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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大乱:坐地起家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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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0 17:04
标题:
北方大乱:坐地起家论英雄
八月辛巳朔,太白昼见。
山东有张万仙者,众至十万;又有张迪者,众至五万;河北有高托山者,号三十万;自馀二三万者,不可胜数。命内侍梁方平讨之。
——《续资治通鉴》卷九十五
……
崎岖的山路上,韩桢骑着战马,身后是七八辆满载钱财货物的牛车。
韩张氏戴着斗笠,骑在一头驽马上,跟在车队中。
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韩桢那高大宽厚的背影,眸子里满是笑意。
今日,是韩桢搬去县城的日子。
他没有把小库房的钱全部带走,而是留下一万贯铜钱备用。
如今石灰窑和砖厂已经开始盈利了,虽说赚不了几个钱,但也能自负盈亏,不必再往里面贴钱了。
人事方面,朱正则升任账房,掌管小王村财政。
他这个人性格木讷,但做事却极为认真,为人又纯孝,让他管钱最是放心。
小虫则被委任都头,接替马三狗先前的职务,招募了五十名青壮乡勇,负责维持村中治安,抓捕犯罪。
目前唯一的问题就是账目比较混乱,等过阵子制盐厂建成之后,韩桢会带着书吏们,将整个临淄县,包括小王村以及松山村在内,从上到下全部理一遍。
至于军队,从一开始便独立于外。
一切开销,包括赏赐,都走的是军队内部的账目,往后也会如此。
军队就是军队,要保证其纯洁性,除了打仗作战之外,其他一概不用管。
一旦掺杂了别的东西,军队的性质就变味了。
近一个时辰后,韩桢骑着马进入县城东门。
得知他要来县城住后,常知县便早早的命人将徐家宅院里里外外全部收拾了一遍。
又在牙行帮忙买了丫鬟和家仆,韩桢只需拎包入住便可。
宅院大门打开,管家领着一众仆役早早的等在门前。
见到韩桢,管家立刻躬身唤道:“阿郎!”
韩桢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圈众人,没有说话。
在他的注视下,一众家仆如芒在背,纷纷低下头,心头忐忑。
“往后好好做工,自不会亏待你们,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就莫怪我了。”
这些丫鬟家丁都是临淄县本地人,自然听说过韩桢的威名。
旁的不说,这间大宅院的上一任家主,就是被自家阿郎亲手斩下了脑袋。
听出他话中的森森寒意,一众仆役忙不迭的点头。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为何韩桢杀官造反之后,还能大摇大摆的回到县城,但既然知县都不管,哪里轮得到他们操心。
只需能有口饭吃,不克扣工钱,不随意打骂,他们才不在乎主家是甚么身份。
韩桢满意地点点头,指着韩张氏介绍道:“这位是夫人,我若不在,她的话便是我的话。”
听到韩桢当众介绍自己为夫人,韩张氏心中又羞又喜,一抹嫣红爬上脸颊。
“见过夫人。”
那管家立刻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且进去罢。”
韩桢翻身下马,迈步走进宅院大门。
上次来徐家,还是半夜。
当时只顾着杀人抢钱,加之天色黑暗,根本看不清全貌。
此刻再看,不由感叹一声。
到底是一县主簿,不是王员外那乡下土财主能比的。
整个宅院并不算特别大,同样是三进院的宅子,整体布局突出这四个字,清新淡雅。
庭院之中花圃假山皆出自名家之手,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处江南水乡。
哪怕正值炎炎夏日,身处其中,心里都会觉得凉爽一些。
韩张氏到底是个乡下村妇,王员外的宅子对她而言,就已经算是豪宅了。
此时漫步在大宅院,心中恍惚,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好在有韩桢在一旁陪着,否则她说不定会落荒而逃。
感受到韩张氏的忐忑,韩桢握住她的小手,轻声安慰道:“莫要怕,有我在,往后这里便是咱们的家了。”
“嗯!”
韩张氏心头一羞,想要挣脱开,但又舍不得。
一路来到后宅,韩桢指着正屋指挥道:“将行李全部搬进去。”
韩张氏哪里还不懂韩桢的心思,脑袋都快埋进硕果中了。
“是。”
管家应了一声,招呼家仆们动手。
待到安顿妥当,又陪了一会儿韩张氏后,韩桢叮嘱道:“闰娘,你且在家里,我去一趟县衙。”
韩张氏乖巧地点头道:“二郎去忙罢,不用担心奴家。”
“嗯!”
在她精致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韩桢一路出了宅院。
刚进县衙,一名衙役便立刻迎上前:“县长,知县有要事商谈。”
闻言,韩桢面色一沉,快步走进大堂。
大堂内,常知县神色凝重,眼中闪动着不安。
见到韩桢后,他习惯性的寒暄道:“家中安置妥当了?”
“发生了何事?”
韩桢不答,开门见山地问道。
常知县递过去一份邸报:“这是州府加急送来的邸报,你且看看罢。”
加急!
一般沾了这两个字,都不是小事。
接过邸报,韩桢仔细看了起来。
一看之下,心头巨震。
北方终于暴动了!
河北高托山于太行山起事,初时只有数百人,短短时间便聚众三十万,糜烂五州十二县。
与此同时,洛州有张迪者,号众五万。
最关键的是,家门口也有人起事了。
青州寿光县被攻破,知县主簿等一众大小官吏,无一幸免,全部被斩首。
起事者,名为张万仙,如今已裹挟十万余百姓,自号敢炽军。
除此之外,邸报中还有一句话,也是最重要的。
【自馀二三万者,不可胜数。】
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以上三个有名有姓的之外,人数在两三万之间的不知名反贼,数不胜数。
一时间,北方烽烟四起,京畿震动。
这一次宋徽宗彻底慌了神,往年也有反贼起事,但哪有眼下这般密集。
下旨命梁方平为三路宣抚使,杨惟中、王渊、张俊、辛兴宗、韩世忠等皆预其役,并征调十万西军,前往河北讨剿反贼。
放下邸报,韩桢眉头紧皱。
北方暴动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两年北征,吸干了北方三路的血,百姓已临近崩溃的边缘。
王黼征收丁身钱,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韩桢意外的是,百里外的黑山寨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徐主簿的那本账本,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并且仔细计算过这些年运送的物资,足以支撑起一支万人军队。
况且,他不认为黑山寨只与徐主簿一个官儿勾结。
所以,黑山寨的真实实力,只强不弱。
可这份邸报中,根本没有出现黑山寨以及李天王的字样。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时,见他看完邸报,常知县神色担忧道:“那张万仙聚众十万,如今占了寿光县,若是打来了,该如何是好?”
“一群乌合之众,常知县何需担心。”韩桢语气不屑。
聚众十万,真实人数能有六七万就顶天了。
这六七万人,其中最多两万是青壮,剩下的全是被裹挟的老弱病残,用以壮大声势。
韩桢手下士兵虽少,但比起这些起义的农民,那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不说主动出击,守个县城绰绰有余。
“如此便好!”
听出他语气中的强烈自信,常知县不由松了口气。
他现在反而庆幸有韩桢在。
早先看完邸报后,他吓得差点脚底抹油。
十万反贼是什么概念?
上次仅仅数千人,就已经攻下县城,若不是韩桢及时驰援,只怕他的人头早就高悬城门了。
忽地,常知县想到了甚么,忙问道:“伱此次可带兵来了?”
“没有。”
韩桢摇摇头,解释道:“县城这边没有军营,我打算在附近修建好军营后,再把军队迁过来。”
山寨的军营太小了,韩桢的本意,是在县城附近找一个山头,直接把整座山都划为军营。
既能保证军队的纯洁性,又方便训练。
往后,小王村那边再招三百士兵,充当预备役。
平时负责守卫山寨,一旦起了战事,便能充入军中,填补兵源。
一听还要过段日子,常知县顿时急了,忙说道:“此事莫要拖了,上次追回的财物,发放了奖励和补偿百姓损失后,还余下了一万多贯,不如就以这笔钱财修建军营,若是不够,本县可以再添一些。”
“眼下正值农闲,县中不缺人手,只要给足工钱,不消三日便能建好军营。”
韩桢神色略显怪异,点头道:“那好罢,就依常知县。”
常知县自掏腰包帮他修军营,这种好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军营选址可定好了?”
常知县此刻比他还上心。
韩桢问道:“可有舆图?”
“有!”
常知县说罢,便唤人去薄厅库房取地图。
很快,一名书吏捧着一张舆图来了。
待到舆图展开之后,韩桢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他本以为古时的地图应该很粗糙,没想到却如此细致。
舆图居中的便是临淄县城,周边每一个村落,每一座山头,每一条溪流,都绘制的清清楚楚,并且有详细标识。
关键还是彩色版的。
韩桢仔细查看地图,片刻后,他指着一个山头道:“选在这里罢。”
这座山距离县城并不远,只有短短三五里路,毗邻官道。
山脚下地势平坦,且有一条河。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常知县沉吟片刻,随后抚须道:“此地确实不错,一旦有变,便可立刻掐断官道,切断外界通道。”
确定之后,常知县便唤工匠去实地勘测,绘制建造图纸。
紧接着,招工的消息在县中传开。
下午,军营正式动工。
这番效率,连韩桢都被惊到了。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0 17:25
李天王怕被看出端倪,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五当家徐衮家中吃酒。
一直吃到夜幕降临,月上中天,才醉醺醺地离去。
回到自家宅院,李天王摇摇晃晃地一路进了里屋。
李黑虎只穿着里衣,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似是刚刚沐浴过。
单论五官,李黑虎算不得多精致,但那双凤目,配上清冷地气质,让人忍不住升起一股征服欲。
此刻端坐在妆奁前,从后望去,曲线恰似一个葫芦。
从肩头开始,沿着腰身缓缓收紧,再往下豁然撑开,形成半张磨盘。
嘶!
李天王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头一阵火气。
仗着酒劲,他缓缓走上前。
李黑虎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不过却懒得理会,拿起一把梳子,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在脑中思索着先前商谈的事宜。
起事并不难,甚至可以说很容易。
当底层百姓活不下去的时候,只需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立刻便有无数百姓响应。
纵观古今,农民造反俱都是如此。
难处在于,起事后如何扛住朝廷的围剿,以及发展壮大。
高托山与张迪之流,李黑虎压根就看不上,这些人只不过是抛出去吸引朝廷注意的棋子罢了。
所谓地聚众三十万,看似声势浩大,可只待西军一至,瞬间就会被打得七零八落。
强如那方腊,破六州五十二县,最盛时手下号称五十万大军。
结果呢?
西军从秦凤路开拨,再到班师回朝,总共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除去赶路的时日,真正用以作战,只有不到半年。
所以,从一开始高托山与张迪的结局就注定了。
李黑虎对他们的期望,就是尽可能的拖久一些,好为自己争取时间。
忽地,她的脑中不由闪过一道身影。
身影高大,手持一柄玄色马槊,身背五根破甲剑。
韩二!
此人虽守着一个小村寨,兵不过五百,甲更是竹甲,但李黑虎却并没有因此小觑。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这九个字人人都能听懂,却没几个能做到。
正应了寅先生的那番话,彼时英雄俱都蛰伏于深潭,只待风云际会之时,方才潜龙出山,一飞冲天。
思索间,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李黑虎不由皱起眉头。
站在后方,看着那令人咋舌的葫芦状曲线,李天王只觉得口干舌燥。
对自家夫人,他心里还是有些怵的。
不过此刻酒壮怂人胆,李天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柔声道:“夫人,夜深了,且歇息罢。”
被打搅了思绪,李黑虎心下不喜,冷声道:“找你那小妾去,莫来烦我。”
换成以往,被她这般呵斥,李天王早就灰溜溜地去隔壁厢房找小妾了。
可今日,他却未动。
只见李天王神色挣扎,干脆把心一横,高声道:“夫人,俺们到底是成过亲,拜过高堂的夫妻,天天分房睡是哪门子的道理?”
成了亲,反而只能抱着小妾睡,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气?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大手,抚向李黑虎的肩头。
“俺今夜跟你睡定了。”
瞥了眼肩上的大手,李黑虎一双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只见她缓缓抬起手,盖在肩头大手上。
见到这一幕,李天王以为自家夫人打算从了自己,心下顿时一喜。
然而,下一刻。
李黑虎白嫩纤细的小手此刻化为虎爪般,死死扣住李天王手腕上的脉门。
没等他回过神,李黑虎看似纤细的腰身一扭,猛然站起身,将他整条手臂拧向身后反锁,另一只小手同样呈虎爪状,探向腋窝。
紧接着,脚尖向上一挑,如同一柄利刃狠狠戳向腘窝。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别具一番美感。
李天王只觉右腿腘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啊!”
李天王大吼一声,正想挣脱束缚,却见扣在脉门和腋下的小手猛然发力,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直冲大脑,半边身子一麻,动弹不得。
剧烈的疼痛下,李天王额头上浸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此刻他的酒醒了,心头又惊又惧,连连求饶道:“夫人,俺错了,俺错了。俺今夜喝些了马尿,猪油蒙了心,你就饶了俺这一遭罢。”
“哼!”
李黑虎冷哼一声,冷冽的语气中透着杀意:“再有下次,绝不轻饶。滚罢!”
说罢,她松开手臂,自顾自地坐下,继续拿起木梳梳头。
李天王狼狈的爬起身,逃也似地出了里间。
一路回到隔壁的厢房中,一名容貌俏丽的小妇人立刻迎上来。
这小妇人便是他的小妾,唤作小莲。
小莲本是济南府人,回乡探亲时,被黑山匪寇劫上了山,李天王讨要了很久,李黑虎才赏给他做了小妾。
见他神色惊惧,满头冷汗,小莲关心道:“阿郎这是怎地了?”
李天王呵斥道:“莫要多问,去帮俺打盆水来。”
“奴这就去。”
小莲应了一声,拿起铜盆便出了门。
这番乖巧的模样,与李黑虎形成鲜明对比。
李天王坐在床上,越想越气。
方才的遭遇,如同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往日积压在心头的怨气。
脑中不由浮现起四当家雷汉的一席话。
“明媒正娶的夫人?莫要自欺欺人了,她可曾当伱是丈夫?”
说来可笑,成亲这些年,两人一直分房睡。
商议寨中大事,从不让自己参与。
他这个夫婿,竟还不如寅先生、孙志这些外人!
当着外人的面,也丝毫不讲情分,随意呵斥。
一想到那几位当家,每每看向自己眼神中的不屑与讥讽,李天王心头便涌起一股屈辱,整张脸涨的通红。
“既然你不讲夫妻情分,那就莫要怪俺了。”
李天王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
里屋。
李天王狼狈逃走后,一名妇人迈步走了进来。
妇人年逾四旬,眉眼处依稀与李黑虎有几分相像。
“姑姑。”
见到妇人,李黑虎唤了一声。
妇人问道:“你们是否又吵架了?”
她方才听到一声大吼,赶来时,就见李天王狼狈的从里屋跑出去。
“嗯。”
李黑虎点了点头,并未否认。
“你这刚强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
妇人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南嘉,我知晓你不钟意他,心里也埋怨你爹爹的安排。但陈平毕竟是你夫婿,这男人啊,就活一张面皮,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总该照顾一些他的脸面。”
“我晓得了。”
李黑虎敷衍地应了一声。
见她这副模样,妇女便知她根本没有听进去,无奈道:“唉,大哥从小将你当男孩养,这些年苦了你了,但凡你那些兄弟争口气,担子也落不到你的肩上。”
李黑虎听不得这些话,皱眉道:“姑姑何必说这些,我如今过得很好。”
“好好好,姑姑不说了。”
妇女立刻打住,叮嘱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罢。”
目送姑姑离去,李黑虎又坐了一会儿,待到头发干了一些,起身吹熄油灯,来到床上躺下。
黑暗中,李黑虎并未睡,愣愣地睁着眼睛。
自幼时起,爹便常在她耳边念叨。
赵宋乃是我李家生死大敌。
灭我家国,毁我宗庙,欺我祖上,淫我先祖母……
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而她,也一直以推翻赵宋为此生的目标,除此之外,心中别无他想。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可她心中又升起一股茫然。
若真能推翻赵宋,然后呢?
只是这丝茫然,很快便被她驱散,强行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
翌日。
天蒙蒙亮,李黑虎便起床了。
用丝带将长发高高束在脑后,穿上一袭纯白的武士服,洗漱一番后,她扛着斩马刀来到校场上。
拨出长刀,李黑虎双手握刀,右脚向前虚踏,随后猛地跺地。
高举的斩马刀,也随之挥下,带起一阵刺耳的破风声。
每日挥刀五百,这一雷打不动的习惯,自幼时起至今已有十五年。
看似纤细单薄的身体,若是脱去外衣,便能看到双臂与小腹上,布满了结实的肌肉。
除开韩桢那种怪物外,没有人能一蹴而就。
所谓的武艺高强,不过是一滴滴汗水堆砌的结果罢了。
待到五百刀挥完,日头刚刚升起。
李黑虎喘着粗气,扛着斩马刀,站在山巅静静欣赏日出时的美景。
这一刻的黑山寨大当家,面色宁静,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若有若无地笑意。
欣赏日出,是她一天中最为惬意,也最为放松的时刻。
“大当家!”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寅先生的声音。
贪婪的看了眼红日,李黑虎转过头,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模样。
“何事?”
“黑鹞子送来急报,张叔夜坐不住了,准备发兵平叛。”寅先生答道。
饶是以他的心性,此刻都不由一阵激动。
李黑虎目光一凝,问道:“可确定?”
寅先生点头道:“确定无误,最多三五日,兴德军便会开拨。”
一府知府的决断,平头百姓不可能知晓,但作为一名探子自然有其渠道。
况且,一支军队的开拨,并非那么简单。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细心的人,往往只需通过城中粮食价格起伏,便能知晓最近的局势。
“好!”
李黑虎微微扬起下巴,意气风发道:“通知几位当家,整军经武!”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0 17:31
历城郡是济南府的治所,也是北地的奇葩。
这座枕山卧水的大城,坐落于周山环绕的小盆地里。
黄庭坚说它:潇洒似江南。
若从上方俯视,便会发现一城山色半城湖,家家有泉,户户垂柳。
丝毫没有北地的粗犷与厚重,反而尽显江南的细腻与婉约。
坐落于城东的府衙内,一名身穿紫色官袍的老人,端坐于大堂之上。
老者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下颌留着一丛稀疏的山羊胡。
此人正是济南知府,张叔夜。
翻看着公文,张叔夜面色凝重,眼中满是忧愁。
临邑县的百姓也反了,聚众八千余人,裹挟数个村庄。
短短几日时间,北方烽烟四起。
仅是济南一府便有四股起事的反贼,这些反贼多则两三万,少则数千人。
他心里很清楚,前两年的北征,吸干了北地百姓的血。
今年又遭逢大旱,整个盛夏,竟只下了两场小雨。
此番大旱,秋末的粟米只怕会颗粒无收。
百姓彻底没了活路,才会造反起事。
可偏偏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官家轻佻,只知享受,身边又有王黼、梁师成、李邦彦等一众奸贼蛊惑。
上一个仗义执言,上书痛批六贼的李纲,如今还在泉州的沙县当主簿。
张叔夜倒不是惜官,只是想着自己在任上,好歹能约束治下官员,让治所百姓过得稍好一些。
想那青州知州赵霆,在杭州时便劣迹斑斑,此等奸逆若非他盯着,只怕青州百姓早就没了活路。
而赵霆这样的官儿,如今在朝廷中比比皆是。
北有金人,西有西夏,虎视眈眈。
朝堂上却又有奸臣当道,地方州县贪官污吏横行,而今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风雨飘摇啊!”
念及此处,张叔夜不由长叹一声。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堂外传来。
张叔夜放下文书,抬头看去。
来人名唤邢万里,原是他在海州任职时,下辖县的一名县尉。
当初剿灭宋江之时,此人表现的有勇有谋,颇具才干。
因此在升任济南知府后,张叔夜上奏朝廷,保举他为司理参军,调任到了身边。
邢万里快步走进大堂,躬身行了一礼,双手奉上一封书信:“知府,黑山寨送来的密信!”
“哦?”
张叔夜目光一凝,吩咐道:“快且呈上来。”
韩桢之前就分析过,黑山李天王名头响亮,是福也是祸。
好处是有这个名头在,起事后会不断有绿林道的匪寇及百姓来投,短时间内便能壮大势力。
坏处是,容易被官府盯上。
事实上,早在青州任知州时,张叔夜便已经盯上了黑山寨。
以他的性子,怎会容忍治下之所有此坐山巨寇。
这一盯,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每隔数月,便有大批粮食、生铁,甚至于是战马悄悄运送到山寨中。
不用想便知,定是有官员与那李天王暗中勾结。
张叔夜也非鲁莽之人,那黑山寨匪寇众多,且军械之利,比之官兵都不遑多让,加之黑山地势险要,山高林密,强攻根本行不通。
于是,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早早布局,遣人暗中接触黑山匪寇,许以高官厚禄。
“知府请过目。”
邢万里恭敬地呈上密信。
拆开信封,张叔夜检查了一番字封,确认无误后,这才慢慢看了起来。
待到一封信看完,他的眼中布满了惊骇之色。
一旁的邢万里见状,问道:“知府,怎地了?”
“你看看罢。”
张叔夜说着,将信递过去。
邢万里一看之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又惊又惧:“他们竟想拿下济南府?”
“想不到李天王手下,竟有如此能人。若真被他们拿下济南府,进可震慑京畿,退可经略山东。同时与河北高托山遥遥呼应,使得西军无法对其形成围剿之势。到了那时,北方就真乱了。”
张叔夜此刻也是心有余悸,济南一丢,后果不堪设想。
那寅先生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有如此才能,竟不思报效朝廷,反倒与匪寇为伍,助纣为虐。
当真是可恨!
放下信件,邢万里皱眉道:“知府,这雷汉在信中言之凿凿,说他们可轻取济南府,具体细节却又含糊其辞,下官倒觉得,像是在故意夸大其词,好以此邀功。”
“呵!”
张叔夜冷笑一声,解释道:“不外乎有内应罢了。”
邢万里一惊,赶忙抱拳道:“下官这就去筛查,加强城门守卫!”
“不急!”
然而,张叔夜却叫住他,摆手道:“如此一来,必会打草惊蛇。若那黑山寨一直蛰伏,始终是心头之患。”
在他看来,张万仙之流根本不足为惧。
只需各州禁军出动,不消数月,便能镇压叛乱。
黑山寨则不同。
不但兵强马壮,且有能人出谋划策,放任不管,只怕又会是下一个方腊。
“知府有何妙计?”
邢万里也并非蠢笨之人,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张叔夜胸有成竹道:“机会难得,本府准备来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将其一网拿下,彻底消弭祸事。”
说着,他招了招手。
邢万里立刻附耳上前。
听完张叔夜的布置后,邢万里双眼一亮,神色敬佩道:“知府当真是用兵如神,下官佩服。”
“且去罢!”
张叔夜摆摆手。
“下官这就去。”
邢万里躬身行礼,而后匆匆出了府衙。
很快,一则消息在历城郡各大茶肆酒楼中传开。
知府张叔夜,不日便会亲自领兵,出城平叛。
傍晚时分,一只信鸽从郡城内飞出,朝着黑山方向飞去。
……
……
黑山寨,聚义堂内。
九位当家齐聚,一张宽大的木桌位居正中,桌上摊开一张舆图。
寅先生嘴角含笑道:“张叔夜到底沉不住气了。”
在他看来,张叔夜一定会去平叛。
否则仍由数股起义军流窜壮大,济南府会彻底糜烂。
就在这时,四当家雷汉忽地开口道:“大当家,如今已经整军完毕,手下儿郎们随时待命。具体是个甚么章程,能否让大伙儿知晓。不然这闷头闷脑的,俺心里实在没底。”
闻言,端坐在首位的李天王微微握了握拳,附和道:“是啊夫人,这仗该怎么打,总该让俺们知晓罢?”
“急甚么,到时自会知晓。”
李黑虎瞥了李天王一样,站起身,语气冷冽道:“从即刻起,封闭山寨,严禁任何人出入。同时实行宵禁,入夜归家,违令者,斩!”
“得令!”
众人齐齐抱拳应道。
雷汉心中一凛,不由暗自庆幸。
若是晚一些,只怕连消息都传不出去。
先前倒是小觑这娘们了,不曾想竟如此谨慎。
也不知张叔夜那边布置的如何了,只希望此次能顺利。
事成之后,他便是朝廷正五品的团练使了。
想他雷汉一介渔夫,不曾想也能当一当这官老爷!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0 17:36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
这几日,整个黑山寨被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
哪怕就连寨中的老弱妇孺,都察觉出不对劲,一个个兢兢战战。
匪寇们紧绷神经,每日着甲佩刀,全副武装。
正午时分,顶峰的一间宅院里,雷汉敞着衣衫,心不在焉的坐在客厅里吃酒。
如今山寨封闭,外加实行宵禁,让他和外界断了联系,无法再给济南府那边传递消息了。
自从暗中接受招安后,他就表现的比张叔夜还要积极。
这个匪寇,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当了。
如今,雷汉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穿上绯红色的官袍后的模样。
赵宋国祚已有百年,百姓和士人们早已忘了赵大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夺走天下的行径。
赵宋正统,已深入人心。
“好好的匪寇不当,造甚么反!”
雷汉捻起一颗蚕豆扔进口中,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他本是鲁山的一个山寨首领,手下五六百号兄弟,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前两年李黑虎带人打上了门,打又打不过,于是雷汉识趣的选择了受降,带着手下弟兄们被李黑虎收归门下。
黑山寨目前九位当家,其中一大半都是如他这般,被李黑虎打服,强行并入黑山寨。
这些当家的,手下弟兄多则五六百,少则两三百。
并入黑山寨之后,山寨实力大增,一跃成为整个京东路绿林道当之无愧的老大。
黑山李天王的名头,也愈发响亮。
而李黑虎也没亏待他,自并入黑山寨后,让他稳坐第四把交椅,仅次于孙志和寅先生。
且赏罚分明,该给的赏赐一文都不会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日子比以往还要逍遥。
虽是女子之身,但那股豪迈却不输男子。
所以,最初时雷汉心里对李黑虎还是很服气的。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造反的心思啊。
这反是那么好造的?
强如那方腊,不照样被剿灭了么。
从得知李黑虎要造反后,雷汉的心思就变了。
绿林道虽然讲究一个义字,可哪有自个小命重要。
“大当家有令,诸位当家即刻前往聚义堂!”
这时,宅院外响起一声高呼。
雷汉端起酒杯的手一滞,目光闪动。
一口饮干杯中酒水后,他站起身,快步出了宅院。
一路来到聚义堂后,其他几位当家已经齐聚。
见到李黑虎身着铁甲,全副武装,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果然,只见李黑虎凤目环顾一圈众人,下令道:“诸位当家点齐手下弟兄,一刻钟后于盘龙岭外寨集合,过时不至者,斩!”
起事了!
众人心头一惊。
雷汉面上不显,心中却升起一股怪异感。
此次起事太过突然,如同儿戏般。
眼见其他几位当家一脸茫然与震惊,包括李天王同样如此,便知晓他们与自己一样,没有提前收到消息。
“得令!”
众人齐齐抱拳应道,随后转身出了门。
目送他们离去,李黑虎问道:“你确定山寨中有奸细么?”
这番话,如同炸雷般在李天王耳边炸响。
他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慌乱,一双大手紧握。
好在李黑虎与寅先生并未看他。
“不确定。”
寅先生摇摇头,正色道:“不过张叔夜此人并非庸才,吾等都知道在周边县郡安插探子,他不可能想不到。”
“这倒也是。”
李黑虎点点头,赞同道。
李天王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头惊骇,假装关心道:“既然寨中有探子,为何不等上一阵子,将那奸细揪出来,再起事也不迟。”
“时不待我,此次机会难得。”
寅先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吾等谋划便连这些当家的都不知晓,即便寨中有探子,又能如何。”
此次起事突然,时间紧迫,探子根本来不及将消息传出去。
李天王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雷汉与自己受了招安,只怕真会如他们谋划的一样,轻取济南府。
这寅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难怪李黑虎如此器重他。
就在这时,李黑虎吩咐道:“寅先生,你也去准备一番罢。”
寅先生会意,转身出了聚义堂。
待他离去后,聚义堂就只剩下李黑虎二人。
李黑虎转头道:“气可消了?”
“……”
李天王沉默不语,目光躲闪。
他此刻心里有鬼,生怕被李黑虎看出了端倪,因此心中惴惴不安,哪里还敢说话。
见状,李黑虎只当他还在生气,柔声道:“那夜是我不对,你莫要放在心上。我自小性子刚强惯了,毕竟在这土匪窝里,若不强势,旁人怎会服我。往后我会尽量克制,在旁人面前,不堕了伱的脸面。”
李天王一愣,满脸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李黑虎会说出这番话。
听上去虽依旧强势,可李黑虎能主动服软,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一时间,李天王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动又自责。
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了,为何前几日会脑子一热,答应了雷汉,接受朝廷的招安。
“夫人……”
李天王嘴唇动了动,心中天人交战。
“嗯?”
李黑虎扬了扬眉。
“俺……你保重。”
李天王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他怕李黑虎得知真相后,会一刀斩了自己。
“我省的,走罢。”
李黑虎点点头,手持斩马刀,快步出了聚义堂。
目视着她的背影,李天王神色复杂,而后跟了上去。
……
盘龙岭外寨,三千多名身着铁甲的匪寇,静静站在原地。
在这些步卒前方,还有八百骑兵。
这八百骑兵,是李黑虎最大的依仗与底蕴。
那三千步卒,其中一大半都是其他几位当家手下的弟兄。
剩下的一千余匪寇,则是黑山寨自己的人手,本来这些人该交由孙志统领。
可惜孙志重伤未愈,眼下还在养伤,因此李黑虎只能将其交给李天王。
翻身上马,李黑虎下令道:“开寨!”
咯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两扇沉重的寨门缓缓打开。
“出发!”
李黑虎大手一挥,率先架马驶出山寨。
没有令人热血沸腾的战前动员,也没有详细的作战安排,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出发。
雷汉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五六百号弟兄。
此时此刻,他心中有无数疑问。
粮草呢?
将近五千人的大军,竟然没有准备粮草等后勤,每人只带了一日的干粮。
其次,黑山距离济南府的历城,足有两百多里路。
哪怕马不停蹄的赶路,到了济南府也已是明日上午了,届时人困马乏,别说作战了,怕是连刀都拿不动。
但凡张叔夜不是蠢货,只需埋伏在暗处,以逸待劳,便可轻易扫平他们。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能想到,李黑虎与那寅先生不可能想不到。
正是如此,才显得诡异。
闷头走了一阵,雷汉忽然发现,他们行进的方向并非是济南府的历城。
而是,高苑县!
……
……
高苑县,隶属淄州。
与青州博兴县临近,因紧挨着济水,借助水运,这些年发展的不错。
此刻,毗邻县城的港口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船。
据说县中有位员外,准备做一笔大买卖,因此这几日花高价租凭了几十艘货船。
县城中,一间酒楼包房内。
知县高邛,外加主簿段敏正在与人吃酒。
请客之人唤作李员外,是一名富商,至于具体做什么生意,县中百姓却没几个知晓。
夹起一块冰鱼扔进酒杯中,高邛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回去告知李黑虎,眼下各地叛乱四起,让他最近老实点,莫要给本县添乱。”
“知县宽心,俺省的。”
那李员外呵呵一笑。
一旁的段敏与高邛对视一眼后,忽然开口道:“眼下县中丁身钱还有一笔缺口,大约五万贯。这笔钱你黑山寨暂且垫付,往后再还于你等。”
说是垫付,但谁都知道,根本就不会还。
李员外面上笑意不减,一口应下:“某家过几日便将五万贯如数奉上。”
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段敏心下有些后悔,方才就应该多要些。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再从黑山寨捞点钱时,却听那李员外说道:“此次大当家拖某家请两位赴宴,是想借一样东西。”
闻言,高邛与段敏两人齐齐一愣。
“他想借甚?”
“借两位人头一用!”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
很快,包厢门被从内打开,李员外浑身浴血,拎着两颗人头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县衙与城门方向也传来一阵喊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平息。
一名匪寇快步走进酒楼,禀报道:“县中衙役与弓手尽数拿下,城门已落入手中。”
李员外随手一抛,两颗脑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滚落至匪寇脚边。
“将这两颗脑袋挂在杆上,告知县中百姓,老老实实待在家中,便保他们平安。否则寨中大军一至,屠城!”
“得令!”
匪寇拾起首级,快步出了酒楼。
两颗首级被高高挂在竹竿上,招摇过市。
一县知县与主簿的脑袋,极具震慑性。
县中百姓心中又惊又惧,有些人想逃出城,可是当看到城门紧闭,无奈又退了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日头西落,阵阵马蹄声从城外传来。
“大当家来啦!”
守着城门的匪寇一声高呼。
千斤闸被升起,随着城门打开,李黑虎一马当先,踏入县城中。
那李员外立刻迎上前,禀报道:“大当家,高邛、段敏已伏诛,县中胥吏与弓手也已被控制,等候大当家发落。”
“杀了罢。”
轻描淡写的吩咐一句后,李黑虎下令道:“休整半个时辰,打开县中粮仓,搬运十日粮食到船上。”
直到这个时候,雷汉等一众当家,才明白李黑虎的计划。
轻装上路,先取高苑县。
稍作歇息后,携带县城粮仓的粮食,接着乘船顺济水一路而下,半夜时分便可至历城。
从寨中出发,再到夜袭历城郡,前后不超过十个时辰。
且士兵能在船上养足精神,保证战力。
当真是好算计!
整套计划环环相扣,其精髓就一个字。
快!
兵贵神速。
快到哪怕张叔夜知道他们要取历城郡,提前做了布置,也反应不过来。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0 17:41
济南府。
张叔夜骑在马上,被烈日烤灼了一天,他那清癯的脸上隐隐有些泛红。
两日前,他便领着一万三千名兴德军,出城平叛。
如今位于长清县周边,距离历城郡约莫六十里。
既是引蛇出洞,将计就计,那必然要演的像一些。
不能太近,近了容易被探子看出端倪。
又不能太远,否则驰援不及。
六十里就很合适,急行军半天便可回到。
哒哒哒!
一阵急促马蹄声从军阵后方传来。
不多时,邢万里架马驶来,语气兴奋道:“知府,黑山寨上钩了。探子发来消息,今日午正三刻,黑山匪寇倾巢出动。”
“呼!”
张叔夜长舒了口气,严肃的脸上荡起一抹笑意:“这两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邢万里提议道:“知府,将士们行军一日,已是人困马乏。不如就地扎营,休整一夜,待养足精神,明日再回防埋伏也不迟。那黑山距离历城郡,足有两百多里路,哪怕是急行军,也需一天多。”
“不妥。”
张叔夜摇了摇头,沉吟道:“黑山寨这些年积攒了不少战马,据那雷汉所说,寨中骑兵不下八百。城中虽也有布置,但对方若是派遣骑兵奔袭,还是存在一定风险。”
历城郡是诱饵,但这个诱饵却不容有失。
闻言,邢万里沉思片刻后,想出一个主意:“不如这样,下官领五百骑兵,外加两千精兵,轻装上路,星夜赶回城外伏击点。知府则在此扎营,若黑山寨真的派遣骑兵夜间奇袭,下官也能及时驰援。”
“善!”
张叔夜点点头,看向邢万里的目光满是欣赏之色。
有勇有谋,当一个县尉着实屈才了,不枉费他上奏朝廷,将其调任到身边。
“下官这就去。”
邢万里抱拳行礼后,一勒缰绳,调转胯下战马方向。
不多时,他便领着五百骑兵,外加两千名身着纸甲的步卒回防。
纸甲是北宋军中甲胄的一种。
莫要以为有个纸字,便认为纸甲毫无防御力。
事实上,纸甲的防御力比之铁甲丝毫不逊色,并且比铁甲更加轻便,一整套纸甲重量不过三斤,丝毫不影响士卒急行军的速度。
制作纸甲的纸张,是由枸树树皮外加棉絮,不断捶打而成。
极具韧性,防水性极好,并非想象中那样一泡水就烂。
被水浸湿后,反而会变得更加坚韧。
因此,纸甲根本不惧大雨天气与落水,两指厚的纸张外层缝制在牛皮袋子里,如鳞甲一般层层堆叠,别说弓箭了,便是弩箭也难伤。
尤为适合水军和海边地区的士兵使用。
南宋时期,泉州知州真德秀为了剿灭海上贼寇,曾上奏枢密院:“所有本寨军器都稍足备,但水军所需者纸甲。今本寨乃有铁甲百副,今当存留其半,而以五十副就本军换易纸甲。”
用五十副铁甲,换取五十套纸甲,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由此可见,纸甲在沿海地区的实用性有多高。
纸甲唯一的缺点,就是怕火。
若是被火箭射中,很快就会燃起一片大火。
不过也有应对之法,作战前,可将水淋于纸甲之上,如此便不惧火攻。
……
……
随着落日隐没,夜幕缓缓降临。
高苑县的百姓很庆幸,这帮反贼还算讲道理,进城之后,并没有烧杀抢劫,只是打开了县中粮仓而已。
对此,县中百姓完全无所谓。
开就开嘛,反正又不是他们的粮食。
有些胆大的居民,见反贼们不理睬他们,甚至还端着碗站在门边看热闹。
事实上,李黑虎还真没空管他们,时间紧迫,只要这些百姓不捣乱,她也不愿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一袋袋粮食从粮仓中被运上码头,装上货船。
足足装了三千石的粮食后,留下一百人在县中,李黑虎大手一挥,士兵以及战马纷纷上船。
“出发!”
一声令下,几十艘货船扬起风帆,缓缓驶离码头,逆流而上,朝着历城郡驶去。
李黑虎盘坐在一艘货船的船头,斩马刀横放在腿上,晚风徐徐拂过,吹动鬓角凌乱的发丝。
寅先生迈步来到她身旁,关心道:“大当家,到历城郡至少需要三个时辰,先去歇息一下罢。”
“我心火太旺,需吹些风,降降火。”
李黑虎摇了摇头。
闻言,寅先生不再劝说。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起事,莫要说李黑虎了,他又何尝不是心潮涌动呢。
两人一站一坐,静静享受着晚风。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黑虎忽地问道:“韩二在干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韩二,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那道手持马槊的身影。
寅先生微微一愣,苦笑道:“大当家莫不是把吾当成能掐会算的仙人了?”
“呵。”
李黑虎不由摇头失笑。
……
今夜星光黯淡,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掌船的俱都是济河上的老手,哪些地方有暗礁,哪段水域湍急,早就铭记于心。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黑虎转头看去,却见来人是船家。
那船家提着灯笼,神色惶恐,兢兢战战地说道:“这位当家的,前面便是临河镇,设有水闸,有巡检看守……”
李黑虎摆摆手:“好好开你的船,我自有应对。”
闻言,船家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所谓的水闸,仅仅是两道横在河面上的铁索罢了。
看上去虽简陋,却能有效拦住船只。
不需李黑虎吩咐,便有几名匪寇,架着小船驶向岸边的巡检处。
一箩筐铜钱,外加一封印有高苑县知县大印的信笺,便让一众巡检乖乖开闸。
搅动绞盘,横在河面的铁索缓缓沉入水中。
待到几十艘货船驶过水闸,一名巡检士卒好奇道:“都头,恁多货船,装的都是甚?”
那都头斜了他一眼,轻蔑道:“高知县的生意,也是你等能打听的?”
“嘿嘿,俺就随口问问。”
士卒说着,目光瞥向箩筐里的铜钱。
见状,都头笑道:“他娘的,你小子屁股一撅,老子就知道拉什么屎。放心,少不了伱等的。”
说着,弯腰抓了两百文铜钱塞进士卒怀里。
“多谢都头。”
士卒立刻喜笑颜开的道谢。
有钱拿,谁管你运的是甚么东西。
……
午夜时分。
几十艘货船静悄悄地驶入历城郡码头。
几百匹战马以及三千多人下船的动静,顿时引来了一伙巡夜的公差。
“你等是何人?”
夜色太黑,根本看不清。
待到公差提着灯笼走到近前,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眼前景象时,整个人不由愣在原地。
入眼是一匹高头大马,顺着战马往上看,一张清冷俏丽的脸庞映入眼帘。
那名公差却没心思欣赏,整个人如坠冰窖,手脚止不住的颤抖。
在其身后,是密密麻麻地骑兵……
呜!
一道刺耳的破风声响起。
狭长的斩马刀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啪嗒!
灯笼跌落在地,马蹄重重踏在灯笼上,昏黄的火光顿时熄灭。
“杀!”
清冷的语气中,透着浓烈的杀意。
下一刻,战马奔腾。
剩下的公差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在骑兵的冲锋中被撕成碎片。
码头距离历城郡只有两三里,行至一里后,李黑虎下令道:“马上套,人衔枚!”
闻言,身后骑兵纷纷取出马笼头,套在马嘴上。
随后,又拿起一枚铜钱,含在口中。
如此一来,人与马俱都不会发出声音。
只需刻意控制脚步,绝不会引起城中守备的注意。
八百骑兵,外加三千步卒,就这样静悄悄的来到城外三百米处。
看着的城池,李黑虎打了个手势。
身后立刻窜出一个匪寇,如同野猫一般,动作灵活又轻盈地摸到墙根下。
只见那匪寇舌头一阵蠕动,一个哨子便被含在嘴上。
“咕咕咕!”
哨子被吹动,发出一阵阵夜枭似得的叫声。
静静等了片刻,城内也传来一阵类似的声音。
“杀啊!!!”
“不好,有贼人!”
“迎敌,迎敌!”
忽地,一阵喊杀声从城门后方响起,打破了夜空下的宁静。
李黑虎再度抽出斩马刀,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城门。
咯吱!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两扇厚重的城门从内被缓缓推开。
“城门已开,随我杀进城!”
李黑虎大喝一声,双腿猛地一夹马肚。
身下战马立刻化作一支利箭,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杀!!!!”
众人齐齐大喊,架马冲上去。
八百骑兵奔腾的威势,似要踏碎一切。
作者:
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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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 17:46
夜幕下。
喊杀声以及奔腾而来的马蹄声,震碎了宁静。
历城郡的百姓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神情慌张,下意识的就想往外跑。
就在这时,一队队衙役穿行在大街小巷,一边敲动梆子,一边扯着嗓子高喊:“乡亲们莫要慌,知府早有对策,静待家中,切莫出门!”
啊?
城中百姓纷纷一愣。
心中虽依旧惊惶,但绝大多数百姓最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待在家中。
这便是张叔夜的手段。
上任不到一年时间,便已立下威信,收获民心。
三百余米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仅是一瞬而已。
眨眼间,八百骑兵便已经冲向城门前。
忽地,一名在城中内应的匪寇踉跄着跑出来,口中大喊:“大当家,城中有埋伏……啊!”
话音未落,数支弩箭从后方袭来,贯穿匪寇的身体。
有埋伏!
骑兵们神色一变,冲锋的气势一滞。
李黑虎却面不改色,目光坚定,沿着宽大的城门,冲进郡城之内。
一进城,迎接他们的,是数百名严阵以待的兴德军。
宽大的盾牌后方,上百把强弩正对城门方向。
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在城墙之上的守军齐齐露头,手中弩箭对准下方。
不好!
这个阵仗让骑兵们心头大惊。
“随我冲阵!”
李黑虎再次大喝一声。
她何等心思,电光火石之间便想明白城外应也有伏兵。
想要活下去,唯有冲散城中的守军。
不得不说,张叔夜此人确实算得上文武兼备,城中守备的力量安排十分巧妙。
人数虽少,但却卡在城门隘口。
对方骑兵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冲进来。
配上强弩以及**阵,完全可以挡住黑山寨的第一波骑兵冲击。
皆时,他再领一万兴德军从城外杀出,前后夹击之下,定能将其一举歼灭。
眼见六十多名骑兵从城门冲进来,兴德军都统庞斌大手一挥。
“放箭!”
唰!
一阵箭雨迎面飞来。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这些士兵俱都身着铁甲,但身下战马却没有防护。
顷刻间,便有十几匹战马重伤倒地,马上士兵也重重摔落在地。
一时间,人仰马翻,哀嚎四起。
“再放!”
庞斌再次下令。
第一批弩手立刻后撤,第二批弩手顶上,扣动**。
又一轮箭雨袭来,李黑虎只觉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不用看便知,胸口中箭了。
不过有铁甲防护,弩箭射不穿。
能射穿铁甲的强弩,唯有神臂弩。
可惜神臂弩这种军械,如同步人甲一样,不可能出现在地方州府禁军或厢军之中。
只有开封府的禁军以及边军才有配备。
这一轮箭雨过后,又有二十余战马倒地。
眨眼间的功夫,随她冲入城中的六十多名骑兵,只剩下不到二十。
李黑虎面如寒霜,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庞斌,闪动着疯狂的杀意,手中斩马刀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阵阵寒光。
此时,她距离守军已经不足二十米。
庞斌心头一惊,手脚发凉,如同被一头雌豹盯上。
只见他冷笑一声,高声下令道:“中军散开!”
哗啦!
居中的盾兵立刻向两旁散开,露出两人宽的通道。
李黑虎瞳孔猛然一缩,一股冰凉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
弩炮!
又唤作三弓床弩,乃是宋军中一大杀器。
当初檀州之战时,宋军便是凭借弩炮一举射杀辽国大将萧挞凛。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黑虎弃马一跃。
就在她跳马的瞬间,一名兴德军士卒手持木锤,狠狠砸在弩炮**之上。
轰!
形似**的箭矢,带着呼啸的破风声,瞬间便射爆了马头,随后余力不减,一连射穿三名骑兵的身体后,重重钉在城墙之上。
李黑虎就地连续几个翻滚,卸去力道后,不退反进,竟双手持刀冲向官兵。
几柄**立刻捅來。
斩马刀格开刺来的**,她整个人极为蛮横的迎面撞入阵中。
不待官兵反应,李黑虎双手紧握斩马刀,横在腰间。
随后整个人一扭,双臂猛然发力,借助腰间扭动的力量,狭长的斩马刀在官兵阵中划出一道弧形的刀光。
那些弩手俱都穿着皮甲,哪里挡得住斩马刀。
竟有数人被拦腰斩成两段!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刺激着官兵们的神经。
李黑虎此刻犹如狼入羊群,一柄斩马刀左劈又砍,凭借一人之力,把整个军阵都搅乱。
嘶!
庞斌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惊骇。
最关键的是,对方正不断接近自己。
一想到对方那杀意沸腾的眼神,庞斌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厉声高喊道:“快,快放箭,射杀她!”
弩手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先不提对方身穿铁甲,弩箭能否射穿。
此刻对方杀入阵中,一轮箭雨过去,只怕死的都是自己人。
“杀啊!”
眼见大当家如此神勇,剩下的黑山匪寇顿时热血沸腾,趁着官兵阵脚大乱,架马冲入阵中。
此时,失去了正面弩箭的压制,仅靠城池上的弩手,远远不够。
城门外,不断有骑兵冲进来,杀入阵中。
只一个冲锋,官军便溃败了。
“跑啊!”
官兵们扔掉手中盾牌、**,拔腿就跑。
至于庞斌,见势不妙,早就已经跑了。
李黑虎浑身浴血,持刀而立,语气冷冽的下令道:“杀光他们!”
失去了军阵,步卒在骑兵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
距离城外两里处的山坳中,邢万里刚刚领着五百骑兵和两千精兵从长清县方向赶回来。
即便身着轻便的纸甲,可连续赶了近六十里的路,这些士兵依旧累得够呛。
下令休整后,士兵们顿时七扭八歪的瘫坐在地上。
骑兵们则拿出豆饼等精粮,给战马喂食。
邢万里灌下一口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打开之后,布包里是几块炊饼,如此炎热的天气,外加在怀里闷了大半天,炊饼隐隐散发出一股馊味。
不过他却不在乎,拿起一个炊饼咬了一大口。
吃着吃着,邢万里动作一滞。
脚下传来微微震动,隐约间能听到一阵马蹄飞奔声。
骑兵!
“不好!”
邢万里面色一变,扔掉手中炊饼,起身高喊:“敌袭,整军迎敌!”
他想不明白为何黑山寨的骑兵如此快便赶来了。
黑山寨据此足有两百多里,哪怕一人两马,不间断的狂奔,也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
不过此刻他来不及思索,翻身上马后,领军朝着郡城杀去。
……
城中,喊杀声逐渐平息。
数百官兵被冲入城中的骑兵屠杀殆尽,只余下城墙上的弓手还在勉强抵挡。
李黑虎一手持刀,一手领着庞斌的人头,正准备下令,却听城外传来一阵喊杀声。
城外果然有伏兵!
“来五百骑兵,随我出城迎敌,余者守在城中。”
李黑虎唤来一名骑兵,让其下马后,自己翻身上马,领着五百骑兵出了城。
城外,兴德军与三千步卒已经交上了手。
兴德军是禁军,且这一年时间,张叔夜整军操练,补发军饷,颇具成效。
单论战力,双方不相上下。
只不过兴德军疾驰而来,还未来得及休整,士兵们气力不及,一个个手脚发软,而黑山匪寇们则在船上养精蓄锐多时。
一时间,两千官兵被打的节节败退。
若不是邢万里指挥着五百骑兵左突右冲,只怕仅一个照面,兴德军就会溃败。
军阵后方,邢万里此刻又惊又惧。
惊的是这三千匪寇明明是步卒,此刻却突然出现在郡城之外,难不成黑山寨有缩地成寸的仙法不成?
并且,城里喊杀声渐渐平息,只怕城内守军已是败了。
情急之下,邢万里仰天大吼一声:“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没头没尾的大喝,很快便被淹没在喊杀声中。
“哈哈哈!”
战场中,五当家骑在马上,手持一柄大刀,左劈又砍,如入无人之境。
官兵的**长刀劈砍在铁甲上,软绵绵的没甚力道,如同捞痒痒一般。
正杀的兴起,忽地身旁传来四当家雷汉的声音:“五哥,俺来助你!”
“四哥不用……啊!!!”
五当家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一把细长的破甲锥,刺穿铁甲,透体而出。
“雷汉,你这鸟厮竟当叛徒,投靠了官兵!”
这一幕被七当家看见,怒的目眦尽裂。
雷汉拔出破甲锥,暴喝道:“弟兄们,李黑虎已死,随俺平定黑山反贼!”
他手下那五六百号弟兄,其中大半都通了气,立刻调转刀口,朝着黑山匪寇们砍去。
大当家死了?
一众匪寇惊疑不定,心里顿时慌了神。
外加雷汉领着五六百号人突然反水,黑山匪寇们顿时阵脚大乱,原本即将溃败的官兵,则气势大振。
“老子杀了你这叛徒!”
九当家打马就要冲来。
恰在这时,却听雷汉再次爆喝一声:“李天王,还不动手?”
李天王也投了官兵?
一时间,不少匪寇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李天王。
李天王神色挣扎,把心一横,大声道:“黑虎已死,放下兵器受降罢!”
他毕竟是明面上的李天王,此刻连他都投了官兵,让一众黑山匪寇们心中战力尽消。
官兵可不管那么多,抓住这个机会,拼命厮杀。
转眼间,攻守易形。
“杀敌!”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轻喝,城中冲出一支骑兵。
清冷的声音并不大,却让黑山匪寇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大当家没死!
有了主心骨后,匪寇们顿时大吼着举起兵刃。
李黑虎一马当先,面色冰冷,眼中的杀意沸腾到了极点。
她知道山寨中有官兵的探子,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家的丈夫也投了官兵!
邢万里立刻指挥骑兵迎上李黑虎。
两只骑兵冲撞在一起,绞杀成一片。
人困马乏的官军骑兵,哪里挡得住怒火中烧的李黑虎,一轮冲锋下来,官军便溃败了。
“随我杀了这两个叛徒!”
李黑虎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骑兵,直奔李天王而去。
李天王被吓得肝胆俱裂,正想架马逃跑,却被一众愤怒的黑山匪寇团团围住。
眼见李黑虎架马奔至身前,李天王急忙开口求饶。
“夫人……”
话音未落,一柄斩马刀迎面而来。
借着战马狂奔的冲击力,即便铁甲护住了脖子,也无济于事。
硕大的人头高高飞起!
一刀杀了李天王,李黑虎心头怒意不减分毫,再度朝着雷汉冲去。
官兵可以不管,但这两个叛徒必须死!
雷汉见势不妙,早已打马逃到官军邢万里身边。
“杀!”
在李黑虎的带领下,黑山匪寇凶悍无比。
尤其是遇到雷汉手下的叛徒时,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即便是匪寇,最恨的也是叛徒。
“跑啊!”
一名官军士兵奔溃了,转身就跑。
有了第一个逃兵,便有第二个……
一瞬间,官军便崩溃了。
眼见这一幕,雷汉心中惊骇了极点,急忙劝道:“邢参军,贼寇凶猛,不可力敌,俺们快走罢!”
邢万里神色挣扎,深深看了眼历城郡,咬牙切齿道:“撤军!”
在残余的三百骑兵护送下,邢万里转头就跑。
然而,李黑虎却不想这么放过他们,领着黑山匪寇一路追杀。
“俺降了,俺降了!”
“莫要杀俺!”
“……”
眼见邢万里逃走,官军步卒纷纷扔掉兵器,跪地受降。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语气冰冷的丢下这句话,李黑虎领着五百骑兵继续追杀。
……
夜色中。
邢万里此刻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值得庆幸的是,身后的追兵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不敢停下,又架马跑了一刻钟后,才渐渐放缓马速。
转头看去,只剩下二十余名骑兵,以及雷汉。
剩下的骑兵,要么在逃跑时走散,要么被匪寇追上杀了。
两千纸甲步卒,外加五百骑兵,这可是兴德军的精锐啊。
全没了!
更重要的是,历城郡丢了。
念及此处,邢万里神情一阵恍惚。
……
天蒙蒙亮,张叔夜便醒了。
他昨夜几乎一夜没睡,一直翻来覆去,心头惴惴不安。
忽地,帐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何故喧哗?”
张叔夜微微皱起眉头,大声呵斥道。
帐外立刻响起士兵的回答:“知府,邢参军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邢万里回来了?
张叔夜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掀开帐帘,走出军帐。
只见军营外,邢万里面容憔悴,身后只领着二十余骑兵。
“发生了何事?”
张叔夜颤声问道。
邢万里翻身下马,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苦涩道:“知府,历城郡被夺了!”
轰!
这句话如同炸雷,在他耳边炸响。
张叔夜只觉得热血上涌,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0 17:48
八月初四,黑山匪寇李黑虎起事,于历城郡外大败兴德军精锐,历城郡破。
次日,张叔夜领兵讨贼,双方在茂陵山下大战。
张叔夜大败,率残部逃入兖州。
起事反贼与绿林匪寇纷纷来投,短短数日,李黑虎便聚众八万,济南府陷落……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韩桢正在巡视军营。
常知县为了小命,说三日就是三日。
数千百姓日夜不停工,愣是赶在第三日傍晚正午时分,将军营修建完毕。
老实说,这个速度着实把韩桢惊着了。
这可是在北宋啊。
没有挖掘机,也没有钢筋混泥土,更没有吊车……
果然,不是官府效率低,只是没被逼到那个份儿上罢了。
此刻,常知县神色忧虑,重提旧事:“吾已算过,最多五日,从南方采购的粮食便到了。不如你先扩军,粮食暂且从县中粮仓借调,到时再补上。”
没法子,眼下局面实在太危险了。
整个济南府都落入了李黑虎手中,而梁方平领着十万西军还在河北太行山与高托山玩捉迷藏,顾不上山东这边。
东面张万仙正带领十万敢炽军攻城拔寨,武卫军迟迟没有出动,也不知道赵霆与刘宓存的什么心思。
临淄县被夹在中间,处境极为危险。
韩桢摇头失笑:“粮食可以借调,可军械怎么办?难不成让新军拿着朴刀和柴刀上战场?”
“要不……问问赵霆?”
常知县提议道。
闻言,韩桢一愣,挑眉道:“眼下青州烽烟四起,张万仙虎视眈眈,只怕他不会同意。”
他也想过找赵霆弄军械,比如步人甲或弩炮。
但那是往后的事情了。
没曾想,常知县却讥笑道:“你莫要把赵霆想的太好,当初在杭州任职时,能做出弃城逃跑之事,说明此人心中已没了节操。眼下张万仙四处作乱,武卫军却始终未动,说不得就是赵霆怯战,但只要益都郡不丢,朝廷便怪不到他头上。”
作为一个朝廷官员,常知县自问心中还是存着一些底线。
当初戴巾军杀入城中,他第一反应便是召集乡勇,拼死抵抗。
哪怕贼人攻破县衙,他想的也是以身殉职,从容赴死,不能堕了文人气节。
因此,对赵霆这种弃城逃跑之人,心中甚是鄙夷。
只是这番话让韩桢不解,疑惑道:“若是任由张万仙糜烂青州各县,他赵霆难道不会被朝廷问责?”
常知县答道:“益都郡不丢,他自然不会被问责。”
“为何?”
韩桢不由皱起眉头。
常知县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你可知,何为为官之道?”
经他这么提醒,韩桢神色怪异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年纪轻轻能想到这一层,着实不易。本县当初若能早些想通这一层,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知县。”
常知县面色感慨的长叹一声,而后分析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各地烽烟四起,这个责,是不会落在各路州府的头上。平叛之事,自有梁方平负责,届时平叛不力,官家也只会寻他问罪。”
“只要保证郡城不失,无过便是功。反倒是那张叔夜,有心平叛,可惜不敌匪寇,导致济南府落入反贼之手。伱且等着看罢,眼下局势糜烂,朝廷暂时还不会动张叔夜,只待局势平定,便会秋后算账。”
从结果论上来看,赵霆固守益都郡城,顶住张万仙十万敢炽军,确实是大功一件。
反观张叔夜冒进轻敌,导致济南府落入反贼之手,自然有过无功。
若是不了解两人,只看结果,绝对会认为赵霆是个好官儿,而张叔夜则是个草包庸才。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可问题在于,住在东京城里的官家,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张叔夜能从海州知州,直入龙图阁,一路升任济南知府,不就是因为他剿匪有功么。
沉默片刻,韩桢感叹一句:“皇帝昏庸,朝臣贪财,赵宋不亡,真是天理难容。”
“……”
这次轮到常知县沉默了。
因为这话他没法接……
“既如此,我便修书一封试试罢。”
说罢,韩桢继续巡视军营。
比起小王村的山寨,这处军营要宽敞数倍,修建的也更加坚固结实。
偌大的校场极为平整,乃是用三合土一锤锤敲打出来,足以同时容纳数千士兵操练。
士兵居住的房屋,也都是一排排整齐的木屋,虽简陋,但遮风挡雨却没有丝毫问题。
屋内采用的是大通铺,两排通铺,最多能睡四十人。
毕竟是军营,想要过得舒适,根本不可能,能有个窝棚睡觉就不错了。
小王村那边的军营,连张床都没有,只有几块铺在地上的木板。
士兵们却没有丝毫怨言,这说明如今的军营都是这般。
唯一的缺点,便是山头上没有哨岗。
不过无伤大雅,回头让聂东选个好位置,唤人来建就是了。
一圈巡视下来,韩桢极为满意,笑道:“多谢常知县了,我稍后便回一趟小王村,将士兵迁来。”
“如此甚好!”
常知县心中暗中松了口气。
此次修建军营,一共征召了五千多名百姓做工,花费三千六百余贯。
用的俱都是上次从戴巾军手中缴获的财物,他一分钱没掏,还得了个人情。
两人出了军营,一路回到县城中。
韩桢先是修书一封,交由驿站快马送到益都郡。
由于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成,所以这封信的措辞很含蓄,且隐晦。
大致意思是眼下局势混乱,县中准备扩招一批乡勇,但武库兵器年久失修,多数不能用了。
随后,韩桢骑上战马,朝着小王村奔去。
二十几里路,只用了一刻多钟便赶到。
寨墙上的士兵早早便发现了他,提前打开了寨门。
“县长!”
进了山寨,守寨的士兵们纷纷抱拳行礼。
韩桢问道:“聂东呢?”
一名士兵答道:“禀县长,聂都统正在校场操练。”
韩桢点点头,迈步走向军寨。
校场中,六百余名士兵排成整齐的方队,聂东则手握鼓槌,身后十名西军一字排开,每人手中都握着两把旗帜。
咚咚咚!
随着聂东敲动战鼓,一名西军立刻舞动旗帜。
校场上的士兵们见了,立刻摆出雁形阵。
鼓声徒然一变,旗帜的颜色也变了。
只见士兵们立刻散开,如同雁群纷飞,化作一支支小队,每个小队三十六人。
这便是军中每日必练的识金鼓,辨战旗。
韩桢并未打扰,站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因为多了三百新军,所以每次变阵之时,总是会有人出错。
聂东也不言语,只是板着脸,手指向校场边缘。
那些出错的士兵,立刻苦着脸,迈步走过去,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自从体验过后,聂东便喜爱上了这种惩罚方式。
很多时候,军中士兵犯了些无关紧要的小错。
比如眼下这种情况……
这种小错,又不可能打军棍,只是呵斥,又没什么用。
俯卧撑就很适合了,既能起到惩罚的效果,又能锻炼士兵臂力,一举两得。
顶着烈日又训练了一阵,聂东放下鼓槌,高声道:“全军休整一刻钟!”
哗!
士兵们立刻一哄而散,飞奔到树荫下瘫坐。
直到这时,韩桢才迈步走进校场。
见到他,聂东抱拳道:“县长何时归来?”
“刚回来。”
韩桢说罢,吩咐道:“县城附近的军营已修建好了,你稍后通知士兵们收拾收拾行李,今日便搬过去。”
“这么快?”
聂东一愣。
搬迁军营之事,韩桢前阵子便跟他提过。
他本想着,怎么也需要个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这才短短三四天的时间,就已经修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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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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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 17:59
“既如此,卑职这就去告知士卒。”
聂东拱了拱手,转身让士兵们集合。
这些士兵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听到聚将鼓响起。
一时间,士兵们苦着脸,拖着疲惫的身子重新回到校场上。
韩桢迈步走上高台,朗声道:“全军听令,下午的操练取消。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收拾行李物品,稍后搬迁至新军营。”
搬迁了?
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心头一喜,如此今日的操练应是免了。
这时,韩桢朝聂东使了个眼色。
聂东立刻会意,补充道:“下午的操练,夜里补上。”
得!
白高兴了。
不过晚上操练也好,起码不用顶着烈日暴晒。
念及此处,士兵们抱着对新军营的遐想,三三两两的出了校场,开始收拾行李。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一套在军中格外好使。
聂东是都统,负责平日操练,所以自然要严苛一些。
而韩桢作为真正意义的统帅,这个时候就得唱白脸了,表现的亲和一些,反倒能赢得士兵的尊敬和爱戴。
这就是人性。
这一套,后世部队玩得最溜。
士兵晚上站岗睡着了,连长或别的领导撞见了,非但不会责怪士兵,反而会贴心的脱下自己衣服给士兵盖上。
末了,给士兵的班长打个电话。
某班长,你睡了吗?
没睡?你手下的兵都睡了,伱还没睡?
事后,班长不管怎么惩罚士兵,士兵都不会怨恨给他盖衣服的领导。
目视士兵们散去,韩桢问道:“魏大修养的如何了?”
“还未痊愈,前两日吵着要来军营,被某家劝回去了,估摸着这会儿还生着闷气呢。”聂东苦笑一声,语气中透着无奈。
“回头我去劝劝。”
拍了拍聂东的肩膀,韩桢安慰了一句。
……
趁着士兵们收拾行李的功夫,韩桢骑着马回到小王村。
村口的集市冷冷清清。
这会儿正值下午,村民们要么在做工,要么忙着挑水灌溉农田,哪有空逛集市。
眼下大旱多日,许久不见雨水,若是再不给田里浇水,只怕到了秋末,粟米会颗粒无收。
等到了傍晚,这里就成了整个小王村最繁闹的地方。
杂货铺,安娘站在柜台里,一手握着笔在账本上写写画画,另一只手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听到脚步声,她不由抬起头。
见来人是韩桢,安娘那双水润的桃花眼中,顿时荡起一抹笑意。
韩桢笑道:“这几日可想我了?”
“哼!”
安娘手中毛笔虚点几下,语气幽怨道:“奴家心里念着你,你这死鬼倒好,和小嫂嫂在县城里逍遥快活。”
闻言,韩桢挑眉道:“何时看出来的?”
“你那个嫂嫂呀,前几日看你的眼神都快冒水儿了,真把奴家当傻子呢?”
一想起韩张氏平日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地模样,安娘便不由捂嘴偷笑。
都是女人,韩张氏那点小心思,哪瞒得过她。
“她脸皮薄,往后莫要取笑她。”
韩桢走进柜台中,在她那浑圆丰润的磨盘上,轻轻拍了一把。
“唔!”
安娘轻呼一声,嗔怪道:“你对小嫂嫂倒是上心,只会欺负奴家。”
韩桢一手隐没在柜台下方,不动声色地问道:“村里这几日可好?”
“一切都好,昨个儿有新来的逃户闹事,被小虫当场抓住,打了个二十板子……啊……关进了牢房里。”安娘答道。
“这段日子先委屈你了,等过阵子,找到人接手市集后,你也搬去城里罢。”
“其实倒还好……奴家挺喜欢这样忙碌的日子,若……若是闲下来,反倒觉得不习惯。”
许是天气太过闷热,安娘那张瓜子脸上,浮起一抹嫣红。
纤细的腰肢时不时扭动几下,连带着那硕大浑圆的磨盘,都不住的晃动。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安娘身子忽地抖了几下。
眨巴着那双似要滴水的桃花眼,她腻声问道:“二郎何时回县城?”
“稍后便走。”
韩桢收回隐在柜台下的大手,拿起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见安娘神色略显失落,不由笑道:“若是想我了,便去县城寻我就是。”
“嗯!”
安娘点点头。
杂货铺子的生意很好,每隔几日便要去县城进一趟货。
“我走了。”
“二郎且去罢。”
安娘虽不舍,但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
知深浅,懂轻重。
出了杂货铺,韩桢一路来到制盐厂工地。
如今,四个大盐池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估摸着还有七八日便能竣工。
环顾一圈工地,两千余名工人被管理的井井有条,分工明确。
见他来了,猴子立刻迎上来:“韩二哥!”
上下打量了几眼猴子,发现他这阵子清减了几分,不过精神头却更足了。
一张脸被晒的黝黑,眼睛炯炯有神。
韩桢笑问道:“感觉如何?”
“还成,总算没先前那般手忙脚乱了。”
猴子谦虚地答了一句后,似是想到了甚么,说道:“对了韩二哥,前阵子运来的那一万八千斤粗盐,都已经提炼好了,堆放在宅子的库房里。”
“好了?”
韩桢双眼一亮。
这段时间朱吉领着谷菘,在外开拓了不少渠道,只等货一到,立马就能卖出去。
不得不说,赵霆与刘宓的名头确实好用。
如此暴利的生意,自然引得不少官员和士绅大户起了歪心思,只是每当朱吉拿出印有青州知州官印的帖子时,一个个立刻换上笑脸。
即便有些士绅大户,在朝堂上有人,也不会刻意得罪赵霆。
和气生财嘛。
遇到这种情况,朱吉往往也会投桃报李,稍稍让些利润。
大家都有钱赚,皆大欢喜。
韩桢的目标,是利用白糖和精盐生意,将整个山东的官员与士绅大门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若真到了那时,各个州县的官员,都将是自己的举主。
就算掀起反旗,只怕这帮官员也会帮他遮掩,尽力在宋徽宗面前粉饰太平。
想想就很有意思。
至于那黑山李天王……
有点脑子,但不多。
告别猴子,韩桢又去巡视了一圈石灰窑和砖厂,最后回到宅子里,寻朱正则聊了几句。
找到魏大的时候,他正在屋内百无聊赖的擦拭着手刀。
“县长!”
见到韩桢,魏大立刻放下刀,行了个军礼。
韩桢关心道:“修养的如何了?”
“县长,俺已痊愈了,何时能回军营?”
他这段时间,觉得自己闲的都快发霉了。
魏大年纪比聂东长几岁,十五岁时便参了军,这么些年下来,骨子里已经彻底习惯了军中生活。
眼下这般无所事事,对他而言着实是一种折磨。
关键是,月俸不曾少了他一文。
这更让他觉得愧疚难安。
韩桢摆摆手:“不急,我有个差事交予你。”
相处了这么多天,韩桢已知晓了他的性格。
魏大此人极有原则,守信讲义,甚至有些过于迂腐了。
这种性格,有好有坏。
对韩桢而言,好处是不用担心他反水,值得信赖。
坏处是,不懂得变通。
“是何差事?”
听到有差事,魏大顿时双眼一亮。
韩桢说道:“县城那边军营已修好,稍后军队便会迁过去。小王村这边,却又不能没有守卫力量。因此我打算让你暂时担任教头,招收三百乡勇,守卫山寨。”
魏大抱拳道:“县长宽心,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虽只是乡勇教头,但能有事情干,总比闲着发霉好。
“乡勇月俸三百文,一日两餐干饭。我与朱正则已打过了招呼,一应开支,你到时找他支取就行。”
既然是预备役,待遇自然不能与正规军相提并论。
“卑职这就去。”
领了差事,魏大兴匆匆地出了门。
吩咐人将库房里的一万五千斤精盐装上牛车,韩桢骑着马,领着一队长长的牛车出了小王村。
军营那边,士兵们早已收拾好了行李。
事实上,他们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唯一费些功夫的,便是库房里的铜钱了。
待到韩桢回来,聂东立刻上前禀报道:“县长,军中将士已收拾好了。卑职留下了两个小队,待到招齐乡勇,接替山寨后,再动身去新军营。”
“不错。”
韩桢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大手一挥:“全军出发!”
……
……
“来尝一尝吾这道宰相豆腐。莫要小看这道豆腐,做法乃是吾结合南北两地之法,琢磨出来的。”
“豆腐两面去皮,待晾干了水分,用猪油热灼,略洒盐花儿。翻身后加入一杯光禄寺精酿的黄封酒,河虾一十八只,取三钱酱油滚上一滚,加糖一撮,再滚一回儿。细葱半寸许,切一百单八段,后缓缓起锅。”
府宅书院中,刘宓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自己新研究的菜式。
他这个人,除了爱财之外,还独爱吃。
家中仅是厨子,便有一十六人,俱都是天南海北花高价请来的名厨。
不光爱吃,还喜好研究美食,时常自诩苏东坡的隔代知己。
相比之下,赵霆就纯粹多了。
除了钱之外,别无他想。
“嗯,确实美味。”
赵霆敷衍一句后,问道:“那韩二的信,你可看了?”
刘宓不急不缓地夹起一块豆腐,收入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满脸享受之色。
而后,再端起一杯加了冰鱼的果酒,抿一小口,神色惋惜道:“官家可怜哟,他能吃些甚么,不外乎是些羊羹、炙肉,哪里懂真正的美味!”
书房四个角落,均摆放着黄铜铸造的冰鉴,森森寒气不断从冰鉴孔洞中溢出。
屋外闷热如蒸笼,但屋内却无比凉爽。
赵霆微微皱了皱眉:“你到底看没看?”
“看了。”
刘宓放下酒杯,语气随意道:“不就是想买些军械么,卖与他便是。”
“这韩二莫不是想造反?”
赵霆神色惊疑不定,他现在对造反这种事儿格外敏感。
“呵。”
刘宓摇头失笑,提醒道:“那些个造反的,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哈哈,你见过谁造反,还想着捞钱的?”
“确是如此。”
赵霆想了想,点头赞同。
从古至今,百姓都是活不下去才会造反。
有钱谁还造反?
赵霆又问:“那他为何要买军械?”
闻言,刘宓沉吟道:“许是被那李黑虎与张万仙被反贼吓到了。”
赵霆思索片刻,忽地想到了甚么,双眼一亮:“你说,那韩二会不会是存着招安的心思?”
“嘶!”
刘宓一愣,深吸了口气:“好个常玉坤,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钱也要,政绩也想要。那韩二越是势大,到时招安的功劳也就越大,若是聚众十多万人,只怕常玉坤直入龙图阁都有可能。”
两人并非庸才,三言两语间,便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事实上,韩桢最初确实存着招安的心思。
到时候带着钱,走马上任,当自己的官老爷,过逍遥日子去。
后来,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发现招安的待遇实在太差。
按常知县的说法,招安之后,朝廷顶天了也就给个五品的闲散武官,当某州厢军的团练使。
五品武官,听上去似乎很不错,但这是北宋啊。
别说同级别的官员了,就是见到七品知县,都得主动行礼。
如果不小心惹怒了知州与通判,更是说杀就杀。
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可士大夫杀起武人,却从不手软。
当年狄青大胜归来,手下大将焦用冲撞了韩琦,当场被韩琦斩杀。
狄青呢?
屁都不敢放一个。
甚至韩琦的妾婢,当众称呼狄青为“斑儿”,讽刺狄青脸上有刺字时,狄青还得笑脸相待。
要知道,妾是没有地位的,对主家来说仅是一件货物。
连一个妾都如此态度,可想而知武将的地位有多卑微。
这他娘的还不如当个匪寇,划地为王呢!
想明白之后,赵霆心头涌起一股狂喜,压低声音道:“这么大的功劳,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哪里能吃的下。到了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吾等?”
“是这个理。”
刘宓说着,端起酒杯。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碰杯后,一饮而尽。
“眼下镇海军糜烂,不堪一用,军械留在库房也是浪费。”
能赚钱,还有政绩可拿,赵霆何时遇到过这等好事。
此刻,他心中盘算,那些军械该卖出甚么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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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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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 09:59
韩桢面色如常,吩咐道:“唤他进来。”
没一会儿,一名士兵进来了。
来人正是于军,前段时间扩军后,因为表现出色,被升为队正。
前两日被韩桢派去护卫商队。
韩桢开口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详细道来。”
于军抱拳道:“禀县长,前日我等到了千乘县后,本该次日回来,但生铁迟迟未到,朱员外决定再等一天。谁曾想昨夜敢炽军忽然来袭,待到天明时,武都头见势不妙,于是主动突围,让俺回来报信。”
韩桢心中暗自点头,小武判断的没错,突围报信是对的。
赵霆现在明摆着只想守住益都郡,至于其他县镇的死活,他根本不会管。
隔壁淄州更不可能出兵驰援,因为济南府的李黑虎如今声势浩大,一旦出兵,保不准连淄州都得陷落。
“敢炽军有多少人?”
“不下六千!”
韩桢又问:“县中守备多少?”
于军答道:“弓手、衙役加上征召的乡勇,大约六百多人,外加我等十个小队。”
闻言,韩桢陷入了沉思。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
千乘县有近八百守备,六千敢炽军想攻破县城几乎不可能。
即便张万仙派遣增援,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
见状,于军神色焦急道:“县长,俺们赶紧去驰援罢,据千乘知县说敢炽军足有十万,若是再拖下去,等到他们增援一至,县城一定会被攻破。”
韩桢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都说了敢炽军有十万之众,我等出兵之后,万一张万仙派兵来攻打临淄县怎么办?”
“这……是末将考虑不周。”
于军挠了挠头,神色尴尬。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
随后,他壮着胆子问道:“县长,那千乘县那边还救不救?”
“救!”
韩桢斩钉截铁道。
千乘县一定得救,除了商队和十二个小队的士兵之外,还有一万石粮食、数千斤生铁等物资。
韩桢问道:“那五千敢炽军装备如何?战马几何?”
“除了少数匪首着皮甲之外,剩下都和戴巾军相差无几,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大多是朴刀和柴刀,有些甚至拿着削尖的竹竿。战马没有,不过驽马和劣马有百来匹。”于军回忆道。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些贪官污吏,把各个县镇武库的拨款都贪了个干净。
导致各县武库只剩下一堆破烂,这些起义军即便攻占县城,也寻不到什么好武器。
韩桢起身道:“你先回军营,传我命令让聂东整军!”
“得令!”
于军抱拳应道,匆匆离去。
又交代了书吏门一番任务后,韩桢迈步出了薄厅。
刚走出薄厅,迎面便撞见匆匆赶来的常知县。
他也得了消息,此刻神色焦急道:“韩二郎待如何?”
常知县心中纠结,有心想救小舅子,可又怕韩桢前脚刚走,敢炽军后脚就打来了。
“放心,我自有安排!”
韩桢安慰一句后,匆匆出了县衙。
目视他离去的背影,常知县心里升起一股荒诞感。
他这个朝廷官员,竟三番两次的靠一个造反的匪寇保护。
当真是世事难预料!
快步回到自家宅院中,门房里的管家立刻起身道:“阿郎。”
“牵我战马来!”
丢下这句话,韩桢穿过垂花门,一路来到后院。
后院里,韩张氏领着丫鬟坐在树荫下,正缝制着衣裳。
这几日的滋润,让她看起来更加水润了。
皮肤白里透红,彷佛轻轻一掐便会浸出水来。
整个人透着一股少妇独有的风情,配上眉宇间那股纯真气息,又纯又欲。ŴŴŴ.xsobiquge.ČŐM
见韩桢匆匆回来,韩张氏停下手中动作,好奇道:“二郎今儿个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
“嗯。”
韩桢点了点头,迈步进了里屋。
见到这一幕,韩张氏心头立刻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放下手中针线活计,她连忙跟进正屋。
只见屋子里,韩桢正在往身上套竹甲。
轻轻咬了咬唇,韩张氏神色担忧道:“二郎又要出门么?”
“嗯,闰娘安心在家中待着,我去去就回!”
韩桢迅速将竹甲穿戴好,随后拎起玄色马槊。
韩张氏有心想劝,但她知道自家叔叔的性子,只得叮嘱道:“二郎一定要保重啊!”
“我会的。”
丢下这句话,韩桢匆匆离去。
管家早已将他的战马牵来,翻身上马后,一路出了县城,朝军营狂奔而去。
军营里,聂东已整军完毕。
五百余名步卒,外加三十六名骑兵,全副武装的站在校场之上。
见到韩桢疾驰而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骑在马上,韩桢居高临下地下令道:“张和!”
“末将在!”
张和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应道。
“现命你领步卒驻扎县城,封闭城门。在我回来之前,若是县城被贼人攻破,唯伱是问!”
“得令!”
张和大吼一声,只觉心潮翻涌。
待到张和领着五百二十余步卒离去,韩桢目光看向骑兵。
这三十六名骑兵,除了聂东在内的十七名西军之外,剩下的都是从军中挑选出的精锐。
各个身强体壮,胆气过人。
虽月俸一样,但所用军械都是最好的。
小王村铁匠铺但凡打造出了兵刃,都是先紧着骑兵来,然后才轮到步卒。
哪怕穿着竹甲,都散发着一股彪悍气息。
环顾一圈,韩桢缓缓开口道:“眼下商队与一百多弟兄被困在千乘县,敌人有五千,可敢随我驰援?”
三十六与五千!
百余倍的数量差距。
“敢!”
三十六人齐齐高吼。
巨大的吼声在军营回荡,惊得山中鸟兽四蹿飞奔。
聂东此刻面色潮红,只感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来了,来了,百骑破万敌的机会终于等来了!
“好!”
韩桢满意点点头,而后轻蔑一笑:“敌军是一群前几日还扛着锄头的农民,没有甲胄,没有强弩,你们需要做的,就是随我冲阵杀敌,明白吗?”
“明白!”
骑兵们再次高吼。
“出击!”
韩桢一勒缰绳,调转马头,一马当先出了军营。
千乘县距离临淄县不到百里的路程,既然张万仙能打千乘,那么就说明也能打临淄。
这也是为什么韩桢担心敢炽军可能会趁机攻打临淄的原因。
官道上,近百匹马疾驰而过,沿途卷起阵阵黄土。
古时,骑兵奔袭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若是一人两骑,轮流换马,一昼夜最多可行三百里。
只是这一昼夜三百里跑下来,战马基本上也就废了。
《新唐书·苏定方传》:定方选精卒万、骑三千袭之,昼夜驰三百里,至其所。都曼惊,战无素,遂大败,走马保城。
因为骑兵是有负重的,一个骑兵怎么也有一百五十斤,算上甲胄、兵器、干粮等,少说两百斤。
正常情况下,驮着骑兵一个时辰跑二十里路,是战马的极限了。
再快,战马就承受不住了。
且每隔一个时辰,就需停下,让战马歇息片刻,喂些精粮和盐水补充体力。
即便如此,骑兵在抵达目的地后,也无法立刻作战。
前几日夜里,历城郡外大战,邢万里率领的兴德军精锐之所以会溃败的那么快,就是因为急行军后,没有足够的时间歇息,匆匆应战。
不光士兵没力气,战马也没力气,跑都跑不起来,还怎么冲锋?
那有没有办法,让骑兵赶到战场后,立刻就能作战呢?
有!
便是如韩桢这般,一人三马。
一匹战马,一匹驮马,外加一匹走马。
行军时骑走马,竹甲武器等一切辎重放在驮马上,战马不负重。
临近战场后,着甲持兵,骑上战马便能立刻作战。
战马难搞,但走马和驮马却不缺,只要有钱,别说百匹了,就是上万匹也能买到。
他们上午辰正三刻出发,临近千乘县的时候,已是傍晚。
……
……
残阳如血,让原本就惨烈的战场上,镀上了一层血色。
“杀啊!”
“杀狗官,抢钱粮!”
“顶住,顶住!”
“都头,箭矢用光了!”
喊杀声、哀嚎声、嘶吼声……无数种声音糅杂在一起,于县城上方回荡。
敢炽军的军械很差,但守城一方的衙役弓手们也好不到哪去。
县中武库早已破败,能用的军械十不存一,以至于许多乡勇,一手水火棍,一手菜刀。
小武率领的十二个小队,反而成了守城主力。
千乘县毕竟是个小县城,只有东西两个城门,分兵之后,倒也勉强能守住。
此刻,小武正带领十二队士兵,外加二百号乡勇守在东城门上。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城门口,数十号敢炽军抬着一根裹着铁皮的粗木,不断撞在城门上。
两扇城门被撞的向内凹陷,若不是有千斤闸在门后顶着,只怕城门已经被撞倒了。
与此同时,不断有敢炽军顺着木梯爬上来。
忽地,一个敢炽军动作敏捷的爬了上来,手中朴刀狠狠砍在一个乡勇的脖子上。
“啊!!!”
乡勇捂着脖子,发出凄厉的嚎叫。
鲜血喷涌在脸上,那士兵狞笑一声,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
这时,一只大脚踹来。
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将敢炽军士兵从城墙上跌落。
砰!
从五米高的城墙摔落,那士兵一时间竟没死,右腿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
口鼻不住淌血,发出阵阵哀嚎。
这一幕,仅仅是整个战场的缩影。
城楼上,小武一刀劈死一个敢炽军,高声吼道:“陈都头,箭矢送来没有?”
闻言,陈都头苦笑一声:“哪还有箭矢了,武库拢共就那么些,用完就没了!”
他乃是千乘县里的都头,领着乡勇协助小武守城。
小武气的大骂一声:“他娘的,这帮狗官只顾着贪钱!”
一个县城,竟只有不到八百支箭矢,他能不气么。
这时,一名士兵喊道:“武都头,石头也没有了!”
说话间,又有十多个敢炽军爬上城墙。
小武提刀冲上前,仗着身上的竹甲,手中凤眼刀一阵劈砍。
待解决冲上来的敢炽军后,他大吼一声:“金汁呢?熬好了吗?”
“好了好了!”
负责在后方熬金汁的乡勇连连应道。
小武招呼道:“赶紧推来!”
下一刻,五辆装着大缸的小推车,被推到城墙边,朝着下方木梯上的敢炽军倒去。
金汁就是屎尿粪水,这玩意儿被煮开之后,能把人烫的皮开肉绽。
并且金汁中充满了细菌和病菌,在眼下这种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一旦被金汁淋中,必死无疑。
“啊啊啊!!!”
随着金汁倾倒,城墙下立刻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嚎叫。
一轮金汁倒完,趁着这个间隙,下方敢炽军再次发起攻势。
石头,箭矢乃至金汁都用完了,他们眼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爬上来,进行惨烈的肉搏战。
“弟兄们,顶住!”
小武鼓舞一声,提刀冲向一名敢炽军。
“哒哒哒!”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小武先是一愣。
紧接着,只见远方官道尽头,冲出三十七名骑兵。
为首一人,身量高大,手持一柄马槊,身后五根破甲剑在夕阳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县长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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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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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 10:03
“县长来啦!”
小武这声高呼,顿时引得所有人的注意。
待看清奔袭而来的骑兵,十二个小队的士兵纷纷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迸发出惊人的战力和气势。
这一幕,让陈都头满脸疑惑。
瞥了眼远处的三十七名骑兵,他忍不住问道:“援军?”
“对!”
小武大笑道。
他就知道,县长不会不管他们。
陈都头眉头紧锁:“可三十几人有个甚么用,既是驰援,怎不多带些人来!”
城下可是有三四千敢炽军,三十七个人岂不是来送死的么。
不待小武说话,一名士兵便嗤笑道:“你这厮懂个甚!”
语气中的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韩桢手下这帮士兵,对官吏们早已没了丝毫敬畏之心。
陈都头在那帮衙役乡勇面前可以抖抖威风,但在这群士兵面前,却没有丝毫威信可言。
“你……”xsobiquge.ČŐM
陈都头顿时大怒。
但一想到对方那彪悍的战力,又将话重新咽回肚子中。
“县长之神勇,岂是你等能揣摹,且在城楼上静看破敌!”
小武看向远方骑兵,眼中满是向往之色,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加入其中。
哒哒哒!
战马奔腾地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时,下方攻城的敢炽军也注意到了这支骑兵。
负责攻打东城门的,乃是飞鹏将侯田。
张万仙自称仙人转世,手下有十大护法神将,侯田排在第七。
此人本是寿光县一乡勇,张万仙起事后,立刻杀了村中地主,领着几百号村民投靠。
虽投奔的晚,但由于会说些奉承话,因此深得张万仙喜爱,被封了个十大护法神将,领着数千号人。
此刻,侯田骑在一匹驽马上,正在督战。
听到马蹄声,他脸色顿时大变。
待看清来人只有三十余名骑兵时,侯田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只见他板着一张脸,学着曾经县中都头的威严做派,摸了摸下巴,下令道:“去三百人剿灭那队骑兵,尽量别伤了战马!”
“俺去!”
“自然是俺去!”
闻言,立刻有几名手下跳将出来,争抢着要去。
之所以这般积极,是因为张万仙制定的规矩。
凡作战者,收获五成归自己,剩下五成上缴。
这也是为何敢炽军攻城如此凶悍,悍不畏死的主要原因。
一旦攻破县城,先进去的必然大赚特赚。
女人、钱粮,任他们挑。
一番争吵下来,最后一名黑脸壮汉抢得了差事,喜滋滋地领着三百敢炽军,直奔骑兵而去。
吩咐完之后,侯田便转过头,继续督战攻城。
很明显,城墙上守军的箭矢和石头都用光了,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只需再加把劲,定能一举夺下县城。
若是被西城门的飞虎将抢了先,则只能喝口剩汤了。
张万仙有一个小妾,是寿光县知县的续弦,生的如花似玉,且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念及此处,侯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此次攻下千乘县,俺侯田也要尝一尝这些官老爷的妻妾,到底是个甚么滋味。
……
哒哒哒!
狂奔了一里路,此刻战马的速度已被提至顶峰。
韩桢面色冷峻,一手紧握马缰,一手持槊,直奔侯田而去。
他的战术向来简单粗暴,擒贼先擒王。
杀了主帅,敌军自会崩溃。
纵观古今,两军交战之时,还从来没有哪一方在主帅被杀后,依旧能打赢的军队。
其一是主帅一死,整支军队便群龙无首,将领各自为战。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主帅战死,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不认识侯田,只是见此人骑在马上,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即便不是主帅,应也是重要将领。
就在这时,敢炽军中冲出三百人,直奔他们而来。
“破敌!”
韩桢大吼一声。
“破敌!”
后方聂东等骑兵齐齐高喊,气势惊人。
这一幕,让那名黑脸壮汉神色大变。
先前他也遇到过小股骑兵,但那些骑兵根本不敢冲阵,只敢远远地骑在马上放箭。
等到他们靠近后,立刻打马拉开距离,然后继续放箭。
像苍蝇一样恼人。
可眼前这支骑兵则完全不同,竟然要冲阵。
黑脸壮汉顿时慌了神,焦急地吼道:“快,列阵!盾手和枪手呢,快给俺顶上去!”
三百多号人乱哄哄地聚在一起。
在黑脸壮汉的呵斥声中,几名手持盾牌的敢炽军慌忙顶在前方。
还不待长抢手就位,骑兵已至。
韩桢一马当前,手中马槊朝着前方盾牌扫去。
砰!
木板制作的简易盾牌,瞬间被砸碎,连带着后方持盾的士兵,也在巨力下被砸飞。
冲入阵中,韩桢双腿夹紧马背,双手持槊,横扫而出。
凡被抽中者,无不胸口塌陷,倒飞数米。
噗嗤!
一名敢炽军被马槊当头抽中。
脑袋顿时如西瓜一般,爆裂开来,混合着脑浆的血沫四溅。
黑脸壮汉似乎被吓傻了,整个人愣在原地。
下一刻,一柄长刀划过,借着战马的冲击力,轻松斩下他的首级。
仅仅几个呼吸,三百敢炽军组成的军阵便被凿穿。
凿穿之后,韩桢继续催动战马,朝着侯田冲去。
……
“嘶!”
城墙上,陈都头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骇。
只因从上方俯瞰,更加震撼。
只见为首的那名骑兵,如入无人之境,马槊挥动间,凡是挡在前方的敢炽军,如同被一辆狂暴的战车迎面撞上,纷纷倒飞出去。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方才那些士兵为何嗤笑自己。
这时,小武大声道:“陈都头,唤人打开城门,我等杀出去,前后夹击!”
“打……打开城门?”
陈都头咽了口唾沫,目光呆滞。
“快!”
小武催促一声。
作为一名百战西军,他对战局格外敏感。
县长虽神勇,但毕竟人数还是太少,指望他们三十几人,杀光几千人根本不可能。
就是几千头猪,站着不动让他们杀,也得杀上一天。
一旦战马力竭,形式可能会急转直下。
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要主动出击,前后夹击之下,敢炽军必定崩溃。
“哦哦!”
待回过神,陈都头忙不迭地点头,吩咐乡勇打开城门。
若是前一刻,小武让他开城门,打死他都不会同意。
可眼下见识过这震撼的一幕后,他彻底服了。
小武高呼一声:“各队队正领士兵于城门下集合,随俺杀出去!”
“得令!”
队正齐齐应道。
……
县城下,韩桢率领骑兵已杀入大军之中。
三十七名骑兵组成锋矢阵,以韩桢为箭头,如同一根利箭射入军阵之中。
锋矢阵,又名楔形阵。
这种冲阵之法最是极端,破坏力极强,能够迅速凿穿大军,直逼敌方中军。
但相应的,对骑兵要求也格外高,需得是精锐中的精锐。
尤其是阵首破阵的骑兵,要负责破开重重阻碍,非以一当十的勇士,不可胜任。
一旦被逼停,整支骑兵将会陷入绝境,迅速被歼灭。
唐初时,唐军将领最喜欢用锋矢阵。
因为将士够猛,士兵够勇。
其中最著名的代表,就是苏定方和席君买。
而唐初唯二的两次百骑破万敌,便是他们两人打出来的。
以往北宋在面对西夏与辽国时,不管是打花队还是纯队,从不敢用锋矢阵。
哪怕是号称西军第一猛将的韩世忠,也只敢用横队,进行钳形攻势,将敌军分割之后,再分散成若干小队,左右迂回穿插。
轰!
一瞬间,韩桢便已突入军阵数十米,距离那侯田只剩下短短二三百米的距离。
马槊在他手中被舞成了一道玄色残影,只能看到挡在前方的敢炽军纷纷倒飞出去,血雾四溅。
直到这个时候,侯田才发现不对劲。
转头看去,只见那队骑兵已杀入阵中,距离自己竟不足百米。
“快,快拦住他们!”
侯田面色大骇,惊声高叫。
说罢,他赶忙催动身下驽马,打算逃走。
只是他被围在阵中,身下驽马根本跑不起来。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侯田抬起手中马鞭,一边喝骂,一边抽打挡在前方的士兵。
此刻,整个敢炽军一片混乱。
耳听马蹄声越来越近,侯田惊慌地转头看去。
入眼是一道玄色残影。
紧接着,侯田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一槊抽碎侯田的脑袋,韩桢大吼一声:“主帅已死,降者不杀!”
攻城的敢炽军纷纷一滞,心中又惊又惧。
咯吱!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小武领着十二个小队杀出。
“杀啊!”
一百多人齐齐高喊,声势惊人。
盾兵在前,枪手在后,长刀手伺机而动,成为一个半圆。
士兵们操练多日,终于开始显现出成效。
轰轰轰!
整齐的步伐,如同战鼓一般,重重敲在敢炽军的心头。
城下敢炽军虽多,但在结成战阵的士兵面前,如同陶罐一般,一碰就碎。
长刀手每一次挥刀,都有大批敢炽军倒下。
每当有敢炽军想要袭击长刀手时,枪兵便会挥动**,逼退对方。
而在敢炽军大阵中,韩桢领着骑兵左突右冲,将敢炽军彻底打散,使其无法集结。
城楼之上,陈都头已经看傻了。
这是哪里蹦出来的精兵,只怕比之西军都只强不弱。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一阵阵高喊声连成一片,在每一个敢炽军耳边回荡。
哐当!
一名敢炽军扔掉手中柴刀,跪在地上,口中连连高喊:“俺降了,俺降了!”
一时间,跪倒一片。
不过还是有不少敢炽军朝城西跑去。
小武高声喊道:“县长,西城门还有一支敢炽军!”
“伱等看管战俘,骑兵随我去西城!”
韩桢吩咐一句,调转马头,朝着城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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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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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 10:05
西城门的情况很危急。
东门能守住,是因为有小武他们在。
可西门这边守军人数虽多,足有五百之众,但都是县中衙役、弓手,以及招募的乡勇。
战力比之小武他们,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眼下敢炽军已经彻底杀上了城墙,与守军展开激战。
在敢炽军悍不畏死的进攻下,守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只见守军中,一名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少年最为瞩目。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手中一根盘龙棍,舞的是水泼不进,虎虎生风。
那盘龙棍两头镶有铜皮,凡是被砸中者,顿时骨断筋折,惨叫连连。
这少年犹如一个救火队员,在城墙上四处奔走,见哪里顶不住了,便立刻去窜过去驰援。
正是在他的四处驰援下,守军才勉强顶住,不至于崩溃。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开始气力不济,呼呼喘着粗气,手中盘龙棍也慢了下来。
这一慢,守军顿时险象迭生。
“好贼子,受死!”
少年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强行催动气力。
“降者不杀!”
隐约间,一阵阵劝降声传入耳中。
听声音的方向,似是东城门那边传来。
东城门被攻破了?
少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神色惊疑不定。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放眼向下望去,只见不断有敢炽军从东城门方面跑来。
初时,少年以为是敢炽军的增援。
可仔细一看,那些奔来的敢炽军分明神色惊慌,像是溃军。
忽地,一队骑兵杀来,卷起阵阵烟尘。
战马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朝着敢炽军中军杀去。
见到这一幕,少年顿时兴奋的大喊一声:“援军来了!”
闻言,苦苦支撑的守军们顿时精神一震,可当他们看到只有三十七骑时,心头涌起的欣喜又熄灭了。
三十七骑,又能如何呢?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守军们目瞪口呆。
那队骑兵如同一支射出的箭矢,直直扎入敢炽军中。
为首一人如吕奉先再世,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杆马槊舞成了残影。
挡在前方的敢炽军,纷纷被抽的倒飞数米远。
顷刻间的功夫,便至少有五六十号敢炽军死在他手上。
“嘶!”
守军们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骇然。
天下间,竟有如此勇猛之人。
轰!
短短几个呼吸间,敢炽军已被凿穿了大半。
中军的飞虎将见势不妙,吓得打马便跑。
只见为首的骑兵,反手抽出身后破甲剑,猛地掷出。
嗖!
破甲剑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瞬间穿透飞虎将的身体。
随后,破甲剑余力不减,带着飞虎将的尸体一路向前,如串糖葫芦般,一连捅穿三名敢炽军后,牢牢钉在地上。
这一幕太过震撼,不少敢炽军被吓破了胆,四散奔跑。
一举击杀敌方统帅后,韩桢并未停下,依旧打马狂奔,将数千敢炽军彻底冲散。
从城墙上看去,数千敢炽军如同蚁巢被打破的蚂蚁,密密麻麻的乱成一团。
四散奔逃者有之,跪地受降者亦有之。
仅三十七骑,便将三四千人的敢炽军冲散,别说见了,那些守军连想都不敢想。
那少年看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跳下城墙,加入其中。
“哈!”
少年大喝一声,盘龙棍荡起阵阵破风声,砸的一众敢炽军鬼哭狼嚎。M.xsobiquge.ČŐM
待到将城墙上的敢炽军全部解决,少年快步来到墙边,朝着下方大吼一声:“来将可留姓名?”
嗯?
这声中二的大吼,让韩桢冷峻的面色松动了一些。
瞥了城墙方向,他高声道:“青州韩桢!”
青州韩桢?
少年只觉遇到了知己,兴奋的吩咐道:“快,打开城门,随俺杀出去!”
“……”
然而,却无人应答。
少年皱眉道:“怎地了?如今正是杀出去的好时机!”
一名衙役苦笑道:“小衙内,非是俺等畏战,实在是没法子杀出去。”
闻言,少年这才发现,五百多号人大半都负了伤,剩下没有负伤的,也没了力气,此刻正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开什么玩笑,仗着城墙地利都守的这般艰难,就算没负伤,这些守军也不敢杀出去。
“唉!”
少年一拳砸在城墙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是他们这时能冲杀出去,配合那三十七骑,绝对可以将其一举歼灭。
可惜,如今却只能看着数千敢炽军四散奔逃。
转眼间的功夫,敢炽军便跑了个干净,只余下满地尸体,以及三百来个跪地受降的战俘。
韩桢也不追,赶着战俘朝东城门行去。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聂东仰天大笑,似是把前几年积压在心头的怨气彻底发泄了个干净。
方才这一会儿,他已经忘了自己杀了多少人。
只晓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脑子就只剩下一件事。
冲锋!
自参军起,他还是头一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
三十七骑破八千敢炽军,足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其他骑兵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纷纷大笑。
东城门外,小武带着士兵们,将那些战俘全部集中在一起。
见到他们回来,小武立刻迎上前。
“县长!”
韩桢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朱吉和谷菘呢?”
小武抱拳答道:“禀县长,朱员外与谷郎君在城中客栈。”
“嗯!”
韩桢点了点头,而后环顾一圈众人,面带笑意道:“尔等此次表现不错,没有堕了我的威风,待回去之后,论功行赏!”
“多谢县长!”
众人双眼一亮,齐齐道谢。
韩桢吩咐道:“聂东,领二十骑留下,看管战俘,统计伤亡!”
“得令!”
聂东大声应道,看向韩桢的目光,充满了狂热。
这一战,他是彻彻底底的服了,心中对韩桢的崇敬已达到了顶点。
“其余骑兵随我入城,接商队归家!”
韩桢大手一挥,打马朝着城门行去。
城门口,陈都头领着弓手衙役们站在门边,神色忐忑地看着韩桢进城,无一人敢阻拦。
此刻,韩桢浑身浴血,煞气摄人。
路过陈都头身旁时,陈都头只觉呼吸困难,微微低下头,竟不敢直视。
作者:
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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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 10:10
战事已定,但县城中的百姓依旧不敢出来,街道上空空荡荡。
哒哒哒!
镶有马蹄铁的战马,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阵阵马蹄声如同踏在县城百姓的心头,让他们心里一阵发颤。
一些胆大的百姓,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向外看去。
当看到一队骑兵时,神色又惊又惧。
“韩二哥!”
一道高呼传来。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一间客栈的二楼,谷菘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正兴奋地朝他挥手。
韩桢打了个手势,谷菘见状立刻消失在窗前。
没多久,客栈大门被打开,谷菘一路小跑着迎上来,身后跟着朱吉。
见韩桢等人浑身浴血,煞气摄人,谷菘问道:“敢炽军被打跑了?”
“嗯!”
韩桢点点头。
一旁的朱吉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昨夜得知敢炽军围城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韩桢吩咐道:“朱员外,通知商队启程,即刻返回临淄县。”
“好!”
朱吉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匆匆回了客栈,开始整理商队。
“韩二哥,生铁还没到呢。”谷菘提醒道。
韩桢摆摆手:“不等了,稍后我会知会一声千乘县的知县,让他遣人将生铁送到临淄县。”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人说话间,街道尽头涌来一群人。
为首一人,身穿青色朝服,头戴直脚幞头。
随着走动,官帽上两根翅角不断微微颤动,好似蜻蜓震翅。
此人定然是千乘县的知县了。
走到近前,知县朗声道:“本官乃千乘县知县谢鼎,你等是哪一军的将士?”
韩桢并未下马,拱了拱手道:“青州军韩桢,见过谢知县。”
青州军?
谢鼎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心下顿时了然。
其他人则满头雾水,尤其是那手持盘龙棍的少年,面露疑惑。
青州不是只有镇海军与武卫军么?
什么时候又多了支青州军?
“放肆!”
忽地,一声爆喝响起。
却见谢鼎身后,同样身穿青色朝服的主簿卓本,手指韩桢,怒斥道:“你等丘八见到谢知县与本官,竟敢端坐马上,还不速速下马行礼!”
锵!
话音刚落,十六名骑兵纷纷抽出腰间长刀,怒目圆瞪,杀意尽显。
少年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闪身护在谢鼎身前。
卓本脸色一变,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正待开口,只见韩桢微微转过头,目光看向他。
只一眼,卓本如坠冰窖,手脚一阵发凉。
蠢货!
谢鼎心中暗骂一声,而后呵呵一笑,打起了圆场:“眼下战事刚定,自不需那些繁文缛节。本县多谢诸位将士,不辞辛苦前来驰援。”
韩桢并未说话,目光缓缓在众人身上扫过。
一时间,众人呼吸一滞,彷佛被一头嗜血的猛虎盯上。
玄色槊锋上,黏稠的血液慢慢汇聚在锋刃处,滴落在青石板上。
片刻后,韩桢打了个手势,身后骑兵纷纷将战刀插回鞘中。
那股子摄人的煞气,也渐渐消散。
谢鼎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本县略备了些薄酒,为了诸位将士庆功。”
这谢鼎倒是个明白人。
韩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婉拒道:“谢知县好意我等心领了,庆功就不必了,过几日将生铁送去临淄县便可。”
“既如此,那待下次罢。”谢鼎面色惋惜道。
手持盘龙棍的少年,用好奇地目光打量着韩桢,待看清他手中马槊时,忍不住惊呼道:“你这马槊是精钢所锻?”
韩桢认出他就是先前在城墙上高喊之人,挑眉道:“怎地,伱要试试么?”
闻言,那少年双眼一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正要开口应下,一旁的谢鼎赶忙抢先道:“小甥顽劣,韩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谢鼎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耷拉着一张脸,顿时偃旗息鼓。
这时,朱吉已整顿好了商队。
“谢知县,告辞!”
韩桢挥挥手,领着长长的商队离去。
目视韩桢离去,谢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被惊出一身冷汗。
卓本愤愤不平道:“这帮丘八竟如此嚣张跋扈,当真是可恶!”
“住嘴!”
谢鼎呵斥道:“你想寻死,莫要带上吾等!”
一想到方才韩桢充满杀意的目光,谢鼎就一阵心惊胆颤
刚才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自己这群人,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这是何道理?”
见卓本竟还没有看出端倪,谢鼎顿时有些无语。
共事一年有余,他早就发现卓本为人迂腐,在人情世故方面迟钝,只是没想到竟这般蠢笨。
当真是读书读傻了!
人群中的押司小声提醒道:“卓主簿,青州只有镇海与武卫一厢一禁两军!”
“啊?”
卓本先是一愣,待回过神后,面色凝重道:“此人竟敢冒充朝廷官军,真是胆大包天。谢知县,事关重大,吾等需得上书州府,禀明详情。”
闻言,众人纷纷神色怪异。
谢鼎懒得理他,一甩长袖,径直朝着城墙走去。
眼下战事刚定,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实在没空跟这个书呆子掰扯。
那朱吉随身带着知州大印的帖子,这韩桢又不远百里来相救,两者什么关系还不清楚吗?
上书州府?
说不得到时会上演一出‘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的荒唐戏码。
退一万步讲,哪怕韩桢真的只是一介匪寇,此番驰援相救,他们也得承这个人情。
岂能恩将仇报?
……
……
出了城门,一名骑兵转头瞥了眼县城方面,语气不忿道:“县长,方才干脆杀了那帮官吏,直接占了千乘县多好。”
韩桢微微一笑,解释道:“眼下时机未到,那谢鼎是个聪明人,留着对我们利大于弊。”
临淄县能夺取的那般顺利,最大原因就是有常知县的配合。
有常知县这块招牌在,哪怕县中百姓明知道变了天,也不会慌乱。
胥吏衙役才能老老实实各司其职,读书人心中也有了慰藉。
若当初杀了常知县,又会是另一番光景。
杀了千乘县一众官吏容易,只需一个冲锋,便可解决。
但杀了之后呢?
他目前还没有多余的人手和兵力,来支撑他武力夺取县郡后,经营管理。
闻言,那骑兵挠了挠头,随即双眼一亮,恍然道:“俺晓得了,县长这是在养猪,把猪养肥了再杀!”
“哈哈,这比喻倒是生动。”
韩桢不由大笑一声。
聂东骑着战马迎上来,询问道:“县长,这些战俘该如何处置?”
“带回去!”
韩桢下令道。
性情彪悍的青壮充入军中,剩余的要么种地,要么做工。
眼下临淄县各个地方都缺人,常知县整日为了山中逃户发愁。
这一千多战俘带回去,应该能让他睡个好觉了。
不管在哪个时代,人口红利都是重中之重。
北宋能熬死西夏、辽国,靠的就是人口够多。
韩桢问道:“对了,我军伤亡如何?”ŴŴŴ.xsobiquge.ČŐM
“骑兵六人,步卒二十二人,皆是轻伤!”聂东语气有些骄傲。
面对七八千人的敢炽军,仅有二十八人轻伤,这样的战绩,确实值得骄傲。
这还因为穿的是竹甲,若是身着全套铁甲,只怕受伤的士兵会更少。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敢炽军战力太弱。
一支七八千人的队伍,竟然连强弩都没有,着实有些可笑。
“不错!”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安排伤病去商队牛车上,其余人押解战俘,出发!”
来时三十七骑,归时浩浩荡荡。
这一千多战俘,就是他们此行的收获,虽看着不如金银钱财来的实在,但实际价值却远超铜钱。
……
千乘县内。
谢鼎慰问一番守城的弓手乡勇后,象征性的发了些赏赐。
钱不多,只有寥寥三五百文。
阵亡的守军,则给予两贯抚恤金。
没办法,不是每个知县都如常知县那般财大气粗。
谢鼎此人还算有些良心,任期内没有太过盘剥百姓,除了俸禄之外,每年只能得几百贯孝敬钱。
又安慰一阵县中百姓后,谢鼎回到县衙之中。
县衙后院,谢鼎正与少年一起用饭。
少年扒拉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问道:“舅父,那韩桢真的是匪寇?”
“食不言,寝不语!”
谢鼎微微皱起眉头,训斥道。
这少年名唤刘锜,其父刘仲武乃是泸川军节度使,在边军多年,战功赫赫。
早年间力主招降吐蕃王子,一番统筹谋划,竟真的让吐蕃人率部归降。
结果,如此泼天大的功劳,却被童贯据为己有。
直到宋徽宗派遣使臣去西军慰问时,才从刘仲武口中得知真相。
也正是因为此事,让童贯嫉恨上了他。
这几年边军缺饷少粮,导致刘仲武在对上西夏时吃了几次败仗,童贯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不断打压排挤。
刘仲武担心会牵连家人,便将最小的幼子刘锜托付给妻弟,让其帮忙照看。
“哦!”
闻言,刘锜点点头,三两下将碗里的饭吃完,而后放下碗筷道:“舅父,俺吃完了,现在可以说了罢?”
“……”
谢鼎拿这个外甥没什么办法,只得答道:“此人鹰视狼顾,性情桀骜,即便不是匪寇,也绝非善类。方才那股杀意,不似作伪,只怕真存了屠杀吾等的心思。”
刘锜却摇头道:“俺倒觉得此人乃当世之英雄!”
他乃将门之子,自幼习武,一手棍法更是得周侗亲自指点。
身为武人,自然看不惯文人那番做派。
尤其是卓本这种腐儒。
方才卓本呵斥韩桢之时,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不过碍于舅父在场,没表露出来罢了。
即便韩桢当街杀了那卓本,只怕他也只会拍手称快。
见外甥一脸向往之色,谢鼎心中一禀,赶忙板起脸道:“莫以为吾不晓得你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待在县城里,哪都不准去。前阵子吾和你父通过书信,他不想你再入军伍,吾也是这个意思。”
“这几年在吾身边,好生读书进学,往后也好科举入仕途。”
读书科举?
刘锜面色一变,顿时苦着一张脸。
让他上阵杀敌,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读书,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见他苦着脸不说话,谢鼎厉声道:“听到没有?”
“舅父,俺晓得了!”
刘锜面上恭敬,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这番态度,让谢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这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1 10:13
百里路,来的时候只需三个多时辰。
回去起码得**个时辰了。
没办法,这么长的商队,外加一千多号战俘,想快都快不了。
夜间赶路并非是个好选择,但韩桢却不敢等。
万一张万仙举兵攻打临淄县呢?
一直闷头走了三个时辰,时值午夜,韩桢这才下令歇息。
战俘被聚拢蹲在一片空地上,小武领着士兵们看管。
骑兵分成两拨,一拨歇息休整,另一拨则在附近巡视。
商队的人开始埋锅造饭,投喂牛马。
韩桢翻身下马,迈步来到一堆篝火前坐下。
取下腰间水壶,拧开灌了一大口后,他问道:“那谢知县甚么来头?”
朱吉答道:“此人出自富阳谢家,大观元年进士,其姐夫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
“富阳谢家?”
韩桢面露疑惑。
他倒是听过五姓七望,至于这个富阳谢家,却闻所未闻。
见状,朱吉解释道:“你莫要小瞧富阳谢家,一门三辈六进士五诗人,连王安石都曾说过谢家‘以文学称天下’‘连世为贵人’。谢绛在世时,乃公认的文坛魁首,沈括是他表兄弟,欧阳修是他的弟子,范仲淹视他为兄,尹洙、梅尧臣等人更是唯他马首是瞻。”
“谢绛在外为官之时,每到一地,必定大兴学舍,注重教化。在河南时,修建国子学,亲自执教,远道来学者达数百人,可谓是门生遍地。所以莫要看谢家在朝堂上名声不显,但在士林之中,却有口皆碑,人人称赞。”
听完他的解释,韩桢不由暗自咋舌。
想不到一个小小知县,竟有这般大的来头。
思索片刻,他沉吟道:“此人有没有可能拉拢?”
“这……”
朱吉一愣,随即苦笑道:“这怕是有些难。谢家累世清贫,耕读传家,县长若想以利诱之,估摸着成不了。”
闻言,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可惜了。
若是能将这谢鼎拉拢过来,凭借谢家在士林中的声望,还愁没有读书人来投靠?
他现在能使用的拉拢手段,就一招,钱!
偏偏谢家不吃这套,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很快,韩桢便驱散了心中那丝失望,转头道:“小菘,这段时间跟在朱员外身后,感觉如何?”
“这段时日真是开了眼界,原来做生意还有这般多门道。”
说起这个,谷菘顿时来了兴致,不断说着最近几日的见闻。
没过多久,米粥熬好了。
接过一碗热粥,韩桢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赶路匆忙,只能做简单的米粥了。
战俘自然是没有的,不管出于什么考量,都需要饿他们一顿。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韩桢立刻放下碗,拎起身旁的马槊。
只见聂东骑着战马奔来,身后还跟着一骑,马上之人正是先前县城中的那个少年。
韩桢问道:“何事?”
聂东神色略显怪异:“禀县长,此人自称来投奔于你。”
投奔自己?
转头看向那刘锜,韩桢问道:“你要来投奔我?”
“正是!”
刘锜忙不迭的点头,而后翻身下马。
“伱叫什么名字?”
“俺名刘锜!”
刘锜?
这名字怎地这么耳熟。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仔细思索片刻,脑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刘锜,南宋抗金名将。
其人后世名声不如韩世忠与岳飞大,但功绩却丝毫不输二人,曾多次大破完颜宗弼率领的金军。
死后谥号与岳飞同为武穆,由此可见其战功之卓越。
若不是前世在某个公众号上看过,韩桢还真不知道有这号人。
念及此处,韩桢确认道:“你父可是刘仲武?”
“正是!”
谈及父亲,刘锜神色骄傲。
还真是那个抗金名将。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见其身材高大,体型健硕,只是脸上稚气未脱,嘴唇上一圈绒毛,最多也就十五六岁。
一个抗金名将忽然来投奔自己,韩桢觉得很有意思,饶有兴趣道:“为何要来投奔我?”
刘锜昂首挺胸道:“自然是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呵!”
韩桢顿时笑了,打趣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闻言,刘锜一本正经地说道:“俺舅父说你是匪寇,不过俺觉得不像。”
韩桢下意识的问道:“你舅父是谢知县?”
“嗯!”
刘锜点头应道。
韩桢心下一喜。
正愁找不到拉拢谢鼎的机会,没曾想这厮自己送上门来了。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他沉思之际,却听刘锜道:“那个……能不能也给俺一碗米粥,今晚没吃饱。”
如他这般体魄的武人,饭量本来就比常人大很多。
他晚上本就没吃饱,此刻见到众人吃的香甜,胃里顿时泛起了酸水。
“给他装碗粥!”M.xsobiquge.ČŐM
韩桢吩咐道。
刘锜这厮有些自来熟,放在后世妥妥的社交牛逼症。
只见他接过米粥后,屁颠屁颠地凑到韩桢身边坐下,看着插在地上的马槊,好奇道:“你这把铁槊有多重?”
韩桢随口答道:“没称过,估摸着二三十斤罢。”
二三十斤?
刘锜面露惊骇。
莫以为这个重量很轻,那些动辄百多斤的武器,都是源自武侠和民间传说中。
战阵之上,超过三十斤的武器,几乎没有。
哪怕是北宋军中用于破重甲的重斧和铜锤,撑死了也就二十来斤。
即便如此,军中力士挥舞十几下,便也脱力了。
比如刘锜手中的盘龙棍,两头镶有厚厚一层铜皮,整根棍子也才三斤重。
“俺能试试么?”
刘锜心中有些半信半疑。
韩桢点了点头。
“多谢!”
刘锜道了声谢,放下手中的碗后,起身走上前,一手拔出马槊。
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他看向韩桢的眼神顿时变了。
嘶!
竟真的是二三十斤!
他可是亲眼所见,韩桢将马槊挥舞成了残影。
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道。
感受着槊杆上鲨鱼皮粗糙的手感,刘锜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竟真有人能使得动精钢锻造的马槊。”
一旁的谷菘嗤笑道:“这算甚么,韩二哥曾赤手空拳打死过五百斤的野彘!”
刘锜撇嘴道:“你莫唬俺,俺虽年少,但并非痴愚,这世上哪有五百斤的野彘。”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1 10:19
说起这个,谷菘可不困了。
一边赌咒发誓,一边将那日猎杀野彘的情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刘锜听得一愣一愣,看向韩桢的目光已彻底变了。
就连一旁的朱吉都目光惊骇,语气感慨道:“俺听闻唐末李存孝有五马之力,本以为是以讹传讹的民间故事罢了,不曾想竟真有这般天生神力之人。”
又把玩了一番手中的马槊,刘锜神色复杂的插回地上。
他这个年纪,正是爱好幻想的时候。
今日见了韩桢百骑破万敌的雄姿,一时间心潮涌动,否则也不会深夜来投。
可惜,他体魄虽远超同龄人,但和韩桢一比就差太远了,这马槊他用不了。
见状,韩桢微微一笑,指了指其中一拨正在歇息的骑兵,问道:“你觉得他们如何?”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刘锜正色道:“彪悍奋勇,当为精锐,比之西军都不遑多让。”
“那你可知,这些士兵前几日还是拿着锄头的农夫。”
“这不可能!”
刘锜下意识的反驳。
他乃将门之子,自小便随父出入军营,甚至见识过与西夏人的战斗。
在他看来,今日冲锋的骑兵,比之西军中的精锐也不差多少。
现在韩桢竟说前几日是耕田的农民,这让他如何相信。
事实上,韩桢的话确实有夸大成分。
他手下的士兵,本就是精挑细选,胆气、体魄都是上上之选。
而骑兵又经过一轮筛选,不说百里挑一,但也是从几十号人中挑选的精锐。
一日三顿干饭随便吃,三日一顿肉食,加上有功必赏,接受的也都是西军操练之法,有此战力不足为奇。
一旁的聂东看出韩桢有招揽之意,故意配合道:“怎地不可能,我军中有一门道法秘术……”
“聂东!”
韩桢佯装发怒,大喝一声。
“县长恕罪。”
聂东赶忙抱拳,而后转身离去。
见到这一幕,刘锜顿时双眼一亮,好似发现了甚么不得了的秘密。
老实说,他们两人演的有些刻意了。
若是换成谢鼎与常知县这样的人精,一眼就能看穿。
刘锜毕竟年少,哪里经得住这种套路。
主要是这个时代,道教在民众心中形象本就玄妙,远的不说,就说那陈抟老祖请山神作保,与宋太祖对弈赢得华山的神异事迹,而今都还在民间流传,被百姓们津津乐道。
哪怕是宋徽宗,也照样沉迷修仙之法。
所以,一听到道法秘术,刘锜心下便已信了八分。
剩下两分,靠着他自己脑补给补上了。
刘锜默默吃着米粥,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学会这门道家秘术。
吃完夜宵,韩桢下令继续出发赶路。
刘锜骑在马上,故意落在后面,找聂东搭话。
他觉得聂东此人只是个军中粗汉,没甚心眼,想来三两句便能套出话来。
这一幕被朱吉看在眼里,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脸都红了,肩膀一阵阵抖动。
这傻小子!
刘锜拱手道:“这位将士如何称呼?”
“某家名唤聂东。”
聂东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聂大哥以前应是禁军罢?”
方才吃粥时,借着篝火的映照,他便发现聂东等少数骑兵脸上俱都有刺字。
虽看不清刺的是什么字,但刺字的位置、颜料以及手艺,乃是禁军中的手法。
聂东答道:“某家原是小种相公门下。”
西军?
刘锜心里顿感亲近,好奇道:“既是三种门下,怎会在此?”
聂东愤愤不平道:“还不都是童贯那个奸贼,纵容贪官污吏抢夺我等战功,克扣军饷赏钱。轻敌冒进,导致西军大败。”
“童贯这个狗贼当真是该死!”
刘锜一拳砸在腿上,义愤填膺的附和道。
他父亲便曾被童贯抢夺过军功,如今又被针对打压。
聂东趁热打铁道:“刘相公的威名,某家也有所耳闻,心中敬佩的很。据说收复河湟,劝降吐蕃本该是刘相公的功劳,结果却被童贯这狗贼抢了去。”
“嘿!”
说起这个,刘锜更加来气,怒道:“东京城里的皇帝也是昏庸至极,明知童贯抢了我父军功,竟还如此纵容这个阉狗。”
三言两语间,两人便同仇敌忾,变得亲近起来。
聂东也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主动,问道:“小衙内不在边军,怎地来了山东?”
刘锜丝毫没有察觉,反而大吐苦水:“我父遭童贯打压排挤,担心连累我等,便将俺送来舅父身边,弃武从文,读书科举。”
“小衙内有名将之资,若是不做将军,太浪费了。”聂东吹捧了一句。
“着哇!”
刘锜心中大喜,激动道:“俺也是这般觉得,念个劳什子书,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方为好男儿。”
一路闲聊下来,他已将聂东引为知己,不过好在他也没忘了目的。
瞥了眼队伍最前方的韩桢,刘锜压低声音道:“聂大哥方才说所道法秘术,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聂东点了点头。
刘锜赶忙问道:“有何神异之处?”
聂东添油加醋道:“此法若练至大成,举手投足间,便能催动全身气力。小衙内天赋异禀,虽比之县长差了一些,但也是人中龙凤,若是能学成,以一当百,不在话下!”
“当真?”
刘锜又惊又喜,音调不由抬高。
“某家从不诓人。”
聂东拍着胸膛保证,配上一脸憨厚的表情,让刘锜不疑有他。
“俺可能学?”
“这……县长说凡我军中弟兄都可学。”
“那俺也参军!”
刘锜没有任何犹豫。
此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学成之后,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神勇雄姿。
聂东不敢做主,说道:“参军之事,还需县长点头。”
“县长?这是个甚么官职?”
刘锜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奇怪的称呼,面色疑惑。
“县长么,便是一县之长。”其实聂东也不清楚,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解释。
“可一县之长不该是知县么?”
“那俺就不清楚了。”
刘锜看向韩桢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虽年少,但并不是傻子。
生于将门世家,眼界自是不凡,他隐隐察觉到韩桢这伙人,好似有些问题,不过倒也不是寻常匪寇和反贼。
而且,不管是韩桢还是聂东,都让他心生好感。
左右都已经逃出来了,且先到了临淄县再做打算也不迟。
……
一路走走歇歇,直到天光放亮,众人终于临近临淄县。
沿途没有发现敢炽军的踪影,这让韩桢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若是敢炽军打来,有五百多步卒守城,县城肯定不会被攻破,但周边的村落就不好说了。
到时村中百姓被裹挟走,对韩桢而言,也是巨大的损失。
路过军营,韩桢下令道:“聂东,领步卒将战俘先押至军营。”
“得令!”
聂东领了差事后,指挥着小武将战俘统统押入军营里。
这些战俘走了一整夜,一个个双脚酸软,肚子里空空荡荡,进了军营后,一个个立刻瘫坐在地上。
刘锜倒是没去军营,反而跟在韩桢身边。
见状,韩桢也不在意,领着长长的商队来到县城。
县城大门紧闭,城墙上人影绰绰。
“是县长!”
“县长回来了!”
城墙上响起一阵欢呼。
紧接着,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张和领着一队士兵迎上来。
韩桢问道:“昨夜可有敌军来袭?”
张和答道:“禀县长,昨夜风平浪静!”
闻言,韩桢吩咐道:“此次押送回来一千余战俘,你领士兵们回军营,接替聂东等人看管。”
“得令!”
张和抱拳应道。
进了城,韩桢径直来到县衙。
“县长!”
“县长!”
站在门口值差的衙役见到韩桢,立刻拱手行礼,神色恭敬。
见到这一幕,刘锜心中愈发好奇了。
观其言,察其色,他发现这帮衙役对韩桢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就很有意思了。
他父亲曾任过边境知州,舅父又是一县知县,所以他对州县衙门极为熟悉。
一县之尊乃是知县,其次是县丞、主簿,再次是县尉。
但这个所谓的县长,他却闻所未闻。
眼前这些衙役,却又表现的理所当然。
难道说,朝廷又设立了新的职务?
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当今官家轻佻,给一块石头封侯这般荒唐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设立个新的职务,似乎也就能说得通了。
翻身下马后,将马缰交给衙役,韩桢迈步走进县衙。
常知县端坐在大堂之内,神色萎靡,看样子昨夜并未睡好。
“大哥!”
朱吉快步走上前。
见到自家小舅子兼挚友安然归来,常知县长舒一口气,庆幸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此次多亏了韩二郎及时驰援,当时情形危急,若是反贼杀进城,只怕是凶多吉少。”朱吉心有余悸道。
“韩二郎,多谢了!”
常知县行了一礼,面色感激。
韩桢笑着摆摆手:“伱我二人何须这般客气。”
常知县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刘锜,好奇道:“这位小郎君倒是面生的紧。”
韩桢介绍道:“他名刘锜,其父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舅父谢鼎在千乘县任职,此番特意来投奔于我。”
投奔你?
常知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原来是刘将军之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见过常知县,舅父对常知县的才干颇为欣赏,时常在俺面前提及。”
刘锜拱了拱手,说起了漂亮话。
亲眼见到常知县对韩桢的态度后,他已经不怀疑韩桢的身份了。
只觉得自己猜对了,官家果然又设立了新的职务。
“你且先坐一会儿,我与常知县谈些政务。”
吩咐了刘锜一句后,韩桢与常知县一路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常知县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地把这个小衙内拐来了?”
“此事与我无关,他自个儿半夜来投奔我。”
韩桢接过福伯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闻言,常知县不由哑然失笑,而后神色肃然,压低声音道:“他父刘仲武在边军颇有威望,舅父谢鼎出自富阳谢家,乃是士林中的标杆。你若想成大事,需得把此子抓牢。”
韩桢冒险驰援千乘县,救了朱吉,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除此之外,他也存了一些小心思。
他已经能够感觉的到,乱世将至。
以往也有农民造反,但都不如眼下这般密集,整个北方烽烟四起。
北方如此,南方也好不到哪去,前两年遭方腊那么一闹,江浙四路元气大伤,方腊残党也并未死心,一直借助摩尼教四处作乱。
国内烽烟四起,外有西夏、金人虎视眈眈,大宋风雨飘摇。
所以,他打算在韩桢这里下了一注,给自己留条后路。
万一……万一真成了呢?
若真成了,有今日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在,韩桢怎么也得念及一些情分。
若是不成,他也没甚损失,自去东京城当他的富家翁。
不管韩桢赢不赢,总之他永远不会输!
两面下注,从来都是世家门阀的基操。
世人只知诸葛孔明为蜀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又有几人知晓,诸葛亮的两位亲兄弟,分别投了江东和曹魏呢?
三面下注,不管哪一家最终能一统天下,诸葛一族都是赢家!
韩桢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听说刘仲武子嗣众多,刘锜只是其中一个,而谢鼎只怕也不会为了一个外甥,将整个富阳谢家拖下水。”
常知县意味深长道:“眼下自然是不会。”
韩桢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
眼下以他现在的实力,刘、谢两家自然不会投资,但往后若是势大,那就说不准咯。
两人心照不宣的喝了口茶后,韩桢说道:“对了,此次我还带回来一千五百余战俘,其中性情彪悍的战俘,会挑选出来充入军中,剩下的便交予你了。”
果然,只见常知县双眼一亮,抚须笑道:“眼下正愁人手不够用,这些战俘交予吾便是,保证妥善安置。”
“县中粮仓粮食可还够用?若是不够,我先还一部分。”
此次购置的粮食足有一万二千石,解了韩桢的燃眉之急,让他手头宽裕了不少。
“粮仓里还余下不少,这些粮食先紧着军营和小王村用罢,等南方采购的粮食到了,再还也不迟。”
常知县摆摆手,而后问道:“昨日赵霆又给你来信了,他怎地说?”
说起这个,韩桢不由冷笑一声:“他是真把我当成了冤大头,每套军械只少了几贯钱而已。我懒得和他掰扯,稍后回一封书信,不成便算了!”
“……”
常知县一阵默然。
连他都觉得赵霆这番操作,实在有些离谱。
……
大堂外。
刘锜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后,便起身出了大堂。
他发现临淄县的县衙中,胥吏格外的多,仅是在县衙中站岗的皂班衙役,就足有二十余人。
隔壁簿厅的书吏与税吏,更是高达百人,不断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且,这些胥吏一个个脚步匆忙,似乎每个人都忙碌的很,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这可就稀奇了。
相比之下,千乘县衙里那些个胥吏,则永远是一副没睡醒的惫懒样子。
好奇之下,刘锜迈步来到门外一个皂吏身旁,好奇道:“县衙里怎地这般多人?”
那衙役方才听到了韩桢的介绍,知道刘锜身份不一般,于是答道:“好教小衙内知晓,县长与知县前段时日扩招了胥吏。”
“为何要扩招?”
刘锜心中更加疑惑。
衙役摇摇头:“这俺就不晓得了。”
刘锜又指了指隔壁簿厅方向,问道:“他们为何这般匆忙?”
“县长交代了差事哩。”
“这是个甚么道理?”
刘锜微微皱起眉头。
胥吏是个甚么德行,他很清楚。
俱都是些偷奸耍滑,欺上瞒下之辈,上头交代的事情,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也会敷衍了事。
倒是捞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
指望胥吏用心办差,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衙役解释道:“小衙内有所不知,县长与知县不但给俺们涨了俸禄,还重新定了规矩,叫甚末甚淘汰,总之就是做得好,便有奖励,若是做得差了,会被扫地出门。”
“据说若是连续一年评级得了甲等,便能参加锁厅试,考过了就可以当官哩。眼下县里还缺着主簿和县丞,那些六房胥吏一个个牟足了劲。”
嘶!
刘锜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无比震惊。
胥吏也能当官?
这临淄县还真是处处透着怪异。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刘锜又问:“那这县衙之中,是县长大,还是知县大?”
“这……”
衙役一愣。
很显然,这个问题触及到他的认知盲区了。
就在这时,韩桢迈步从大堂中走出。
见他朝自己招手,刘锜赶忙凑上去。
再次打量了刘锜一眼,韩桢问道:“聂东说你要参军?”
“对!”
刘锜连连点头。
“此事谢知县可知?”
“呃……俺舅父知晓。”刘锜眼神躲闪,讪笑一声。
韩桢也没戳穿他,确认道:“你可想好了,参军不是闹着顽儿,入了行伍,便是我青州军将士了。”
刘锜略微犹豫了一下,郑重地点头道:“俺想好了!”
“既如此,你随我去军营罢,往后唤我县长便可。”
韩桢说罢,迈步朝着县衙外走去。
刘锜赶忙跟上去,两人骑上马后,朝着军营行去。
路上,刘锜面色期待地问道:“县长,俺如今参了军,是否能学那道法秘术?”
“自然可以。”
韩桢强忍着笑,故意激将道:“不过那秘术极为玄奥,若无天分,只能习得些皮毛。如那聂东,修习数年,也只是堪堪入门。”
“俺定然能练成!”
刘锜拍了拍胸膛,语气无比自信。
军营里,此刻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米粥清香。
厨子正紧锣密鼓的为将士们,以及那些战俘准备早饭。
“先去吃饭。”
韩桢招呼一声,领着刘锜来到食堂。
此刻,食堂外早已排起了长龙。
看着草棚搭建的食肆中,一个个士兵捧着白米粥和炊饼吃的香甜,刘锜不可置信道:“大清早的便吃精粮?”
韩桢语气淡然道:“不吃饱,将士们哪来的力气操练?”
“……”
刘锜默然。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也太奢侈了。
要知道,西军伙食已经算是北宋各军最好的了。
即便如此,西军也就能吃个七分饱,早上一碗稀粥,晚上一碗麦饭。
至于面粉、大米这种精粮,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回。
“县长!”
见到韩桢,一名士兵立刻让开位置。
韩桢摆摆手:“不用管我。”
排了一会儿,很快便轮到他们两。
不消韩桢吩咐,厨子便装了八个炊饼,外加一大碗米粥递给韩桢。
一旁的刘锜见了,不甘示弱道:“俺也要八个炊饼,多来点咸菜。”
军中厨子做的炊饼又大又厚实,一般士兵吃上两个,再来一碗米粥就饱了。
哪怕食量大一些的,如聂东等人,也就只能吃三四个。
厨子看了看刘锜后,又将目光挪向韩桢,面色为难。
见状,韩桢提醒道:“军中有一项规矩,能吃多少随便吃,但绝不能浪费。一旦被发现,后果会很严重。”
刘锜不知道所谓的后果是什么,不过他倒是听出了韩桢语气中的森森寒意,以及身旁士兵们眼中的戏谑。
咕隆!
咽了口唾沫,刘锜果断认怂,讪笑一声:“俺刚才说错了,是四个炊饼!”
韩桢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刘锜会为了脸面,硬着头皮坚持。xsobiquge.ČŐM
能屈能伸,不难怪后来能成为一代名将。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1 10:22
日头升起。
温度也徒然变高,烤灼着大地。
县城外的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无数苍蝇纷飞。
上百民夫口鼻处绑着麻布,强忍着恶臭,处理城外的尸体。
谢鼎作为知县很忙碌,既要安抚百姓,又要扩招乡兵弓手,以防敢炽军再次来袭。
其次,州府又开始催丁身钱了。
谢鼎其实很清楚,这笔丁身钱,北地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即便能够缴纳,也需卖儿卖女,卖田卖地,才能勉强凑出来。
以往州府强行征税,谢鼎怜悯百姓不易,都是直接拒绝。
他虽只是个七品知县,但碍于富阳谢家的名望,赵霆等人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但是这一次不同,乃是官家下旨,王黼一手操办,别说征不齐税了,哪怕是拖延几日,也会受到军法处置。
谢鼎如果再敢拒绝,那就是抗旨。
名不正,言不顺。
哪怕州府官员以军法斩了他,谢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县衙大堂内,谢鼎看完州府的催税公文后,长叹一声:“唉,今年夏季已大旱多日,迟迟不见雨水,只怕秋末的粟米会颗粒无收。王黼身居高位,不为官家排忧解难,爱民恤物便罢了,竟还在全国征收丁身钱,岂不是火上浇油。”
闻言,一旁正在埋头书写的卓本抬起头,反驳道:“谢知县此言差矣,如今国库空虚,燕云之地又正值用钱之际,官家日思夜忧。为民者,当要为君父分忧,我大宋亿万万百姓,只需一人少吃一口饭,便能使国库充盈。”
谢鼎懒得理他,只当没听到。
两人共事一年有余,比这更离谱的言论,谢鼎也不是没有听过。
起初,谢鼎还时常与他争论。
后来发现卓本此人迂腐至极后,便不再争论了。
与一个蠢笨之人争论,除了耗费口舌,徒增烦恼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见谢鼎默不作声,卓本微微一笑,觉得他是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
处理完政务,时间已至正午。
谢鼎不吃午饭,不过午间会吃些糕点果脯垫垫肚子。
起身回到后院,他忽地问道:“柱儿呢?”
柱儿是刘锜的乳名。
老仆面色疑惑,反问道:“小衙内昨个儿夜里说以防反贼再来,主动去了城墙值夜,阿郎巡视城墙时没遇上么?”
“昨夜去了城墙值夜?”
谢鼎先是一愣,待到反应过来后,眼前顿时一黑。
不好!
“阿郎,阿郎!”
老仆见谢鼎身形晃动,几欲摔倒,赶忙冲上前一把将其扶住。
谢鼎神情恍惚道:“柱儿定是去投了那韩桢!”
见状,老仆赶忙安慰道:“阿郎何需如此,小衙内性子跳脱,兴许只是去顽几天,说不得过几日便回来了。”
“你懂甚么!”
谢鼎呵斥一句,苦着脸道:“那韩桢鹰视狼顾,岂是好相与的,柱儿性情醇厚,只怕是羊入虎口。”
老仆一惊,讷讷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深吸了口气,略微平息心情,谢鼎喃喃自语道:“吾且修书一封与那常玉坤,望他能卖于吾几分颜面。”
说罢,他也顾不得吃糕点了,匆匆回到大堂。
大堂里,卓本握着一封信正要出门,谢鼎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换成以往定会问一嘴,但眼下哪里有心思问这些。
……
……
一觉睡到下午,刘锜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子。
到底是少年,昨日刚刚经过一天激战,又熬了一夜,仅是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变得精神饱满。
转头看去,却见韩桢正盘腿坐在通铺床上,闭上眼睛,缓缓呼吸。
嗯?
刘锜疑惑的挑了挑眉,随即立刻便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道法秘术。
仔细观察了片刻,他发现韩桢的呼吸与常人完全不同,呼吸绵长,且分为三段。
随着每一次呼吸,腹中都会隐隐发出一阵阵响声。
似虎啸,又似豹吼。
就在这时,韩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一睁眼,便见刘锜瞪大眼睛,一脸兴奋地凑上来,口中神神叨叨地说道:“虎豹雷音,这定然是虎豹雷音!”
韩桢挑了挑眉,疑惑道:“你在说甚么?”
“虎豹雷音啊!”
刘锜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解释道:“俺师傅曾说过,练武其实练的就是胸中一盏气。这盏气是武人的命门,若是练到高深处,催动气劲,腹中便可发出虎豹雷音的响动。”
“方才俺观你呼吸之间,已隐隐有了虎豹雷音的雏形。”
闻言,韩桢不由笑了:“伱那师傅怕是游侠儿话本看多了罢。”
他方才确实听到自己腹中传来一阵阵声响,不过只当是肚子饿了。
刘锜顿时不干了,一脸严肃道:“俺师傅乃是武道大家周侗,定然不会诓俺!”
周侗?
韩桢一直以为这个人物是《水浒传》这类话本虚构的,没想到竟还真有啊。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问道:“你师傅很厉害么?”
刘锜立刻答道:“那当然,眼下快八十岁了,还能耍得了大枪,挽得动三石弓。”
八十岁的老人还能如此,确实厉害。
韩桢好奇道:“那你让周侗教你便是,未必这么惊讶。”
“俺师傅也不会。”
刘锜面色尴尬的挠了挠头,而后眼中又燃起兴奋,问道:“县长,你方才练得可是道门秘术?”
“没错!”
韩桢点点头。
“俺如今也入了军,能否教俺了?”刘锜神色期待。
“可以是可以,不过眼下我没空,过几日让魏大教你,他乃是真正的传人。”
一听还要再等几日,刘锜心里顿时如百爪挠肝一般。
不过想到那魏大是秘法的真正传人,他也只得强行按下心头急躁,点头道:“那好罢,俺便等上几日。”
“往后你便入骑兵营,暂归聂东手下。”
交代一句后,韩桢起身走出营房。
寻来聂东,他吩咐道:“召集昨日参战士兵来库房,发放赏赐!”
“得令!”
听到要发赏赐,聂东顿时兴冲冲的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昨日参战的步卒以及骑兵们,兴高采烈的来到校场上集合。
他们最喜欢韩桢的一点,便是发放赏赐时从不拖延。
基本上打完仗,隔天就会发。
够爽快!
而且从不克扣赏钱,该多少就是多少,一文都不会少。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将士们奋勇作战了。
手握军功名单,韩桢高声念道:“小武,斩首二十三级,指挥有度,统筹有方,赏钱一百一十贯!”
“聂东,斩首十八级……”
哗啦啦!
烈日下,黄灿灿的铜钱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远处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士兵,一个个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昨日他们驻扎县城,结果等了一天一夜,连个敢炽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如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去千乘县的弟兄们领赏了。
刘锜已经看傻了,军中赏钱是这么发的?
他自小出入军中,见到过发赏钱的场景,屈指可数。
而且就算发,也是发个几贯钱意思意思。
可韩桢呢?
动辄几十上百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一筐筐铜钱,重的让这帮士兵都快拖不动了。
这伙食,这赏钱,别说国内的反贼了,就是面对西夏和辽国,也能打得对面满地找牙。
待到赏钱发完,韩桢正色道:“先别急着走,宣布一件事儿。”
闻言,领到赏钱的士兵们纷纷收敛笑意,站直身子。
韩桢高声道:“如今不少弟兄没了家人,长期住在军营,赏钱存放不方便。因此我决定开放库房存取,平日里可将钱财存于库房中。”
军营里是大通铺,几十号人挤在一个营房里。
有家人的还好些,可以趁着休沐将钱带回家。
但没有家人怎么办?
就比如聂东这群西军。
放在营房里肯定不方便,人多手杂,指不定哪天就被偷了。
听完韩桢的话,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片沉默。
见状,韩桢哪里还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冷笑道:“呵,不是看不起你们,这点钱我还瞧不上。存于不存,全看你们自己,我不会强迫。”
这番话,让士兵们恍然大悟。
是啊!
县长家大业大,哪里会看得上自己这点钱。
而且就算县长想贪,那又何必还给自己发赏钱呢?
想通了这一层,不少士兵心头升起的警惕瞬间消散。
“县长,末将要存!”
聂东第一个表态。
在他看来,县长所谋甚大,怎会贪这些小钱,因小失大。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有了聂东做表率,小武也出声道:“县长,俺也存。”
很快,十几名西军纷纷表示要存钱。
他们是逃军,在临淄县无亲无故。
这段时日已累积了不少赏钱,放在营房之中,着实是不方便。xsobiquge.ČŐM
这时,一名士兵迟疑道:“县长,俺想问一问,若是存了,想用的时候可以取出来么?”
韩桢答道:“随时可以取用,到时寻军中账房登记便可。”
他前几日便寻县里官营作坊的匠人,制作了一套防伪标识。
首先,取钱时需出示存款票据,票据上有防伪标识,这是第一层防护。
其次便是核对身份信息,这是第二层。
最后是对口令,这是第三层。
每个存款的士兵,都有一个口令,只有他们自己与账房知晓。
如此一来,便可保证不会出现冒领之事。
至于账房会不会贪墨,这一点韩桢也考虑过。
届时,军中账目他会寻县衙书吏抄录一份,作为备份。
每月核对一次账目,到时若是对不上帐,就得问问他手中的屠刀利不利了。
“好了,散了罢。”
韩桢说罢,也不理会那些个士兵,交代了聂东几句后,骑上战马,一路出了军营。
这种事情急不得,越是急躁,反而会让士兵心中疑虑。
如韩桢这般爱存不存的态度,反倒提升了可信度。
况且,有聂东几人打样,取个几次钱之后,剩下的士兵们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
进了县城,先是回了趟家,跟韩张氏报了声平安,随后韩桢又赶到县衙,继续跟进账目清查的进度。
在簿厅坐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衙役匆匆走了进来,将一封信交到他手中。
拿起信封瞥了眼,发现是赵霆的信,韩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昨个儿,他回了赵霆一封信,拿起屠龙刀对着军械价格就是一顿砍。
一套半身铁甲二十贯,皮甲五贯,长刀**三贯,强弩两贯。
末尾,又极为强硬的表示,爱卖不卖,不卖拉倒。
经过这几日的书信往来,他算是明白了,对赵霆这种人就得强硬些,否则这厮为钱,还能继续掰扯下去。
正如常知县所说的那样,赵霆此人心中早已没了文人节操。
所以,谈及钱的事儿,不需要顾及什么脸面不脸面。
拆开信封,打开信件。
果不其然,赵霆并未因韩桢的措辞而发怒,反而还在军械价格上做文章。
不过这一次总算靠谱些了,每样军械只加了两贯钱。
韩桢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遍,觉得可以接受,多出的两贯钱,就当是赶工的加急费用了。
抽出一张信纸,笔走游龙的写下一封信,吩咐衙役送到驿站后,继续埋头办公。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落。
感觉到簿厅内光线变暗,韩桢这才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将这些剩下的账目对完,便也下差回去罢。”
“是!”
胥吏们齐齐应道。
除了县衙,韩桢踩着落日余晖,回到自家宅子里。
“阿郎辛苦了。”
刚进大门,管家便拿着一条马尾掸子迎上来,殷勤地掸了掸韩桢衣衫上的灰尘。
韩桢随口问道:“夫人呢?”
管家答道:“家里来了客人,夫人正在作陪。”
客人?
韩桢心下疑惑。
一路穿过垂花门,就见二院客厅里,韩张氏与安娘正说着话。
“二郎回来啦!”
见他回来,两个女人纷纷站起身,迎了上来。
只是刚凑到近前,两人便皱起眉头。
他昨日奔波了一天,又与敢炽军厮杀,鲜血混合着汗水,经过高温这么一发酵,那味道着实有些冲人。
韩张氏催促道:“二郎且去洗洗罢。”
韩桢倒是没觉得,只是当他抬起胳膊闻了闻后,面色顿时一变。
好家伙!
就这味儿,县衙里那帮胥吏竟也能强忍着办公,着实不易。
作者:
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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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 10:26
待韩桢走向后院,安娘瞥了韩张氏一眼,见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韩桢背影,忍不住打趣道:“闰娘怎地不去帮二郎洗漱?”
“呀!”
韩张氏轻呼一声,俏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嫣红。
安娘的话,让她一阵心虚。
因为这几日,在韩桢的软磨硬泡下,两人时常共浴。
一时间,又羞又惊,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莫……莫要乱说,哪有嫂嫂帮小叔子洗漱的道理。”
安娘强忍着笑,故意激将道:“你不去,俺可去了。”
“你……伱要去便去,说这些怪话干甚。”
韩张氏偏过头,努力掩饰心中的慌乱。
“那俺去了。”
安娘作势要走。
见状,韩张氏心里顿时生出一股酸意,眼中荡起一抹委屈。
自己终究是二郎的嫂嫂,名不正言不顺。
过了片刻,她这才抬起头,却见安娘并未走远,一双桃花眼正戏谑地看着自己。
韩张氏心里一慌,忙问道:“你怎地没去?”
“你呀。”
安娘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软软糯糯的性子当真要改一改,往后二郎若是有了旁的女人,指不定怎么欺负你哩。”
“俺……俺不晓得你再说甚。”
见她还在死鸭子嘴硬,安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就装傻罢,以后有你受的。”
韩张氏抿了抿唇,一阵默然。
……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韩桢换上一身麻衣短衫。
北宋的手工业极为发达,麻、绫、绸、丝、锦、绢等纺织品,相较唐时的产量,呈爆炸式增长。
韩桢喜欢穿粗麻衣裳,倒不是出于什么艰苦朴素的心理,而是单纯夏天穿麻衣更舒服。
虽质地比绢、绫粗糙,但胜在透气性强,凉快。
如此炎热的天气,若是穿上锦袍,哪怕坐在家里一动不动,都会热出一身汗。
潮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让其多了几分野性的气息。
一路来到二院客厅里,韩桢问道:“今日来进货?”
“嗯!”
安娘抿嘴一笑,说道:“铺子生意太好了,前几日刚进的货,转眼就卖光了。”
“方三三和四娘最近怎么样了?”
“三三还是那个样子,整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倒是四娘,刻苦的很哩,昨儿个授课的先生还说了,再过些时日,自个儿就教不了四娘了。”
村里授课的书吏,只是进过几年学而已,对于算术也只会千以内的加减乘除,稍微高深些的学问,他们自己也不懂。
江四娘对算术的天赋,倒是出人意料。
韩桢沉吟道:“过几日你把四娘送过来,我在县里给她安排个先生。”
如果能把江四娘培养成一个女先生,倒也不错。
即便不成,往后也能当个女账房。
左右都不会亏。
这丫头算是自己人,用着也放心。
一旁的韩张氏问道:“二郎,可否开饭?”
“开饭罢。”
韩桢点点头。
就早上吃了一顿,这会儿确实也饿了。
晚饭不算丰盛,一盘醋芹,外加一小碟咸菜,因为安娘来做客,所以多了一份羊肉羹。
没办法,天气太热了,吃些酸咸的小菜,反而更下饭。
吃完饭,天色渐晚,韩桢吩咐道:“天色晚了,走夜路不安全,安娘今晚且在此住下,待明日再回去。”
“嗯。”
安娘点头应下,那双桃花眼忍不住瞥了眼韩张氏。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韩张氏颔首垂眸,看不出喜怒。
两人的小动作,韩桢尽收眼底。
是夜。
东厢房里,传出一阵阵小猫般的呢喃。
韩桢此刻正抱着浑圆丰润在磨豆浆,汗水顺着背脊不断滑落。
啪!
在欺霜赛雪的磨盘上拍了一巴掌,口中说道:“不是让你莫取笑她么。”
“唔!”
安娘轻呼一声,转过头,水润的桃花眼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奴……奴哪敢啊。府里的丫鬟都唤她夫人了,还在跟奴家装傻充愣呢,所以才打趣了两句。”
“安娘,几日不见愈发润了。”
“哼,还不都怪你这死鬼。”
想起那天就来气,勾起了自己的火气,结果拍拍屁股就走了。
一直到三更天,厢房里的动静才渐渐平息。
两人汗唧唧的黏在一块,轻声说着私密话。
聊着聊着,便进入了梦乡。
……
翌日。
折腾了大半夜的韩桢,早早便起了床。
至于安娘,还睡的香甜。
洗漱一番后,照例练了一刻钟的呼吸法。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果,韩桢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连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正当他起身时,耳旁传来韩张氏幽幽地声音:“二郎也要顾忌些身子,整日旦旦而伐,哪能受得了。”
韩桢伸手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笑问道:“吃醋了?”
“唔!”
韩张氏顿时俏脸微红。
尽管与韩桢有了夫妻之实,但每次面对这番亲昵的举动,她心里总会升起一股羞涩。
强压下心头羞涩,她轻轻咬唇道:“奴家没有吃醋,只是望二郎能爱惜身子。”
韩桢微微一笑,拍了拍胸膛道:“放心,我自个的身子很清楚,就你和安娘这小身板,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韩张氏哪里能听得这样的话,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软糯的语气嗔怪道:“叔叔呀!”
“好了,不逗你了,吃饭去罢。”
知道她面皮薄,韩桢不再逗弄她。
两人一路来到二院用过早饭,随后在韩张氏的服侍下,韩桢换上一套锦袍,便出门去县衙办公了。
进了县衙,韩桢随口问道:“常知县可起了?”
值班皂吏答道:“禀县长,知县一大早便出城安置战俘了。”
“嗯!”
韩桢点点头。
事实上,常知县的心思,他隐隐也能猜到一些。
之所以会如此用心,实现少时理想抱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想凭借表现,在自己这头下一注。
对此,韩桢自然不会介意,甚至还有些欣喜。
一个朝廷正七品的官员,能在他这里下注,说明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赢得了认可。
簿厅中,胥吏们已经开始忙碌了,这一幕放在以往,是不可能出现的。
老实说,韩桢还是小看了当官对他们的诱惑。
自从他与常知县故意透出口风,表示胥吏若是表现好,有升官的机会后,这帮胥吏便开始了疯狂内卷。
很多时候,二更天都能看到簿厅亮着油灯。
而在胥吏们疯狂内卷之下,清查账目的进度,极速增长。
眼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再有两日左右,便能结束。
感受最深的,其实并非韩桢和常知县,而是县中的百姓。
他们忽然发现,原本横行乡里,敲诈勒索的胥吏们,一个个变得彬彬有礼。
言行举止间颇有君子之风,温声细语,极有耐心。
吃饭给钱,不收还不行。
收税时规规矩矩,该收多少便是多少,一文钱都不会多收。
更别提什么重复收税这种事儿了。
这一变化,让县城百姓不敢置信,恨不得给韩桢与常知县送一把万民伞。
……
……
“卑职见过赵相公。”
再次被唤到赵霆家中书房,骆沙已经彻底品出味了。
这赵霆哪里是要打仗,分明是想倒卖军械!
想通这一层后,骆沙心中对赵霆无比敬佩。
事实上,他早就想把军营武库中的军械给卖了,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买家。
毕竟,军械这玩意哪个会买?
想买的没钱,有钱的不想买。
而赵霆竟然能找到买家,这让他如何能不佩服。
敬佩之余,骆沙心中又有些欣喜,自己作为中间人,是绕不过去的,必然能分到一笔钱。
赵霆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上次吩咐你修缮武器,做的如何了?”
“赵相公吩咐,卑职自当用心。”
骆沙说着,从袖兜里取出一份折子递过去。
这份折子上,详细记载了镇海军武库中,所有完好的军械数量。
赵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打开折子仔细看了起来。
比起上次骆沙汇报的数量,折子上明显多了不少。
显然是他听进了自己的吩咐,命匠人将一些损坏不严重的,重新修缮了一番。
半身铁甲一百八十幅,皮甲四百二十三幅,长刀**一千一百零四柄,弓六百九十,弩二百八十,此外还有两辆投石车。
赵霆双眼一亮,问道:“这投石车造价几何?”
骆沙答道:“卑职已询问过匠人,造价大致在三百余贯。”
闻言,赵霆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这些军械少说能赚个**千贯!
关键他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完全是无本买卖,白捡钱。搜毣趣
至于镇海军没有军械怎么办?
那跟他赵霆有什么关系。
反正还有半年多,他就卸任了。
再说了,如今谁还指望厢军打仗?
合上折子,赵霆吩咐道:“你稍后遣人将军械运到临淄县,到时自会有人付你钱。”
他倒是不怕韩桢不给钱。
在他看来,自己握着常玉坤与韩桢二人官匪勾结的把柄,况且精盐与白糖生意还需借助他的名头铺开渠道。
见骆沙没有立刻表态,赵霆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说道:“你且放心,不会少了你那一份。”
“能为赵相公效力,乃是卑职的福分,岂敢奢求钱财。”
骆沙谄媚一笑,继续说道:“赵相公,如此重要之事,不如由卑职亲自跑一趟。”
赵霆抚须轻笑,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语气欣慰道:“不错,那你便亲自去一趟罢。”
“卑职领命!”
骆沙抱拳应道,转身出了书房。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1 10:29
出了府衙,骆沙骑上马,一路出了城。
镇海军军营距离郡城只有几里路。
军营大门敞开,两个瘦弱的士兵扛着一杆破枪,瘫坐在荫凉处打盹。
敞开的衣襟里,能清晰看到一根根勒巴骨。
听到马蹄声,两个士兵微微睁开眼,当看清来人后,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骆沙看都不看两人一眼,打马进了军营。
此刻,都虞候王贺正在营帐里吃酒耍乐。
自从张叔夜斩了副都指挥使后,这个职位便一直空缺着,骆沙又常年不在军营中,身位都虞候的王贺,自然就成了一把手。
军营里的环境虽苦了些,但王贺却一直秉持着苦中作乐的精神。
隔三差五便将郡城里的姐儿们请来军营,今日便是如此。
只见一名身着薄纱的俏丽女子,正翩翩起舞。
还有一名女子则瘫在王贺怀中,捻起一颗果脯,送入王贺口中后,那女子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随后凑上去,来了个皮杯儿!
忽地,营帐被掀开,一道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他娘的,爷爷说过多少次……”
被搅了兴致,王贺顿时大怒,正要破口大骂。
待看清来人后,他脸色一变,赶忙推开怀中女子,谄媚地笑道:“骆指挥怎地来了?”
瞥了眼两个女子,骆沙面无表情的摆摆手。
见状,两名女子立刻识趣地走出营帐。
“前几日吩咐你办的事儿,可办妥了?”
骆沙大马金刀的坐下,拿起桌上酒壶灌了一口。
酒一入口,他便皱起眉头,噗的一声将口中酒水全部吐掉,满脸嫌弃。
王贺恭敬地答道:“禀指挥使,已经办妥了,军械全部整装完毕。”
“嗯!”
骆沙点点头,吩咐道:“寻五百精兵,带上军械随本官去一趟临淄县。”
“得令!”
王贺识趣地没有问,转身出了军帐。
趁着这段时间,骆沙又将两个青楼姐儿唤了进来,左拥右抱的享受了一阵。
在他看来,两个姐儿也就中人之姿,上不得台面。
不过军营之中,也就不奢求太多了。
而且,其中一个姐儿的皮杯儿玩得极花,竟能在渡酒的同时,用舌尖完成一系列操作。
正玩得尽兴,营帐外传来王贺的声音:“骆指挥,军械已全部装车,随时可以出发。”
闻言,骆沙意犹未尽的松开怀中姐儿,掏出一大把铜钱扔在桌上。
“赏你们的。”
“多谢官人赏赐!”
两名姐儿立刻盈盈一拜。
迈步走出军帐,只见军营中整齐的堆放着三十多辆木车。
并且,每辆木车上都盖着一层牛皮油布。
五百名士兵歪歪扭扭的站在一旁。
见到这一幕,骆沙满意地点点头,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道:“出发!”
闻言,五百士兵押送着三十多车军械,缓缓出了军营。M.xsobiquge.ČŐM
走了一段后,王贺这才开口问道:“骆指挥,咱们这是?”
骆沙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少不了你的好处。”
贩卖军械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王贺的,既然领着他一起去临淄县,也就表示会有他一份。
吃独食,不管在哪里都是行不通的。
即便贪财如赵霆,也从未想过吃独食。
“骆指挥仗义!”
王贺顿时喜笑颜开的拍了句马屁,而后疑惑道:“既是如此,卑职去便是了,何须骆指挥亲自跑一趟!”
骆沙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是的,明明遣手下跑一趟就行,为何要不辞辛苦亲自跑一趟?
益都郡距离临淄县可不近,尤其还押送着三十多车军械,等到了地方起码是明天了。
这种大热天出一趟远门,是一件极其遭罪的事情。
不过挣钱么,不寒碜!
他之所以表现的这么殷勤,就是想趁机结识买家。
赵霆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
视财如命!
说是不会少了自己这一份,但到时候能有个百来贯就不错了。
他娘的,拿着他镇海军的军械去卖钱,结果到头来,他这个镇海军都指挥使却只能得几百贯,这如何能忍?
只要结识了买家,他完全可以绕开赵霆,自己偷偷倒卖。
没错,镇海军是没了军械,但不代表他搞不到军械。
这么多年都指挥使,难道是白当的?
……
一个时辰后,骆沙便后悔了。
早知道就派遣一个亲信来了,何必自己来遭罪呢。
在青楼和姐儿们耍乐子不好么?
头顶烈日,晒得他头晕脑胀,太阳穴一阵阵胀痛。
王贺很有眼力劲儿,赶忙叫停队伍,吩咐士兵去林子里砍树,制作了两个简易的担架。
“骆指挥,快且躺着歇一歇罢。”
王贺殷勤地将骆沙扶下马,搀扶着他躺在担架上。
两名士兵抬着担架,另外两人则举着牛皮油布帮忙遮阳,还有两个士兵,在一旁负责扇风。
“啊!”
骆沙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语气欣慰道:“本官没看错伱!”
“末将能有如今,全靠骆指挥提携,自当用心。”
王贺说着,自己躺在另一个担架上。
很快,队伍再次出发。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次日午时,才进入临淄县境内。
挠了挠脸上被蚊虫叮出的包,骆沙躺在担架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道:“还有多久到临淄县?”
这一路可把他折腾的不轻,尤其是昨晚,先是遇到了一小股反贼。
不过待看清他们后,反贼自己倒是被吓跑了。
接着又有猛虎袭营,叼走了一名士兵。
骆沙只希望这一趟临淄县之行,能让自己多赚些,否则这趟苦就算是白吃了。
王贺答道:“回骆指挥,应是快了,末将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
闻言,骆沙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又走了一阵,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负责戒备的都教头忽地发出一声惊呼:“不好,是骑兵!”
骑兵?
骆沙顿时打了个激灵,神色慌张的从担架上坐起身,口中喊道:“列阵,快列阵!”
五百多士兵乱哄哄地,在几名都头的指挥下,勉强摆出防守的阵型。
只见前方官道上,烟尘滚滚,二十骑兵疾驰而来。
这些骑兵各个身高体壮,气息彪悍,虽身着竹甲,但煞气摄人。
为首的骑兵是个少年,手提一根盘龙棍,眼中满是兴奋。
只看一眼,骆沙便明白,这是一支精锐之师,远不是自己手下这群烂泥一样的厢兵能比。
面对五百人的官军,骑兵没有丝毫惧怕,依旧打马冲来。
咕隆!
骆沙咽了口唾沫,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
那些厢兵更加不堪,不断后退。
任谁都能看出来,只需一个冲锋,这五百厢兵便会溃败,四散而逃。
一直奔驰到距离五十米处,刘锜一勒马缰,稳稳停住战马。
作为将门虎子,他对距离极为敏感。
五十米,乃是弓箭的极限。
即便是三石弓,超过五十米,射出的箭矢也会软绵无力,凭他的反应能轻松避开。
至于强弩,虽能射中他,但却射不穿身上的竹甲。
所以,这个距离是相对安全的。
打量了一番厢军,刘锜举起手中盘龙棍,高喝道:“尔等乃是何人?”
见到这一幕,骆沙强压下心头恐惧,回道:“本官乃镇海军都指挥使,你等是哪一军的将士?”
“青州军刘锜!”
刘锜大喝一声。
自从那日在城墙之上,听到韩桢于千军丛中喊出那句‘青州韩桢’后,刘锜便觉得无比威风。
因此,眼下不由自主地模仿起来。
放在后世,他就是个妥妥地中二少年。
青州军?
骆沙等人一愣,面面相觑。
什么时候青州多了一支青州军?
关键是,他这个镇海军都指挥使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一州之地设军并非儿戏,且一州一军已是惯例。
除开就粮禁军之外,一州之地不可能出现第三支军队。
就在这时,一名都头怒喝道:“放肆,你等军卒见到都指挥使竟还不下马!”
他先前怕的要死,待听到对方自称青州军后,瞬间就不怕了。
锵!
骑士们纷纷拔出军刀,目光中带着杀意。
刘锜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哪里管对方是谁,手中盘龙棍遥遥指向对方,大喝一声:“你等胆敢再说一遍么?”
一瞬间,整个厢兵噤若寒蝉。
骆沙到底不傻,此刻已经察觉出了端倪。
只怕这些骑兵,压根就不是官军,所谓的青州军也是他们自封的。
念及此处,骆沙赶忙开口道:“本官有要事前来,莫要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军械运送耽误不得,快且让开。”
他已经猜到,所谓的青州军,恐怕就是买家了。
“军械?”
刘锜一愣,瞥了眼长长的车队后,吩咐道:“且在此等着,俺去唤县长来。”
说罢,他调转马头,朝着县城方向奔去。
闻言,骆沙不由松了口气,偷偷撩起衣袖,擦了擦额间冷汗。
不多时,马蹄声再次响起,两匹战马奔驰而来。
韩桢看着前方的车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这赵霆贪财归贪财,却有一个优点。
那便是行事从不墨迹,前个儿才回的信,今日军械便送到了。
这一点韩桢很欣赏。
韩桢问道:“来者何人?”
“本官乃镇海军都指挥使骆沙。”骆沙哪里还敢拿大。
韩桢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是骆指挥,久仰大名,没想到此次竟是骆指挥亲自押送。”
骆沙问道:“不知阁下是?”
韩桢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乃青州军统制,知临淄县长。”
骆沙顿时懂了。
这位定是买主了,同时也是反贼头子!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1 10:49
骆沙还是头一次跟反贼做交易,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根本不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赵霆都不怕,说明对方应是和普通反贼不同。
想通这一层,骆沙佯装不悦地朝着手下都头呵斥道:“快些放下兵刃,都是自己人。”
闻言,镇海军的兵卒立刻垂下兵刃,心中松了口气。
别看他们人多,但若是真打起来,对面二十骑兵只需一个冲锋,便能冲垮他们。
阵型一散,步卒面对骑兵,就成了待宰羔羊。
见状,韩桢也摆摆手。
骑兵们纷纷将手中长刀归鞘。
倒是刘锜撇了撇嘴,似乎有些遗憾怎么没打起来。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随之消散。
韩桢微微一笑,邀请道:“我备了些薄酒,为骆指挥接风洗尘,不知可否赏脸?”
“县长太客气了。”
骆沙脸上顿时堆起笑容。
果然,与自己猜测的一样,这些不是寻常反贼。
翻身上马后,在王贺的陪同下,两人架马来到韩桢的身旁。
“骆指挥,请!”
“县长也请。”ŴŴŴ.xsobiquge.ČŐM
骆沙不敢托大。
两人架马走在前头,骑兵紧随其后,镇海军士兵们则推着木车跟在后面。
韩桢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此次竟是骆指挥亲自前来。”
听出了韩桢话中的言外之意,骆沙若有所指道:“此等重要之事,不请自跑一趟,本官实在是不放心。”
“该当如此!”
韩桢点了点头。
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骑兵,骆沙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官观县长手下士卒,各个勇猛彪悍,当真是虎狼之师。”
韩桢谦虚道:“骆指挥言过了,都是些乡勇农夫罢了。”
“呵呵!”
骆沙笑了笑。
农夫?
若这些士兵是农夫,那镇海军和武卫军的士兵是什么?
乞丐么?
这会儿,刘锜已经知晓这些镇海军来此的目的了,神色怪异。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军械都敢倒卖!
似是察觉到刘锜的目光,骆沙好奇道:“这位小郎君莫不是认得本官?”
“骆指挥莫要介意,他性子跳脱惯了,且身份有些特殊,我也不太好管教。”说道最后,韩桢故作为难之色。
“哦?”
骆沙顿时来了兴趣,压低声音问道:“却不知是何来头?”
“他父亲想必骆指挥应是认识,乃是刘仲武。”
“泸川军节度使?”
骆沙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满是惊骇。
虽同为武官,但两者的地位却天差地别。
他这个镇海军马步都指挥使,也就只是个正五品的官儿。
可人家刘仲武却是堂堂正二品,提举明道宫,统御的更是禁军中的精锐西军,此前还任过西州知州,乃是武将集团中的中流砥柱,哪里是他能比的。
刘仲武的幼子,却出现在反贼群里,这让骆沙如何能不震惊。
只见他目光一阵闪动,脑中开始疯狂脑补。
片刻后,骆沙强压下翻涌的思绪,笑道:“方才本官初看之下,就觉不凡,原来是小衙内,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他倒是没怀疑韩桢会骗他,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若不是自己主动提起,那韩桢想必也不会说。
此时此刻,骆沙觉得眼前这群人只怕不是反贼那么简单。
不过越是如此,他反而越开心。
这表明自己接下来有大钱赚了!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便途经军营。
听到军营中传来阵阵喊杀声,骆沙不由咽了口唾沫,心中微微发颤。
这时,韩桢提议道:“骆指挥,不如先将军械放在军营,如何?”
“如此甚好!”
骆沙点头赞同。
韩桢高声道:“刘锜!”
“末将在!”
刘锜立刻打马上前,抱拳应道。
韩桢下令道:“将军械押送到军营中,安置好镇海军的弟兄们。”
“得令!”
另一边,王贺也在吩咐手下:“你等进了军营,定要老实些,莫要惹事。否则到时出了事,本官与骆指挥也保不了你。”
“末将省的。”
那都教头忙不迭的点头。
就这些骑兵展现出的战力,他们哪里还敢闹事。
目视长长的车队进入军营,韩桢笑道:“骆指挥,请。”
三人骑马一路进了县城后,直奔萃博酒楼。
……
一间装修华丽的房间内,骆沙与王贺各自泡在一个木桶中。
四名身着薄纱的丽人,在一旁服侍。
纤细白嫩的小手,在肩膀一阵揉捏,不管是力度还是技巧,都恰到好处。
骆沙脑袋靠在木桶边缘的软榻上,闭上眼睛,满脸享受之色。
就在这时,王贺出声道:“你等先出去。”
闻言,四名女子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出了门。
待到房门被重新关上,王贺压低声音道:“骆指挥,这姓韩的到底甚么来头?”
从见到那群骑兵开始,他心里就升起许多疑问。
不过刚才一直没机会问,此刻终于忍不住了。
“本官也看不透。”
骆沙睁开眼睛,面色凝重。
韩桢给他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有持无恐!
对,就是有持无恐,在面对他这个镇海军都指挥使时,依旧敢自号青州军统制,临淄县长。
根本就没把他这个朝廷命官放在眼里。
王贺又问:“那刘锜真是刘相公的儿子?”
“这谁晓得,不过许是真的。”
骆沙说着,捻起一颗剥了皮的葡萄送入口中。
噗!
吐出葡萄籽,他斜了王贺一眼,正色道:“莫要纠结这些,有些事情不是我等能掺合的。他韩桢是不是反贼,有甚图谋,都与我等没有干系,记住了吗?”
“卑职记下了!”
王贺心中一凛,连忙答道。
“好了,莫要让人家等久了。”
骆沙说着,将四名女子重新唤进来,服侍自己穿衣。
……
包房内,韩桢独自坐在窗边吃西瓜。
淡黄色的瓜肉上,点缀着红色的西瓜子。
老实说,这会儿的西瓜并不好吃,寡淡无味,西瓜子还特别多。
关键这玩意儿很伤地,几乎没多少农民愿意种,导致数量稀少,价格高昂。
文天祥曾在《咏西瓜》中写道: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
吃了一块后,韩桢就再也不去碰西瓜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拉开,洗去一身风尘的骆沙与王贺二人,大笑着踏进包房。
骆沙告罪道:“让韩县长久等了。”
“骆指挥哪里的话。”
韩桢微微一笑,朝着酒博士吩咐一句:“可以上菜了。”
很快,一盘盘菜肴被端进包房。
待到酒菜上齐,隔壁青楼的姐儿们也款款而来。
抚琴的抚琴,吹箫的吹箫,歌舞的歌舞。
韩桢端起酒杯道:“骆指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敬伱一杯。”
骆沙赶忙举杯:“哈哈,本官也多谢韩县长款待,同饮同饮。”
几杯酒下肚,气氛立刻变得活络起来。
骆沙与王贺俱都是武人,言行举止不像刘宓那般文邹邹的。
尤其是在王贺说了几个荤段子后,酒桌上的气氛被推上高潮。
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骆沙眼中已带上了一丝醉意,搂着怀中的姐儿大吐苦水:“韩兄弟,莫看俺是镇海军马步都指挥使,可在那帮文官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前两年,张叔夜要整劳什子军,发现了俺吃空饷,当场便斩了副都指挥使。”
“你是不晓得,俺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哥哥没开顽笑,是真的腿软了。生怕那张叔夜一发狠,连俺一块砍了。”
韩桢摇头失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武人地位低下,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怕是狄青,在韩琦等人面前,也得卑躬屈膝,自称门下走狗!”
骆沙重重一拍桌子,愤愤不平道:“他娘的,军中哪有不吃空饷的。就连秦凤路上的西军,不照样吃空饷,喝兵血么。这帮文官一个个贪得满嘴流油,咱们这帮苦哈哈,稍稍吃点空饷,便要动刀子。”
“是这么个理。”
韩桢点头附和。
“兄弟是真苦啊,厢军本就是小妾生的,朝廷每年拨款就那么一点。俺费尽心思吃空饷,到头来一年也就得个七八千贯,这就么点钱,还需上下打点,落到自个手里,还不足三千贯。”
与怀中姐儿来了个皮杯儿后,骆沙顶着一双醉眼继续说道:“兄弟可有甚么发财的门路,关照关照俺。”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道重点了。
韩桢抿了口酒,笑眯眯地说道:“门路么,还真有一条。”
唰!
一瞬间,骆沙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推开身边的姐儿,他吩咐道:“你等先出去!”
“奴告退。”
几名女子盈盈一拜,随后鱼贯而出。
待到这些姐儿全部出去后,骆沙忙问道:“兄弟说的门路,可是军械?”
“是,也不是。”
韩桢不紧不慢地说道。
骆沙面露疑惑:“此话怎讲?”
“这一趟过后,普通的军械我不缺了。”
眼下水力锻造作坊即将建成,一旦开工之后,只要生铁供应的上,便会源源不断的产出铁甲兵器。
外加这一趟购买的军械,普通的铁甲刀枪,他已经不缺了。
骆沙立刻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正色道:“不知兄弟想要哪些?”
韩桢并未说话,手指沾了沾杯中酒水,缓缓在桌上写下了一行字。
骆沙与王贺齐齐探头看去。
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桌面上,赫然写着:战马、步人甲、三弓床弩、神臂弩!
作者:
yugongjin
时间:
2025-1-11 17:04
这番效率,连韩桢都被惊到了。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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