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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宋徽宗:造反容易治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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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1 09:3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高老庄主 于 2025-1-2 10:04 编辑

李宝乘坐的全是海舶,一条正经战船都没有。

  一千重甲侍卫,全部盘腿坐在舱内。他们并不习惯坐海船,在海门训练了一个月,如今的成果只是不晕船而已。

  更何况,穿上重甲不方便行动。

  数千穿着中型铠甲的夔州兵,却是陆续来到甲板上。

  又有近千杂兵,穿着布衣,提着手刀,随时准备作战。

  这些杂兵,皆来自于崇明岛。

  此时当然没有崇明岛,但有大大小小近十个沙洲。有姚、刘、朱、张、陈等姓小民,陆续搬到沙洲上开垦,他们被蔑称为“沙民”。

  因为沙洲的面积不大,粮食不能满足生存,平时还得去打渔,偶尔客串一下水匪抢劫船只。

  生活穷困,性情凶残,悍不畏死,一眼就被李宝相中,简单训练之后就带来攻打杭州。

  见澉浦镇战船杀来,李宝下令:“升大明旗帜,各船寻机发炮。”

  李宝手里没有**兵,所有**都在西北边境,因此之前打公安巷战时,面对不要命的楚军才伤亡巨大。

  但他手里有炮,临时带了几门过来,囫囵安装在这些商船上。

  曹洸正在打盹儿,很快被亲兵叫醒。他得知有人闯关,骂骂咧咧提刀出门,等他来到码头的时候,有两艘战船已经围过去,其余战船还乱糟糟不知道在干嘛。

  “不知死活!”

  曹洸此时已经两眼发光,十多艘海舶啊,里面不知装了多少财货。

  居然敢强行冲卡,这种情况只要截住,船上货物可全部充公,曹洸能够趁机大捞一笔。

  “那是甚旗?”一个水兵喊道。

  曹洸定睛一看,虽然距离很远,但那些旗帜很大,隐约可见日月图案。

  “伪……伪明?”

  曹洸的声音开始颤抖,他没有见过大明旗帜,但日月图案就能天然联想到。

  “轰!”

  一艘八橹战船由于靠得太近,明军这边终于发炮,炮弹狠狠的把船舷撕开口子。

  船上水兵惊骇不已,吓得连忙摇橹逃跑。

  明军小队长们,也开始朝四橹海鹘射箭,近距离居高临下射击,瞬间射死射伤二十余人。

  眼前这些水兵,大部分是杭州本地人。

  别说他们没打过仗,就连他们的父辈都未经战火。当初方腊攻占杭州,这些水兵直接坐船逃跑了,反攻之时也全程摇旗呐喊。

  没见过血的家伙,如何还敢死战?

  正打算围过来的战船,见状纷纷后撤,任由李宝率领船队,大摇大摆驶向杭州。

  “怎办?怎办?怎办……”曹洸已经吓傻了。

  澉浦镇监蔡彦臣闻讯赶来,惊慌发问:“出了何事?可是有海匪杀来?”

  曹洸指着远去的船队:“明军,是伪明的军队!”

  “快燃烽火,派小船报信!”蔡彦臣大喊。

  从杭州到秀州,再到苏州、无锡,是有运河相连的,一直连接到长江。

  海盐县也有运河,先经盐官县,在长安镇接入运河。

  小船在运河内飞快划动,盐场附近的墩台也燃起狼烟。

  沿途狼烟陆陆续续升腾,李宝率军过赭山时,赭山之上也冒起滚滚狼烟。

  杭州城外码头,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他们以为海匪来了,慌慌张张逃跑,守城士兵也吓得关闭城门。

  “官家,官家,有海匪劫掠!”

  “死守城池,向子明带禁卫去守!”

  一群海匪而已,宋徽宗并不害怕,从他南狩至此,杭州本地都有百姓造反呢。

  向子明当然向敏中之后,如今负责拱卫行在,其麾下三千禁卫,皆是从杭州征募的良家子。

  李宝命令一队士兵,去码头征用船只,堵死钱塘江不让宋徽宗南逃。

  接着又让那些杂兵,去拆毁城外民房,为火炮射击清除障碍物,顺便收集木材制作攻城器械。再分兵绕去北边,同样征用船只,堵住宦塘河与江南运河。

  算上杂兵在内,李宝拢共八千多人,竟然还敢兵分三路围城,完全不把杭州守军放在眼里!

  重甲侍卫小心翼翼下船,他们双脚都是软的,接触码头地面终于安稳。

  “不是海匪,是伪明杀来了,快快去告之陛下!”刚登上城楼的向子明惊恐呼喊。

  杭州行在,李彦连滚带爬奔到宋徽宗面前:“官家,不好了,城外是朱贼的兵!”

  “朱贼?”

  宋徽宗一时没反应过来,继而吓得面色惨白,边脱衣服边喊:“快快逃走!”

  东南小朝廷的主力,除了派出去剿匪的,其余全被吸引到荆襄战场。大量驻扎于江州和湖口,随时关注大明与伪楚交战,他们可以出兵帮钟相作战,也可趁机杀向长江北岸。

  至于长江南岸沿线城市,也有许多厢军在防守。

  就连太湖地区,也有蔡攸率领朱勔私兵在剿贼。

  唯独杭州兵力空虚,只有三千新编禁卫,其余全是不堪战的本地厢军。

  那些新编禁卫,也就吓唬一下老百姓,怎能与虎狼之师对抗?

  宋徽宗连嫔妃都顾不上,带着一群太监奔出行在,抢夺乞丐的衣服换上。又披头散发弄脏脸部和双手,却发现自己没法出城,几面城墙全都已经紧闭。

  “让向子明打开所有城门,再告之百姓,伪明贼兵要屠城,”宋徽宗颇有急智,对李彦说,“你带人去四处放火,城内火起之后趁乱逃走!”

  “轰!”

  就在他们放火之时,杂兵已经清理出护城河外几间民宅,几门熟铁野战炮被拖到那里试炮。

  没有击中城墙,却打到了城楼的屋檐。

  守在城阙附近的士兵,被吓得面如土色,惴惴不安打算逃跑。

  向子明正待安抚士卒,却听见城内传来呼喊声,好几处街道的房子被人点燃。

  一个禁卫惊呼:“城内有敌军细作!”

  明军的细作,当然是那位皇帝。

  宋徽宗派人放火的举动,把守城士兵吓得魂飞魄散。

  “快逃啊,城内有细作,已经守不住了!”临时拉来守城的厢军士兵,最先舍弃城墙转身逃跑。

  李彦气喘吁吁跑了好一阵,终于找到向子明:“快开城门,四面城门皆开!”

  向子明焦急大吼:“不能开城门,否则就没法作战了。城内细作可以弹压,快让杭州知府组织百姓救火!”

  李彦说道:“那火是官家放的,快快打开城门!”

  “官……官家放的火?”向子明难以置信,无法理解宋徽宗的脑回路。

  城外那些明军,是从海上来的,属于孤军深入。

  只要杭州坚守十天,江防部队就能回来救援,皇帝自己主动放火是什么鬼?

  “快快打开城门!”李彦大吼。

  向子明怒道:“要开城门,你们自己且去,亮出腰牌哪个士兵敢阻拦?”

  李彦说道:“咱与官家皆乔装打扮,如何能表明身份?”

  二人说话之际,城内已然大乱。

  四处起火只是其一,还因为太监们故意散布谣言,说伪明贼寇杀进来就会屠城。

  大量底层民众是愚昧的,他们很容易被煽动,也容易集体陷入恐慌。也就读过朱铭几篇檄文的人,不太相信这种谣言,可这些人只是少数。

  一传十,十传百,明军要屠城的消息,很快传播到小半个杭州城。

  无数百姓拖家带口涌向各处城门,守门士卒也迅速陷入恐慌,继而军民一起把城门打开。

  宋徽宗全身乞丐装扮,夹在一群乱民当中,被挤得跟近侍太监失散,稀里糊涂就从西北边的城门出去。

  那里有李宝分兵把守宦塘河,百姓们看到明军驾船拦住河道,护城河桥梁上也有明军列阵,顿时更加相信明军要屠城的谣言。

  “快逃啊!”

  “这里兵少,快冲过去!”

  “跳河,跳河游过!”

  “……”

  大量百姓试图冲击桥梁,守在那里的明军,只能用狼铣、镗钯、**疯狂戳刺。

  在死伤二三十个百姓之后,后面的不敢再前行冲卡,纷纷跳入护城河中。

  宋徽宗也在河里,是被人挤下去的。

  他会游泳,但水性不是很好,也就会几招狗爬式。

  “咕噜噜~~”

  宋徽宗按住一人的肩膀,脑袋总算浮出水面,却很快被人拉扯袖子。

  好在乞丐的衣服破旧,就在宋徽宗被扯下去时,袖子直接被撕落半截,连忙按住前面一人的肩膀浮起。

  “怎办?”

  负责守桥梁的大明士兵,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百姓,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军令是守桥,别的不要去管!”军官厉声喊道。

  守个屁桥,无数百姓从护城河游过去,朝着郊外疯狂逃窜。

  宋徽宗灌了一肚子水,总算游到河对岸,浑身无力爬到岸边。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混在乱民之中,朝着西北方玩命狂奔。
宋徽宗先是混在乱民当中,一路向西北逃。
虽然浑身泡水之后,脸部和双手露出白皙皮肤,跟那身乞丐衣服着实不搭配。但与他同样情况的,还不止一个两个,在混乱当中不怕被发现。
奔出三四里,宋徽宗就折向往西,钻进山沟里继续逃。
走走停停,累了便躺下休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反正宋徽宗已饿得肚子咕咕叫,而且两个脚板心都走出了血泡。
夜间便睡在山里,迷迷糊糊间被饿醒,他饥不择食挖了些草根吃。
翌日亮,继续往西逃,不时通过太阳辨别方向。
行至正午时分,实在饿得难受,宋徽宗发现一个村落,便想进村去讨些吃的。
倒不用再伪装什么,风餐露宿还睡地上,全身都变得脏兮兮。而且皮肤多处被芒草割伤,鲜血流出来染上尘土,披头散发还真像个叫花子。
可他连一个破碗也没有,村民也被盘剥得极为穷苦,从村头走到村尾也无人肯给口饭吃。
宋徽宗从怀里摸出一条玉束带,那是他换衣服的时候,脱下来顺手塞进怀里的。
玉为圆形,中部镂雕龙纹,边沿为联珠纹。
龙在宋代还不是皇家专属,民间有大量龙形器物,比如龙纹铜镜什么的,不怕因一条束带被认出身份。
南方地区重视教育,这山村竟也有村塾。
宋徽宗听到朗朗读书声,手里拽着玉束带便过去,在教室门口整理衣襟作揖:“叨扰学究了!”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夫子,让学生们自己背诵课文,起身过去回礼:“听朋友的口音,似是北方人?”
宋徽宗回答:“在下祖籍河南府,前番在杭州监酒税,大兵进城后烧杀抢掠。在下乔装打扮,携家人慌忙逃走,中途却是失散了。行至簇又累又饿,想请夫子给一口吃的。”着又拿出龙纹玉束带,“此乃长辈所赠,余身无别物,只能以束带报答。”
老夫子不疑有他,让老妻弄些吃的来,道:“都是读书人,一顿餐饭而已,不必给什么报酬。”
宋徽宗道:“还是要给。在下欲往宁国投奔友人,一路并无盘缠,就以此玉带换些铜钱。”
老夫子也不再拒绝,他仔细观察玉束带,发现不仅雕刻精美,而且带子也属上乘锦缎,嘀咕道:“如此贵物,老夫却是买不起,把这几间屋子抵了都不够。”
“随便给些钱财便可。”宋徽宗道。
老夫子从家里拿出几贯铜钱,似乎觉得过于寒酸,又从房梁上取下两条腊肉:“实在惭愧,家中只得恁多了。”
“足够了。”宋徽宗心情激动。
老夫子又翻出一个行囊,将铜钱和腊肉装进去,开始跟宋徽宗聊诗词文章。
这个属于宋徽宗的特长,不但当场写词相赠,还用筷子击打桌沿,把刚才那首新词唱出来。
老夫子大为震撼,对宋徽宗钦佩不已,道:“以先生之才,必为国家栋梁,竟然只能做监酒税。那昏君有眼无珠,亲人,远贤良,盘剥无度,残害百姓,合该国灭身死!先生不必再逃,回去投奔新朝,定能获得重用。”
宋徽宗老脸微红,解释:“攻陷杭州的明将,不知约束士卒,乱兵四处烧杀抢掠。吾实不愿回杭州,先去投奔友人再。”
一顿饱餐之后,老夫子又请他留下墨宝,把刚才那首新词给写下来。
宋徽宗不敢写瘦金体,硬着头皮用行书写就,然后背着包袱作揖告辞,出村之后连忙疯狂奔跑。
下午出山往西南走,半夜终于来到一条河边。
他忘了索要生火工具,身上也没有刀子,饿了只能抱着腊肉生啃。
早晨醒来开始拉肚子,拉得近乎虚脱,躺了半终于缓过劲来。然后继续生啃腊肉,脚步浮虚沿着河水前校
中途遇到一个农夫,宋徽宗问:“俺迷了路,这条河是甚河,前面是什么县城?”
农夫根本没看他,弯腰锄地:“这条河叫南溪,前头再走几里是临安。”
“多谢!”
宋徽宗继续蹒跚前行,至傍晚终于看到县城。
他遥望城墙嘀咕道:“临安,临安,或许可临时安稳,何日方得长安呢?”
当晚便在河边睡觉,来往路人见了,只当他是乞丐,也无人来寻他麻烦。
亮之后,他又找人问路,得知前往睦州是往南走。
在丘陵山区转了两日,估计肠胃已经适应,竟然没有再拉肚子。
宋徽宗正在生啃腊肉,忽然听到嘈杂声,连忙把腊肉放回包袱里掩好。
只见数十农民从山谷中钻出,人人拿着农具做武器,还有人扛着麻布旗帜,风风火火朝他杀来。
宋徽宗吓得双腿发软,一时间竟忘了逃跑。
农民军从他身边路过时,还有人捡起一块石头,塞到宋徽宗手里:“都是苦命人,快随我们去投李大帅。狗皇帝已被杀了,不要害怕官府!”
“哪个李大帅?”宋徽宗下意识问。
那农民:“攻下杭州的大将叫李宝,这位李大帅就是李宝的族兄弟。莫问恁多,快跟着去打县城!”
宋徽宗不敢不从,于是拿起石块加入农民军。
半路觉得石块不好用,还换成一根木棍子。
大概前进十里左右,沿途又有十几人被拉入伙,这股农民军终于抵达新城县郊。
那里却是有个大营,已聚集千余农民军。
是大营,其实连木栅栏都没有,只是按照亲疏远近分开聚集。
宋徽宗加入的这一伙人,只带了简陋武器来投军,却连生火做饭的家伙都没有。
李大帅得知情况,派人去附郭民居寻来一些锅碗,让他们先架锅造饭填饱肚子再。
得亏做了农民军,宋徽宗终于吃到熟食。
待众人吃过餐饭,宋徽宗终于看清李大帅长啥模样。
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汉子而已,手里拿着把朴刀,对着一千多人来回走动训话:“攻下杭州的李宝将军,是我的远房族兄。我大兄李宝,是朱皇帝手下头号大将。朱皇帝他老人家说了,姓赵的狗皇帝不得好死,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你们跟着我攻下县城,今后就有吃的了!县里都是狗皇帝封的官,逼着你们交赋税,杀了他们就有好日子过。跟我一起喊:杀狗官,吃饱饭!”
“杀狗官,吃饱饭!”
众人大声呼喊,吓得宋徽宗直缩脖子。
旁边之人吼叫一阵,见宋徽宗没有反应,立即提醒:“兄弟快喊杀狗官,进城就有饱饭吃了!”
宋徽宗害怕暴露,于是也举起棍子跟着喊:“杀狗官,吃饱饭!”
就在农民军呼喊之间,城头竖起一面“明”字大旗。
有差役从城头悬筐而下,战战兢兢过来:“本县已改旗易帜,归顺大明新朝,你们再敢围困县城,就是在造新朝的反,今后朱皇帝追查起来会掉脑袋的。”
李大帅上前:“放屁,李宝将军是我兄长,我们就是大明新朝的兵。叫城里的狗官赶紧开门投降,若是投降可以不杀,只把他关进牢房里!”
差役也不敢多言,忙道:“我这就回城给县令传话。”
宋徽宗站在农民军中,感觉眼前的一幕很滑稽,那县城是大明新朝的县城,城外农民军也是大明新朝的兵。只有自己才是大宋的皇帝。
不对,自己好像造反了……
县令明显不愿开城投降,还组织城内百姓死守。
农民军开始拆毁附郭民居,获取木材制作梯子,宋徽宗也被叫去帮忙。
当傍晚,又有一伙农民来投,而且好多人身上沾血,听是杀了附近几个乡绅的全家。
宋徽宗愈发害怕,背着包袱打算半夜开溜。
可他实在太累,稀里糊涂便睡着了。
“杀!”
半夜从睡梦中惊醒,只见四面到处是火把,似有数千大军杀过来。
农民军毫无防备,开始争相逃窜,宋徽宗也惊慌逃跑。
他一连逃出好几里,已然回过神来,根本没有什么数千大军。估计也就几十号县内弓手,带着几百个青壮出城夜袭,多举火把吓得近两千农民军溃逃。
造反一场,也不是没有收获,宋徽宗手里多了一把柴刀。
那是从附郭民居当中搜到的,临时编出的什长,还教宋徽宗制造朴刀,即用绳子把刀绑在木棍上。
惊魂未定的宋徽宗,背着一个行囊,扛着一把朴刀,穿着破衣服逃进山里赶路。
他要逃去睦州,那里的太守是宗亲,别的地方官他信不过。
而且睦州有兵,负责保护神泉监,完全可以护送他到江西找童贯大军。
数日之后,宋徽宗终于来到桐庐县,那两条腊肉早就啃完了,一路都在用铜钱买些吃的。
他肩上扛着一把朴刀,穿得又破破烂烂,还真没人跑来抢他。
来到城下,宋徽宗看着城头的“明”字旗,吓得根本不敢进城,只在外边找人家买了些吃食绕城而过。
其实李宝的部队根本没杀过来,甚至没有传檄招降,桐庐县令自己就改旗易帜了。
大宋皇帝都没了,还不赶紧归附新朝?
睦州神泉监的铸钱量,在全国仅排中等偏下。
它正经铸钱的时候,每年只能产出十万贯。而太子妃张锦屏的老家,那里的铸钱监每年可产出三十万贯。
但是,神泉监又显得极为重要,因为它是江浙地区最大的铸钱机构。
早在十多年前,蔡京就开始滥发货币。年产十万贯的神泉监,变得年产铜钱三十万贯、铁钱二百万贯!
方腊把这里抢了一遭,但铜矿又不能带走。
宋徽宗建立东南小朝廷之后,神泉监的产量再度提升,在“当十钱”的基础上,竟然搞出一种“当二十钱”。
为了保护睦州铸币厂,宋徽宗亲自挑选人选,任命宗室赵子偁为睦州太守。
赵子偁以前在太学读书,甚至还做过朱铭的学生。
只不过赵子偁入学的时候,朱铭忙着改进活字印刷术,很快又升迁做了濮州知州,二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赵子偁太学毕业,先做嘉兴县丞,很快升为京官,正好躲过方腊造反。因受不得东京官场气氛,赵子偁又申请外放嘉兴,因为他在那里有很多朋友。
“太守,婺州已被乱民围困,桐庐县也换了明字旗,睦州还是早做打算为妙。”通判韩驹劝道。
赵子偁立即训斥:“子苍何出此言?官家信任你我二人,才让咱们牧守睦州。而今官家生死不明,这种时候万万不可失了大义。”
韩驹的语气里带着愤懑:“哪还有什么大义?儒家讲仁义,仁之不存,义将何在?本以为他到了杭州,能痛定思痛励精图治,却没想到竟然变本加厉。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答应他来做官!”
“尔为官家近臣出身,怎能说出这等忤逆之言?”赵子偁生气道。
韩驹早已憋了一肚子怨气,此时索性全都发泄出来:“吾自幼读圣贤之书,存的是经世济民之志。可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给那昏君写大晟词,为他的新词谱乐曲。东坡先生乃吾之恩师也,他赵佶难道不清楚吗?竟因小人诬告什么苏党余孽,他就不念君臣之谊,把我贬去提举道观!”
赵子偁说:“官家南渡之后,毕竟重新提拔,让你做了睦州通判。”
“他是没有心腹可用了,才想起我这个昔日近臣。”韩驹越说越气愤。
“算了,不想再与你争执。”赵子偁觉得很没意思。
韩驹也不想扯这些废话,收起怒火,耐心劝说:“天子失踪,群龙无首,李宝又已攻破江防。两淮之兵,不日便可渡江南下,到时候太守如何阻挡?如今东南各州县,要么自己改旗易帜,要么就是被乱民攻陷。太守还在为大宋尽忠,可想过睦州城内十万百姓?乱民乱兵一旦杀到,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兵灾!”
赵子偁其实也想改旗易帜,但他是宗室啊。
他的儿子,历史上甚至做了南宋皇帝!
心情纠结之下,赵子偁烦躁道:“容我再想想。”
韩驹拱手告辞,退出府衙黄堂。
刚刚出去,就有几个官员围上来:“太守怎说的?”
韩驹没好气道:“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他还没有想好。”
众官员互相使眼色,决定把赵子偁给绑了。
韩驹哪还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但他跟赵子偁交情不错,实在不忍心亲自动手,只扔下一句话离开:“伱们自便吧,莫要害他性命。”
属官们立即召集属吏,一群人冲进黄堂,发现赵子偁不在,于是又冲向府衙后宅,将赵子偁的全家给绑了。
很快,城头挂起“明”字旗。
这种属于最和平的方式,因为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会主动维持旧有秩序。顶多趁机把府库搬空分赃,然后窝在城里等待新朝接收,甚至都不敢去郊外追缴苛捐杂税。
之前两淮山东的混乱,主要是由于局势不明,浑水摸鱼、趁机作乱的太多。而地方官员,也多选择弃城逃跑,导致大量州县处于无政府状态。
而今情况已经很明朗,朱皇帝肯定要坐天下,东南地区反而没那么乱了。
各地官员争相归顺,主动负责维持安定,想要在新旧更替之间平稳过渡。
赵子偁全家被软禁之后,韩驹以通判的身份主政,下令严格盘查进城之人,防止有农民军的奸细混进来。
虽然附近暂时没人造反,但保不准已经在酝酿了。
仔细想想,韩驹又派出大量差役,给辖内各县以及四里八乡发公文,声称免去以往所有的逋赋,并承诺今年不再征收任何杂税。
这个做法,可让许多农民打消造反的念头。
除了野心之辈,能活下去谁还玩命?
站在城楼之上,视线越过富春江,遥望远山壮阔景色,韩驹心头竟有些兴奋。
他是四川仁寿人,曾得苏轼亲手指导,苏轼甚至把他比作储光羲。
此君并非科举出身,而是通过父亲之友献上道诗,由此获宋徽宗赏识直接授官。
这种属于典型的幸进之辈,宋徽宗想让他做大晟词人,偏偏他的志向是治理国家。
在参与创作五十多首乐曲之后,宋徽宗终于答应让他做中书舍人。结果,只是负责写普通诏书,大部分时候在编修国史。
这虽是非常清贵的官职,但韩驹不满意,于是请求辞职。
宋徽宗不放他走,韩驹难免有怨言。结果遭到争宠者的举报,弹劾他非议圣君,而且还是苏党余孽,被宋徽宗扔去提举道观。
如今自己有献城大功,还维持了地方安定,应该能在新朝做治民官吧?
对了,还要赶紧安抚铜官山的矿工!
……
睦州城外。
宋徽宗望着那面“明”字大旗,失神伫立良久,仿佛浑身失去力气,一屁股坐在江边发愣。
赵子偁怎也背叛大宋了?
之前连日逃命,宋徽宗一直在苦撑,此刻终于有了穷途末路之感。
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此刻孤身一人,盘缠又所剩无几。如何去得了江西找权邦彦,如何去得了福建找童贯?
后悔吗?
宋徽宗当然后悔,但以他那性格,就算再来一次,依旧会重蹈覆辙。
因为从头到尾,他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但就是没法痛改前非。即便他自己想改,身边一群奸臣,也会裹挟着他乱搞。
把奸臣全部赶走?
别扯淡了,赶走奸臣该用谁?他一个都信不过!
“哒哒哒……”
东北边山区,几人骑马狂奔而来,从宋徽宗附近掠过。
宋徽宗猛地一喜,因为他认出来了,为首之人是他的亲信,是他派去提举神泉监的官员!
正待出声呼喊,宋徽宗又觉有危险,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却见这些人奔过护城河,朝着正在搜检百姓的门卒喊道:“铜官山的矿工、烧炭工作乱,快快关闭城门!”
宋徽宗连忙回头看向山区,咋遍地都有人造反啊。
城门口已经乱作一团,大量百姓往城内拥挤,守城门卒根本拦不住。
韩驹亲自过来指挥,放了少数百姓进城,余者全被乱枪给捅回去,然后紧急关闭城门准备死守。
附郭而居的城外百姓,见自己无法进城,又害怕被起义军所杀,于是带着浮财扶老携幼而逃。
宋徽宗正不知该去哪里藏身,见状立即加入逃难队伍,混在一群百姓当中,躲进州城西北方的虎头山。
第二日,起义军杀来了。
以矿工和烧炭工为主,还有神泉监附近的山民,甚至有负责铸币的泥范工、冶炼工……竟聚集了近两万人!
铺天盖地的起义军,看得韩驹头皮发麻。
韩驹质问道:“你在神泉监都做了什么恶事?”
神泉监提举岳子卿哭丧着脸:“我哪里有作恶?平时多半都在州城,连宅子都买在城里,神泉监自有官差负责打理。”
“那你离开州城去山里作甚?”韩驹问道。
岳子卿支支吾吾难以回答,难道他还能说,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暗中贪污了许多钱财。但又不敢明目张胆运进城,于是在山里修宅子挖地窖,这次是带着亲随去山里取钱的?
二人说话之间,起义军派来使者喊话,勒令太守立即交出岳子卿,同时给他们提供一千石粮食,起义军就可以不来攻打州城。
岳子卿听得明白,连忙说道:“子苍兄,莫要听信此言,贼寇就算得了粮草,也必定会继续围攻城池!”
韩驹说道:“这些乱贼不处理,不但睦州百姓难安,我在新朝也没了功劳。于公于私,都要借君人头一用。”
岳子卿大骇:“子苍兄,你我皆为大晟词人出身,看在往日的交情上面,还请放过我一条性命!”
“你我有何交情?我心系天下苍生,你却只知逢迎昏君,道不同不相为谋!”韩驹拔剑出鞘,一剑捅到岳子卿肚子上。
一剑没捅死,又补了两剑。
韩驹带着岳子卿的头颅,竟然孤身悬筐出城,前去跟城外的起义军谈判。
“你是州里的大官?”义军领袖是个矿工,名叫程昌和。
韩驹说道:“我是睦州通判韩驹,太守不肯归附大明新朝,昨日已被我捆了。”他举起首级说,“神泉监提举已被我所杀,此人依附昏君欺压百姓,合该身首异处!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程昌和笑道:“你却是个有胆气的,竟敢一个人出城。就不怕我把你杀了,趁着城中大乱攻进去?”
韩驹指着城头的明字旗说:“我已献城归附新朝,而且使得全城安定。将军率军起事,杀了贪官污吏自是有功。但如果把我杀了,搞得全城大乱,就算新朝不予追究,恐怕今后也不得重用。何不你我共治睦州,保得一方平安,等待新朝派人接收?”
程昌和觉得此言有理,问道:“怎样共治睦州?”
韩驹说道:“将军挑选一些青壮,驻扎城外拱卫州城,我会为将军供应粮草。其余士卒,让他们原路回去,该种地的种地,该做工的做工。让他们自己推选官吏,今后也不怕受人盘剥欺辱。神泉监的铸钱,也可分了赏给将士,他们得利自然愿意听话。”
程昌和不再说话,而是仔细思考利弊。
韩驹继续说道:“婺州也有人起兵,或许会杀过来。到时候两股义军相遇,究竟该以谁为首?恐怕难免火并。将军若与我共治睦州,就占据守土大义,依托州城自能将婺州兵击退。如此,将军既有保卫桑梓的美名,又为大明新朝立有功勋。”
“你这官倒是会说话,莫要诓骗于我。”程昌和已被说服了。
这场乱子很快平息,韩驹负责城内民政,程昌和拣选青壮驻扎城外,其余士卒回神泉监领赏钱解散。
逃进虎头山的附郭百姓,得到消息陆续回家,众人皆赞韩驹是个有能力的好官。
宋徽宗混在这些百姓当中,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韩驹此人,赵佶太熟悉了啊,做了十年大晟词人。词填得好,曲也不错,诏书也拟得漂亮,但除此之外还能有啥能力?
居然敢孤身出城收服乱贼,这未免也太扯淡了!

得益于宋徽宗滥发钱币,东南各地物价猛涨,几贯钱还真经不住花销。
宋徽宗已经发现一个规律,在小镇上买吃的,比在县城买更便宜。如果是在农民家里吃,那就能够省下更多。
而且钱跟钱也不相同,正经铜钱购买力很强,当十、当二十钱则人嫌狗弃。
睦州他是不敢久留了,南边有起义军也不敢去,因此只能沿着江水西行。
他搞来一个破碗,饿了就寻找农户。
只需花上几文钱,便可买到一顿饭,蹲在农民家门口糊弄肚子。至于买到的是什么,得看那户农民吃什么,有时甚至只有一碗野菜汤。
如此磨蹭两三日,走到河流分叉处,宋徽宗顺着寿昌溪往西南,很快就到了寿昌县城外。
这里也属睦州管辖,县令已收到免除逋赋和杂税的公文。
县中富户害怕农民造反攻城,主动帮忙宣传政策,派人去四里八乡传播此事。
宋徽宗没有进城,甚至不在城外吃饭,还是找农民买饭最便宜。
远离县城十余里,宋徽宗又累又饿,他寻到一处村落,立即打听村塾的消息。
一来村塾老师学过正音,交流毫无障碍。
二来村塾老师懂得礼节,而且都是读书人,比无知村民更好说话。
三来村塾老师状况更好,吃的东西也稍微好些,有时甚至不收他的钱。
果不其然,今天这顿饭,村塾先生就没收钱。
宋徽宗还手痒难耐,挥毫画了副山水小品。
村塾先生佩服之至,留宋徽宗在家里住宿。晚上给他烧洗澡水,还提供一套干净衣裳,并把村里的土财主叫来。
土财主也是附庸风雅之辈,想跟宋徽宗切磋诗词,当即被折服得五体投地。此君出手极为大方,掏出两贯购买力高的好钱,央求宋徽宗留下十副墨宝。
交易完成,双方都觉得很划算。
宋徽宗穿上干净衣服,行囊里又有了盘缠,第二日赶路竟然神清气爽。
可他乞丐模样时屁事儿没有,一换上干净衣裳就遇到麻烦。
就在宋徽宗翻山越岭,来到龙游县地界时,突然窜出几个山贼。
“兀那汉子,快把买路财留下!”
这些山贼也是苦哈哈,一个个穿得破烂无比,手中武器也不成模样。
宋徽宗手里也有菜刀改造的朴刀,他见自己被前后堵住,立即拿起朴刀……扔掉,跪地大呼:“好汉饶命!”
一个山贼走近,夺过宋徽宗的包袱,抬脚就把他踹翻在地,很快双眼发亮翻出铜钱:“是好钱,不是当十的孬货。”
“快滚吧!”另一个山贼说。
宋徽宗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往前跑。
“慢着!”又一个山贼喊。
宋徽宗不敢再跑,乖乖站着听候发落。他连日奔波身体太虚,根本就跑不快,若不听话很可能被追上杀死。
那山贼左右打量:“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宋徽宗一路买饭跟人交流,还要沿途打听行路方向,已经熟悉这边的方言,大致能听懂但自己不会说,只得尽量模仿道:“俺老家在淮南。”
“你说哪的人?”那山贼听不明白。
“淮南。”宋徽宗重复道。
那山贼还是听得半懂不懂,拎起宋徽宗的细胳膊,嘀咕道:“白白嫩嫩的,怕也能写会算,寨主见了定然喜欢。带回山寨去!”
“饶命!好汉饶命……”宋徽宗惊恐万分,后悔自己没穿破烂衣服。
这里是龙游县的北部山区,虽然“龙游商帮”还未形成,但其地理条件就注定了过往行商很多。
行商一多,山贼自然也多!
寨主是个叫薛粟的年轻人,打劫属于他的家传行当,子承父业刚当上老大没几年。
见到宋徽宗,薛粟竟然抱拳说:“惊扰先生了。”
宋徽宗作揖回礼:“不敢。”
薛粟说道:“先生虽然一身风尘,举止却似读书人。不瞒先生,我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对天下读书人颇为敬佩。”
“好说,好说。”宋徽宗搞不清对方的想法。
薛粟喊道:“快把我妈请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丝衣的妇人出现,端端正正朝宋徽宗行万福礼:“先生万福,奴贱姓曾。”
“见过娘子。”宋徽宗不敢多看,生怕惹怒了山贼头子。
薛粟让手下杀鸡备酒,准备好生招待。
曾氏还亲自烧炉煮茶,问道:“不知先生仙乡何处?”
宋徽宗已经背熟了台词:“在下祖籍两淮,蒙荫到东京候缺,四十多岁才补到一个小官。那,那昏君去年南逃,我也稀里糊涂随驾,专为奸臣蔡攸搜罗船只。到了杭州,被安排去盐官县协办盐税。新朝大军杀来,烧盐工便杀了主官,我吓得连夜逃走,欲往江西投奔故人。”
“先生却是见过大世面的,”曾氏极为佩服,说道,“先夫年轻时也是良人,只因恶了县官,不得不落草为寇。奴原为衢州官伎,被一外地商贾买下,过龙游时遇到山贼劫掠。那商贾丢下货物逃了,奴却是上山随了先夫。”
宋徽宗联想到自己一路漂泊,不禁感慨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曾氏说道:“奴虽不祥之人,却也读过诗书,也教导犬子读圣贤书。往日朝廷无道,落草为寇乃情势所逼。近闻新朝攻陷杭州,那昏君多半已死了,各地州县群雄并起,正是好男儿大显身手之时。吾儿欲在龙游起事,先生从东京随驾南下,想来定然见识广博,不知对眼下局势怎看?”
又来?
之前被迫造反只是小喽啰,现在却要给人做军师啊!
薛粟按刀坐在旁边,双眼炯炯凝视,明显想知道宋徽宗的斤两。
宋徽宗不敢胡说八道,结合自己的一路见闻,整理措辞道:“李宝自海上奔袭杭州,兵力想来不多,因此无暇南下攻略州县,须得先北上扫除梁师成的江防。一旦摧毁江防,两淮士卒即可大举渡江。如今各州县多有起事之人,便是趁着江淮大军未至,占领城池以图在新朝卖个好价钱。”
曾氏愈发满意,赞道:“先生果然见多识广,寥寥数语便道明东南局势。吾儿起兵,该往哪边打?”
宋徽宗说道:“睦州通判韩驹,已收复铜官山之兵,其兵强马壮不可招惹。听闻婺州也有人起兵,恐怕亦非易与之辈。令郎若在龙游起兵成功,当派人送信联络睦州与婺州,与那两地之主结盟共进退。龙游县令官声如何?”
薛粟愤然道:“那县令是昏君去年提拔的,对百姓盘剥无度不说,还万般刁难过往商旅。害得商队都变少了,我这山寨的生意也不好做!”
“既如此,可乔装潜入县城,杀了县令自立,再换上新朝的明字旗,”宋徽宗说道,“占领县城之后,立即张贴安民告示,承诺给商人降低榷税,再免去农民的逋赋和杂税。如此,农商皆悦,必尊阁下为主。又挑几个臭名昭著的老吏杀了,提着首级招募城内外壮士为兵。切记进城之后,不可纵兵劫掠,否则必被富户串联赶出来。”
薛粟自己思索这套起兵流程,兴奋拉着宋徽宗的手说:“先生真乃大才也,他日若我富贵,定不忘先生之恩,请先生留下来做我的谋主!”
宋徽宗硬着头皮说:“不敢辞耳。”
这厮虽然饱一顿饿一顿,又风餐露宿已经脱相,但举手投足颇有气度,曾氏坐在旁边越看越喜欢。
山贼里哪有这般潇洒人物?
两日之后,薛粟先让属下扮成樵夫进城,接着自己亲自扮成商旅出手。
龙游县令亦有防备,搜检颇为严格,当场发现货物中的兵器。
薛粟抽刀便连杀两人,细作也在城内动手,内外夹击门洞附近的士兵。
守城门卒瞬间溃散,甚至还有一人跪下愿降。
随即他们又杀向县衙,官吏纷纷逃跑,县令在翻墙时被捉住杀死。
宋徽宗被请进城里,薛粟让他写安民告示,这厮即便故意藏拙,告示也写得文采斐然。
接着,宋徽宗又去清理钱财和账册,负责管理陆续回来的吏员。
一切做得井井有条,连积年老吏都由衷佩服。
忙活到半夜,宋徽宗前往县衙宾馆睡觉,薛粟还给他安排了两个侍女伺候起居。
躺在床上,宋徽宗心中咒骂:“这个糊涂县令,着实废物得很,竟被一群山贼轻易攻破县城!难怪朱贼能在四川摧枯拉朽,想来四川官员尽是这等尸位素餐之辈。”
辗转反侧半宿,宋徽宗决定暂时不走了,反正也没有合适的去处。
不如就用现在的假身份,说不定还能在新朝混个一官半职,反正见过他的官员也不多。
有些官员即便曾经面圣,但也因距离较远,又不敢直视皇帝,如今便站他们面前也认不出来。
只是想起自己在杭州的嫔妃和财货,宋徽宗就感觉一阵心疼,今后多半是要过苦日子了。
翌日清晨,宋徽宗刚刚起床,推门就看到薛粟站外面。
薛粟态度尊敬的执弟子礼,问道:“如今龙游县城已克,还请先生教我,如何把衢州城也拿下。”
还想打州城?
宋徽宗已经无力吐槽,要不要帮你把小半个东南拿下?

【军师妙计克衢州】攻打一座县城还好说,攻打州城实在难为宋徽宗了。
面对薛粟渴求的眼神,宋徽宗决定随便糊弄,反正打输了他还能逃跑。
宋徽宗问道:“衢州太守为人如何?”
薛粟也不太清楚,回答说:“似乎姓李,反正是个鸟官,不会是什么好人。”
“衢州有多少兵?”宋徽宗又问。
薛粟对此同样不清楚,回答说:“应该不多。”
一个糊涂首领,一个混事军师,就这样开始谋划大计。
宋徽宗说道:“招募城内外青壮为兵,再招募无业老弱充数。多造旗帜,令老弱和部分青壮,前去城外叫阵厮杀。衢州太守被吓得弃城而逃最好,若是他敢出城作战,定能将那些老弱杀溃。可用精兵设伏于道旁,令混在老弱中的青壮,溃逃时引诱敌军入伏。”
薛粟问道:“那鸟官既不逃跑也不作战,只死守在城里怎办?”
宋徽宗哪里知道怎么办?他装作世外高人模样,捋胡子敷衍道:“那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薛粟着实有点莽,拍手说:“入他娘,先试试再说!”
一个是真敢瞎说,一个是真敢去做!
城内布行首先遭殃,五花八门的布匹,被抢来制作大小旗帜。
薛粟征召青壮进行编练,算上原有的山贼,很快就有了三千“精兵”。又把无业游民强征入伍,甚至连乞丐都不放过,勒令他们举着旗帜随军出征。
浩浩荡荡,竟有一万多人。
这种乌合之众,若是李宝遇上,派几个鸳鸯小队就能杀溃!
宋徽宗借口留在龙游守城,却被薛粟强拉出征,说是要随时聆听军师教诲。
他们在距离州城数里处设伏,让一个山贼头目领着五百青壮,以及举旗的近万老弱去衢州叫阵。
衢州城头。
太守李庄望着迎风招展的旗帜,面色惊恐道:“贼军势大,该如何是好?”
通判杨应谚说:“不须担忧,贼兵旗帜虽多,却是杂乱无章。可招募城内青壮为兵,再让全城百姓协助守城,守住衢州当是绰绰有余。”
既然有人出主意,李庄趁机推卸守城责任:“你来守城,我坐镇州衙!”
“保准万无一失。”杨应谚也怕知州瞎指挥,自己全权做主还更好做事。
二人看似分工明确,但李庄连“坐镇州衙”都坐不好。
他让衙前吏全城搜罗车马,又让亲随搬运财货,那些浮财竟然装了三十几车。
李庄可不是宋徽宗南渡之后任命的,这厮以前在东京做六曹郎官,突遭罢免被一撸到底。然后又起复为官,做了衢州知州,一直在衢州拼命搜刮。
而且,李庄复官做知州,还多亏了朱铭起兵造反。
当时大宋朝廷财政崩溃,侍御史张朴重提冗官问题,其中仅六曹郎官就裁撤十六人。
张朴挨个点名评价郎官,说汪师心“才品甚下,趋操卑污”,说黄愿、汪希旦“性资茸阘,柔佞取容”,说李扬“轻侻喧嚣,漫不省职”……
至于李庄,得到的评价是“浅浮躁妄,为胥辈所轻”。
偏偏张朴是张根的亲弟弟,而张根又追随朱铭起兵。他本人靠着家族关系,可以继续在大宋做官,但被他弹劾贬谪罢免的贪官庸官,却趁机得到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庄就是那样被起复为衢州太守的。
全城百姓都被通判杨应谚调动起来,就连老弱妇孺都在搬运守城物资。
那些衙前吏却被李庄命令去搜罗车马,除了个别头目之外,衙前吏大部分都是跑腿的苦哈哈。他们平时虽然也欺压百姓,但累死累活能捞到的不多,此刻亲眼见到李庄的浮财装了三十几车。
“百姓奋死守城,这鸟官却想带着钱财逃跑!”
“他平日里就往死里使唤咱们,狗皇帝都死了,现在已是新朝,他凭啥还能使唤咱们?”
“就是,皇帝都没了,新朝天兵很快就杀来,为何还要给这鸟官卖命?”
“不如杀了这鸟官,弟兄们分润钱财,几辈子也吃喝不愁。”
“通判还在守城呢,若是知道太守被杀,定然将我们砍了立威。”
“索性咱也反了,迎外面的反贼进城!”
“我们却还不够,把通判厅的衙前兄弟也叫上。”
“……”
通判杨应谚正在安排城防,守城的弓手、厢军和百姓虽然慌乱,但依托坚固城池他有充足信心。
城外那些乌合之众,算个屁啊?
“大判,不好了!”
通判厅的文吏狂奔而至:“州衙和通判厅的衙前造反,已杀了太守掠其财货,继而又砍杀城内官员。城中地痞帮闲也趁机闹事,正在四处抢劫富户,说不定还要放火烧屋!”
说话之间,已有多处起火冒烟,正在守城的百姓见状,纷纷回家救火或是保护家人。
杨应谚大喊道:“莫要离开城墙,我自会安排人救火!快快传令,莫要离开城墙……”
那些衙前吏做贼心虚,害怕被杨应谚处罚,竟然绑了他全家过来,威胁道:“杨通判,快快发令打开城门,否则兄弟们就不客气了!狗皇帝都没了,你还守什么城?随了义军,还能在新朝做官!”
杨应谚虽然肺都气炸了,但局面无法挽回,只得下令开启城门。
城外的山贼头目大喜,率领五百青壮和数千老弱,一窝蜂的往州城冲过来,同时派人通知还在埋伏的薛粟。
一个时辰后,宋徽宗望着大门洞开的衢州城,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老子随口胡扯的计谋,咋就真把衢州拿下了?
造反这么容易的吗?
“哈哈哈哈!”
薛粟狂笑不止,竟生出天下我有的豪气,对宋徽宗由衷敬佩道:“军师料事如神,衢州城果然不堪一击。我若早得军师,恐怕已有半壁江山,都不用再投靠那朱皇帝了!”
“惭愧,惭愧!”宋徽宗痛心疾首,暗骂这群当官的全是酒囊饭袋。
却见一个文官骑马奔来,正是那通判杨应谚。
他被薛粟的亲兵阻拦,勒马停下质问道:“将军是要造新朝的反,还是在造旧朝的反?”
薛粟回答:“自是造旧朝的反。”
杨应谚说道:“那就速速弹压城内乱民与乱兵,将军的兵正在四处烧杀劫掠。衢州已为将军所有,将军就容许乱兵如此糟践?若是杀戮过多,今后朱皇帝追究起来,将军该怎样托词应对?”
“他娘的!”
薛粟被寥寥数语说得清醒,招呼自己身边的精兵说:“快随我进城安抚百姓,谁敢劫掠格杀勿论!”
见反贼头子愿意听劝,杨应谚总算松了口气,他突然瞥见宋徽宗,皱眉道:“这位先生有些面熟,不知却是哪里人?”
宋徽宗心头一惊,故意改变口音:“俺是淮南人。”
杨应谚摇头:“却不似淮南口音。”
宋徽宗解释道:“在东京蒙荫候缺多年,乡音已说得不好,倒是夹着京畿官话。”
杨应谚仔细打量,宋徽宗心头发毛。
此时此刻,薛粟已经带兵进城了,杨应谚低声说:“尊驾好自为之。”
宋徽宗如遭晴天霹雳,他确信自己被认出来了,忍不住问:“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杨应谚回答:“我是衢州通判杨应谚,随童贯去福建剿匪的两浙马步军副总管,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杨应诚。”
“原来是皇亲之后,果然忠义得很。”宋徽宗连忙强调“皇亲”和“忠义”,生怕对方戳破自己的身份。
杨应谚、杨应诚的亲姑奶奶,正是宋真宗的嫔妃、宋仁宗的养母章惠皇后!
这关系着实有点远,朝廷不可能给予太多优待,杨应诚是靠征讨方腊立功升迁的,而杨应谚则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宋徽宗跟着杨应谚进城,一路低头前行,生怕被别的官员认出。
杨应谚也权当不认识他,甚至故意不跟他交流,这好歹让宋徽宗放下心来。
城内混乱持续了大半天,薛粟陆续杀了上百人,总算是渐渐恢复秩序。
薛粟把幸存官员都召集起来,还把宋徽宗也叫来开会,除了杨应谚之外,还真没有人再认出狗皇帝——即便不乏进士官员,曾经远远见过宋徽宗几次。
薛粟此人山贼出身,骤然面对一群大官,居然有点自惭形秽,更害怕镇不住他们,当即对宋徽宗说:“敢问军师,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咳咳咳!”
宋徽宗用袖子捂脸咳嗽,哑着嗓子说:“半路偶感风寒,头晕目眩难以谋事,杨通判才是真正的大贤,今后诸事皆可请教于他。”
杨应谚也不废话:“衢州还有常山、开化、江山三县,州城失陷,三县容易生乱,当速速派人安抚。一者声明官吏不变,令他们坚守本职;二者免去逋赋杂税,安定农夫之心。将军可自领衢州太守,等待新朝派人过来招安。”
薛粟的野心不大,在城外只是吹牛逼,能做一州太守就足够了,他笑着说:“就依杨通判,我便做这太守保境安民。我麾下那些兄弟,也要安排些文武职位。”
山贼头子做太守,一群山贼头目也担任要职,今后大明朝廷该怎么安排?
宋徽宗装病卧床休息,躺床上开始回忆一路经历,他总算对自己治理的国家有了切身体会。
知道归知道,亲身经历却又不同。
自己随便献计就能攻陷州城,这让宋徽宗感到无比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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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31 15:14 | 只看该作者
在洞庭湖水战之际,钟相其实已经回到长沙,但他暂时顾不上北边战场。
因为醴陵、茶陵二城,皆遭江西明军围困。
钟相仓促调集一万五千精锐,连他的皇城侍卫都出动了,在醴陵大破权邦彦的三万江西新军。
权邦彦之前跟钟相打了一年,双方打得有来有回。那不是权邦彦有多牛逼,而是借助了有利地形守城。
现在硬碰硬城外野战,立即暴露出各种不足,被钟相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权邦彦带着几千残兵,狼狈退守萍乡,再无出城决战的勇气。
宋徽宗就在萍乡……
他如今化名吉绍,被调到萍乡做主簿,而且娶了薛粟的寡母曾氏。
至于薛粟,这个山贼出身的家伙,被调往吉州做军官,目前正在随军围困茶陵。
曾氏忧心忡忡:“钟相怎那般厉害,两天便击败数万官兵?”
宋徽宗说:“毕竟是草莽皇帝,打仗还是有一手的。”
曾氏盲目崇拜丈夫:“相公在衢州有‘小诸葛’之名,何不献上妙计,助官兵拿下醴陵?”
宋徽宗老脸一红:“吾虽有妙计,奈何官兵太过孱弱,遇到楚军就不敢奋战。”
“唉,也是委屈相公了。”曾氏觉得丈夫太过屈才。
夫妻二人正聊着,忽有衙前来请,让宋徽宗赶紧回县衙办事。
却是江西新军的北线部队,出征粮草被钟相缴获,而萍乡边界发现楚军踪迹,得赶紧募集乡兵和军粮守城。
其实吧,钟相根本没有追杀过来,只派一支杂牌部队,多造旗帜吓唬权邦彦。
但已经够吓人了,萍乡这边吓得连忙组织城内百姓。
左等右等好几天,才终于得到消息,钟相大军没有过来,只是在醴陵、萍乡交界巩固关隘。
就在此时,有信使从宜春而至,带来一个好消息:茶陵楚军被围时内讧,先是副将杀了主将欲降,忠于钟相的将士不服,又兵变杀了楚军副将。江西新军察觉城内异常,趁机攻城把茶陵给拿下。
士气低靡的萍乡守军,得此战报立即欢腾起来。
宋徽宗却心里头不爽,因为打胜仗的那边,文武将帅他都认识。
向子諲坐镇吉州搞后勤,杨应诚负责前线指挥,这两位都属于宋室宗亲,祖上都是出过大宋皇后的。
之前大宋有难,也没见你们如此卖力,现在居然帮着伪明打胜仗。
宋徽宗越想越气!
“吉绍,粮草为何还缺恁多?”县令推门而入,怒气冲冲质问。
宋徽宗放下万般思绪,躬身赔笑:“县尊息怒,已经在催粮了,但乡下百姓着实没剩几个粮食。”
县令说道:“十日之内,至少再征五百石。新喻县的粮食都运来了,就我们萍乡一直不能足额。上官追究起来,你我都要吃挂落!”
宋徽宗硬着头皮解释:“萍乡穷困,新喻富庶,哪能跟他们比?”
“我不管恁多,快点去办!”县令怒道。
宋徽宗挤出笑脸把县令送走,随后拍桌子大骂:“无耻狗贼,逼俺有甚用?老百姓没粮,俺又不能变出粮食来。再逼催粮草,萍乡百姓都要造反了!”
骂了县令,宋徽宗还不解气,又埋怨道:“那权邦彦也是,自诩什么不世帅臣,带着三万大军出征,被钟相打得一战而溃。爷爷我在萍乡征粮两个月,好不容易弄来点粮食,全被这蠢货送给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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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1 15:18 | 只看该作者
老师还懂这么多,厉害,为你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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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31 16:14 | 只看该作者
被打残的江西北路军,分批返回南昌整编,还得计算伤亡抚恤金。
宋徽宗目送最后一批军队离开,暗自嘀咕道:“这钟相也太不经打了,才三四个月就覆灭,枉我还觉得他是一号人物。”
“唉,这仗总算打完了!”县令谢泽一声叹息。
宋徽宗连忙道:“大明天兵,无往不胜。钟相之流,跳梁小丑耳。”
谢泽摇摇头,转身回县衙去,他这几个月累得够呛。
走了几步,谢泽又回头说:“终得一日清闲,且到县衙与吾共饮。”
宋徽宗连忙跟上,陪县令喝酒去了。
两人以前见过面的,谢泽是宣和三年进士,出自宋徽宗在开封主持的最后一届殿试。
但谢泽的进士排名比较靠后,根本就看不清皇帝长啥样。在京候缺一年,谢泽就外放颍昌客馆使,相当于许昌市宾馆总经理,就再也没跟皇帝碰到过。
朱铭提兵北上之时,颍昌农民趁机起事,把出城官员杀了一堆。
谢泽留在城内安排接待事宜,正好躲过那一劫。虽然朱铭没住进宾馆,但颍昌所剩官员不多,谢泽还是忙前忙后漏了脸,如今总算在新朝捞到个县令职务。
谢泽还有个兄弟叫谢洪,二人同科进士。
如果换作谢洪在萍乡,肯定一眼就把宋徽宗认出来。因为谢洪是进士前二十名,闻喜宴上距离皇帝很近。
回到县衙后宅,县令与主簿摆酒对坐。
宋徽宗连忙给上司倒酒,奉承道:“这些日子,县尊协助军务累坏了,且好生歇息半个月,一切事务在下都会帮忙料理。”
谢泽赞许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做主簿确实屈才了。下次考满之时,定给你评个优等。”
“多谢县尊赏识!”宋徽宗笑着举杯敬酒。
大明新朝的官员考满,需要上级官员给出评价,接着是府级组织部门评价,最后再进京跑去吏部报道。
谢泽问道:“你可晓得玉米、红薯?”
宋徽宗回答:“听说过。”
谢泽说道:“新朝注重民生,那玉米红薯,又是天子从海外带回之物。这萍乡县多山,应该适合推种。如今已无兵患,明年当推种新作物,我已上疏请调一些种子过来。”
“县尊心系百姓,在下佩服之至!”宋徽宗立即拍马屁。
“伱也要认真对待此事,”谢泽指了指北边,笑着说,“如果玉米红薯推种得好,指不定就能得到官家赏识。到时你我一并升官,岂不美哉?”
宋徽宗说:“甘附县尊尾骥。”
谢泽纠正说:“是附陛下尾骥。我已得到确切消息,朝廷要在袁州府设劝农所,入冬之前就会有劝农官到任。到时候,若有劝农官来萍乡,你可要好生安排招待。”
宋徽宗点头道:“一定,一定。”
谢泽说道:“那些劝农官,别看品级不高,却都称得上天子门生,万万不可有任何得罪之处。更何况,劝课农桑他们也能帮忙,指不定还能为你我弄到什么政绩。”
“县尊高瞻远瞩,在下实在佩服。”宋徽宗又给上司倒酒。
谢泽喝了一通,脸色愈发红润:“我去年在京城做小官,别的本事没有,消息却极灵通。你可知前朝皇帝如今何在?”
宋徽宗吓了一跳,以为对方在说自己,连忙摇头:“着实不知。”
“调去山东做官了呢。”谢泽笑道。
“调去山东……还做官?”宋徽宗一头雾水。
谢泽神秘兮兮说:“京城之人,皆知前朝皇帝做了劝农官,却少有人知是去了山东那边。”
宋徽宗猛然醒悟:“县尊是说赵桓?”
谢泽哈哈大笑:“不是他还能有谁?总不会说赵佶那昏君吧?”
宋徽宗心中恼怒,连忙陪笑道:“那昏君不提也罢。”
谢泽却开始发牢骚:“我殿试文章写得极好,那昏君奸臣不识货,竟只给评一个三甲进士。这且不说了,我堂堂三甲进士,就因为没送钱送礼,关试竟然都考不过。后来让仆人回家筹了许多钱财,总算能外放做官,却只给一个客馆使。寒窗苦读十余年,正经的进士出身,竟让我去做客馆使!”
“着实不该!”宋徽宗连忙附和,心里想的却是:你这狗贼,啥本事没有,让你做客馆使都抬举了。
谢泽越说越生气,拍桌子道:“昏君奸臣当道,暴宋合该灭亡!像我这样怀才不遇的,天下各路还不知有多少。”
宋徽宗很想把这家伙掐死,转移话题道:“赵桓真在山东做官?”
谢泽笑道:“可不是?我不但知道他在山东做官,还知道他专门去山东种棉花。”
宋徽宗又问:“前朝嫔妃、帝姬、亲王们呢?”
“官家仁慈,并未为难他们,”谢泽估计是喝醉了,挤眉弄眼道,“官家喜好已婚妇人,赵佶那些年轻貌美的嫔妃,恐怕今后也是能继续享福的。”
宋徽宗恨得牙痒痒,越想越生气,都没心情再奉承了,端起酒杯狂饮几口喝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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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1 16:47 | 只看该作者
写穿越吧,不涉谁,随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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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6 10:53 | 只看该作者
桂阳也有窝案,那里一堆银矿。

  审着审着,郴州知府孙觌被人供出来。

  孙觌贪污数额不大,但案件性质极为恶劣。

  这厮竟然侵吞移民安置物资,而且违规收取苛捐杂税,导致辖内各县移民,在分田落户的第一年饥寒交迫。

  也不知冻死饿死多少人!

  孙觌本人掉脑袋是肯定的,如今正在讨论该连坐多少。

  《大明律》现在是按户口本连坐,孙觌这货居然单独立户,户籍册上只有他的妻儿,父母兄弟全都跟他不是一家。

  “上报刑部吧,此人明显早有预谋。”

  “我建议连坐他父母,兄弟什么的就不必牵连了。”

  “但他的兄弟一定要查,或许也有贪污之事。孙觌在前宋就曾攀附黄潜善,只因弹劾过蔡攸,被一些人称赞敢于直言,这才在大明新朝被启用。我听说,孙家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人!”

  “也行,请示刑部和督察院,彻查孙家兄弟几人。”

  “郴县县令又该怎么判?”

  “他说自己是被孙觌逼迫的,而且还曾公开反对过。确实有几个书吏招供,说郴县县令不愿收取杂税。”

  “但他还是伸手拿钱了。”

  “拿得不多,只有几百贯。他的主要罪行,是在修缮水利的时候,强占新垦出的三百多亩水田,又转手卖了一半给本地士绅。”

  “抄家流放就可以了。”

  这个郴县县令,便是宋徽宗。

  深秋之时,刑部快速批复了郴州府窝案。

  需要砍脑袋的押付进京,坐牢两年以下的罚款抵罪,因为牢房已经特么的关满了。

  其余四百多人,扶老携幼流放安夷县。

  宋徽宗带着妻子曾氏,以及两岁大的儿子,哭哭啼啼踏上发配之路。

  他近几年积累的财产,已经全部被抄没,只允许带走一些换洗衣物。

  好在全程有船坐,沿途官府提供吃食,一路上没有遭太多罪。

  过洞庭湖来到武陵县,这些流放罪犯暂时等待,陆陆续续又来两拨汇合,最后甚至来了一支军队。

  “直娘贼,都打起精神来,哪个敢逃跑就砍头!”

  孙立破口大骂,在流放犯人身上撒气。

  这家伙跟随杨志一起投靠大明村,贪财的毛病始终改不了,在河北抄没汉奸家产时,由于私吞财货而被处罚,被扔到淮南做漕运副总兵。

  已经吃过亏,孙立不敢再贪了,更不敢对漕粮下手。

  但他用空闲的漕船,给商贾运输货物,以此避开沿途的税卡,还导致数千石漕粮被延误。其中一个商贾被抓,审讯时把孙立也供出来。

  朱铭网开一面,让孙立继续带兵。

  只不过他驻防的地点,换成了遍地蛮夷的安夷县。

  登船之时,孙立喊道:“七品以上犯官,全都到我船上来,家属安置在别的船!”

  宋徽宗告别妻儿上船,被领到一处船舱,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

  互道姓名,作揖问候,这两个犯官,分别是南昌知府曹成大、南昌府通判郭玉。

  宋徽宗跟他们聊了两句,桂阳铸币场的场监李元鼎又进来。

  曹成大突然问:“你们可知安夷县在哪里?”

  “不知。”

  郭玉和李元鼎摇头。

  宋徽宗说:“隶属思州,为诸溪蛮之地。”

  本来宋徽宗的官最小,三人没把他当回事,此时却是另眼相看,纷纷打听安夷县的具体情况。

  宋徽宗为啥清楚?

  因为安夷县这个名字,就是他当年亲自给取的!

  皇帝喜欢开疆拓土,官员自然投其所好。

  西南地区无兵可用,地方官就跟蛮酋联络,威逼利诱诸蛮首领献土。

  这安夷县便是如此设立的,还强行迁徙兵丁和百姓过去。由于安置没做好,大量百姓逃跑,而且跟夷人常起冲突,安夷县又改为安夷堡。

  数年之后,士卒逃亡殆尽,渐渐变得荒废。

  聊着聊着,陆续又进来几个犯官。

  “都出来,将军喊你们过去!”外头有士兵大喊。

  这些士卒,也皆为戴罪之身,或多或少都犯过事儿。

  宋徽宗跟着众人,一起去见孙立。

  孙立神在在坐着,郁闷道:“都自报家门,且按品级来。听说有布政使?”

  一个中年男子出列,作揖行礼道:“原江西左布政使向子諲,拜见孙将军。”

  孙立点头说:“不错,不错。这次被抓的布政使,除了你之外全都砍头。你才只是抄家流放,也算一个清官了。”

  “实在汗颜。”向子諲被羞得面红耳赤。

  这两人说话之间,宋徽宗吓得连忙低头,因为向子諲是他的表弟。

  孙立拿出流放名单,问道:“江西布政司参议韩栋,站出来让俺看看。”

  立即有犯官站出:“拜见孙将军。”

  孙立继续念道:“辰州知府阳郜是谁?”

  “罪人阳郜,见过孙将军。”另一个犯官上前。

  一个又一个犯官,在孙立面前自报家门,宋徽宗这种小喽啰只能排最后。

  当宋徽宗站出时,向子諲瞬间瞠目结舌,连忙搓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徽宗则是背心冒汗,生怕表弟拿他立功。

  向子諲确实想这么做,找到前朝昏君的大功,说不定就能用来抵罪。但想想昏君对自己很不错,不但没有亏欠过他,反而一直重用提拔,向子諲实在是说不出口。

  所有犯官都亮相了,孙立终于开始训话:“江西、湖南、广西的流犯,都往安夷县那边流。广东、福建、浙江的流犯,却是流往台湾岛。莫问台湾岛在哪,俺也不知道。俺只知道安夷县很重要,可以盯紧思州田氏。今后朝廷征讨大理国,东路军也会走安夷县。”

  “俺是犯官,你们也是犯官,说不定还有立功的机会。向子諲!”

  向子諲正在纠结之中,忽听孙立喊自己,他连忙上前说:“在!”

  孙立说道:“太子念你身为一省左布政,比别的贪官更收敛,当初又有献土大功,这次就给你留点余地。安夷县改为镇远堡,俺管武事,你管文事。把那里好生经营一番,以后朝廷征讨大理国,镇远堡就是东路军的前哨站。”

  向子諲顿时激动起来,转身朝着北边拜倒:“臣多谢官家、太子恩德!”

  见其他犯官露出羡慕表情,孙立说道:“俺还要再挑几人,作为镇远堡的官吏。还没想好选谁,一路上伱们自己表现。”

  孙立又叮嘱说:“到了镇远堡,不管是为官作吏,还是当百姓参军,你们都要跟俺一起好好干。太子说了,镇远堡辖地内的汉民,在籍人口如果达到五千,俺跟向子諲就可以升官离开。再提拔别的犯官主持军政,在籍汉民每增加五百人,就能有一文一武两人升官调走。”

  众人闻之大喜,都在绝境当中看到了希望。

  “虚头巴脑的话,俺就不多说了,”孙立嘱咐道,“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汉民都是咱的命根子。不准贪污克扣汉民的粮食被服,更不准欺压盘剥汉民,让他们多多生儿育女,赶紧把人数给生够了。”

  “愿助将军繁衍生民!”犯官们齐声大呼。

  孙立又说:“当地的蛮夷,落籍三年以上,全家都改了汉名汉姓,家中有三个成年男女会说汉话,也能算是归化汉人。所以那些听话的蛮夷,也要善待,让他们好生学着说汉话。”

  犯官曹成大建议道:“可诱招附近蛮夷,教他们种植灌溉,然后给他们落籍,让他们给官府交税。再挑选他们家中的孩童,十二三岁的最好,教他们读书写字说话。”

  “这法子不错,”孙立点头说,“给你一个差遣,你来负责教化蛮夷。”

  曹成大顿时狂喜,等把孙立、向子諲送走,就该轮到自己升官远离了。

  他们都没想过弄虚作假,因为朝廷查验人口肯定非常严格。

  向子諲问道:“这次要流放多少汉民到镇远堡?”

  孙立说道:“连兵带民,两千人左右。小娃娃不算,只论十五岁以上的。对了,谁懂医术?”

  当即有三个犯官站出来,声称自己略懂医术。

  这些犯官,个个都是人才。

  为了能够离开镇远堡,如今可谓众志成城。以五千成年人口为基数,每增加五百人,有就一文一武可以解脱,而且还把归化蛮夷也算在里面。

  他们相信,二十年之内,在场所有犯官都可以走。

  川南、贵州、台湾,全是这一套规则。

  一张卫生纸都有用,更何况是一群官员。他们只要愿意做事,而且有明确目标,肯定能够爆发出惊人力量。

  别的不说,教化能力属于顶级,可快速归化大量蛮夷。

  向子諲本来纠结要不要举报宋徽宗,现在既然有了新目标,就没必要再做违心事。

  他离开孙立的船舱时,偷偷朝宋徽宗挤眼色。

  二人来到偏僻处,宋徽宗带着哭腔说:“多谢贤弟之恩,贤弟就是俺的再生父母。”

  向子諲一声叹息,问道:“兄长近年来可好?”

  宋徽宗说道:“囫囵着过日子,俺还续弦娶了妻,前两年又生一幼子。”

  向子諲瞬间无语。

  这个狗入的昏君,还真是能混啊。一个亡国之君,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在新朝做官娶妻生子。

  看他那模样,似乎活得很滋润。

  向子諲开始犯嘀咕,或许在某个关键时刻,可以把昏君供出来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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