不住说。
杨英向来负责对外贸易,他知道那小白员外,靠做中间商赚了多少钱。
杨俊既想答应此事,又害怕惹来恶果,坐在那儿患得患失,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俺……俺再想想。”杨俊难以拿主意。
大胡子说:“你慢慢想,也不催你。只提醒你一句,再过二三十天,麦子就该收完了。等交完夏粮,村里没剩几个钱粮,你再去抢可抢不到那般多。告辞!”
这人说走就走,留下杨家兄弟原地发愣。
“大哥,莫再想了,”杨英怂恿道,“有了祝主簿扶持,寨子里的货物,就能当面卖给商人,这得多赚好些钱!祝主簿做咱的靠山,官匪一家,还怕哪个?”
杨俊早已心动,却又摇头说:“你不晓得,老白员外在县衙势大,抢了他家不好收场。”
杨英分析道:“祝主簿为啥让咱去抢上白村,还明说要杀了老白员外?无非县衙也在火并。知县是一把交椅,不管事的。祝主簿是二把交椅,白二郎是三把交椅,许多头目也向着白二郎。祝主簿想控制县衙,就得火并白二郎。所以,他才让咱去抢劫杀人。只要老白员外死了,白家的钱粮被抢光,白二郎就在县衙站不稳!”
“这个道理俺明白。”杨俊说道。
“那还怕个甚?”杨英说道,“咱们火并姚方,山寨里许多头目都有怨气。得让他们把怨气撒出来,让他们去上白村抢劫财货,让他们去上白村杀人放火。到时候,气也撒了,钱也抢了,他们也就顺心了,还不对大哥服服帖帖?”
“也对!”杨俊眼前一亮,他正愁摆不平寨中头目。
火并之事影响太大,这些天里,私下说什么的都有,杨俊作为寨主威望大跌,必须搞些事情来稳定人心。
只要抢劫上白村,杀了老白员外,就有以下好处:
第一,跟祝主簿搭上线,获得了官方靠山,说不定还可以慢慢洗白。
第二,不再让中间商赚差价,山寨能直接跟商人交易。
第三,抢到白家许多钱粮。
第四,让山贼头目们发泄怨气,稳定山寨人心,提升寨主威望。
有这四个好处,杨俊已被冲昏头脑,不再去想此事引发的严重后果。
……
“白福德,寨主要见你!”
“来了,来了!”
白福德一身疲惫,跟着头目上山,心中畅快不已,他总算要熬出头了。
见得杨俊,白福德纳头便拜。
“坐吧,”杨俊问道,“听说,你是从上白村来的?”
白福德当即咬牙切齿道:“俺给那老白员外,做了许多腌臜事,到头来却讨不得好。他给俺兄弟几个,安了衙前差事,这是在往死里逼,只能全家进山落了草。”
杨俊问道:“老白员外家,有多少护院?可有枪棒了得的好汉?”
白福德仔细回忆:“俺也不常进白家大宅,似有几个护院的……对了,茶园有个汉子姓古,头发都花白了。虽不晓得什么来头,却肯定是个练家子,每年都给白家押运茶叶。他还生了三个儿子,唤作古大、古二、古三。古大前两年害病死了,古二在县衙做灰衣,古三留在茶园做事。那古三只有十六七岁,也是会使枪棒的。”
杨俊又问:“白家大宅的院墙,哪处最方便杀进去?”
“北边,那里地势高,搭个梯子就冲进去了。”白福德目露凶光,他已明白山贼们要干啥。
杨俊点头说:“很好,到时候你做向导。除了老白员外家,村里比较富裕的,你也要指出来。事成之后,不但有赏钱,还升你做头目。”
白福德激动道:“多谢寨主提携!”
杨俊说:“下去吧,你家几兄弟,莫要再种地了,好生歇两天养精神。”
白福德走到门口,忽又转身说:“寨主,俺……俺想抢个女人。”
杨俊乐了,笑问:“是那老白员外家的女眷?”
白福德说:“是村中一寡妇。”
“一个寡妇而已,便许了你。”杨俊非常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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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8 15:20 | 只看该作者
月光皎洁,江水迢迢。
真符县境内山高谷深,汉江水流异常湍急,仅黄金峡就有二十四处险滩。若无经验老道的舵手,必定船毁人亡。如果逆流而上,则需要雇佣纤夫。
江水流进西乡县,汇合支流往北走,水速立即放缓。
上白村就位于江水最缓之处,一条条小船,借着月色快速驶来。
船型类似后世汉江的“三块瓦”,长五六米,宽约两米,这是黑风寨土匪的主力战舰。
另有一些小渔船,长两三米,宽约一米。
白福德五兄弟,被打散了编入五个小队。
因为他们都来自上白村,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全部叫来担任向导。
专门选在农历十五行动,当然是为了这轮大月亮。
月色白亮,能见度很高,夜间亦可行船。
山贼的战斗主力只有26人,但半贼半农的喽啰,却足足出动了71人。不是不想带更多,而是船只不够用,毕竟还要抢东西回去,船上必须留足空档装财货。
古代夜盲症,其实没有那么普遍。
大米、绿豆、梨子、杏子富含维生素A且不说,就当底层山贼吃不起。可茄子、黄瓜、菘菜这些,同样有维生素A。再不济,马齿苋、荠菜这类野菜,也能有效预防夜盲症。
“前面就是上白村!”白福德伸手一指。
“准备靠岸!”
五兄弟所在的几艘小船,很快停靠在岸边,后面的贼船纷纷跟过来。
山贼们抬着几个陶盆,分开放置河岸上。
陶盆有带孔的盖子,盖子揭开,扔进些稻草木屑,用蒲扇那么一煽,半熄木炭转为亮红,迅速引燃稻草和木屑。
一支支火把伸过来,转眼就燃起一大片。
那些火把制作非常简单,将艾蒿、芦花等物捶碎晒干,用同样干燥处理过的藤蔓,紧紧缠绕在木棒之上,外面再包一层浸油的麻布。
山贼主力,人手一支火把。
山贼喽啰们,每人两支火把。他们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呐喊助威以壮声势,背上还背着竹筐用来装财货。真打起仗来,也就比普通农民凶狠一些。
“大哥,这是要抢上白村?”一个头目惊呼。
杨俊虽然见利忘义、优柔寡断,下山抢劫却极为专业。每次办事,都只告诉几個心腹,其他人跟着走就是,事先根本不知道要抢啥。
杨俊低声呵斥:“你怕个甚?俺已打通了官府,是向知县要对老白员外下手!”
接着他又分配任务:“老三,你带人去打谷场,点燃那边堆放的麦秆。老四,你带人去烧几间屋子,专挑茅草屋烧,燃起来更快。俺带着剩下的人,全部去围攻白家大宅。放火之后,你们带人过来,跟俺一起洗劫白家。全都喊起来,喊得越大声越好!”
河边燃起一百六十多支火把,村里人却毫无知觉。
大家白天干农活都累坏了,此刻全在呼呼大睡。而老白员外的私人武装,虽说要日夜巡逻,其实夜里也在休息。
“杀啊!”
97个山贼齐声呐喊,瞬间打破夜晚的寂静。他们的人数太少,必须搞出声势,否则有可能遭遇村民围攻。
许多村民被呐喊声惊醒,透过门缝或窗户,看到外面“到处”是火把,当即吓得大喊:“快逃,贼人来了!”
离得近的村民,啥都顾不得,搀扶老人,抱起小孩,魂飞魄散的往山上跑。
距离远些的村民,还惦记着自家财货。有的抱着铁钱,有的抱着鸡鸭,有的甚至牵着耕牛,同样是逃往茶山方向。
打谷场里,有打完麦子的秸秆,被山贼们快速点燃。
又有几处村民的茅草屋,也被火把引燃。
配合着火龙一般的火把队伍,仿佛有上千土匪杀来,村民哪还有半点抵抗的勇气?
“什么情况?”
朱铭猛地在床上坐起,一把摸出枕下宝剑。他顾不上穿鞋穿衣,打着赤脚出去查看。
朱国祥也跟过来了,惊道:“有匪寇夜袭!”
“我去牵马,你抱孩子走,家里的钱不要了,”朱铭说道,“朝茶山那边跑,去找张广道和白胜!”
婆媳俩正在慌忙穿衣,朱国祥推门闯入,抱起白祺说:“有贼人进村,快逃到山上去。”
严大婆还想拿存钱的箱子,朱国祥催促道:“别带钱,太重了,人命比钱重要!”
见严大婆还在犹豫,朱国祥一脚把箱子踹翻,里面的铁钱洒落一地。
严大婆还是舍不得,那可都是孙子读书的钱。但她也知道好歹,只弯腰捡起一吊,就跟着朱国祥慌忙出屋。
已有村民逃来这边,路过院外时,边跑边喊:“严大婆快逃,贼人来了!”
朱国祥这一家子,夹在村民当中,慌慌张张往山上跑。
朱铭牵马故意走在最后面,来到稍高处,他转身观察下边的情况。
只见有几处燃起火光,应该是贼人故意在放火。随即所有的火把,都朝着白家大宅涌去,真正的抢劫目标一看便知。
“都停下,贼人不多!”
“一大半的火把,都挨得很近,而且距离始终不变,应该是一人打了两支火把!”
“都拿起棍棒,随我杀回去!”
朱铭扯开嗓子大喊,但村民早就吓坏了,忙不迭的往山上逃。
这是人生第一次,朱铭亲身体会到啥叫“溃逃”。
明明只要合力杀回去,村民们就很有可能获胜。可力却合不起来,逃跑也根本止不住,无奈之下,朱铭只能跟着一起逃。
“当当当当!”
白家大宅之中,正在疯狂敲着铜锣。
那些住瓦房的白氏族亲,一些慌忙往山上逃,一些朝着白家大宅奔去。
白家大郎白崇文,在关键时候展现能力。他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好,提着一根棍棒就出来,并不理会惊慌乱窜的奴仆和家眷,径直去往护院家丁们的院落。
“袁大,古三,你们可在?”白崇文大喊。
“在呢,在呢!”
立即有两人回应。
袁大是护院家丁的头领,古三却是从茶山下来的。
他们这些人也乱做一团,但白崇文的出现,稍微稳定了人心。
六个护院家丁,二十个山上茶户,很快拿起武器聚在白崇文身边。
白崇文下令道:“古三,伱的人分成两队,去把两道偏门关了。袁大,你带人去守正门。一定要把门堵死,不准任何人进来,就算是俺家亲戚,也不准再进来,谁不听话就打死!”
这些护院和茶户,都不是什么脱产武装。
他们平时也要干活的,只不过因为健壮些,农闲时聚起来训练,可以拿到更多工资。实际武力值,也就比山贼喽啰强点,绝对打不过那20多个山贼主力。
古三今年刚满十七岁,他跟着父亲自幼习武,枪棒着实了得,平时住都在茶园。
这厮带人来到一处偏门,大吼道:“把门关上!”
房门只关了一半,就被两只手抓住,门外有人在喊:“俺是白大郎的叔爷,快放俺进去!”
古三不管不顾,一棍子砸出去,把拉门的手给打开。
土匪们已经杀到这边,眼睁睁看着院门关上,只能拿白大郎的叔爷撒气,一梭镖便将其捅个透心凉。
内院。
老白员外被管家背着出来,声嘶力竭的吼道:“不要慌,不要跑,都过来!”
那些奴仆和家眷已经吓傻了,不敢逃出大宅,也不敢留在院里,就像无头苍蝇般惊叫乱跑。
至于白老太君,手握一串念珠,跪在佛龛前低声诵经,请求菩萨保佑白家平安。
三郎君白崇彦,带着妻儿惊慌出屋,手提一张凳子做武器,护在父亲身边瑟瑟发抖。他心里害怕至极,但还能压制恐惧,只是脑子不太听使唤了,已经暂时失去思考能力。
李含章却穿戴得整整齐齐,手里拎着把文士剑,身边还跟着拿棍子的家僮。
一把抓住白崇彦的衣襟,李含章呵斥道:“愣着作甚?快召集家仆,不论男女,全部防守宅院。女子搬东西堵门,男子拿棍棒守墙。快点,快点!”
“哦哦……好好好!”
李含章的镇定自若,让白崇彦有了主心骨,带着仆僮去聚集那些正在乱跑的家伙。
老白员外也适时喊道:“都不要乱,再守几刻钟,茶山的壮丁就下来帮忙杀贼了!”
李含章见这里乱七八糟,老白员外又行动不便,他干脆提剑去寻白崇文。
“白大郎,宅子太大,能作战的人又太少,”李含章建议道,“弃守外面的院落,把人全都聚集到内院去。”
已经有土匪搭梯攻墙了,白崇文不假思索,立即同意:“好!”
待白崇文下达命令,李含章又问:“哪里的院墙最矮?”
白崇文说:“内院的北墙。”
李含章转身便走,回到内院时,白崇彦已经聚集十多人,有男也有女,皆面色惊恐不安。
李含章说:“拿起能打人的东西,全部跟俺走!”
内院北墙外。
杨俊亲自带领的一伙土匪,正悄咪咪的绕过去。他竟然懂得佯攻之术,其余几处都在虚张声势,打算在北墙这边来个致命一击。
负责做向导的白福德,不时扭头看向远处。
他想把沈有容抢回山寨,可土匪们要全力攻打白家大宅。现在去抢人已经晚了,他朝思暮想的俏寡妇,估计已经逃进了山里。
唉,可惜了。
“搭梯子!”
杨俊一声令下,白福德和另一个喽啰,立即抬着梯子往院墙冲。
很快,就有十多副短梯,陆陆续续搭在围墙上。
3#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8 15:46 | 只看该作者
月光皎洁,江水迢迢。
真符县境内山高谷深,汉江水流异常湍急,仅黄金峡就有二十四处险滩。若无经验老道的舵手,必定船毁人亡。如果逆流而上,则需要雇佣纤夫。
江水流进西乡县,汇合支流往北走,水速立即放缓。
上白村就位于江水最缓之处,一条条小船,借着月色快速驶来。
船型类似后世汉江的“三块瓦”,长五六米,宽约两米,这是黑风寨土匪的主力战舰。
另有一些小渔船,长两三米,宽约一米。
白福德五兄弟,被打散了编入五个小队。
因为他们都来自上白村,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全部叫来担任向导。
专门选在农历十五行动,当然是为了这轮大月亮。
月色白亮,能见度很高,夜间亦可行船。
山贼的战斗主力只有26人,但半贼半农的喽啰,却足足出动了71人。不是不想带更多,而是船只不够用,毕竟还要抢东西回去,船上必须留足空档装财货。
古代夜盲症,其实没有那么普遍。
大米、绿豆、梨子、杏子富含维生素A且不说,就当底层山贼吃不起。可茄子、黄瓜、菘菜这些,同样有维生素A。再不济,马齿苋、荠菜这类野菜,也能有效预防夜盲症。
“前面就是上白村!”白福德伸手一指。
“准备靠岸!”
五兄弟所在的几艘小船,很快停靠在岸边,后面的贼船纷纷跟过来。
山贼们抬着几个陶盆,分开放置河岸上。
陶盆有带孔的盖子,盖子揭开,扔进些稻草木屑,用蒲扇那么一煽,半熄木炭转为亮红,迅速引燃稻草和木屑。
一支支火把伸过来,转眼就燃起一大片。
那些火把制作非常简单,将艾蒿、芦花等物捶碎晒干,用同样干燥处理过的藤蔓,紧紧缠绕在木棒之上,外面再包一层浸油的麻布。
山贼主力,人手一支火把。
山贼喽啰们,每人两支火把。他们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呐喊助威以壮声势,背上还背着竹筐用来装财货。真打起仗来,也就比普通农民凶狠一些。
“大哥,这是要抢上白村?”一个头目惊呼。
杨俊虽然见利忘义、优柔寡断,下山抢劫却极为专业。每次办事,都只告诉几個心腹,其他人跟着走就是,事先根本不知道要抢啥。
杨俊低声呵斥:“你怕个甚?俺已打通了官府,是向知县要对老白员外下手!”
接着他又分配任务:“老三,你带人去打谷场,点燃那边堆放的麦秆。老四,你带人去烧几间屋子,专挑茅草屋烧,燃起来更快。俺带着剩下的人,全部去围攻白家大宅。放火之后,你们带人过来,跟俺一起洗劫白家。全都喊起来,喊得越大声越好!”
河边燃起一百六十多支火把,村里人却毫无知觉。
大家白天干农活都累坏了,此刻全在呼呼大睡。而老白员外的私人武装,虽说要日夜巡逻,其实夜里也在休息。
“杀啊!”
97个山贼齐声呐喊,瞬间打破夜晚的寂静。他们的人数太少,必须搞出声势,否则有可能遭遇村民围攻。
许多村民被呐喊声惊醒,透过门缝或窗户,看到外面“到处”是火把,当即吓得大喊:“快逃,贼人来了!”
离得近的村民,啥都顾不得,搀扶老人,抱起小孩,魂飞魄散的往山上跑。
距离远些的村民,还惦记着自家财货。有的抱着铁钱,有的抱着鸡鸭,有的甚至牵着耕牛,同样是逃往茶山方向。
打谷场里,有打完麦子的秸秆,被山贼们快速点燃。
又有几处村民的茅草屋,也被火把引燃。
配合着火龙一般的火把队伍,仿佛有上千土匪杀来,村民哪还有半点抵抗的勇气?
“什么情况?”
朱铭猛地在床上坐起,一把摸出枕下宝剑。他顾不上穿鞋穿衣,打着赤脚出去查看。
朱国祥也跟过来了,惊道:“有匪寇夜袭!”
“我去牵马,你抱孩子走,家里的钱不要了,”朱铭说道,“朝茶山那边跑,去找张广道和白胜!”
婆媳俩正在慌忙穿衣,朱国祥推门闯入,抱起白祺说:“有贼人进村,快逃到山上去。”
严大婆还想拿存钱的箱子,朱国祥催促道:“别带钱,太重了,人命比钱重要!”
见严大婆还在犹豫,朱国祥一脚把箱子踹翻,里面的铁钱洒落一地。
严大婆还是舍不得,那可都是孙子读书的钱。但她也知道好歹,只弯腰捡起一吊,就跟着朱国祥慌忙出屋。
已有村民逃来这边,路过院外时,边跑边喊:“严大婆快逃,贼人来了!”
朱国祥这一家子,夹在村民当中,慌慌张张往山上跑。
朱铭牵马故意走在最后面,来到稍高处,他转身观察下边的情况。
只见有几处燃起火光,应该是贼人故意在放火。随即所有的火把,都朝着白家大宅涌去,真正的抢劫目标一看便知。
“都停下,贼人不多!”
“一大半的火把,都挨得很近,而且距离始终不变,应该是一人打了两支火把!”
“都拿起棍棒,随我杀回去!”
朱铭扯开嗓子大喊,但村民早就吓坏了,忙不迭的往山上逃。
这是人生第一次,朱铭亲身体会到啥叫“溃逃”。
明明只要合力杀回去,村民们就很有可能获胜。可力却合不起来,逃跑也根本止不住,无奈之下,朱铭只能跟着一起逃。
“当当当当!”
白家大宅之中,正在疯狂敲着铜锣。
那些住瓦房的白氏族亲,一些慌忙往山上逃,一些朝着白家大宅奔去。
白家大郎白崇文,在关键时候展现能力。他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好,提着一根棍棒就出来,并不理会惊慌乱窜的奴仆和家眷,径直去往护院家丁们的院落。
“袁大,古三,你们可在?”白崇文大喊。
“在呢,在呢!”
立即有两人回应。
袁大是护院家丁的头领,古三却是从茶山下来的。
他们这些人也乱做一团,但白崇文的出现,稍微稳定了人心。
六个护院家丁,二十个山上茶户,很快拿起武器聚在白崇文身边。
白崇文下令道:“古三,伱的人分成两队,去把两道偏门关了。袁大,你带人去守正门。一定要把门堵死,不准任何人进来,就算是俺家亲戚,也不准再进来,谁不听话就打死!”
这些护院和茶户,都不是什么脱产武装。
他们平时也要干活的,只不过因为健壮些,农闲时聚起来训练,可以拿到更多工资。实际武力值,也就比山贼喽啰强点,绝对打不过那20多个山贼主力。
古三今年刚满十七岁,他跟着父亲自幼习武,枪棒着实了得,平时住都在茶园。
这厮带人来到一处偏门,大吼道:“把门关上!”
房门只关了一半,就被两只手抓住,门外有人在喊:“俺是白大郎的叔爷,快放俺进去!”
古三不管不顾,一棍子砸出去,把拉门的手给打开。
土匪们已经杀到这边,眼睁睁看着院门关上,只能拿白大郎的叔爷撒气,一梭镖便将其捅个透心凉。
内院。
老白员外被管家背着出来,声嘶力竭的吼道:“不要慌,不要跑,都过来!”
那些奴仆和家眷已经吓傻了,不敢逃出大宅,也不敢留在院里,就像无头苍蝇般惊叫乱跑。
至于白老太君,手握一串念珠,跪在佛龛前低声诵经,请求菩萨保佑白家平安。
三郎君白崇彦,带着妻儿惊慌出屋,手提一张凳子做武器,护在父亲身边瑟瑟发抖。他心里害怕至极,但还能压制恐惧,只是脑子不太听使唤了,已经暂时失去思考能力。
李含章却穿戴得整整齐齐,手里拎着把文士剑,身边还跟着拿棍子的家僮。
一把抓住白崇彦的衣襟,李含章呵斥道:“愣着作甚?快召集家仆,不论男女,全部防守宅院。女子搬东西堵门,男子拿棍棒守墙。快点,快点!”
“哦哦……好好好!”
李含章的镇定自若,让白崇彦有了主心骨,带着仆僮去聚集那些正在乱跑的家伙。
老白员外也适时喊道:“都不要乱,再守几刻钟,茶山的壮丁就下来帮忙杀贼了!”
李含章见这里乱七八糟,老白员外又行动不便,他干脆提剑去寻白崇文。
“白大郎,宅子太大,能作战的人又太少,”李含章建议道,“弃守外面的院落,把人全都聚集到内院去。”
已经有土匪搭梯攻墙了,白崇文不假思索,立即同意:“好!”
待白崇文下达命令,李含章又问:“哪里的院墙最矮?”
白崇文说:“内院的北墙。”
李含章转身便走,回到内院时,白崇彦已经聚集十多人,有男也有女,皆面色惊恐不安。
李含章说:“拿起能打人的东西,全部跟俺走!”
内院北墙外。
杨俊亲自带领的一伙土匪,正悄咪咪的绕过去。他竟然懂得佯攻之术,其余几处都在虚张声势,打算在北墙这边来个致命一击。
负责做向导的白福德,不时扭头看向远处。
他想把沈有容抢回山寨,可土匪们要全力攻打白家大宅。现在去抢人已经晚了,他朝思暮想的俏寡妇,估计已经逃进了山里。
唉,可惜了。
“搭梯子!”
杨俊一声令下,白福德和另一个喽啰,立即抬着梯子往院墙冲。
很快,就有十多副短梯,陆陆续续搭在围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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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8 15:52 | 只看该作者
只听北墙外突然爆发的呐喊声,李含章就知道坏事了,贼寇主力果然绕来这边。
“撤,快撤!”
李含章没有半点坚守的心思,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就逃。
跑回去见到老白员外,李含章说:“快把财货抬出来,越值钱的越好!”
老白员外立即醒悟,呼喊道:“都听李二郎指挥!”
李含章吩咐白崇彦:“所有人,全部去搬财货,沿途到处撒在地上。”
“好!”白崇彦立即行动。
李含章又去寻找白崇文,说道:“白大郎,内院也守不住了,贼寇已经绕去北边。你带领敢战之人,去东边的偏门守着,听到俺的命令,立即开门往外冲。那里的贼人只是佯攻,恐怕并无多少,将他们杀散了,就能带大夥往山上逃。”
却说十多个山贼,顺着梯子攀爬上去,坐在墙头观察院内,很快就欢呼道:“这里没人守,都快进来!”
白福德闻言大喜,他一直羡慕老白员外,更觊觎白家的财货。如今总算可以大摇大摆进宅子,虽然自己能分到的不多,但已经生出无限的满足感。
可惜要让头领们先上,白福德暂时只能帮忙扶梯子。
这似乎是一处花园,几个山贼头目跳下墙,也不等更多同伙聚集,就拿着武器乱冲出去。
杨俊也入得院内,转身一看,向导居然不在,他大吼道:“白福德,快进来带路!”
白福德立即爬梯子,趴在墙头说:“俺没进过内院,不晓得路怎走的。”
“废物!”
杨俊不再管白福德,也带着手下冲出去。
出得花园的圆形拱门,可以往左,也可以往右,还可以往前。白家大宅虽然修得普普通通,但那面积是真的大,杨俊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只觉到处都在喊,当即把队伍一分为三,并下令说:“一要抓住老白员外,杀了也行。二要找到白家财货,抓几个活口逼问,说不定埋在地窖里!”
往右边冲杀的一队山贼,稀里糊涂跑过一进院落,竟看到几個家仆抬着箩筐,正在往地上到处撒钱。
“贼人来了,快逃啊!”
那些奴仆魂飞魄散,扔下箩筐就开溜,里面的铁钱倾倒一地。
“钱!”
喽啰们举着火把惊呼,也不去追人了,全都趴在地上捡钱。
山贼头目怒吼:“都站起来,不准再捡,外面肯定还有更多钱!”
喽啰们却当没听见,遇到大笔财货,那是要全部上交的,然后再论功行赏。小喽啰能领到几个赏钱?还不如现在多捡一些零碎,藏在身上说是自己带来的。
山贼头目一通打骂,喽啰们终于听话,跟着他继续往外冲。
那又是一个院落,奴仆全都逃走了,几个箩筐搁在地上,框里密密麻麻全是铁钱。
这下子,连山贼头目都眼红了,他对心腹手下说:“你带两人留在这里守着,剩下的都跟俺冲,肯定还有许多财货!”
他们飞快奔跑,却越跑越散。
因为地上到处都是钱!
白家奴仆也有私心,顺手牵羊带着钱逃跑,如果能活下来,说不定可以私吞钱财。可太重了又跑不快,干脆沿途抛洒,自己只留一两吊钱藏在身上。
好些山贼喽啰,故意放慢脚步,然后弯腰捡钱,直到头领催促才加速。
攻进宅子的山贼,全都遇到这种情况,乱七八糟的分散开来。
寨主杨俊怒急,抽刀砍死一个喽啰,这才震慑住场面,聚集山贼继续冲杀。
“开门!”
偏门那边,随着李含章发号施令,宅门猛地打开。
墙外的山贼还在佯攻,甚至连梯子都没有,只是一群喽啰在呐喊。忽见有人冲出来,喽啰们有些懵逼,随即扔掉火把,拿起朴刀、梭镖等武器厮杀。
古三带着茶户壮丁冲在最前面,这少年虽只十七岁,却端的身手了得。
只见他挥舞哨棒,一棒将山贼梭镖打歪,旋即棒梢击中山贼额头。不待这山贼倒下,古三已继续前冲,哨棒砸飞另一个山贼的朴刀。
他身后的十九个茶园壮丁,见到头领如此勇猛,也纷纷吼叫着冲上去。
这一股山贼喽啰,也就十多人而已,当即吓得转身逃跑。
“不要追,往山上逃!”李含章喝令道。
白崇文背着老白员外,白崇彦背着白老太君,身后跟着一堆家眷和奴仆,冲出宅门就往茶山的方向逃去。
其余各处山贼,得知这边情况,陆陆续续跑来汇合。
杨俊亲自率领的主力,由于被钱财迟滞,等他们追出来时,白家众人已经逃出一里地。
“大哥,搬运财货要紧,就别再去追了。”杨英说道。
杨俊怒斥:“你晓得个屁,务必要杀了老白员外!留下两个头领,带喽啰搬运钱粮,剩下的人全都跟俺追杀!”
如果山贼此时撤退,可谓大获全胜,能够带着财货从容撤离。
可是,杨俊忌惮老白员外的威望。
一旦老白员外不死,必然对知县施压,募集乡兵全力进攻黑风寨。到那个时候,祝主簿根本拦不住,黑风寨今后别想再有安宁。
“追!”
杨俊提刀冲在最前面,其余山贼头目,只能带着喽啰跟上。
但山贼们已经没了战意,都想着那些财货呢,盼望早点回去分钱,谁特么还愿意继续拼命?
……
山贼一来就齐声呐喊,白家大宅也敲响铜锣。
夜里山村静谧,茶园虽离得很远,却也隐约能够听到动静。
老古奔到屋外,仔细聆听数息,猛地叫喊道:“有贼人,快快起来!”
张广道已经出来了,手里还端着把朴刀。
老古则回到屋里,取出一把眉尖刀,这玩意儿是军队制式武器,百分之百属于民间管制刀具。
北宋的武器管理,因时间和地域的不同,表现出宽松和严厉两种态度。
总的来说,时间越往后就越严,距离边疆越近就越松。
像川陕、广南这些地方,由于不经常打仗,就连正规军都不准持有武器。平时训练,用木枪、木刀代替,遇到战事才能申请兵器。
而河北、西北就完全不同,士兵可以把武器带回家,因为要随时防备敌兵南下。甚至在秋天,这种战争高发季节,官府还会把兵器、甲胄发给保甲壮丁。
宋徽宗时期,因为起义频发,对兵器管理最严格。
刚开始为了省钱,让民间组织弓箭社,老百姓自己购置弓箭训练。渐渐的,把弓箭社全部取缔,任何人都不准私藏弓箭。
方腊起义之后,在江南地区,甚至不准百姓持有朴刀,就更别提其他的武器了。
“快聚众下山!”
张广道焦急催促,姚大哥的儿子还在山下呢。
老古的儿子也在山下,他同样焦急得很,去邻近的各家茶户逢门就踹。
点齐二十多个壮丁,老古已经等不及了,只带这些人就急匆匆下山。
半路遇到许多村民,老古喝令青壮入队。但根本没人听他的,大家都只顾着逃跑。疾奔半刻钟,只有区区三个胆子大的,敢跟他杀回去保护自家财产。
又走一阵,他们跟朱铭遇上。
“爸,”朱铭终于不再喊朱院长,“你们先上山,安抚好村民情绪之后,组织他们拿起武器,我就先下去看情况了。”
朱国祥略微犹豫,嘱咐道:“小心一点,事情不对赶紧跑。”
“我又不傻。”朱铭笑道。
算上朱铭、张广道、白胜在内,一共下山二十八人。
紧赶慢赶,先是撞见几个白家奴仆。
这些奴仆跑得最快,他们只顾保命,扔下主家自个儿开溜。
老古随便问了两句,就加紧往下面赶。
“杀死白宗望!”
“杀死白宗望!”
山贼头目们带着喽啰,指着白家人狂追。
李含章原本的打算,是用财货迟滞山贼,然后冲出大宅进山。如果山贼追来,让老弱妇孺先走,选个合适的地方,组织青壮断后阻截。
计划虽好,却忘了人心。
那些护院家丁和茶户青壮,被困在大宅时还能团结拼命,冲出宅子后就人心涣散了。
家人在身边的,只顾护着家人跑路。
家人在山上的,也只想着早点进山跟家人团聚。
一窝蜂的逃跑,逃着逃着就溃了,别说李含章,就连老白员外都喝止不住。
山贼是乌合之众,村中青壮同样也是。
有些老弱妇孺跑不快,已然渐渐被山贼追上。
杨俊手起刀落,便砍翻一人,呵斥道:“都滚开,莫要挡道!”
有聪明的妇人,抱着孩子跳进麦地里逃跑,给山贼们让开一条路。越来越多人学着做,不再只是进山,而是逃向四面八方。
杨俊也不追他们,径直往前冲,他的目标只有老白员外。
却说老古这边,遇到几个逃跑的茶户壮丁,当即呵斥道:“没卵子的鸟人,莫要逃了,快跟着俺杀回去!”
老古似乎颇有威信,在他的喝骂之下,那些壮丁竟然真的不再逃跑。
又行十余步,总算跟老白员外相遇。
白大郎、白三郎已累得气喘吁吁,让两个忠心家仆背着老白员外和白老太君。
老白员外本来惊慌不已,看到老古顿时心安:“你来了便好。”
山贼已然接近,老古举起眉尖刀:“带卵子的,都跟俺去杀贼!”
杨俊见月色之下,影影幢幢来了不少,也呼喊道:“摆开阵势!”
所谓摆开阵势,是因为村道太窄,让头目们带着喽啰,去道旁旱田展开队伍。
山贼也练过列阵,此刻早就忘光了,散在旱田里一窝蜂往前冲。
老古这边,一模一样。
菜鸡互啄!
朱铭翻身上马,没有立即冲锋。他穿越之后,虽然力气变大,体质变好,反应灵敏,但还不知道该怎样厮杀。
在一块刚收获的麦田里,朱铭骑马往旁边绕。
他的骑术也不行,刚开始练呢,必须选择最好时机动手。
0054【威猛小老六】
包括朱铭在内,一共有二十八人,从山上毅然杀回。
从白家大宅突围出来的,有些逃去了茶山,有些逃散田野间,再刨除没有战斗力者,就只剩下二十五人而已。
此刻,上白村的参战总人数为53人。
二十多个山贼喽啰,被派去搬运财货上船,追杀过来的山贼有72人。
兵力,山贼明显占优。
与此同时,山贼个个都使用朴刀和梭镖,而村中青壮的武器多为棍棒、扁担、钎担。
武器,也是山贼占优。
半路跟随老古下山的村民,此时已经后悔了,畏畏缩缩不肯向前,随时随地打算开溜。
山贼却仗着人多势众,就连喽啰都气势如虹,哇哇大叫着往前冲杀。
“你这鸟人,还我姚大哥命来!”
张广道猛地怒吼,月色映照之下,他已经认出杨英,三两步就杀将上去。
杨英本来也在冲杀,听到张广道的声音,顿时惊骇道:“他怎在这里?”
这厮未战先怯,冲着冲着就止步,让别的山贼去跟张广道接战。
张广道手持朴刀,格开一個老贼的梭镖,顺势前冲将敌人撞倒。他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杀向杨英,铁了心要给姚方报仇。
杨英虽也是练家子,但面对张广道时,既心虚又恐惧,竟然吓得转身就逃。
由于冲得太快,张广道周围全是山贼,瞬间遭到四个敌人围攻。
杨英不敢跟张广道交战,逃向战场的另一侧,朝几个茶园壮丁杀去。
老古的武器最为精良,眉尖刀作为制式兵器,一刀就挑翻一个,直接开膛破肚。
杨俊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喝令道:“围杀这厮!”
寨主杨俊亲自出马,带着一个头领、两个老贼、四个喽啰,想要先把老古给干掉。
实在是这把武器太吓人,如果说,山贼的朴刀是单发**,老古的眉尖刀就是**。
古三见到父亲有危险,连忙带人过去帮忙,旁边山贼也支援过来。
他们厮杀的地方,瞬间成为了主战场。
在战场左侧,李含章已经难以支撑。
这位州判之子,从小练习剑术,还学过兵法和阵图。
他心比天高,时常幻想统兵杀敌,把什么辽国、西夏全部干掉。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李含章自诩精妙剑法,真个厮杀起来,却只能勉强应付精锐老贼。
对面老贼手持梭镖,招式朴实无华,就是反复抽戳,戳得他连连后退。
李含章的华丽剑招,完全派不上用场。连续退后几步,他卖了个破绽,咬牙往前突刺,拼着肩膀受伤,一剑刺进山贼的腹部。
两败俱伤,山贼伤得更重。
白胜的处境更惨,他对上一个山贼还能打。打着打着,旁边友军惊慌逃跑,白胜一个要面对三个,连滚带爬也跟着逃命。
白崇文、白崇彦两兄弟,一个擅长管理,一个擅长诗书,唯独不擅长战斗。交战瞬间就挂彩受伤,在家仆的掩护下狼狈撤退。
此时此刻,接战还不到三分钟。
护院家丁和茶园壮丁们,被精锐老贼带着喽啰,杀得已经快扛不住了。他们缺乏实战经验,一旦受伤,便心惊胆寒,缩手缩脚总想着后退,说白了就是缺乏血勇之气。
越来越多的村中青壮逃跑,山贼已占据绝对优势。
如果山贼们训练有素,此刻就该分出少数追杀,多数转去支援主战场,前后左右包夹,必能彻底确定胜局。
可山贼们也是菜鸡,甚至缺乏指挥系统。
平时作战完全靠吼,首领带着头目,头目带着喽啰。如今夜间作战,完全是胡乱冲杀,他们见到青壮逃跑,下意识就兴奋狂追。
朱铭动了!
他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大战”,完全凭借战场嗅觉,选择最适合的时机。
朱铭瞅准最近的山贼冲去,那山贼正在独自追杀村民。
马速并不快,一来他骑术欠佳不敢折腾,二来距离太短也冲不起来。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就是冲近了挥剑扫斩,手中宝剑朝着山贼脖子砍去。
一道剑光闪过,脑袋直接飞起。
这把朱铭自己都吓了一跳,怀疑大宝剑是不是穿越时变异了。
月色之下,朱铭继续打马向前。
被他救下的那个村中青壮,顿时有了作战勇气。虽不敢去寻别的山贼厮杀,却敢提着扁担,跟在朱铭马屁股后面,嘶吼狂叫着往前冲。
刷!
再出一剑,又一个山贼倒下。
整个战场已彻底乱套,敌我双方全打散了,朱铭每次出手都能一对一。
战马,利剑,还是偷袭,这纯粹欺负人!
接连砍翻七个山贼,朱铭终于成为战场焦点。那些追杀出去的山贼,第一反应不是聚兵围攻朱铭,而是惊恐大喊着转身逃命。
白胜的左腿被山贼戳伤,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在地上胡乱翻滚躲避。山贼的尸体突然就倒下来,正好砸在他腿部伤口处。
抬头看到朱铭打马奔过,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白胜抄起山贼的梭镖,爬起来就一瘸一拐往前冲:“杀贼啊,杀贼啊!”
越来越多的护院、茶丁、村民,汇聚跟随在朱铭马屁股后,热血沸腾的呐喊冲锋。
所过之处,山贼悉数溃奔。
受伤的白大郎、白三郎,被家仆护着撤到老白员外身边。追杀他们的山贼,听到身后动静,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四散而逃。
老白员外怒斥两个儿子:“愣着作甚,快去追贼!”
得到命令,白家人全部出动,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快走!”
杨英感觉到不对劲,朝哥哥喊了一声,提起梭镖就往河边逃。
白福德同样逃得很快,忽听二弟发出惨叫。他忍不住扭头回望,正好看见白禄德倒下,惊得如同双脚生出弹簧,逃跑速度瞬间快了几分。
战场形势,已瞬间逆转。
“当!”
兵器碰撞发出脆响,老古振臂下压,眉尖刀往前刺出,刀刃在山贼脖颈划出口子。
这已是他杀的第三人。
“呼呼呼呼!”
老古拄刀喘着粗气,人老力衰,又有旧伤,打得实在艰难。
换成年轻时候,他眉尖刀在手,早就把杨俊给砍翻了。
杨俊也在逃跑,只恨自己没带战马。
去年抢劫马纲,杨俊留了一匹没卖。这次夜袭上白村,由于全是走水路,战马带着太费劲,哪想到会有如此局面?
“追杀贼寇!”
全身三处带伤的李含章,见山贼接连溃逃,怒吼着提剑追上去。
跑着跑着,李三郎就摔倒在地,浑身上下疼得厉害,艰难爬起后不愿再动。
张广道一路追杀,月色虽亮,远了却也看不清,他已不知杨英在何处。失去报仇目标,张广道更加愤怒,挥舞朴刀追上山贼就砍。
“卧槽!”
朱铭骑马追得兴起,只顾盯着山贼,完全忘了看路。
追到麦田的边缘,马儿自动腾跃,四蹄离地,飞翔般落入另一块麦田。
这里是山脚下的土地,麦田经过平整,一块比一块低。
落差足有半米多,马儿倒是平稳着地,骑术不精的朱铭,却差点被甩出去。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慌忙抱着马脖子,身体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弹。
等朱铭勒马坐定,逃得最快的山贼,已经接近水田区域。
他骑马继续追击,再次砍翻一个山贼。
又到了麦田边缘,朱铭不敢再纵马,跳到地上靠双腿奔跑。
聚宝盆被留在麦田里,这货似有不满,原地腾挪打转,不停的嘶鸣呼唤主人。
山贼们逃到水田区域,顺着田埂继续跑,逃跑队伍变成长蛇阵。
失足跌落的倒霉蛋,还有被同伙挤下田的,全都变成了活靶子。田水齐脚踝深,水下还有稀泥,落下去就难以移动,分分钟被追来的村民打死。
不过,这也迟滞了追杀行动。
“让开,让开!”
心中焦急的张广道,竟把挡道的友军推入田中,撒开双腿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朱秀才,往那边追!”
一个村中青壮,提醒朱铭抄近道。
朱铭连忙变换方向,爆发出惊人速度,几步就把友军甩在后面。
这里也不是啥近路,只不过田埂更宽,而且没那么多岔道。
连续奔过好几块水田,猛然撞见两个山贼,其中一个还是精锐老贼。
对方毫无战心,只是加速逃跑。
却哪里跑得过体质提升的朱铭,半分钟不到就被追上。那山贼喽啰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背就吃了朱铭一剑,痛呼着栽进水田之中。
精锐老贼听到惨叫,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妈没给他生四条腿。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老贼终于放弃逃跑,提着朴刀转身迎击朱铭。
“咔!”
一声脆响,剑刃砍进朴刀的木柄,差点给他当场砍断。
精锐老贼都看傻了,这可是用老桑木做的。
不待对方反应过来,朱铭抬起一脚,又快又准,踹在老贼的裆部。
抽起宝剑,便将那老贼砍翻在田里。
追至江边,好些山贼已经坐船开溜。也有部分山贼,等不及逃到靠岸地点,直接跳进汉江游泳跑路。
特别是被派去搬运财货的山贼,眼见同伙溃败,吓得直接开船就走。
“大哥,快点!”
杨英已经上了船,朝着岸上大喊。
杨俊当然想跑快点,可张广道跟疯狗一样,撵着他已经追了快两里地。
甩都甩不掉!
山贼们大概也明白啥情况,冲过水田区之后,立即四散而去,居然没人愿意再挨着寨主。
眼见杨俊就快跑到岸边,张广道捡起山贼遗落的梭镖,使尽全身力气投掷出去。
梭镖安装木柄之后,比矛更短一些,本来就可当做标枪使。
杨俊距离江边只剩几步,猛觉强烈的推背感,梭镖狠狠扎进他左侧后背。
吃不住力,杨俊朝前扑倒。
杨英想要上岸救援,却见朱铭已提剑杀来,张广道后面几十步,古三也带人追来了。他迈出的右脚连忙缩回去,大喊道:“开船,快开船!”
杨俊并没有死,他只是受伤了,挣扎爬起一看,自家弟弟居然见死不救,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货使的是一把宋手刀,比唐横刀更短更宽更厚。
嗯……大概就是西瓜刀的加长加厚版。
“来啊,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杨俊提着手刀大吼,背上还插着一杆梭镖。
张广道的脸上带着狞笑,手持朴刀慢慢接近:“狗贼,你也有今天。”
双方交战,高下立判。
杨俊的身手,本来就不如张广道,重伤之下更是难挡。
张广道仿佛猫抓耗子,不愿立即杀人,而是想把杨俊折磨致死。每次进攻,都挑非致命部位,转眼就搞出四五处伤口。
朱铭就是一个老六,趁着两人厮杀,绕到侧面突然偷袭。
他挺剑猛刺,从后背到前胸刺个对穿,同时喝骂张广道:“厮杀怎能戏耍?你磨蹭个甚!”
张广道一言不发,扔掉朴刀,望着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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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5【八行士子】
“老……老太君不行了!”
老白员外听到家仆惊呼,连忙爬到母亲身边,却见白老太君一动不动。
这位刚过完九十大寿的老太太,由于过度惊恐,竟被活生生吓死!
老白员外张了张嘴,他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就那样傻愣愣坐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里传来几声鸡鸣。
白崇彦带着家仆回来,见这里气氛不对,问明情况之后,趴在祖母身边嚎啕大哭。
老白员外有气无力道:“莫哭了,大郎那边如何?”
白崇彦止住哭泣,抽噎道:“大哥在指挥奴仆,把咱家的财货搬回去。有些已被山贼抢走,还不晓得损失了多少。”
老白员外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扶俺起来,先回家吧。”
白崇彦背起父亲,带着祖母的遗体,在无限悲恸当中前行。
夜风一吹,老白员外变得异常清醒,趴在儿子背上喃喃自语:“串起来了,串起来了……”
白崇彦问道:“父亲想起何事?”
老白员外没有回答,依旧在自言自语:“难怪那祝二,敢在县衙掀桌子,原来是勾结了山贼。若无祝二发话,山贼怎敢来抢咱家?祝二好手段啊,就算俺抓到了山贼头子,他也可以死不认账。”
白崇彦闻言震怒:“竟是那祝二指使的?”
老白员外吩咐道:“天亮之后,你立即去县城,把事情告诉你二哥。祝二要掀桌子,那俺就鱼死网破。今年的夏粮,别想征到一丝一毫。什么和买钱、和籴钱,俺一文钱也不给!”
和买钱、和籴钱、往年欠税,这些虽然摊派给乡绅豪强,但都要跟夏粮一起交上去,必须留给地主们筹措的时间。
在老白员外的串联下,全县的吏员和士绅,正好趁机不配合主簿收税。
出了这档子事,最头疼的是向知县,他的仕途生涯很可能完蛋!
不论事态怎样发展,黑风寨是肯定没了。
谁让他们不杀死老白员外?向知县被老白员外逼宫,那得拼了老命募兵剿匪。
朱铭回来寻自己的马儿,正好跟老白员外一家撞见。
听说白老太君被吓死了,朱铭难免有些伤感。他对这位老太太印象不错,人挺好的。怎奈世事无常,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天色渐白,四散逃命的老弱妇孺,开始陆陆续续回村。
张广道焦急寻找好久,直至中午时分,终于找到姚方的儿子,却是被抱着逃去了白市头。
朱国祥也跟随村民下山,一路看到许多血迹。
山贼的尸体,村民的尸体,被分别摆放在白家大宅外。
一些没寻到家人的村民,忐忑不安前来认尸,随即就是此起彼伏的哭嚎。
“朱院长,感想如何?”朱铭坐在院子里,擦拭着宝剑发问。
朱国祥听着那隐约传来的哭声,感慨道:“天下不太平,谁也别想过安稳日子,就算做了地主也提心吊胆。听说白老太君死了?”
“可能是吓死的。”朱铭回答。
朱国祥忽然问:“杀人是什么感觉?”
朱铭仔细回忆说:“夜里杀人自带滤镜,视觉冲击力不大。当时只想着怎么击败山贼,杀着杀着还很兴奋。后来天亮了,看到村民搬运尸体,血肉模糊的直犯恶心,这纯粹出于生理反应,嗯……胃里不舒服,忍不住想呕吐。”
朱国祥望着天空:“我就不行。我第一次杀鸡,是十五岁的时候。我拧着鸡的脖子,拔掉它颈上的毛,它先是拼命挣扎,然后又像是认命了,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就在头一天,我还喂了它粮食,它好像在问我,为什么要杀它?大人在催我,说水烧开了,快点杀了烫毛。我一刀下去,鸡没死,又狠心补了两刀。那天的菜,我一块鸡肉也没吃,后来再也不亲手宰杀动物。”
“我们刚穿越的时候,可是杀了一头小鹿。”朱铭提醒道。
“那不一样,小鹿被咬得已经快死了,我们是在结束它的痛苦。”朱国祥辩解说。
朱铭无情拆穿:“你还说要杀聚宝盆呢,就为了几口马肉。”
“那是饿极了,”朱国祥苦笑道,“矫情也好,心软也罢,反正我见不得宰杀场面。你说要造反,那得死多少人,想想我都觉得可怕。”
朱铭问:“鱼呢?螃蟹呢?你杀起来可不手软。”
朱国祥被怼得很是无语,没好气道:“你有完没完?我在说正事!我想表达的是,我不希望造反。但如果被逼急了,也只能去造反。到时候,我只负责后勤,打仗什么的伱去。”
“一个农村出来的苦孩子,学什么小资情调伤春悲秋?你慢慢伤感吧,有人来了。”朱铭望着院外说。
白崇文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身后跟着两个抬箩筐的家仆,进得院门拱手见礼:“多谢朱大郎昨晚救命之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朱铭作揖回礼:“自保而已,不必如此。”
白家直接送了一箩筐钱来,估计出自老白员外的授意。
白崇文又说:“朱相公教授村学的俸酬,每月涨到五百钱。今年的夏粮,两位也不必再交,俺爹会安排妥当的。”
“多谢!”朱国祥拱手道。
白崇文说:“俺还有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
朱国祥道:“请便。”
白崇文一直非常讨厌朱家父子,经历了昨晚的生死大劫,以前的种种都不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之间本来就没啥恩怨。
白崇文终于想通了,他再苦再累,也要供三弟读书。
只有家中出了进士,才不怕官府威逼,才不怕山贼和豪强觊觎。
以前的白家,太过于安稳,让白崇文缺乏危机感。
告别父子俩,白崇文继续去送钱,老白员外这次要大出血。
昨晚死去的村民,老白员外承诺掏钱抚恤。
参与战斗的人,全部免除夏粮,也免交往年欠税,白家负责帮他们搞定。
如果是客户,则折算为赏钱。
老白员外想要团结村民,募集保甲乡兵,攻打黑风寨为老母亲报仇!
当天傍晚,李含章前来拜访。
这位公子身披三处创伤,足以称得上勇猛,见面就说:“朱先生,朱贤弟,俺是来辞行的,明天就回洋州城。”
朱铭问道:“不养好伤再走吗?”
李含章面含厉色,说道:“祝主簿勾结匪寇,抢劫乡绅,滥杀无辜。俺这次回去,必定说动父亲,狠狠的告他一状!”
“被俘的山贼,供出了祝主簿?”朱国祥问。
李含章摇头:“没有,被俘的两個山贼,拷问的时候啥都不晓得。但俺跟白员外讨论一番,都认为是祝主簿在背后指使。不管是不是他,这次都算在他头上,否则难解咱心头之恨!”
祝宗道啥都算进去了,即便山贼失败,他也能推得一干二净。
还可趁机募兵杀贼,等攻下了黑风寨,又能立功获得政绩。携破贼之威,哪个地主敢不交税?
唯独李含章属于变数,这位老兄是州判之子。
李通判一旦发怒,祝宗道的主簿就当到头了!
闲聊几句,李含章又说:“贤弟昨夜真个威风,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如此文武双全,国之栋梁也。俺定求父亲力荐贤弟,或许能弄到一个太学名额。”
朱铭好奇道:“可以直接进太学读书?”
李含章解释说:“地方若有八行士子,官员有责任向朝廷举荐。朝廷若是许可,就能进太学读书。朝廷若不许可,也能进州学读书。”
所谓八行士子,就是具备八种美德的读书人。
谁具备美德,够不够八种,当然是地方官说了算。
朱铭问道:“听说太学生想要出头,必须送礼巴结权贵?”
李含章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贤弟并非寻常士子,官家每年都要亲自考教太学生,以贤弟的学问,必能讨得官家赏识。”
太学有五个年级,即上舍、内舍上等、内舍下等、外舍上等、外舍下等。
一般而言,需要层层考核,从外舍慢慢升入上舍,再从上舍生当中挑选,赐予同进士的身份。
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皇帝发话!
宋徽宗每年都要视察太学,亲自提一些问题。
学识渊博者,如果脸皮够厚,就能抢着回答。一旦获得皇帝赏识,直接就升入上舍读书,接下来有很大几率拥有同进士出身。
朱铭仔细琢磨,觉得可以试试。
以古代的办事效率,就算朝廷认可,估计也得明年或后年。到时父亲已经站稳脚跟,自己可以去开封溜达一圈,实在不行再请假回乡便是。
朱铭想到了一件事,拱手问:“可贞兄,我昨夜奋力杀贼,从贼寇手里抢到一匹官马。能否请令尊做主,把官马赏赐给我,顺便再开一张凭证。”
李含章听了忍不住想笑,当即回答道:“既是贼赃,自然可以赏赐给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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