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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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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划江而治:赵佶也要搞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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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7 11:22 | 只看该作者
这时,吴敏提醒道:“陛下,起居舍人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马上就要举办登基大典了,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有起居注,以留备后人查看,方便后世史官编纂史书。

韩桢问道:“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史官一般由皇帝与大臣共同商议,最后评出人选。

家世、品性都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否则随便犄角旮旯找来的人,写出的史书和起居注,大伙儿根本就不认。

吴敏沉吟片刻,举荐道:“微臣推荐颜价担任起居舍人,此人是宣和五年进士,乃复圣颜回第五十一世孙,为人正直,品性高洁。”

颜回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

后世子孙多俊才,如颜之推、颜师古、颜真卿等等。

历朝历代,史官多为司马家和颜家人,旁人写的史,后人不认,只认这两块金字招牌。

一旁的宇文虚中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人选表示赞同。

见状,韩桢问:“此人现在何处?”

吴敏答道:“想来应当在山东老家。”

“此事微臣倒是知晓。”

宇文虚中适时的说道:“自打前岁高中进士后,颜阶便一直待在京城等候实缺,前阵子臣还在南城偶遇,因囊中羞涩,目前在书店做工。”

韩桢吩咐道:“召他入宫。”

“臣这就去。”

宇文虚中躬身一礼,匆匆出了大殿。

……

半个时辰后,宇文虚中带着一名年轻人再度回到垂拱殿。

“见过陛下!”

颜阶躬身作揖。

韩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衣着朴素,相貌忠厚,给人的感觉有些木讷。

这让韩桢不由想到了一个老熟人,朱正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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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05 | 只看该作者
五月十九。
韩世忠与吴玠联手拿下归化州,至此,整个西京道彻底被纳入齐国版图。
而耶律大石与耶律余睹一南一北,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
所到之处,当地辽人纷纷杀金国官吏,以迎王师入城。
在金国六等制的统治下,辽人本就过得凄惨,暴乱频发。
眼下耶律大石从可敦城杀回来,与耶律余睹扛起反金复辽的大旗,一时间,从者云集。
毫不夸张的说,几乎每一天都有辽人前来投靠。
两人麾下,迅速聚集了大批辽国旧臣和士兵。
如今的金国焦头烂额,东西两路主力军,被聂东与韩世忠联手拖住,在中京道动弹不得。
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难得的摒弃前嫌,暂时联手抗齐。
他二人心知,这个节骨眼上绝不会内斗,否则会被齐国逐个击破。
主力大军被拖在中京道,后方的上京道,耶律大石与耶律余睹又在攻城掠地,同时中京道、东京道以及上京道东部地区,接连发生暴乱,不断有辽人、渤海人、奚人作乱。
虽然暴乱的规模并不大,可数量实在太多了,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冒出,让完颜吴乞买一阵头大,只能派遣金军四处灭火。
金国扩展速度太快,以及制度落后引发的问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在这一日,韩桢率大军启程,踏上了归途。
……
……
南方。
两浙路,衢州。
官道之上,一支大军护送着文武百官以及龙辇,快速行进,彷佛后方有洪水猛兽。
赵佶再也没了往日的从容,满脸仓惶的坐在龙辇中,如一条丧家之犬。
赵楷也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逃亡路上惊惧交加,害了一场大病,此刻躺在龙辇中,脸色苍白,微眯着眼睛,半梦半醒。
齐军的攻势太过迅猛,从二月末发动突袭,只用了短短一个月,便接连攻克八州四十六县。
吓得赵佶第一时间舍弃金陵,在七千胜捷军的护送下,一路南下逃亡杭州临安。
然而还没在杭州过上几天安稳日子,齐军水师忽然从海上杀来。
宋军水师,在神舟战舰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
只一个照面,便被五支神舟战斗群彻底撕碎。
坚守了半个月,杭州城终归是没挡住神舟战舰上火炮的狂轰滥炸。
破城之际,赵佶再次仓惶出逃。
好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断了齐军的追击,也让赵佶以及麾下的宋军,有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南方潮湿多雨,眼下又是春夏交际之时,雨水充沛,齐军火器火炮几乎没法使用。
不过,纵然没了火器火炮,可齐军本身也极其悍勇,远非宋军能比。
双方野战,宋军往往一触即溃。
打到现在,宋军已经不敢与齐军野战了,城外遭遇,立即望风而逃,只敢依托城池打守城战。
好在南方水网密集,齐军又多为北人,越往南打,士兵们就越不适应南方湿热的气候。
一时间,齐军的攻势渐渐变缓。
这时,大军行驶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感受到龙辇速度放缓,已成了惊弓之鸟的赵佶顿时一惊,赶忙问道:“李彦,李彦,发生了何事?”
下一刻,龙辇的帘子被掀开,一张谄媚的老脸探了进来:“陛下,前方五里就到西安郡了。”
呼!
闻言,赵佶不由松了口气,露出久违的笑意:“那就好。”
这些天,他一直疲于奔命,龙辇虽舒适,可到底比不上皇宫,而且逃命时哪有那般多的讲究,吃食大不如前,已有五日没有沐浴了。
这让以往一日沐浴三次的赵佶,哪里忍受得了。
“微臣见驾来迟,还请陛下、太上皇恕罪。”
不多时,衢州知州寇仲温携官员前来接驾。
寇仲温的祖上,是名相寇准。
靠着祖辈萌茵,补得衢州知州这个实差。
此刻,赵佶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并未下龙辇,只是轻哼了一声。
大太监李彦服侍了赵佶这么久,早已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扯着嗓子吩咐道:“太上皇与陛下舟车劳顿,有些乏了。”
寇仲温赶忙说道:“是微臣疏忽了,还请陛下入城,微臣已备好了行宫。”
大军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入驻行宫后,赵佶第一件事就是焚香沐浴。
换上一席崭新的常服,这才接见了寇仲温等人一众官员。
寇仲温一个个小小的五品知州,平里日哪有资格见赵佶,眼下逮着机会,立刻大献殷勤。
“太上皇南狩衢州,身边也没个体己人,多为不便,微臣前些日子特意采选了一批御侍,用以服侍太上皇。”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再说赵佶本就风流成性,前些日子提心吊胆,疲于奔命,自然没有心思想这些,可如今齐军攻势受阻,不免觉得寂寞。
寇仲温的举措,算是挠到了他的痒处,不由赞赏道:“你有心了。”
“为太上皇分忧解难,乃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寇仲温心下一喜,继续说道:“听闻太上皇喜爱黄庭坚的书帖,微臣特意搜遍全城,找到了三副黄庭坚的真迹,以表寸心。”
赵佶很喜爱黄庭坚,早年间学习书法之时,就是临摹黄庭坚的书帖。
甚至打压蜀学,捣毁苏轼碑文与文集之时,还派人专门找过黄庭坚,对他说,只要他与苏轼划清界限,就官复原职,重享荣华。
黄庭坚只回了一句:苏轼乃吾师。
没过两年,黄庭坚就在饥寒交迫中凄凉离世。
人死之后,赵佶才开始想念起黄庭坚,只不过经历了几年‘倒苏’,黄庭坚作为苏轼的学生,遗留的真迹基本都被朝廷销毁,再想收集,无异于大海捞针。
果然,赵佶顿时大喜,问道:“果真是黄庭坚的真迹?”
寇仲温保证道:“微臣岂敢诓骗太上皇。”
赵佶假惺惺的问道:“没有威逼利诱,强买强卖罢?”
“太上皇且宽心,得知是要献给太上皇,三家百姓欣喜若狂,引为荣耀,分文不取。”
寇仲温的这番话,是真是假,赵佶懒得去分辨,反正只要心里听着舒服就行。
人的时间与精力有限,他怎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儿上?
此刻,赵佶越看寇仲温越顺眼,问道:“朕记得,你是寇忠愍的后人?”
忠愍是寇准的谥号。
寇仲温强压心头狂喜,答道:“回禀陛下,莱国公是微臣的曾祖父。”
自己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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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09 | 只看该作者
寇仲温心满意足的出了行宫。
虽然没有立即被升官,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在太上皇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只缺一个机会。
机会一到,便能立刻高升。
打发走寇仲温,赵佶挑选了两名御侍,准备颠鸾倒凤,只是衣服还没脱,门外便响起李彦的声音:“太上皇,童国公与蔡相公等人求见。”
赵佶心下顿时不喜,换做以往,他定会把童贯等人晾在一旁,但今时不同往日。
无奈之下,只得走出寝殿,重新回到大殿之中。
大殿中,一众群臣沐浴过后,换上一身新衣裳,精神好了许多,可面色依旧凝重。
蔡京躺在软榻上,微微眯着眼打盹。
他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一路逃亡,把他折腾的不轻。
不多时,赵佶迈步走入大殿。
端坐于主位上,他开口问道:“诸位爱卿有何事启奏?”
童贯拱手道:“太上皇,北方传来消息,伪齐已拿下西京道,伪齐皇帝一路南下,河东路沦陷,太原知府张孝纯被俘,宣抚司都统制王禀自刎尽忠,姚古、种师中、刘仲武挟十万西军与西北五路叛宋降齐。”
对于西北五路与河东路之事,赵佶并不意外,早就预料到了。
但得知西京道被拿下,韩桢南下,却让他心头一慌。
傻子都知道,拿下西京道后,北方有了燕云十六州这道门户,金人再想南下难如登天,如此一来,齐国便能腾出手,专心收拾自己了。
念及此处,赵佶神色慌乱道:“韩桢从北地回来,定会全力南下,诸位爱卿该如何是好?”
话音落下,一众朝臣神色各异。
有人惶恐不安,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心怀鬼胎……
作为联金伐齐的献策人,秦桧早没了先前的抱负,如今一门心思为自己后路着想。
随着赵楷病倒,秦桧这个新皇派的地位一落千丈。
好在有童贯这层关系在,暂时没有被踢出核心决策圈。
黄潜善朗声道:“太上皇不需担心,南方水网众多,而齐军麾下水师只能在海上逞威,入不得内陆江湖。加之南方气候潮湿,齐军多为北人,不耐久战,引以为傲的火器火炮也无法使用,眼下攻势受阻就是最好的证明。”
“微臣以为,再过段时日,伪齐便会罢军。”
话音刚落,便被吴枢否决:“伪齐皇帝野心极大,纵然罢兵,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征召南人入伍,操练水师,待形成战力,必定会继续攻伐。”
就在这时,人群中冒出一道声音:“不如……太上皇上书伪齐,称臣纳贡,自除国号,降为国主,以表诚意。”
“一派胡言!”
“我大宋乃华夏正统,岂能给伪齐称臣,更别提自除国号!”
“此乃诛心之言,当斩!”
“……”
这句话一出,立刻引得一众群臣口诛笔伐。
眼见惹得群臣激愤,说话之人立刻缩了缩脖子,垂头装死。
赵佶面色阴沉,心里却有些意动。
实在是眼下的局面,已经彻底糜烂,到了无法挽回的颓势。
江南东路、江南西路以及两浙路一半的州府,尽皆陷落,齐军已经打到了荆湖北路。
一旦襄阳被攻破,蜀中也会连带着沦陷。
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就只剩下福建、广东以及广西三路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醒了打盹的蔡京。
见老爹醒了,三子蔡翛俯下身子,将方才群臣讨论之事,重新复述了一遍。
蔡京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老臣以为,可对伪齐纳贡称臣。”
他一开口,原本口诛笔伐的群臣立刻偃旗息鼓,纷纷闭嘴。
“然称臣不过是缓兵之计,眼下形势危急,只能暂且委屈太上皇与陛下。”
他与赵佶君臣多年,对方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要拉甚么屎。
太上皇显然对称臣一事并不排斥,否则绝对会严惩开口之人,只不过抹不下面子,需要一个人给他台阶下。
果不其然,赵佶微微叹了口气,大义凛然道:“罢了,朕的个人荣辱与大宋相比,又算得了甚么呢。若能换取伪齐罢兵,保住祖宗基业,朕愿受辱。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太上皇圣明!”
一时间,群臣纷纷高呼。
决定之后,赵佶吩咐道:“中书门下代朕拟定一份国书,送往伪齐。”
“臣领旨!”
秦桧躬身应道。
赵佶下令道:“童卿、蔡卿留下,其余人且退下。”
“微臣告退!”
随着一众朝臣离去,大殿之内只剩下三五人。
赵佶满色忧愁道:“以韩贼之野心,怕是称臣纳贡,不足以让其罢兵啊。”
闻言,蔡京和童贯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这是打算自除国号,降为国主,但又不肯背锅。
毕竟纳贡称臣还好说一些,但自除国号,那就是弃祖宗基业,这个黑锅实在太大,赵佶不想背。
关键他不想背,蔡京和童贯两人也不想背啊。
这屎盆子一旦扣上,那可就真的遗臭万年了。
蔡京推脱道:“太上皇且先试一试,如若伪齐拒绝,再另想他法。”
见状,赵佶只得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旋即又问道:“童卿,齐军现在如何?”
童贯答道:“回禀太上皇,东线的齐军被大雨拖住脚步,如今还在杭州境内。北线齐军攻陷徽州,于婺源整军。西线两路齐军,一路围攻襄阳,另一路则与刘将军在荆湖北路交战。”
其他两线还好说,北线的战报,却让赵佶心头一惊。
要知道,徽州可是与衢州接壤,且婺源距离西安郡不过才两百余里。
赵佶吩咐道:“衢州还是不安全,需尽快转移,赶往福建。”
童贯沉吟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群臣与将士们都累坏了,况且陛下圣体有恙,不妨多待几日,将身体养好一些再去福建也不迟。徽州与衢州多山,两州之间相隔黄山与千里岗山脉,齐国大军想过来并不容易。”
“可。”
赵佶想了想,点头答应。
商议妥当后,赵佶心满意足的回到寝殿,享用御侍。
童贯出了行宫,回到自己的府邸中,寻来辛兴宗。
“国公唤卑职何事?”
“这有五万贯,拿去犒赏一番麾下将士。”
童贯说着,从袖兜中取出一沓青钱递过去。
那七千胜捷军,乃是他最后的依仗。
而胜捷军基本都是北人,本就思乡情切,加上这一路逃亡,不少士兵渐渐滋生不满的情绪。
因此童贯打算犒赏一番,安抚军心。
“卑职这就去。”
接过青钱,辛兴宗当即转身离去。
架马来到驻扎在城外的军营,辛兴宗唤来麾下副将:“国公有令,这有两万贯,发下去犒赏将士们。”
“属下遵命。”
副将喜滋滋的接过青钱。
他是甚么德行,辛兴宗再清楚不过了,面色凝重的叮嘱道:“眼下形势紧张,咱们想保住性命和富贵,还得靠将士们,这次就不要伸手了。”
“都统放心,俺拎的清。”
副将郑重的点点头。
辛兴宗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待到了福建,定然不会亏待你。”
送走辛兴宗后,副将转头就换了一副嘴脸,唤来军中都虞侯,趾高气昂道:“都统给了俺两千贯,用以犒赏将士,你等拿去给将士们分了。这笔钱,谁敢伸手,莫要怪俺不客气。”
“王副将宽心,俺们省的。”
一众都虞侯连连应道。
……
“发赏钱了,发赏钱了!”
伴随着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动静,胜捷军的兵卒面色一喜,纷纷寻到各自的都头。
都头抓起一把铜钱递过去:“喏,数好了,莫说劳资克扣你等的赏钱。”
看着手中几十枚铜钱的赏钱,那士兵一愣:“这么点?”
“嫌少?”
都头冷笑一声,翘起大拇指,指了指郡城方向:“嫌少自个儿去找国公爷说理去,别在劳资面前碍眼。”
闻言,那士兵强压下心头怒火,转身离去。
要么就别发,全部贪掉,眼下发个几十文,反而更加激起了胜捷军士兵心中的怒火。
是夜。
营帐之内,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发泄心中的不满。
“直娘贼,俺们千里迢迢从开封府到南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只给了五十文,打发叫花子呢!”
“俺起了一身红疹子,这点钱还不够买药。”
“入他娘,自个儿在城中潇洒,让俺们在城外受苦。”
“……”
……
……
如墨般的夜色下。
千里岗山脉中,一支千人精兵打着火把,正在默默前行。
领军之人,乃是王彦。
这王彦也是一位猛将,自归降韩桢后,被分配给了岳飞当副将。
凭着有勇有谋,很快被岳飞引为知己。
原时空里,东京城被攻破后,王彦拒不投降,率领麾下残兵继续抗金,并且以身作则,用刀在脸上刻下‘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因为麾下军队被百姓称为八字军,岳飞就曾在王彦麾下任职裨将。
山路崎岖,加之前几日下过雨,路面湿滑,因此行军速度极为缓慢。
再度越过一座山头,王彦下令全军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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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13 | 只看该作者
千名徐州军盘腿坐在地上,默默啃着干粮。
干饼子口感实在不好,不过这玩意儿到底是面食,极为抗饿,吃进肚中,再喝些水立马发胀。
努力咽下口中的干饼子,张翼问道:“将军,伪宋狗皇帝真的会在衢州落脚么?”
张翼原先就是王彦的部将,王彦降齐之后,也将他召了回来。
“说实话,俺也不确定。”
王彦摇摇头,而后轻笑道:“不过衢州本就要拿下,对俺们来说,这是一笔无本的买卖。一旦伪宋皇帝在衢州,被咱们擒住了,那可是泼天大的功劳。在场的弟兄有一个算一个,最少连升三级,家中妻儿老小也跟着沾光,封妻荫子!”
“嘶!”
这番话让一众徐州军的将士呼吸急促,面色激动。
一时间,原本酸软无力的身子,也再度充满了力量,整个人处于亢奋之中。
吃完了干粮,又歇息了一阵,王彦起身道:“弟兄们加把劲儿,争取在天亮之前,抵达衢州境内。”
“得令!”
一众将士不敢高喊,压着嗓子应道。
不过语气中,却透着浓烈的兴奋。
……
……
连绵的雨天,让齐军攻势陷入停滞,这让许多人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齐军很快就会罢兵止戈。
寇仲温便是其中之一。
自打上次面圣,在太上皇心里留下了好印象之后,寇仲温打算再接再厉。
毕竟,眼下这个机会一旦错过,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如何讨太上皇欢心?
钱!
太上皇一路从金陵逃到衢州,钱财珍宝都留在了金陵和杭州,便宜了齐国。
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待时局稳定,不管是封赏大臣,犒赏将士,还是建皇宫修园子,哪一样不需要钱?
于是,寇仲温便把主意打到了城中百姓与士绅富商身上。
不过他也不傻,知道靠自己一个人不行,于是又把通判李文青拉入伙。
“犒军税?”
李文青微微皱眉。
寇仲温抚须轻笑道:“不错,将士们保家卫国,让衢州百姓免受兵灾,抛头颅洒热血,眼下缺衣少食,自然要好好犒赏一番。”
捞钱,也得讲究个巧立名目。
若是吃相太难看,那反倒不美了。
李文青迟疑道:“本就赋税繁重,恐怕百姓们不愿交啊。”
寇仲温早有腹稿,胸有成竹道:“此事好办,让士绅地主带头捐,他们捐了,百姓也就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跟着捐。先跟治下的士绅地主通个气,等筹到了税款,他们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分账。”
“**分账,是否太多了些?”
李文青显然对分账的比例有些不满意。
“不这般说,如何让那帮老狐狸捐钱呢?届时钱在我等的手中,给与不给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寇仲温斜蔑了他一眼,只觉此人当真蠢笨。
若非他一人搞不定,绝对不会拉上这厮分功。
“着哇!”
李文青双眼一亮,一拍大腿道:“届时随便寻个由头糊弄过去,分文不给!”
寇仲温叮嘱道:“机会就这一次,能否抓住,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全看这一遭了,你看千万莫要掉链子。”
“寇知州放心,吾省的。”
李文青郑重地点点头。
他家世不及寇仲温显赫,祖上只是个小地主,能力平平,若无例外,这个通判就算到头了。
眼下机会来了,李文青自然不会放过。
两人说干就干,当即开始行动。
一番操作下来,短短三日时间,便筹得税款五十余万贯。
其中大头,自然是士绅门阀们捐的钱财。
只是衢州治下的百姓,本就赋税繁重,眼下又要多交一笔劳什子犒军税,彻底被榨干了油水。
一时间,衢州境内哀鸿遍野,不少百姓舍弃田地,进山当了逃户。
但深居行宫的赵佶,却根本不知晓,也无从得知。
况且,按照他的性格,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甚么。
此时,赵佶正在书房内挥笔泼墨。
一幅画画完,他顺手接过李彦递来的热帕子,一边擦拭着手掌,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衢州虽是小地方,不过风景倒也独具特色。”
李彦张嘴就是一句马屁:“太上皇的画技似又精进了,直追吴道子、顾恺之等先贤,足以称尊道圣。”
赵佶摇头失笑道:“你这老奴,莫跟朕耍嘴子,朕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比不得吴圣。不过比之米沛、董源,应当不差。”
李彦却一本正经道:“奴婢觉得,吴道子也就占了一个精字,一辈子只为画痴。太上皇却不同,文韬武略,且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乃是千年难遇的全才。若是一心专研画作,只怕吴道子也得甘拜下风。”
这番马屁,可把赵佶拍舒服了,开怀大笑道:“你这张嘴呀。”
这时,李彦趁势说道:“太上皇,衢州知州寇仲温与通判李文青求见。”
赵佶随口问道:“他二人来干甚?”
李彦适时的夸赞了一句:“寇仲温此人一片赤诚之心,想必又是寻得了好宝贝,特来孝敬太上皇。”
先前那番马屁,全在为这句话做铺垫。
果然,赵佶并未在意李彦帮寇仲温说话,反而打趣道:“老实交代,伱收了那寇仲温多少钱?”
李彦当即竖起三根手指,指天赌咒道:“天地良心,老奴可一个铜钱子儿都没收。”
“谅你这老奴也不敢,走,随朕去见见他们。”
赵佶双手负于身后,大步出了书房。
李彦摸了摸心口位置,微微一笑,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他确实没收一文铜钱,但青钱却收了一万贯。
该说不说,伪齐弄出的青钱,还真是无比方便,莫说几百上千贯,便是几万、几十万贯,揣在身上也是轻飘飘的,丝毫看不出来。
太上皇南下,他也跟着遭罪。
家底大部分都在汴京城,被韩桢抄了个精光,带去南方的钱财,也遗失在了金陵和杭州。
赵佶穷,他也穷啊。
大殿之中,寇仲温与李文青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赵佶到来,两人赶忙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太上皇。”
端坐在主位上,赵佶朗声问道:“何事求见?”
寇仲温朗声道:“回禀太上皇,衢州百姓与士绅富商自发捐款,用以犒劳胜捷军的将士,所筹善款共计五十八万贯,这是账目,还请太上皇过目。”
五十八万贯?
赵佶心下一喜。
他现在很缺钱,非常缺钱。
去岁蔡京帮他捞了不少钱,打算用来修建新皇宫,结果皇宫设计图都没画完,齐军就打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一部分金银仓惶出逃。
结果到了杭州,还没安生两天,齐军水师又打来了,这次比上次更加危机,赵佶连金银都没来得及带走,全部便宜了伪齐水师那帮丘八。
寇仲温这五十八万贯,着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至于这笔钱是不是百姓自愿捐赠,压根就不重要。
翻看着手中的账本,赵佶面带笑意地称赞道:“不错,衢州百姓被两位爱卿教化的很不错。”
“此乃太上皇圣恩,微臣不敢居功。”寇仲温赶忙说道。
赵佶沉声道:“寇卿如此才干,当一个知州太屈才了,朕升任你为户部尚书,入门下侍郎。”
“臣……拜谢陛下!”
寇仲温心中涌出一股狂喜,行大礼叩拜。
门下侍郎,副相啊!
从一介知州,一跃成为副相,这真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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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17 | 只看该作者
不过,似他这般坐火箭一样的升官速度,在赵佶治下并不少见。
李邦彦、蔡攸、白时中、王黼……每一个都是如此,甚至比他还要夸张。
寇仲温好歹还是个正五品的知州,李邦彦可是从区区一介外舍的太学生,一路窜到尚书左丞。
外舍太学生连举人都算不上,一介白身而已。
在赵佶看来,蔡京已经垂垂老矣,耳聋目瞑,显然没两年好活了。
是时候该找一个人,来接替蔡京的班,继续帮自己捞钱、背黑锅、打配合。
原本赵佶觉得秦桧是个可造之材,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此人野心极大,且站队新皇赵楷,于是立即弃之不用,不过看在童贯的面子上,没有将其贬官。
寇仲温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可以试着培养一番。
毕竟等到了福建后,不管是建皇宫还是修园子,都需要用到钱。
李文青羡慕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寇仲温,心中无比期待。
赵佶对此人有些不喜,只观面相,便觉木讷无趣。
一时间,他不由怀念起李邦彦和蔡攸这对开心果,没了他们在身边,总觉得有些无趣。
念及此处,赵佶继续下令:“李卿升衢州知州,加封龙图阁待制。”
李文青先是一愣,旋即心中无比失望。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虽说从通判升任知州,又加封了龙图阁待制这个贴职,但比起寇仲温的户部尚书、门下侍郎差了十万八千里。
强压下心头失望,李文青跪地叩首:“臣拜谢太上皇!”
赵佶吩咐道:“寇卿尽快交接差事,入门下当值。”
“臣领命!”
寇仲温此刻心潮激荡,再度拜谢后,起身告辞。
两人一路出了行宫,李文青调整好情绪,语气谄媚道:“恭喜寇知州,啊不,下官口误,应该是恭喜寇相。莱国公乃我大宋名相,而今寇相入阁,一门两相,可谓是尊荣至极,必会被后人传颂,引为佳话。”
“往后,还望寇相多多提携。”
他倒也不傻,立马抱上寇仲温的大腿。
寇仲温被这番马屁拍得极为舒爽,朗声笑道:“哈哈,李知州客气,你我同朝为官,本应互相扶持,何谈提携之说。”
“寇相说的是。”
李文青赶忙附和。
……
……
千里岗山脉边缘。
王彦率领一千徐州军精锐,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衢州境内。
走了一夜,所有人都累坏了。
王彦靠坐在一颗树干上打着盹。
就在这时,张翼禀报道:“王将军,斥候营的将士抓住了十多名百姓。”
“带过来。”
王彦猛地睁开眼,吩咐道。
不多时,十几名衣衫褴褛的百姓,被带到王彦面前。
这些百姓一个个面色惊恐,有孩童吓得放声大哭,却被妇人死死捂住嘴巴,生怕惹得这群丘八不快,借他们的脑袋换取军功。
见状,王彦温声安抚道:“乡亲们莫怕,吾乃齐国军士,寻你等来只是问问话。”
闻言,百姓眼中的惊恐丝毫不减。
张翼小声提醒道:“王将军,他们只怕听不懂你说的话。”
“把这茬给忘了。”
王彦一拍脑门,苦笑一声。
所谓十里不同音,官话并非每个人都会讲,尤其是这些乡野百姓,平里日都用当地方言交流,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恐怕就是当地的开化县城,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学官话。
“可有人会说官话,放心,我也不白问,答一句给一块干饼子。”
见无人出声,王彦从腰间取出几块干饼子。
一时间,这些百姓顿时双眼一亮,连那孩童也不哭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干饼子直咽口水。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瘦弱的青年,颤颤巍巍地说道:“俺少时读过两年私塾,会一些官话,军爷尽管问。”
进过学的人,都会说官话,自《广韵》成书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皆以《广韵》为标,孩童在识文断字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会说官话。
王彦问道:“伱等是衢州百姓?”
“是,俺们是开化县大溪村人。”
青年说着,目光盯着干饼子。
王彦微微一笑,将一块干饼子递了过去,继续问道:“在山中多久了?”
接过干饼子,那青年立马塞进孩童的手里,答道:“不瞒军爷,俺们前日才刚刚逃进山。”
王彦又递过一块,接着问道:“衢州气候湿润,稻谷一年三熟,为何要当逃户?”
“唉。”
得益于那两块干饼子,让青年觉得对方不似蛮不讲理之人,不由放下了戒心,叹气道:“军爷有所不知,南方本就赋税繁重,莫说一年三熟,就是一年五熟,也不够官府收税。平日里本就已经很艰难了,结果前几日官府又突然要加税,说是甚犒军税,每家每户按人头交钱,一人一百文。”
“犒军税?”
王彦冷笑一声:“伪宋的这帮狗官为了捞钱,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青年面容苦涩道:“官府税吏说了,若是不交,就要被抓去给胜捷军当民夫,服徭役抵税。眼下夏粮还未收,家中又无余粮,全靠野菜野果度日,哪有钱交税。俺们被逼得实在没法子了,只得趁夜逃进山里,当了逃户。”
“胜捷军?”
王彦忽地一惊,语调都不由抬高了几度。
一旁的士兵更是双眼放光,呼吸急促。
王彦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追问道:“果真是胜捷军?”
瘦弱青年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道:“俺……俺也是听税吏说,当不得真。”
王彦心头狂喜,要知道,胜捷军乃是童贯亲卫,此前一直随童贯驻守西北和南京道,衢州当地的百姓又怎会知晓胜捷军的名称?
胜捷军在此,那么伪宋皇帝必然也在。
大喜之下,王彦将手中剩余的五六块干饼子一股脑的塞进青年怀中,问道:“你可知胜捷军驻扎在何处?”
“军爷使不得,俺真不晓得。”
青年一边说着,作势就要把饼子还回去。
“不晓得也没事,就当赏你的了。”
王彦摆摆手,而后吩咐道:“你等不必在山中久待,等过段时日,齐军便会收复衢州,莫要误了夏收。”
青年看了看怀里的干饼子,迟疑道:“军爷不抢俺们的田地?”
王彦一愣:“俺要你们的田地干甚?”
青年答道:“俺听秦员外讲,齐军来了寸草不生,夺屋占田。”
闻言,张翼哈哈大笑:“莫要听那狗屁秦员外胡言乱语,俺们就算要抢,也不会抢你们这等穷鬼。”
啪!
话音刚落,王彦抬手在他后脑抽了一巴掌,呵斥道:“瞎说甚胡话,你想抢谁?”
“将军莫怪,俺不是这个意思。”
张翼缩了缩脖子,讪笑着解释道。
岳飞治军严苛,麾下徐州军攻宋期间,与南方百姓秋毫不犯。
一旦有士兵奸淫掳掠,绝不轻饶。
“哼!”
狠狠瞪了他一眼,王彦转头道:“放宽心,我齐国陛下心怀百姓,等收复衢州,非但不会抢夺你等田地,还会给你们分田减税。”
见对方不信,王彦也不再多言,挥挥手,放任这些百姓离去。
待他们走后,张翼面色欣喜道:“将军猜的没错,伪宋狗皇帝果然在衢州。不过衢州共有五县,就是不知伪宋皇帝在哪一县。”
王彦从怀中取出舆图,推演道:“伪宋皇帝自杭州逃出,显然是要去福建。所以不可能绕路去开化、常山、龙游三县,那么只剩下西安郡和江山县,以赵宋那狗皇帝骄横奢侈、荒淫无度的性子,断然不会去江山这等偏僻下县落脚。”
他在赵宋当了这些年的官儿,赵佶是甚么德行,他岂能不知?
张翼皱眉道:“伪宋狗皇帝必定不会久待,而此地距西安郡足有一百五十余里,咱们赶得及么?”
他们是奇兵,人人俱甲,虽不是重甲,但也有三四十斤,加上兵刃弩箭干粮等辎重,足有五六十斤负重。
即便日夜兼程赶到西安郡,也是精疲力尽,如何能与七千以逸待劳的胜捷军作战?
要知道,胜捷军乃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强军,是童贯最后的依仗。
眼下摆在王彦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奇袭开化、常山两县,这两县几乎没有驻军,只有衙役弓手,突袭之下肯定能拿下,但赵宋皇帝听闻消息,会立即逃往福建。
不过,攻破衢州也是大功一件。
配合杭州的水师,一南一北前后夹击,两浙路能尽皆拿下。
二则是奔袭西安郡,生擒赵宋狗皇帝,一旦成功,便是泼天大的功劳,且宋军其余防线会瞬间崩溃瓦解,整个南方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收入囊中。
难处在于,西安郡有七千胜捷军驻守,以逸待劳等着他们。
一千打七千,且胜捷军乃是精锐之师,胜算不大。
一时间,王彦陷入两难之中。
见他面色犹豫,张翼劝道:“将军,富贵险中求,这个机会一旦错过,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有了。”
王彦皱眉道:“胜捷军乃是童贯于西军中抽调的精锐组建而成,绝非一般宋军能比拟,军械亦是不弱,连日阴雨让咱们的火器没法用,又是以少打多,胜算不足两成!”
他曾从泾原路经略使种师道麾下任职,非常清楚胜捷军的战力。
“王将军,俺知晓你是为弟兄们着想,可大伙儿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怕死就不会参军!”
“就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在场的弟兄没一个怕死!”
“将军,算俺求你了,去西安郡捉伪宋狗皇帝罢!”
“……”
千余将士纷纷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
环顾一圈众人,见所有人都目光期盼的看着自己,王彦一咬牙:“好,就去西安郡!”
“将军威武!”
众人面色兴奋,齐齐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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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19 | 只看该作者
经过这段时日的医治,赵楷病情好了一些,虽还是躺在榻上,不过却不像先前那般浑浑噩噩,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就是身子还比较虚弱,需静养调理几日。
赵佶对这个儿子,还是很喜爱的。
况且,其他子女都在汴京城,往后还需赵楷来继承皇位。
寇仲温自打升官后,为了固宠,讨赵佶欢心,整日都在琢磨如何搞钱。
百姓是没法子了。
都成穷鬼了,没油水可榨,得养上一阵子。
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在了地主富商身上。
当然,朝中有关系的士绅门阀,寇仲温不敢动,可那些有点关系,但不多的地主富商就遭殃喽。
为了捞钱,寇仲温也算是费尽心机,竟把当年刘娥颁布的《天圣令》整了出来。
总不能明抢吧,那不成匪寇了么?
《天圣令》中有一条政令:奴隶任满十年,则无须主家允许和任何手续,便可自动获得自由身,且主家不得阻难,否则以重罪论处。
这条政令的初衷是好的,毕竟是范仲淹、欧阳修等一众大臣联合编纂。
可由于官员懒政,胥吏腐败,无人监管,导致这项政令渐渐就成了摆设。
而到了如今,地主富商谁家没几个奴隶?
一逮一个准!
李文青作为寇仲温的新晋狗腿子,这几日天天领着衙役,挨家挨户的查奴隶之事。
一旦被逮住了,那些地主富商轻则破财消灾,重则家破人亡。
……
西安郡城西北方,十五里外有一处沙河庄。
沙河庄是个大村,足有三百余户村民。
庄子里最大的地主姓钟,哲宗年间,家中出过一个进士,官至知县。
靠着官场上的人脉,钟家这些年过得还算不错。
虽也免不了被当地官员打秋风,但好在那些个官员还算克制,并不过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今日,建在河畔边的青砖灰瓦大宅院中,却隐隐传出哭声。
钟员外的妇人刘氏一把年纪了,此刻却瘫坐在地上,放声嚎哭。
钟员外则站在一旁,面色灰白地解释道:“张郎中手下留情啊,这年头不少人卖儿卖女,谁家还没几个奴仆,俺平日里又没苛责,管吃管住,每月给工钱,逢年过节还有赏钱,这和寻常仆役并无区别啊。”
一般而言,地主士绅都很在乎名声。
毕竟扎根在村子里,祖辈子孙也都生长于此,名声若是坏了,那就麻烦了。
所以,为了维持家族声誉,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不会过于苛责家中的仆役。
就算是小王村的王员外,顶多也就抠门一些,不让仆役吃饱饭。
动辄打骂虐待,到底是极少数。
况且钟家自诩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只会更加注重名声。
张郎中端坐于太师椅上,板着脸道:“钟员外,真也好假也好,这些与本官无关。上峰有令,本官也只是依法办差,你家中有五个奴隶逾越年限,却依旧强行滞留家中,按律当罚铜五千斤,徒徭役三年。”
罚铜五千斤,其实倒还好,也就一千多贯。
怕就怕在那徭役三年!
徭役大致分两种,力役和兵役。
力役就是卖力气活,修城墙、架桥铺路、挖水渠、建河堤等等。
兵役则是参军或随军民夫,负责押送粮草辎重这些。
不管是哪一种,死亡率都极高,便是青壮去了,也很难挺过去,更别提老钟员外这把老骨头了。
基本上去了,就再难回来了。
况且,钟员外这一走,偌大的家业会立即被侵吞,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见往日笑眯眯的张郎中神色冰冷,语气坚决,钟员外立刻明白,这一遭是逃不脱了。
钟员外一咬牙,语气暗含威胁:“张郎中,你应当知晓,我家二郎在松溪书院求学,同窗好友乃是建州通判之子。”
“哈哈哈!”
张郎中彷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
片刻后,他缓缓收敛笑容,厉声道:“莫说一个小小的建州通判,就是福建路转运使,这徭役你也一样跑不掉!”
他虽是一介户曹郎中,可下达命令的乃是寇仲温,当朝副相。
“这……”
钟员外一愣,他没想到自己把建州通判都搬出来了,却没有丝毫用处。
张郎中冷声道:“本官也不瞒伱,此事是由寇相一手操持。”
钟员外心头一惊,旋即讷讷地道:“难道……难道就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了么?”
张郎中似笑非笑道:“余地么,也不是没有。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闻言,钟员外当即明白了,这是要银子。
不过总比丢了小命好,就当破财消灾了。
念及此处,钟员外说道:“是是是,张郎中说的是。老拙这就放归那五名仆役回家,并捐赠五……八千贯,用以修桥铺路,兴办学舍。”
“呵。”
张郎中笑而不语。
见到这一幕,钟员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八千贯都不满足?
要知道,他全部身家,算上田地以及城中商铺,拢共也就三万贯,八千贯几乎是他能拿出的所有浮财了。
钟员外一咬牙一跺脚,狠心道:“一万二千贯!”
大不了把城里的铺子卖了。
张郎中依旧不说话,默默品着茶。
钟员外急了:“张郎中,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张郎中冷笑一声,豁然起身道:“呵,本官念在往日情分上,想给你谋一条生路,你倒教训起本官来了。罢了,权当本官自作多情,来人,将钟员外带走,送往胜捷军军中,充兵役。”
话音落下,两名快班捕头手持木枷铁链,狞笑着大步走来。
钟员外被吓得一个机灵,赶忙躬身作揖道:“且慢,老拙方才是猪油蒙了心,一时失言,给张郎中赔罪了。”
张郎中朝两名捕快使了个眼色,两人当即顿住脚步。
“老拙愿赠一万八……两……”
钟员外一边打量张郎中的神色,一边慢慢提价。
眼见对方始终面无表情,钟员外的心也在一点点下沉。
直到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
对方这是要敲骨吸髓,彻底把他钟家给榨干。
想通其中的关节,钟员外惨笑一声,颓然道:“罢了罢了,我钟家的家业,都捐出去,只求张郎中能给老拙留下几亩田地,糊口度日。”
张郎中展颜一笑:“这才对嘛,钱财乃身外之物。钟家二郎乃是读书种子,说不得明岁便能高中进士。”
“借张郎中吉言。”
钟员外苦笑着拱了拱手。
张郎中的动作很快,立即派人将钟家搬空,同时转让名下田契和商铺。
时至傍晚,张郎中心满意足的带人离去了。
偌大的钟家,也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宅院。
短短一日时间,钟员外苍老了许多,枯坐在大厅之中,唉声叹气道:“畜生,畜生啊!我钟家耕读传家,与人和善,修桥铺路,造福乡里。村中乡亲有难处,哪一回没有伸出援手。到头来,却落地这么个下场。”
“上贪下腐,为捞钱不择手段,这大宋焉能不亡,难怪会被齐国赶到南边来,活该!”
正应了那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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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25 | 只看该作者
傍晚。
钟伯约踩着夕阳余晖,匆匆赶回沙河庄。
一进家门,就见老管家坐在门房外,抹着眼泪。
屋内传出阵阵哭声。
钟伯约心中咯噔一下,赶忙问道:“王管家,发生了何事?”
“官府来了人……呜呜,都给搬空了,搬空了……”
眼见王管家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缘由,钟伯约心急之下拂了拂衣袖,大步走进客厅。
客厅中,老钟员外枯燥在地上,原本古色古香的客厅,此时空空荡荡,竟连张椅子都不剩。
钟伯约快步上前,神色焦急地问道:“爹,方才官府户曹的胥吏王二,拿着一张地契,说铺子归官府了,将俺赶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钟员外有三女两子,大儿子钟伯约因资质平庸,早早便绝了科举入仕的心思,留在城中打理铺子。
二子则聪慧许多,早早地便被钟员外送往福建求学。
“张郎中突然带捕快前来,说要查奴隶之事……”
钟员外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钟伯约顿时大怒:“这简直就是明抢!陛下如今就在郡城,他们安敢如此?就不怕我们去告御状么?”
钟员外摇头苦笑:“他们拿出《天圣令》,说破了天,咱们也不占理。”
“……”
钟伯约面色一滞,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一日之间,偌大的家业就只剩下一座老宅,以及几亩田地。
沉默了片刻,他问道:“爹可将此事告知二哥了?”
钟员外答道:“没有,小二子明岁就要春闱,俺怕告诉他,就没有心思读书了。”
钟伯约冷笑道:“这大宋都快亡了,还春闱个屁。”
他久居郡城,信息渠道多一些。
齐国武德充沛,连西京道的金人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就宋军那群贼配军,岂能挡得住?
钟员外沉声道:“就算大宋亡了,齐国不还是要开科取士?小二子若能为官,咱们钟家就落魄不了。”
这番话让钟伯约一愣。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黑,夜幕笼罩天际。
钟伯约起身点燃油灯,就在这时,王管家慌忙跑进客厅,语气惊恐道:“不好啦,阿郎,少郎君,屋外来了一群丘八。”
“啊?”
父子两神色齐齐一变。
钟伯约心中惊惧交加,失声道:“张横好狠毒的心思,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钟员外当即吩咐道:“伯约你快带孩子从后院翻墙走。”
就在钟伯约犹豫之际,数道身影大步踏进客厅。
黝黑的甲胄,在昏黄的油灯下,散发出阵阵煞气。
钟家父子心头一惊,完了,走不脱了。
张翼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这位员外叨扰了,我等前来借些粮食。”
钟伯约梗着脖子怒道:“你等贼配军要杀便杀,何必戏弄俺。”
闻言,张翼不由挑了挑眉,解释道:“老乡误会了,我徐州军从不白拿百姓的东西,借多少粮食,届时会如数奉还。”
“徐州军?”
钟员外一愣,他没听过两浙路有这么一号禁军。
倒是一旁的钟伯约惊呼道:“齐国的徐州军?”
嘶!
话音刚落,钟员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齐军打到衢州来了?
“不错。”
张翼点点头,而后说道:“吾乃徐州军王副将麾下旅长张翼,可立下借条字据,届时如数归还粮食。”
此次乃是伏击,本应不该暴露。
可实在没法子了,披甲急行军本就极耗体力,携带的干粮早在前一日就吃光了,千余将士饿着肚子又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一个个饿得直泛酸水,眼冒金星,接下来还得与七千胜捷军作战,必须要填饱肚子,养足精神。
否则连刀都拿不动,如何作战?
所以,王彦这才冒险让张翼前来借粮。
填饱千余将士的肚子,寻常百姓自然不行,只有那些个地主家中,才能存有如此多的粮食。
听闻是齐军,钟家父子不由松了口气。
不是官府派来灭口的就好。
钟伯约苦笑一声:“并非是俺信不过将军,实在是家中刚遭了灾,被官府巧取豪夺,洗劫一空,家中如今连张椅子都不剩,哪还有粮食可借。”
直到这时,张翼也发现了异常,大厅空空荡荡,宅院中只有一个老管家,既无仆役也无丫鬟。
“这……”
张翼心下无奈,没想到竟这般不巧。
钟伯约却是心思急转,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将军,可是准备攻打郡城?”
“此乃机密。”
张翼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钟伯约一咬牙:“将军若是攻打郡城,俺或许可以帮上一些忙,只求打下郡城后,能把田地和商铺还给俺家。”
张翼心头微动,不动声色地问道:“甚么田地商铺?”
钟伯约也不隐瞒,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还忿忿不平道:“这帮狗官,俺早就看不惯了,平日里就时常来打秋风,把我钟家当成肥猪,饿了就来割一块肉,还有王法嘛?”
“那狗皇帝也不是甚么好东西,纵容奸臣污吏欺辱我等百姓,合该亡国!”
听完之后,张翼不由放下戒心,欣喜道:“若你能助我们夺下西安郡,生擒伪宋狗皇帝,别说田地和商铺了,俺定会向陛下替伱请功,封你个官儿。”
夺取西安郡,生擒伪宋皇帝,这份功劳太大了。
这可是灭国擒王啊。
若真成了,张翼旁的不敢保证,但一个七品流内官儿绝对跑不了。
钟伯约心下狂喜:“果真?”
他资质平庸,并非读书种子,所以早早的便帮着父亲打理家业,二哥却自幼聪慧,被父母叔伯寄予厚望,集万千宠爱一身。
要说他心里没一点芥蒂,那肯定不可能。
若不出意外,他这辈子当官无望。
可谁曾想,机会忽然就从天而降。
还真是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张翼拍着胸膛保证道:“我大齐赏罚分明,有功必赏!”
一旁的钟员外面色担忧道:“此事凶险异常,伯约你可要想清楚啊。”
他怕事情败露,最后反倒连累了小儿子。
钟伯约岂能不知父亲的心思,心下不喜,当即反驳道:“父亲难道以为,那寇仲温会放过二哥?官官相护,届时只需打声招呼,就能让二哥落榜!”
“这……”
钟员外细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既然人家有恃无恐,定然不会给他钟家复起的机会。
念及此处,钟员外叹了口气:“罢了,随你自己心意。”
张翼问道:“眼下粮食是当务之急,你可有法子弄来粮食?”
“不知将军要多少?”钟伯约反问。
稍稍在心中盘算一番,张翼答道:“五十石便足够了。”
一石92.5宋斤,也就是四千多斤,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关键眼下还没夏收,村民家中也无存粮,否则凭着他钟家的口碑和声望,找村民借都能轻松凑够五十石粮食。
钟伯约沉吟片刻后,说道:“俺岳丈家中应当有。”
他岳丈虽比不得他家,但也算殷实,家中良田百亩。
张翼问道:“距此远不远?”
“不远,就在十里外的华亭乡。”
“事不宜迟,俺们现在就去。”
在张翼的催促下,钟伯约出了门。
他眼下恨透了赵宋,加上张翼画下的大饼,此刻整个人处于亢奋之中。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华亭乡。
钟伯约为了省麻烦,并未说家中之事,只道借粮,许诺过几日就还。
他岳父也没多想,当即就答应了。
当天夜里,一千徐州军将士,总算吃到了热乎乎的饭食。
王彦端着一截竹筒,一边往嘴里刨着杂粮饭,一边问道:“郡城城防如何?”
钟伯约如实答道:“城中只有一千余胜捷军驻守,剩余的胜捷军都住在城外军营,每日晌午换防。”
王彦又问:“军营距郡城几里?”
“约莫三里。”
“三里……”
王彦停下手中动作,陷入沉思。
原本他的打算,是在伪宋皇帝离开郡城之时突袭。
不过有了钟伯约这个地头蛇的帮助,他打算换一个思路。
王彦吩咐道:“你将郡城布局图大致画出来。”
“好。”
钟伯约二话不说,捡起一根树枝,就地画了一份简易的地图,随后在内城东南方点了点:“此处便是狗皇帝的行宫,附近有数百胜捷军护卫。”
王彦神色期盼的问道:“明日你能否带我麾下将士入城?”
钟伯约思索道:“可以是可以,但没法带太多人,至多二十人,否则容易引起值差衙役怀疑。”
“二十人足够了!”
王彦面色一喜,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本将替你作保,此事不管成与不成,最终都会向陛下为你请功!”
“多谢将军!”
钟伯约神色激动,赶忙躬身行礼。
……
翌日。
一大早,钟伯约骑着毛驴,身后跟着二十名粗麻衣服,头戴斗笠的汉子。
这些汉子肩挑手提,箩筐里装着野菜,还有野兔野鸡的野味。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郡城。
见到他,城门口值差的差役调侃道:“哟,这不是钟家大郎么?”
“钟家大郎,你家铺子都没了,还进城干甚?”
郡城就这般大,有点事情,很快就传遍全城了。
钟家没落之事,他们这些差役自然知晓。
钟伯约阴沉着脸:“俺家家业是没了,可家中二哥还在书院求学。”
闻言,一众差役顿时闭嘴了。
钟家二郎所在的松溪书院,在福建与两浙路极为有名,山长曾出任过江南西路提学,院中学子非富即贵,前两年钟家二郎归家之时,与他一同回来的同窗好友,还被知州与通判宴请过,来头不小。
虽不敢找上头报仇,但收拾收拾他们这帮胥吏,却是手拿把掐。
“哼!”
钟伯约冷哼一声,招呼一声,骑着驴就要进城。
差役正要拦下身后的汉子盘查,却被钟伯约狠狠瞪了一眼。
见状,那差役只得作罢,放任他们进城。
目视一行人入城,那差役嘀咕道:“神气个甚么东西,而今还不是成了破落户。”
一旁的同僚劝道:“算了,钟家二郎还在呢,咱们得罪不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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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0【乱中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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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城后,为了不引起怀疑,二十名伪装成沙河庄村民的士兵,先挑着担子朝菜市口走去。
似他们这般,挑着野菜野味来城中贩卖的人不在少数。
这会儿还没夏收,附近村落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没余粮,采些野菜进城来卖,补贴家用是常事。
而钟伯约则骑着毛驴来到自家铺子前,驻足良久。
一夜之间,铺子不但换了主家,连掌柜与伙计都换了。
店中掌柜发现了钟伯约,走出柜台,热情道:“钟家大郎可是想买些熏香?”
钟伯约认得对方,此人是张郎中家的门房。
见他不说话,那掌柜一拍脑门,故作恍然道:“哦,俺倒是忘了,钟家大郎如今囊中羞涩,不碍事,进来看一看也无妨。”
钟伯约心头冷笑,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那掌柜却没放过他,高声喊道:“店中如今还缺个伙计,钟家大郎若想来,俺给你留着,月俸两百文哩。”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掌柜面露讥讽,背着手,哼着小调,重新回到铺子中。
……
张翼等人带来的野菜野味已经卖完,化整为零,假模假样的四处闲逛,实则是在踩点。
一个时辰后,踩点踩的差不多了,一行人陆陆续续的来到城北的一处巷子汇合。
钟伯约早早等在巷子里,见人到齐了,招呼一声:“跟俺来。”
张翼一行人跟在他身后,在巷子里七转八绕,最终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敲了敲门,一名杏眼少妇拉开门,见到钟伯约,顿时面色一喜,腻声道:“大郎来了。”
后方的张翼挑了挑眉,面露古怪之色。
昨夜在钟家宅院,他见过钟伯约的妻儿。
眼下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他在外面养的小老婆。
这种事儿,男人都懂。
毕竟家花哪有野花香。
这时,那少妇也发现了张翼等人,正要张口发问,钟伯约抢先道:“进去再说。”
少妇只得让开身子,一行人鱼贯而入。
院子里,一个小娃骑在木马上,叼着手指,怯生生的看着他们。
重新关上大门后,钟伯约吩咐道:“莫要多问,去屋里待着,今个儿不管听到甚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见他神色严肃,杏眼少妇心下一惊,但却没有多说甚么,点了点头后,抱起小娃,乖巧的走向里屋。
看着少妇窈窕的身姿,张翼竖起大拇指:“钟大郎好眼光!”
“嘿嘿。”
钟伯约讪笑一声,小声道:“文娘丈夫死的早,俺见她们孤儿寡母的着实可怜,便伸手帮了一把。还请张将军替俺保密,莫要告诉俺家夫人。”
“放心,我懂。”
张翼拍了拍他的肩膀。
钟伯约问道:“张将军,还需俺该做些甚么?”
张翼交代道:“买些火油回来,越多越好,剩下的事儿太危险,就不劳烦钟大郎了,交给俺们便是。”
“好!”
钟伯约郑重地点点头。
说罢,他就匆匆出门了。
待他离去后,张翼神色严肃,将麾下将士召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份简易地图,开始布置:“你们九个负责纵火,其余人两两一组,分散在东南西北各处散布谣言,带领百姓冲击行宫,一定要让城里乱起来,越乱越好!”
他们毕竟只有一千人,且无火器火炮,正常攻城,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因此,唯有让郡城乱起来。
郡城一乱,王彦以及麾下将士才有进城的机会。
“都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齐齐应道。
两个时辰后,钟伯约骑着毛驴回来,主动解释道:“俺怕在一处铺子买太多火油,容易遭人怀疑,于是一处买了一点。”
张翼赞赏的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钟大郎做的好。”
……
深夜。
邦邦邦~
三更天的梆子声,自巷外传来。
此时,郡城内一片寂静,城中百姓俱都进入了梦乡。
一处胡同深处的院落,大门缓缓打开,二十道身影接连蹿出,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中。
轰!
漆黑的夜空下,熊熊烈火在一处府邸燃起,火势迅猛。
不消片刻,火光冲天。
“不好啦,走水了!”
值差巡夜的差役,敲着铜锣,口中大喊。
刺耳的铜锣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刺耳,不少百姓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火光一个接一个出现,不断在城中各处燃起。
张翼混在人群中,高声大吼:“齐军杀进城啦,乡亲们快跑啊!!!”
“齐军杀进城啦,乡亲们快跑啊!!!”
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百姓,根本来不及思考,打开门便往外冲。
一时间,整个郡城陷入恐慌之中,街道上挤满了四散奔逃的百姓。
绝大多数百姓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像无头苍蝇一般,跟着人群往四处乱跑。
泼皮无赖趁乱劫掠,场面无比混乱。
“快往行宫跑,那里安全!”
张翼等人,故意将百姓往行宫方向引去。
护卫行宫的二百余胜捷军顿时如临大敌。
行宫之中。
赵佶搂着两名御侍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太上皇,太上皇!”
赵佶猛地坐起身,大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李彦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太上皇不好了,齐军杀进城了!”
“啊?”
赵佶神色惊惧,嗖一下跳下床,摸黑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一边套衣服,一边问道:“郡城有胜捷军驻守,齐军怎地杀进城了?”
李彦慌忙答道:“奴婢也不知,眼下城中混乱,各处火光冲天。”
赵佶被吓坏了,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当即下令道:“快,传朕旨意,让童贯率领城外胜捷军,进城护驾!”
城中的胜捷军只有千余,这点人让他没有丝毫安全感。
“奴婢这就去。”
李彦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行宫旁的府邸,童贯早已被惊醒,正欲出门,迎面便撞上一路小跑而来的李彦。
李彦喘着粗气,尖着嗓子道:“童……童国公,太上皇有旨,让你火速率城外胜捷军进城护驾。”
童贯到底是在西北混迹了几十年,虽然打仗水平低下,可总归是懂一些。
只见他微微皱眉道:“我未曾接到守军通报齐军攻城,齐军又是如何杀进城的?”
别说齐军火器火炮暂时没法使用,就算能用,也需片刻时间,才能轰开城门。
这段时间,足够守城的将士前来汇报了。
况且,齐军攻城,必然会先惊动驻扎在城外的胜捷军。
李彦哪懂这些,焦急道:“这是太上皇的旨意。”
“杀啊!!!”
“生擒狗皇帝!!!”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隐隐传来喊杀声。
童贯面色一变,也来不及细想,当即说道:“我这就去,伱且回去复旨!”
“辛兴宗,护送本国公出城!”
童贯唤来自己的心腹部将,护送自己朝就近的南城而去。
此时,城中无比混乱,失火的房屋越来越多。
冲天火光下,放眼望去,尽是四散奔跑的百姓。
尖叫声、哭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童贯面色惊疑不定,问道:“你可曾接到齐军攻城的消息?”
“卑职未曾接到消息。”
辛兴宗先是摇摇头,旋即沉声道:“国公,卑职觉得齐军应当是白日混进城,数量绝不会太多。城中有千余胜捷军将士驻守,足以拿下齐军,冒然出城反而不妥。”
童贯呵斥道:“太上皇若有差池,你能担得起责么?”
辛兴宗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其实童贯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可事发突然,容不得他细想。
况且,行宫附近只有两百余胜捷军护卫,一旦被齐军冲破防线,杀进行宫,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童贯不敢赌,稳妥起见还是决定调遣胜捷军入城。
来到南城门,城门完好无损,果然没有齐军攻城。
童贯高声吩咐道:“速速打开城门!”
咯吱!
伴随着领着牙酸的声音,千斤闸缓缓升起。
紧接着,两扇厚重的城门从内打开。
“你等速速赶去行宫,护卫太上皇和陛下。”
交代城楼上的守军一句,童贯在辛兴宗以及一群亲卫的护送下,架马出城,朝军营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王彦率兵杀到。
“杀啊!!!”
王彦身先士卒,冲入城门之中。
千余徐州军将士士气高涨,每个人神情疯狂,悍不畏死。
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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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30 | 只看该作者
童贯临走前,做了件蠢事。
将镇守城楼的三百胜捷军,调往行宫,护卫赵佶等人的安危。
若是没有调走,仗着城楼地利,还能抵挡一阵子,有机会拖到城外的胜捷军赶到。
可是如今,却白白便宜了王彦。
其实,童贯这番举动也是出于无奈,毕竟行宫只有二百余胜捷军,潜藏在城里的齐军不知几何。
万一杀进行宫,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千徐州军精锐入城后,直奔行宫方向而去。
“南门开了!”
南城门开启的消息,迅速在城中蔓延。
一时间,满城百姓都开始往南城方向跑。
这让王彦以及麾下的一千徐州军傻眼了,面对奔涌而来的人流,他们又不能下死后屠戮百姓,只得闷头往里冲。
南城门距离行宫,不过才短短几百步的距离,却硬生生走了近一刻钟。
没法子,四散奔逃的百姓实在太多了,将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来到行宫。
王彦高举手中虎翼刀,大吼一声:“弟兄们,封妻荫子就在今夜,随本将生擒伪宋狗皇帝!”
“生擒伪宋狗皇帝!!!”
一千徐州军精锐齐齐仰天高吼,兴奋的双眼赤红。
“迎敌!”
五百余胜捷军大喊一声,面色紧张的摆开军阵。
胜捷军虽是宋军数一数二的精锐,可齐军战绩彪悍,双方还未开始交战,气势上便已经输了一头。
论军械,胜捷军要胜过一头。
毕竟这支徐州军是奇兵,轻装上阵,不可能带太多辎重,唯有一副半身铁甲,以及刀枪、弩箭。
但甫一交手,胜捷军便落入下风。
徐州军将士个个悍不畏死,面色狰狞,咆哮着冲杀进军阵之中。
军功也是分大小的。
一旦亲手生擒伪宋皇帝,往后子孙三辈都不用愁了。
胜捷军其实不弱,毕竟童贯从西军之中抽调的精锐组建,每一个俱都身强力壮,战力强悍。
双方差的不仅仅是人数,更重要的是士气。
王彦身先士卒,一手持刀,一手紧握小圆盾,杀的胜捷军节节败退。
……
“太上皇,齐军杀来了!”
李彦连滚带爬的冲进寝殿,扯着嗓子尖声高叫。
赵佶被吓得面色惨白,忙问道:“童……童贯呢?”
李彦答道:“童国公去城外调集胜捷军,还未回来。”
赵佶又问:“外面情况如何了?”
“齐军凶猛,胜捷军节节败退,怕是拖不到童国公率兵救驾了。”李彦神色仓惶。
“走,现在就走!”
耳听行宫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赵佶只觉腿有些软,慌忙下令道:“你快去将郓王抬进龙辇,我们立刻就走。”
赵佶说罢,快步朝着前院停放龙辇之处走去。
李彦得了吩咐,撒开腿朝着赵楷的寝殿跑去。
走到一半,赵佶似是想起了甚么,转身又回到寝殿之中,翻出一个小木箱抱在怀中。
小木箱中装的都是青钱,这些青钱俱都是寇仲温这段时日帮他弄来的,足有大几十万贯。
此外库房中,还有金银铜钱珠宝上百万贯,可惜这些东西太过沉重带不走。
略微犹豫了片刻,他艺术家的天性又犯了,将寇仲温前段时日进献的黄庭坚真迹翻找出来,藏入袖兜之中。
由此可见,赵佶是真的很欣赏黄庭坚。
后世黄庭坚的名声远不及苏轼,可在宋元明时期,黄庭坚是与苏轼齐名的,并称苏黄。
他的诗词与苏轼不同,要配合他的字一齐细品。
因为他的字,亦是一绝,比之米沛不遑多让。
所以,吕本中曾戏言,说黄庭坚的诗词出不了书房。
这其实很正常,就比如后世给李白冠以诗仙的名号,实则在唐宋之时,公认的诗仙有且只有一个,乃是白居易。
况且,白居易这个诗仙是得到官方认证,唐宣宗亲笔写诗悼念,称其为诗仙。
白居易在唐时的名气,比李白要大很多,影响力也更广。
倭国嵯峨天皇就是白居易的忠实粉丝,曾特派了一支遣唐使前往大唐,专门收录白居易的新作,然后不远万里,乘船送回倭国,供嵯峨天皇欣赏拜读。
“杀啊!!!”
喊杀声越来越响亮,赵佶心头一惊,快步跑出寝殿。
结果由于太过焦急,不慎被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
这一下可摔的不轻,疼的赵佶呲牙咧嘴,直吸凉气。
膝盖处的剧痛直冲脑门,差点让他晕厥。
“李彦!”
“来人啊!”
“快来人啊!”
赵佶扯着嗓子高喊,却没人应答,更无人前来。
行宫之中,早已乱成了一片,宫女太监御侍们见势不妙,逃的逃,躲得躲。
足足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缓过劲。
挣扎着爬起身,赵佶揉了揉膝盖,旋即又抬手在嘴里一摸。
门牙磕掉了半截!
不过,赵佶这会儿来不及顾及这些,一瘸一拐的往前厅走去。
刚到前厅,就见六匹骏马拉着龙辇,在几十名带御器械的护卫下,疾驰而去。
赵佶整个人愣住了,满脸不可思议。
待回过神后,他张开双臂,高声喊道:“等等,朕还没上车,朕还没上车啊!”
然而,龙辇却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反而越行越快,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一时间,赵佶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
行宫外,王彦率领的徐州军还在与胜捷军厮杀。
此时,五百余胜捷军已经陷入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却听张翼高喊道:“王将军,不好了,伪宋狗皇帝跑了!”
跑了?
王彦心头焦急万分,一刀劈翻挡在身前的胜捷军,大吼道:“弟兄们,随我追,莫要放跑了狗皇帝!”
眼看天大的功劳即将到手,他们岂会放弃。
一千徐州军几乎陷入疯狂之中,朝着龙辇的方向发足狂奔,不再理会胜捷军。
就算把七千胜捷军都杀光,也远不及生擒伪宋皇帝的功劳。
而这个消息,也让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胜捷军,彻底溃散。
皇帝老儿都跑了,他们还拼个甚么命儿。
于是,剩余的胜捷军一哄而散,四散奔逃。
……
却说李彦坐在车辕上,神情焦急。
忽地,远处街道上奔来一条火龙。
定睛一看,原道是童贯率领六千胜捷军赶来了。
李彦顿时转忧为喜,转头朝着龙辇道:“太上皇,童国公率兵来护驾了!”
结果,等了半晌,龙辇内却没有丝毫回应,只有几声剧烈的咳嗽声。
“太上皇?”
李彦又喊了一声。
龙辇内依旧无人作答。
李彦心里咯噔一下,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掀开门帘。
龙辇之内,一片漆黑,李彦提起一个灯笼伸进去,借着昏暗的灯光,却见宽敞的龙辇中,只有赵楷一人躺在那里,涨红着脸拼命咳嗽。
此处之外,再无旁人。
嘶!
李彦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背瞬间惊起了一层白毛汗。
太上皇竟然不在!
可是,先前他分明看到太上皇朝着前厅跑去,为何没有上龙辇?
方才情况危急,加上龙辇内一片漆黑,李彦只当赵佶已经在车上了,于是把陛下放进龙辇后,便火急火燎的吩咐带御器械驾车出城。
哪成想,太上皇压根就不在龙辇中。
见到龙辇,架马而来的童贯不由松了口气,抱拳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太上皇恕罪。”
“童……童国公……”
李彦缓缓转过头,面色惊恐万分。
童贯微微皱起眉头,问道:“怎地了?”
李彦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太……太上皇还在行宫里。”
“甚么?!”
童贯悚然一惊。
反应过来后,他当即下令道:“辛兴宗,率领三千将士,即刻奔赴行宫,救出太上皇!”
“卑职领命!”
辛兴宗高声应道。
“杀啊!”
就在这时,震天的喊杀声从前方传来。
王彦率领的徐州军已经追来。
完了!
齐军追来,太上皇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个念头,在李彦与童贯二人心中升起。
“迎敌!”
辛兴宗咽了口唾沫,立刻吩咐麾下胜捷军将龙辇护住,结成战阵迎敌。
面对数倍于己之敌,王彦以及徐州军将士没有丝毫胆怯,反而愈发悍勇,以小队为单位,自发结成一个个鱼鳞阵,与胜捷军展开巷战。
噗嗤!
一杆**捅來,穿透铁甲,刺入王彦腹部。
然而,王彦一刀斩断枪柄,拔出枪头后,嘶吼着继续拼杀。
胜捷军的士兵被对方悍不畏死的气势震慑,一个个面露惊骇,心头胆怯。
加上先前犒赏一事,这些胜捷军本就心怀怨气,哪里肯拼死作战?
几十文的赏钱,顽甚么命啊!
大伙都不想拼命,都不想死,自然就没人愿意往前顶。
一时间,胜捷军被杀的节节败退。
辛兴宗当年也参与过平定山东之战,虽未与青州军交过战,可却亲眼见到杨惟忠率领的十万西军,被青州军打得屁滚尿流,早就留下了心理阴影。
眼下又见到三千胜捷军,被千余齐军压着打,不由心生惧意,赶忙禀报道:“国公,齐军凶猛,不可力敌啊!”
童贯这会儿也顾不得太上皇了,下令道:“你率三千人断后,其余将士随本国公护送陛下出城!”
说罢,他调转马头,率领三千胜捷军护卫龙辇一路朝城外奔去。
辛兴宗也不傻,让他断后岂不是送死。
待童贯离去后,当即唤来自己的副将,辛兴宗下令道:“你率三千人断后,一刻钟后撤离。”
交代完,辛兴宗在亲卫的护送下架马溜走。
副将顿时急了,急忙架马追上去:“将军,将军,等等卑职!”
随着主将、副将接连逃走,负责断后的三千胜捷军士气暴跌,纷纷扔下兵刃,跪地受降。
“莫杀俺,俺降了!”
“俺也降了!”
很快,街道上就跪了一大片胜捷军。
“王将军,伱受伤了。”
见王彦腹部不断淌血,张翼神色关切道。
王彦摆摆手,下令道:“俺的伤不碍事,你率五百将士前去追击,莫要被伪宋狗皇帝逃了!”
“得令!”
张翼点点头。
虽只有五百人,可通过方才一战,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胜捷军士气低落,毫无战意可言。
“弟兄们,随俺追敌!”
张翼高吼一声,率领五百将士追去。
王彦身边的亲卫,则赶忙为其卸甲,拿出急救包开始处理伤口。
“王将军?”
这时,不远处一名跪地受降的胜捷军发出一声惊呼。
王彦循声望去,面露疑惑。
那名胜捷军一把取下头盔,语气惊喜道:“王将军,你不认得俺了?俺是牛舂啊,当初在老种相公麾下任职虞侯。”
“是你小子啊!”
王彦这时也认出了对方。
这些胜捷军,原本都是西军精锐,而王彦又曾在种师道麾下任职过,有几个认得他的,再正常不过了。
果然,接着又有数名胜捷军前来相认。
环顾一圈,看着跪在地上的胜捷军,王彦怒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起来,别给西军丢人!”
哗啦!
伴随着甲叶摩擦声,胜捷军纷纷站起身,一个个面色羞愧。
西军作为大宋唯一能打的强军,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魏大聂东等人,即便身为逃兵,也看不起石宝这等匪寇,若非韩桢凭着无双武力折服他们,估摸着也不会轻易投奔韩桢。
王彦呵斥道:“当初在西军之时,一个个的面对西夏人都不怂,怎地如今全变孬种了?”
牛舂低下头,讷讷地道:“童贯、辛兴宗那帮狗贼,根本没把咱们当人,弟兄们也不想替他们卖命。”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在童贯与辛兴宗这种人麾下,再精锐的士兵,也会变成一群猪。
相反,留守在太原的三千胜捷军,在王禀的率领下,却是一支铁血强军,面对金军都丝毫不落下风。
王彦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叹了口气道:“俺知道不怪你们,往后入了齐军好好干。”
胜捷军都是精锐,甚至连操练都省了,披甲持枪便能立即上阵杀敌。
王彦心里清楚,以陛下的性子,若得知自己自作主张招揽胜捷军,非但不会怪罪,反而还会嘉奖。
有胜捷军问道:“王将军,俺听说齐军能吃肉,是不是真的?”
“瞧你那点出息。”
王彦瞪了他一眼,旋即答道:“五日一顿肉食。”
原本齐军是三日一顿肉食,后来实在没法子了,才改为五日一顿。
不是养不起,而是肉供应不上。
而每月少吃的几顿肉食,韩桢也折算成铜钱,加在了士兵的俸禄里。
如此一来,便没人埋怨,反而对韩桢更加爱戴敬重。
今天我儿子三岁生日,陪他玩了一天,今天暂时就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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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35 | 只看该作者

行宫之中。
太监宫女跑的一干二净,如今空无一人。
原本胜捷军溃散,赵佶已经做好了被俘的准备,结果等了好半天,也不见齐军杀进来。
“朕果然是有天命在身,如此凶险的局面,都能安然脱身。”
赵佶心头大喜,迈着一瘸一拐的腿,走进太监们的住所,翻找了一番后,果然找到几件太监在宫外穿的麻布衣裳。
脱去容雍华贵的常服,换上麻布衣裳,他又将小木箱打开,往怀里、鞋子里塞青钱。
最后,将三帖黄庭坚的真迹塞入怀中,赵佶出了住处。
站在小院稍稍想了想,他又摸黑来到厨房,搜寻一番,从蒸笼里翻出七八个早已变凉的炊饼。
赵佶也不在乎,用囊袋装着炊饼,闷头就往外走去。
一瘸一拐的来到前厅,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赵佶一惊,以为是齐军杀了个回马枪,正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十几道人影从门外窜进来。
这些人俱都是青壮汉子,一个个穿着短打衣裳,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胸膛上纹龙画虎,一看便知是泼皮。
见到赵佶,这些泼皮也被吓了一跳。
待发现只有他一人时,这才放下心来。
其中一个癞痢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赵佶,见他穿着粗麻衣裳,头发凌乱,口鼻上还有血迹,不由调笑道:“你这厮胆子不小,面生的很,混哪里的?”
衢州方言晦涩难懂,赵佶压根听不懂对方在说甚,而且他也不敢说话,否则一开口,那口字正腔圆的官话就露馅了,因此只得讪笑两声。
尽管听不懂,可看对方这架势,也能猜到是趁乱来浑水摸鱼的。
见赵佶只是讪笑,瘌痢头反手一巴掌抽在他头上,怒骂道:“入你娘,老子问你话呢?”
这时,为首的泼皮呵斥道:“伱他娘的跟个哑巴废甚话,赶紧进去,等齐军来了,咱们小命不保。”
瘌痢头却不想放过赵佶,说道:“大哥,这小子先进来,说不定抢了好宝贝。”
闻言,为首的泼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挥手道:“搜!”
话音落下,立刻有两名泼皮冲上前,一把扯过赵佶手中的布包。
打开之后,却发现是几个炊饼。
另一人在他身上摸了摸,从怀中抽出黄庭坚的真迹书帖以及一沓青钱。
他们这群市井泼皮,哪里见过青钱,加上夜里昏暗,只当是毫无用处的纸片片。
将书帖和青钱扔在地上,那泼皮忍不住笑道:“大哥,这哑巴冒死跑进来,竟只寻了几个炊饼和一些破纸。”
“哈哈哈!”
其余泼皮纷纷放声大笑,看傻子一样看着赵佶。
“赶紧滚!”
为首的泼皮没空搭理赵佶,朝他挥挥手,旋即带着一众手下冲进行宫。
赵佶面色庆幸,赶忙蹲下身子将炊饼青钱重新塞回怀里,一瘸一拐的出了大门,朝东门而去。
就在他离去后不多时,百名齐州军的将士跑来,把行宫围堵的水泄不通。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莫杀俺……啊!”
一阵阵哀嚎与惨叫自行宫内传来。
紧接着,齐州军将士如同拖死狗一样,拖着十几名泼皮的尸体,扔出门外,堆在街道之上。
……
童贯率领三千胜捷军,护送着龙辇发足狂奔。
“杀啊!!!”
身后的喊杀声,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歇过。
对追击的五百徐州军精锐来说,只需追上前面的宋军,便能平步青云,一飞冲天,子孙三代再也不用愁。
一时间,张翼等人如同打了鸡血,彷佛不知疲倦。
那三千胜捷军本就无心作战,加之被齐军的气势所震慑,不断有士兵脱离大部队,开始溃逃。
今夜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全靠火把照明。
可这一路逃窜,不少士兵都丢掉了火把。
闷头跑了一个时辰,辛兴宗忽然发现身后没有喊杀声了。
他面色不由一喜,只是举目望去,哪里还有童贯和龙辇的影子。
自己竟和陛下、国公走散了!
“陛下和童国公呢?”
辛兴宗朝着麾下副将吼道。
副将咽了口唾沫,满脸茫然:“俺……俺也不晓得。”
他一路都紧跟辛兴宗,以为陛下和童国公都在前方。
辛兴宗四下张望,除了黑漆漆的一片,甚么都看不到,心中升起一股茫然。
副将问道:“将军,俺们眼下该如何?”
“你问俺,俺去问谁?”
辛兴宗火没处发,抬手一巴掌抽在副将的脸上。
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后,他下令道:“清点士兵人数。”
“是!”
副将捂着脸,满脸委屈的应道。
不多时,副将便来禀报道:“将军,如今麾下只剩八百余人”
“……”
辛兴宗陷入了沉思,他此刻脑子乱成一团麻。
一旁的亲卫提议道:“将军,不如咱们去找陛下与童国公罢?”
辛兴宗反问道:“找?怎么找?去哪找?”
眼下伸手不见五指,往哪找?
况且,若是撞见齐州军,岂不是自投罗网?
沉思片刻,辛兴宗沉声道:“去蒲城,陛下与国公若是脱险,也只会往福建去。”
太上皇原本就是要往福建逃,辛兴宗是知晓的。
决定之后,辛兴宗率领一众残军,摸黑继续前行。
……
“杀啊!!!”
江畔边,震天的喊杀声在夜空下回荡。
童贯慌忙之下走错了路,被一条大河挡住去路。
眼下河边无桥无舟,乃是绝境。
麾下千余胜捷军,此刻正与齐军展开厮杀。
被逼到绝境的胜捷军,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加之本身就两倍于敌,一时间惨烈无比,双方陷入僵持。
眼见不断有徐州军伤亡倒下,张翼知晓继续打下去,就算能赢,他麾下的五百徐州军也会死光。
念及此处,张翼用西北腔的官话高声吼道:“念在同是西军出身,本将不会为难你等,只诛恶首,降者不杀!”
“只诛恶首,降者不杀!!!”
“只诛恶首,降者不杀!!!”
其余徐州军也纷纷扯着嗓子高喊。
果不其然,张翼的话起到了作用。
原本这些胜捷军之所以拼死作战,不过是被逼到了绝境,以为齐军会斩草除根,定然不会放过他们,于是殊死一搏。
见状,军阵后方的童贯急的大喊:“莫听齐军鬼话,胜捷军将士听令,斩首一级,赏钱五十贯!”
童贯这话不说还好,结果话音落下,原本还在犹豫的胜捷军,纷纷放下手中兵刃。
你他娘的给个赏钱都只有三五十文,让将士们如何能信?
张翼面色一喜,高声吩咐道:“徐州军听令,全部停手,莫要为难西军的弟兄们!”
一句西军的弟兄们,让这些胜捷军的将士思乡之情更甚。
“果真?”
有胜捷军的士兵出声问道。
“本将曾在老种经略相公麾下任职,大伙都是袍泽,俺在此发誓,只要胜捷军的弟兄放下兵刃,绝不会为难你等!”张翼趁势抬出种师道,替自己背书。
一时间,千余胜捷军的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扔下手中兵刃。
童贯面色惨白,架马就跑。
“射杀!”
张翼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下令道。
童贯这奸贼,死不死无所谓,没必要活捉。
下一刻,立马有五十六号士兵取下腰间神臂弩,上弦搭箭,对准童贯奔逃的方向扣动**。
嗖嗖嗖!
伴随着一阵阵清脆的布帛撕裂声,远处传来惨叫声。
不多时,童贯的尸体被抬了过来。
整个人已经被射成了筛子,七八根箭矢自背后射入,透体而出。
张翼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童贯不过是杂鱼一条,真正的大鱼在龙辇之中。
龙辇四周,护卫着六名带御器械,这六人身量魁伟,气息彪悍,手中紧握各色兵刃。
大步来到龙辇前,张翼冷声道:“放下兵刃,饶你等不死!”
看着几十具对准自己的神臂弩,六名带御器械苦笑一声,扔掉手中兵刃。
纵然他们武力强悍,战力无双,可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遭遇神臂弩的齐射下,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绑了!”
张翼大手一挥,身后立即窜出十几名徐州军,将六名带御器械五花大绑。
而他自己则上前几步,伸手掀开龙辇。
看着龙辇中静静躺着的赵楷,张翼嘴都快笑歪了。
这泼天大的功劳,到手了!
“回去!”
张翼放下门帘,意气风发。
……
清晨。
天光放亮。
混乱的西安郡城,此时已经重归平静。
多亏了那三千受降的胜捷军,帮着四处灭火,维持秩序。
寥寥青烟,自城中各处飘起。
王彦端坐于城楼之上,遥遥望向远方。
也不知张翼能否追上伪宋皇帝。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紧接着,三名骑兵疾驰而来。
王彦神色一凛,当即认出了三人是麾下将士。
三人来到城下,兴奋的大喊:“王将军,俺们捉住伪宋皇帝了!”
成了!
王彦心头狂喜,激动地站起身,却不曾想牵扯到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强忍着疼痛,他下令道:“快,速速开城门,你二人率一千人前去接应。”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可不想到嘴的鸭子,突然又给飞走喽!
“得令!”
两名营长高声应道,匆匆下了城楼。
半个时辰后,长长的队伍出现在官道尽头。
军阵中央奢华典雅的龙辇,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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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39 | 只看该作者
张翼与麾下齐州军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大步行在官道上。
虽激战了大半夜,又赶了半夜的路,却依旧神采奕奕,龙精虎猛。
立功了,立大功了!
诛杀童贯,生擒伪宋皇帝,这可是泼天大的功劳啊。
王彦在亲卫的搀扶下,下了城楼,来到城外迎接。
“末将幸不辱命!”
张翼双手抱拳,语气抑制不住的兴奋。
王彦也很兴奋,拍着他的肩膀赞赏道:“此番你为头功!”
张翼谦虚道:“全赖王将军用兵如神,属下不敢居功。”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王彦此计甚妙,否则仅靠一千人,根本拿不下西安郡,更别提生擒伪宋皇帝了。
只能说,他太了解童贯和赵佶是甚么德性了。
王彦放声笑道:“诸位将士皆有大功!”
“王将军,这是童贯的尸身。”
张翼指着插满箭矢的尸体介绍道。
王彦只是端详了几眼,确认身份后,便将目光挪向龙辇。
迈步走上前,掀开锦帘,当看到龙辇内只有赵楷一人时,他不由皱眉道:“赵佶呢?”
张翼答道:“昨夜就不在龙辇之中,许是随辛兴宗逃走了。”
“嗨呀!”
王彦一拍大腿,满脸愤慨道:“竟让赵佶这鸟厮跑了,功亏一篑!”
一旁的张翼疑惑道:“赵佶早已退位,而今伪宋的皇帝乃是郓王赵楷,王将军是否言重了。”
“你不懂。”
王彦叹了口气,解释道:“赵楷不过是被推上台的傀儡而已,赵佶才是伪宋真正的掌控者,不把他生擒,战事就没法彻底结束。”
“原来如此。”
张翼面露失望之色。
见状,王彦安慰道:“不过你也不必气馁,纵然没有生擒赵佶,可射杀童贯,生擒赵楷以及一众伪宋官员,亦是大功一件。”
回到郡城之中,王彦当即写了一封战报,将西安郡的战事禀报给都帅岳飞。
此战意义重大,衢州被拿下后,便可与杭州的水师前后夹击,顺势夺取两浙路。
随后招募南人,组建内陆水师,攻打赵佶逃往的福建。
……
王彦以为赵佶与辛兴宗一起逃往了福建,却不知赵佶此刻依旧在衢州境内。
日头下。
赵佶撑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走在官道之上。
昨夜逃出城后,赵佶一时不知该往哪跑,便跟在一群百姓身后。
后来一打听才得知,他们是要逃难去江山县。
江山县在衢州的南边,与福建路的建州接壤,这正合赵佶心意。
等到了江山县,再亮明身份,让当地的知县派人护送自己去福建。
南方的五月,已是很热了。
太阳一晒,整片大地如同蒸笼一般。
赵佶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咬牙紧跟逃难的百姓。
荒郊野外,野兽横行,尤其是衢州,前几年还闹过虎患。
最严重时,白日里老虎成群结队的走在官道上,甚至闯入县城之中,捕杀牛羊等牲畜。
一旦落了单,大概率会丧生虎口。
好在逃难百姓中有不少妇孺,行进速度本就不快,赵佶勉强可以跟上。
走在赵佶身旁的,是一家三口。
看衣着打扮就知家境殷实,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身着一袭儒袍,时不时撩起袖子擦拭额头汗水。
赵佶虽穿着粗麻衣裳,面容狼狈,可裸露在外的脖颈和双手却白嫩修长,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且整个人透着一股贵气,那男子好奇地问道:“这位朋友看着有些面生,好似不是衢州本地人。”
朋友,是宋时读书人之间的称呼。
听到对方一口官话,赵佶拱了拱手,苦笑道:“不瞒朋友,吾名宋端,乃金陵人士,此番南下一是为避兵灾,二是去往松溪书院求学,结果不曾想还是没有躲过兵灾。”
“原来如此。”
男子面露恍然。
赵佶问道:“还未请教朋友大名。”
路途枯燥,难得遇到一个会说官话的读书人,于是他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男子自我介绍道:“大名称不上,吾姓陆名贺,字道卿,这位是拙荆饶氏。”
赵佶朝着陆饶氏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陆贺显然也觉无聊,便随口问道:“不知朋友治的是哪一经?”
赵佶答道:“吾治的乃是《易经》。”
古时的四书五经,四书乃是必学,相当于后世的语数外。
而五经则更为复杂,瀚如烟海,一个人很难全部精通,所以往往会主攻一经。
“巧了,吾治的也是《易经》。”
陆贺微微一喜,旋即与赵佶讨教起来。
原本,赵佶本是存了应付的心思,结果聊着聊着,却发现此人学问极高,对《易经》的解读鞭辟入里,发人深思,于易学一道已然登堂入室。
赵佶虽不是当皇帝的料,可学问却不差。
赵佶忍不住问道:“道卿兄可有功名在身?”
“并无。”
陆贺摇摇头。
赵佶更加疑惑了:“以道卿兄之才,登科入仕可谓易如反掌,为何不去考取功名呢?”
陆贺答道:“今上非明君,朝堂之上奸佞横行,似我这等耿直的性子,即便入仕,也讨不得好,不如在家钻研学问,教导幼子。”
这番话,让赵佶老脸一红。
好在他脸上沾染了不少灰尘,与汗水黏在一起,脏乎乎的一片,让人看不清脸色。
赵佶努力为自己辩解:“吾倒觉得,今上乃贤君,对外收复燕云故土,对内德化万民,使得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陆贺神色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挑眉道:“自官家登基至今,暴乱频频,前有方腊,后有钟相杨幺,更有蜀中朱姓父子,高托山、张万仙、张迪之流数不胜数,何谈安居乐业之说?而今齐国皇帝,不正是被逼得没活路了,才奋而伐宋么。否则,大宋又怎会被赶到南边。”
赵佶讷讷地道:“这……这些都是朝中贪官污吏所为,官家被奸佞一时蒙蔽。”
陆贺反驳道:“蔡京数度复相,岂是一句蒙蔽便能搪塞。章惇曾言,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赵佶被怼的哑口无言。
见状,陆贺也闭口不言。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且尴尬。
又走了一阵子,时值正午,前方出现一片密林,逃难的百姓纷纷走进密林歇息。
赵佶杵着木棍,艰难的来到一片树荫坐下。
撩起裤腿,发现左膝淤青一片,且高高肿起,用手轻轻一碰,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一旁的陆贺见了,热心道:“宋兄受伤了?”
赵佶说道:“昨夜人荒马乱,摔了一跤。”
陆贺正色道:“医经有云,筋络通则血脉舒,宋兄膝盖受创,被淤血堵塞,需尽快揉开,使得筋络血脉通畅,如此好的才快。”
“道卿兄果真博学。”
赵佶旋即伸手在膝盖上揉弄。
只是他娇生惯养,膝盖稍稍一碰又疼得厉害,还没揉两下便放弃了。
陆贺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更加确定赵佶乃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索性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帮忙。
“宋兄忍着些!”
说罢,陆贺伸手在他膝盖上一阵揉搓。
赵佶疼的呲牙咧嘴,直吸凉气。
揉搓了好一阵,陆贺才松开手道:“好了。”
“多谢道卿兄。”
赵佶拱手道谢。
还别说,这一阵揉搓后,膝盖稍稍舒服了一些,赵佶打开布包,拿出一块炊饼便咬。
“呸!”
炊饼甫一入口,便被他吐了出来。
又凉又干又硬,这是人吃的东西?
赵佶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等粗粝的炊饼,实在难以下咽。
不过眼下情势特殊,他肚子又饿得厉害,只得强忍着继续吃。
眼见陆贺的幼子眼巴巴望着自己手中的炊饼,赵佶将三块炊饼递过去,权当感谢陆贺方才的相助。
陆贺赶忙推脱:“宋兄太客气了,这怎使得。”
“不碍事,几块炊饼而已。”
赵佶强行将炊饼塞进陆贺怀里。
“如此,便多谢宋兄了。”
陆贺也不矫情,一家三口啃起了炊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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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43 | 只看该作者
陆贺一家人逃的匆忙,并未携带干粮。
似他这般的百姓,不在少数。
因此这些百姓只能趁着歇息期间,在密林中寻些野果果腹。
可就算有野果,也是零星几个,哪里能填饱上百人的肚子?
绝大多数百姓都无甚收获,坐在地上忍饥挨饿。
眼见赵佶不但有炊饼,还能分给旁人,不少百姓纷纷看向他。
感受着众人那渴望的目光,赵佶心头有些慌乱,彷佛被一群野兽盯上了。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那些盯着自己的男女老幼,明明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但此刻在他眼里,却好似披着人皮的狼。
不远处,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起身道:“这位朋友,犬子饥饿难耐,可否卖俺两个炊饼,二十文一个。”
还不待赵佶作答,又一道声音响起:“我出五十文。”
“都让开!”
就在这时,三名大汉迈步走了过来。
大步来到赵佶面前,为首的大汉伸出手,居高临下,语气强硬:“拿出来!”
赵佶虽听不懂对方的方言,可也能看到对方的意思,死死抱着剩余的几个炊饼。
一旁的陆贺站起身,呵斥道:“曾虎,你可想清楚了,抢夺财物是甚么罪。纵然眼下逃得了初一,也逃不过十五,等到了江山县,自有知县治你三兄弟的罪!”
这番话,让曾虎三兄弟面色一变。
是的,现在没人管,可总归是要去江山县的,总不能为了几个炊饼,就落草为寇。
曾家三兄弟蛮横归蛮横,却并非亡命之徒。
“哼,你二人等着!”
曾虎丢下一句狠话,转头离去。
赵佶松了口气,朝陆贺拱了拱手:“多谢道卿兄解围。”
“宋兄客气了。”
陆贺摆摆手。
休息了一阵子,逃难的队伍再次出发。
而今兵荒马乱,唯有坚城高墙才能让他们求得一丝慰藉,所以在场的百姓都想快一些赶到江山县。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陆贺的按摩真起了效,行走间,赵佶感觉膝盖没先前那么疼了。
正午的阳光,已有了几分盛夏的毒辣。
赵佶被晒的头晕脑胀,好在他平里日虽养尊处优,但却酷爱蹴鞠,时常与李邦彦、高俅等人耍球,倒也练出了一副好体魄。
“砰!”
忽地,前方的百姓顿住脚步,赵佶一时不察,撞了上去。
揉了揉额头,赵佶正欲道歉,却发现所有百姓都齐齐愣住。
只见前方的官道中央,横着一副长条板凳,一名身着铁甲的彪形大汉跨坐在板凳上。
大汉身侧,还站着一个喽啰,手持一柄凤眼长刀。
匪寇!
赵佶悚然一惊,转头就准备跑,身后密林中忽地窜出百十青壮匪寇,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匪寇尽皆披甲,持枪跨弓,悍勇之气尽显。
逃难的百姓神色惊慌,妇人们下意识的抱紧孩子。
原先还蛮横嚣张的曾家三兄弟,一个个缩起脖子,躲在人群中当起了鹌鹑。
俗话说的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些匪寇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亡命之徒,哪个手上没沾过血,没有几条人命?
坐在板凳上的彪形大汉缓缓站起身,朗声道:“是伱们自己随俺上山,还是俺亲自来请?”
先前开口要花五十文钱买赵佶的脆饼的富商,将背上的包袱取下,满脸媚笑的双手捧上:“这位好汉,规矩俺们都懂,这里有二十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请诸位好汉吃酒饮茶。”
其他百姓也纷纷开始掏钱,有多有少。
不多时,地上就堆了上百贯。
破财消灾嘛。
钱没了,总比丢了小命要强。
一般劫道的匪寇,不会涸泽而渔,讲究个细水长流,拿了钱就会放人。
杀人越货的往往是流寇,做一票换一处地方。
“呵。”
大汉冷笑一声,下令道:“全部带走,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闻言,一众逃难的百姓脸都吓白了。
这若是被带上山,怕是会生不如死。
“跑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一瞬间,百姓们四散奔逃。
赵佶杵着木棍,一瘸一拐的也跟着跑。
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见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
噗嗤!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喷涌的鲜血溅了赵佶一脸。
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裤裆处湿了一片。
这是真的被吓尿了!
连杀七八人,四散的百姓终于老实了。
“老实了?”
彪形大汉咧嘴一笑:“既然老实了,就自己上山罢。”
百姓们哆哆嗦嗦的跟在匪寇身后,极不情愿的朝着山中走去。
见赵佶依旧瘫坐在地上,一名匪寇大步上前。
刚一凑近,便闻到一股尿骚味,那匪寇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这贼贱虫被吓得尿了裤子。”
“哈哈哈。”
周围的匪寇纷纷大笑。
赵佶又羞又怕,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匪寇却不管那么多,粗暴的将他拉起来,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赶紧走!”
赵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杵着木棍,跟在人群中朝山上走去。
陆贺四下张望,惊慌之余,压低声音道:“这些不似寻常匪寇。”
“何以见得?”
赵佶哪里见过匪寇,眼下还是头一回儿。
陆贺强自镇定,轻声解释道:“你看这些匪寇,人人皆披铁甲,刀枪俱全,甚至还有劲弩,寻常匪寇哪有这般好的军械。”
甲胄,在历朝历代都是禁器。
按《宋刑统》,私藏半甲,杖五十七,徒役一年。
私藏全甲,死罪。
私藏三具以上甲胄,按谋反罪论处,夷三族。
俗话说的好,带刀事小,穿甲事大。
刀枪比较好弄,寻常铁匠便能打造,可甲胄不一样,工艺繁琐,唯有官营作坊的匠人才会制造。
三五名悍卒,身披全身铁甲,就能在一个小县城横着走。
捕快、弓手、巡检对其束手无策。
原因很简单,破不了甲。
带破甲锥的枪头,唯有军中才有,寻常刀枪是破不开铁甲的。
“逃军?”
赵佶猜测道。
陆贺摇摇头:“看着不像。”
这些匪寇并没有军人气息,反倒透着一股凶狠和匪气。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听到两人交谈,压低声音道:“俺晓得他们的来路。”
“甚么来路?”
陆贺忙问道。
那商人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匪寇注意这边,迅速说了五个字:“方腊,摩尼教。”
咕隆!
赵佶咽了口唾沫,惊疑不定道:“方腊不是早几年就被朕……官家派兵剿灭了么?”
方腊他可太清楚了,当初被童贯亲自押解进京,他还见过一面,并下旨斩首示众。
商人解释道:“方腊是死了,可方七佛与方五相公却没死,一直在暗中蛰伏,前岁还在杭州那边闹过一阵子,被官府镇压后,又逃到了徽州与衢州这边。俺认得其中一人,年初时还在郡城传教。”
此刻,赵佶欲哭无泪。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在方腊余孽的手中。
若是被认出来……
赵佶打了个哆嗦,不敢继续往下想。
赵佶战战兢兢地问道:“到……到了山上,他们会把咱们如何?”
“这谁晓得。”
商人摇头苦笑。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爆喝:“嘀咕个甚,再敢多嘴,打烂你等的嘴!”
赵佶几人吓得一个激灵,纷纷闭上嘴。
衢州多山,山路又崎岖。
一直在山中兜兜转转,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却无人敢停下。
赵佶咬紧牙关,只觉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就在方才,一名累倒的老翁,被匪寇一刀枭首。
临近傍晚,再度越过一座山头,终于到地方了。
只见群山密林的山坳之中,坐落着一个山寨。
山寨三面环山,一面抱水,典型的易守难攻。
进入山寨后,百余人暂时被安置在一片晒场上,那名彪形大汉,则大步走向山寨中一座造型略显怪异的寺庙之中。
摩尼教是西域教派,武则天时期正式传入中原。
不过因教义极端,并不被朝廷承认,唐玄宗下敕严加禁断。
到了五代与赵宋,摩尼教的处境依旧没有改变,迫于无奈,只得依附于祆教、景教和佛教,转入民间地下传播,在这一过程中,摩尼教也在不断改变,吸纳其他宗教的教义,最终彻底汉化。
一进寺庙,入眼是一尊高大的神像。
既能从神像上看到佛教佛陀的影子,又能看到道教的诸多元素,甚至还夹杂着弥勒教、景教等教派元素。
这,便是摩尼教信奉的主神。
摩尼明神。
又称,光明圣王!
方腊起事之时,便自称光明圣王转世,自号圣公。
在神像前方,盘腿坐着一个精壮汉子。
彪形大汉进入大殿后,单膝跪地,双手结成一个法印,朗声道:“拜见佛子。”
这精壮汉子,正是方腊的族兄,亦是方腊麾下头号大将,方七佛。
自方腊被俘斩首,方七佛便自号佛子,接过了摩尼教的大旗,率领一众摩尼教余孽依旧不断在暗处活动。
前两年,山东韩桢起事,方七佛看到了希望,在杭州等地再度起事,结果这次西军还没有出手,便被南方的禁军迅速镇压。
吸取了上次失利的经验,方七佛逃遁深山之中,再次蛰伏了下来。
虽是蛰伏,但他却也没放弃发展。
凭着强横的武力,打服两浙路、江西、徽州等地的绿林道好汉,收服一众匪寇山贼。
此刻单膝跪地的彪形大汉,便是其中之一,他名郭胜,本是这处山寨的大当家。
被方七佛收服后,赐封佛子座下北方护法。
同时,方七佛继续在民间传教,发展信徒,并利用信徒上贡的钱财,暗中勾结官员,购买甲胄、兵器等军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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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46 | 只看该作者
郭胜面色恭敬道:“启禀佛子,属下此次又抓获了百余人。”
方腊对摩尼教改进后,专门研究了一套洗脑的流程。
对于没甚文化的贫苦百姓,有着奇效。
这郭胜原本也是个桀骜之辈,被方七佛用拳脚打服后,又经过两年的洗脑,早已对摩尼教心死塌地,坚信方七佛是佛子转世,将会带领他们创造一个光明圣国。
后世那种全民教育,且信息传播极度发达的情况下,世界各地依旧存在大量邪教,甚至不乏高官、大学教授、富商这类政商界的精英都深陷其中,更别提古时了。
说来说去,还是人性二字。
荀子的性恶论早就道明,人生来就是好逸恶劳,所以才需要道德和礼法来加以限制。
而邪教,就是针对了人性潜藏的恶,一步步诱导。
方七佛缓缓睁开双眼,沉声道:“寨中人数已达五千之众,接下来不必再劫掠官道了,免得引起齐军注意。这几天掳掠来的百姓,罪孽深重,将他们聚集起来,稍后我会亲自布道讲经,为他们消除孽障。”
所谓布道讲经,实际上就是筛选信徒的一个过程。
那些心志不坚,容易被蛊惑的百姓,便会被挑选出来发展成信徒。
这些信徒,还会被进一步细分。
年轻力壮的充入军中,有姿色的女子则编入营妓,供麾下发泄性欲。
孩童也不会放过,因为孩童最容易被洗脑,乃是训练死士的最佳人选。
剩余的老弱病残,则充当民夫,闲暇时耕田种菜,砍树劈材,战时则负责运送辎重。
千万不要小瞧宗教信仰的力量,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旦被洗脑后,作战之时能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而那些心智坚定,无法发展成信徒的,也不会浪费。
留在山寨中充当奴隶,战时则作为炮灰,率先顶上去送死,可谓是物尽其用。
“属下遵命。”
郭胜高声应道,却没有离去。
见状,方七佛问道:“还有何事?”
郭胜目光渴求:“佛子,属下这几日夜不能寐,许是又生了心魔,想求取一枚极乐丹。”
“这段时日你差事办的不错,确实该赏,助你消除心魔。”
方七佛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看到瓷瓶的瞬间,郭胜眼中满是狂热。
从中取出一颗黑色丹药,方七佛屈指一弹。
郭胜如恶狗扑食,一把将丹药接住,语气兴奋道:“多谢佛子赏赐!”
“去罢!”
方七佛挥挥手。
将丹药收入怀中,郭胜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待他离去后,神像背后的阴影之中,走出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只见他缓缓开口道:“本想趁着伪宋狗皇帝落脚西安郡时下手,不曾想竟被齐军抢先了一步。”
此人名唤吕将,原是国子监的一名太学生。
因连续数年都无法升至内舍生,最终被国子监辞退。
心怀怨恨之下,吕将干脆投了方腊,为其出谋划策。
在方腊攻占杭州后,吕将曾献策进言:“真据金陵,因传檄尽下东南都县,收其税赋,先立根本,徐议攻取之计,可以为百世之业”
不得不说,此人确实颇具才能。
若非西军太能打,再拖上个几年,方腊便能彻底站稳脚跟,而没了江南和两浙的赋税,赵宋还真就被拖垮了。
方七佛不紧不慢道:“如此也好,赵楷被生擒,赵佶下落不明,南方大乱,正是吾等的机会。”
西安郡城被方七佛经营了许久,信徒众多,且安插了不少探子,一举一动,都能立即得知。
吕将神色担忧道:“韩桢非赵佶那昏君,乃一代雄主,麾下齐军更是战力强横,只怕覆灭赵宋后,下一个便轮到我们了。”
方七佛却丝毫不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需抢先一步夺取福建和两广,韩桢又能奈我何?”
福建与两广气候与北地截然不同,湿热多雨,齐军多为北人,适应不了南边的环境。
即便齐国招募南人入军操练,没个一两年时间,也形成不了战力。
两三年后,他早就站稳脚跟了,根本不惧齐军。
念及此处,方七佛问道:“五哥那边如何了?”
他口中的五哥,乃是方五相公,与他一样都是方腊的族兄弟。
此人足智多谋,擅于玩弄人心。
方腊的洗脑之术,有一大半都是方五相公帮忙完善。
吕将答道:“五相公昨儿个来信,说已经在建州、南剑州、福州等地发展了大量信徒,并用极乐丹控制了数十名官员。”
“五哥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方七佛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旋即继续问道:“佛母呢?”
吕将沉声道:“佛母在两广布教不太顺利,岭南百姓自隋唐时便信奉冼夫人,根深蒂固,对外来教极其抵触。”
闻言,方七佛面色无奈。
这并非是佛母办事不利,而是冼夫人在岭南的威望实在太高了。
岭南有句老话,一入高州府,先敬冼夫人。
冼夫人在世时,便是岭南人心目中的巾帼英雄,威望无人能及,死后更是被岭南各族百姓奉为神明,祭拜了两三百年。
福建还好些,虽也有本地神祇妈祖,可这会儿妈祖的影响并不大,只在沿海少数县镇流传。
宣和五年,宋徽宗赐予妈祖顺济庙额。
也就是说,前年的时候,妈祖才刚刚得到赵宋朝廷的认可,得以有建庙立像的资格。
但是,也仅仅只是脱离了民间淫祠而已。
事实上,妈祖真正出名,逐渐取代佛、道等诸多宗教,成为福建人敬仰的女神,是在南宋绍兴二十五年,九妹完颜构将林默封为崇福夫人,自此之后,元、明、清历代皇帝先后敕封了三十六次,这才有了后世的天妃妈祖。
方七佛下令道:“若实在不行,让佛母用极乐丹,控制两广各县郡官员。”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吕将面露难色道:“佛子,两广官员众多,五相公此前去福建,已经带走了七成的极乐丹,如今库存的极乐丹已经不多了。”
方七佛吩咐道:“将剩下的极乐丹都给佛母,让她尽快控制两广转运使、知府等官员。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齐军夺取两浙路之前,占据福建与两广。”
极乐丹,是他两年前发现的一种神药。
极乐丹取自极乐草,长期服食,能使人飘飘欲仙,如达仙境,忘却一切烦恼和疼痛。
五石散等物在极乐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且,若是突然断食,只需短短几日,便会心痒难耐,如百爪挠心,即便是意志力再坚强的人,也抵抗不住。
靠着极乐丹,方七佛这两年控制了不少两浙路的富商官员。
靠着富商的钱财,以及官员遮掩,购置了不少军械和粮食。
势力迅速壮大。
“好。”
吕将点头应道。
眼见天色渐黑,方七佛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本座该为新来的教徒们,消除孽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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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46 | 只看该作者
郭胜面色恭敬道:“启禀佛子,属下此次又抓获了百余人。”
方腊对摩尼教改进后,专门研究了一套洗脑的流程。
对于没甚文化的贫苦百姓,有着奇效。
这郭胜原本也是个桀骜之辈,被方七佛用拳脚打服后,又经过两年的洗脑,早已对摩尼教心死塌地,坚信方七佛是佛子转世,将会带领他们创造一个光明圣国。
后世那种全民教育,且信息传播极度发达的情况下,世界各地依旧存在大量邪教,甚至不乏高官、大学教授、富商这类政商界的精英都深陷其中,更别提古时了。
说来说去,还是人性二字。
荀子的性恶论早就道明,人生来就是好逸恶劳,所以才需要道德和礼法来加以限制。
而邪教,就是针对了人性潜藏的恶,一步步诱导。
方七佛缓缓睁开双眼,沉声道:“寨中人数已达五千之众,接下来不必再劫掠官道了,免得引起齐军注意。这几天掳掠来的百姓,罪孽深重,将他们聚集起来,稍后我会亲自布道讲经,为他们消除孽障。”
所谓布道讲经,实际上就是筛选信徒的一个过程。
那些心志不坚,容易被蛊惑的百姓,便会被挑选出来发展成信徒。
这些信徒,还会被进一步细分。
年轻力壮的充入军中,有姿色的女子则编入营妓,供麾下发泄性欲。
孩童也不会放过,因为孩童最容易被洗脑,乃是训练死士的最佳人选。
剩余的老弱病残,则充当民夫,闲暇时耕田种菜,砍树劈材,战时则负责运送辎重。
千万不要小瞧宗教信仰的力量,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旦被洗脑后,作战之时能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而那些心智坚定,无法发展成信徒的,也不会浪费。
留在山寨中充当奴隶,战时则作为炮灰,率先顶上去送死,可谓是物尽其用。
“属下遵命。”
郭胜高声应道,却没有离去。
见状,方七佛问道:“还有何事?”
郭胜目光渴求:“佛子,属下这几日夜不能寐,许是又生了心魔,想求取一枚极乐丹。”
“这段时日你差事办的不错,确实该赏,助你消除心魔。”
方七佛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看到瓷瓶的瞬间,郭胜眼中满是狂热。
从中取出一颗黑色丹药,方七佛屈指一弹。
郭胜如恶狗扑食,一把将丹药接住,语气兴奋道:“多谢佛子赏赐!”
“去罢!”
方七佛挥挥手。
将丹药收入怀中,郭胜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待他离去后,神像背后的阴影之中,走出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只见他缓缓开口道:“本想趁着伪宋狗皇帝落脚西安郡时下手,不曾想竟被齐军抢先了一步。”
此人名唤吕将,原是国子监的一名太学生。
因连续数年都无法升至内舍生,最终被国子监辞退。
心怀怨恨之下,吕将干脆投了方腊,为其出谋划策。
在方腊攻占杭州后,吕将曾献策进言:“真据金陵,因传檄尽下东南都县,收其税赋,先立根本,徐议攻取之计,可以为百世之业”
不得不说,此人确实颇具才能。
若非西军太能打,再拖上个几年,方腊便能彻底站稳脚跟,而没了江南和两浙的赋税,赵宋还真就被拖垮了。
方七佛不紧不慢道:“如此也好,赵楷被生擒,赵佶下落不明,南方大乱,正是吾等的机会。”
西安郡城被方七佛经营了许久,信徒众多,且安插了不少探子,一举一动,都能立即得知。
吕将神色担忧道:“韩桢非赵佶那昏君,乃一代雄主,麾下齐军更是战力强横,只怕覆灭赵宋后,下一个便轮到我们了。”
方七佛却丝毫不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需抢先一步夺取福建和两广,韩桢又能奈我何?”
福建与两广气候与北地截然不同,湿热多雨,齐军多为北人,适应不了南边的环境。
即便齐国招募南人入军操练,没个一两年时间,也形成不了战力。
两三年后,他早就站稳脚跟了,根本不惧齐军。
念及此处,方七佛问道:“五哥那边如何了?”
他口中的五哥,乃是方五相公,与他一样都是方腊的族兄弟。
此人足智多谋,擅于玩弄人心。
方腊的洗脑之术,有一大半都是方五相公帮忙完善。
吕将答道:“五相公昨儿个来信,说已经在建州、南剑州、福州等地发展了大量信徒,并用极乐丹控制了数十名官员。”
“五哥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方七佛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旋即继续问道:“佛母呢?”
吕将沉声道:“佛母在两广布教不太顺利,岭南百姓自隋唐时便信奉冼夫人,根深蒂固,对外来教极其抵触。”
闻言,方七佛面色无奈。
这并非是佛母办事不利,而是冼夫人在岭南的威望实在太高了。
岭南有句老话,一入高州府,先敬冼夫人。
冼夫人在世时,便是岭南人心目中的巾帼英雄,威望无人能及,死后更是被岭南各族百姓奉为神明,祭拜了两三百年。
福建还好些,虽也有本地神祇妈祖,可这会儿妈祖的影响并不大,只在沿海少数县镇流传。
宣和五年,宋徽宗赐予妈祖顺济庙额。
也就是说,前年的时候,妈祖才刚刚得到赵宋朝廷的认可,得以有建庙立像的资格。
但是,也仅仅只是脱离了民间淫祠而已。
事实上,妈祖真正出名,逐渐取代佛、道等诸多宗教,成为福建人敬仰的女神,是在南宋绍兴二十五年,九妹完颜构将林默封为崇福夫人,自此之后,元、明、清历代皇帝先后敕封了三十六次,这才有了后世的天妃妈祖。
方七佛下令道:“若实在不行,让佛母用极乐丹,控制两广各县郡官员。”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吕将面露难色道:“佛子,两广官员众多,五相公此前去福建,已经带走了七成的极乐丹,如今库存的极乐丹已经不多了。”
方七佛吩咐道:“将剩下的极乐丹都给佛母,让她尽快控制两广转运使、知府等官员。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齐军夺取两浙路之前,占据福建与两广。”
极乐丹,是他两年前发现的一种神药。
极乐丹取自极乐草,长期服食,能使人飘飘欲仙,如达仙境,忘却一切烦恼和疼痛。
五石散等物在极乐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且,若是突然断食,只需短短几日,便会心痒难耐,如百爪挠心,即便是意志力再坚强的人,也抵抗不住。
靠着极乐丹,方七佛这两年控制了不少两浙路的富商官员。
靠着富商的钱财,以及官员遮掩,购置了不少军械和粮食。
势力迅速壮大。
“好。”
吕将点头应道。
眼见天色渐黑,方七佛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本座该为新来的教徒们,消除孽障了!”
29#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09:48 | 只看该作者
百余名被掳掠而来的百姓,站在晒场上,惊恐之余还夹杂着忐忑。
陆贺将幼子抱在怀中,另一手揽住发妻,惊疑不定的目光,不断四下打量。
赵佶惴惴不安道:“也不知这些匪寇会如何对待咱们。”
陆贺叹息一声:“既然把咱们带上山,性命应当无忧,不过免不了要遭些罪。”
“开饭了,开饭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声高喊。
一群民夫打扮的人,抬着一个个木桶走来。
竟还有饭吃?
晒场上的百姓们一愣,满脸不可思议。
饭是菜粥,绿油油黏糊糊的,不过闻起来却隐隐有一股诱人的幽香。
不多时,百姓们便人手一碗菜粥。
起初,没人敢吃。
毕竟这事儿太诡异了,原本凶神恶煞,动辄杀人砍头的匪寇,却突然给他们饭吃。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走了一天一夜,后半段还是崎岖陡峭的山路,不少百姓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冒绿光。
眼下有热乎乎的菜粥,哪里能忍得住。
很快,就有饿得受不了的百姓开始喝粥,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也有聪明人,陆贺端着菜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喝粥的百姓。
见他们一碗粥喝完,并未有不良反应,这才温声道:“吃罢。”
闻言,饶氏与孩子这才端着碗吃粥。
看得出来,陆家家教很好,哪怕这会儿很饿,一家三口吃起粥来依旧慢条斯理。
“香料?”
菜粥一入口,陆贺不由神色怪异。
这帮匪寇不但给他们菜粥吃,还在菜粥里放了香料?
“稀奇!”
一旁的赵佶啧啧称奇。
闻言,陆贺挑眉道:“宋兄怎地了?”
赵佶砸吧砸吧嘴,面露疑惑道:“这菜粥的香味好生奇怪,我竟尝不出是何种香料。”
他乃赵宋皇帝,奢靡至极,昔日品尝过的珍馐数不胜数,其中包括许多西域以及海外番邦的贡品,甚么香料他没见过。
但此刻,菜粥里的香气却连他都闻不出来。
陆贺早就认定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所以听闻他的话,并未觉得惊奇。
就在这时,饶氏小声的说道:“这是甖子粟的香气。”
“甖子粟?”
陆贺与赵佶纷纷一愣。
饶氏点点头,柔声解释道:“甖子粟又称罂粟,奴家乡有不少人种植,冬季湿寒,常以干壳煮粥,有暖身之效,亦可入药。每年成熟时,都会有药材商贩来收购。”
事实上,罂粟早在唐时就传入中国。
到了宋时,已经在南方少量种植。
成书于宋仁宗嘉祐年间的《本草图经》中就有详细记载:“甖子粟,旧不著所出州土,今处处有之,人家园庭多莳以为饰。花有红、白二种,微腥气。其实作瓶子似髇箭头。中有米极细,种之甚难,圃人隔年粪地,九月布子;渉冬至春始生苗极繁茂矣。不尔种之多不岀,亦不茂。俟其缾焦黄则采之。”
不过这个时候的人,对于罂粟的功效并不太清楚,与棉花一样,主要作为观赏花卉,乡间百姓会在冬季时,把干果子当作一种调味品,能让难以下咽的菜粥变得可口。
苏轼发明的西蜀煎茶中,有一味茶料就是罂粟壳。
苏东坡还作诗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
莺粟,便是罂粟在蜀中的叫法。
而鸦片,是从未成熟的果实中提取汁液,有一股尿骚味,很难被人接受。
这也是为何,清末之前,华夏虽早有罂粟,却并未大规模成瘾的原因。
黑色黏稠,带有尿骚味,且苦涩无比的鸦片膏,哪个正常人谁会吃?
因此,鸦片在早期一直被作为一味镇痛、止咳的中药。
直到清末改为与烟叶一起吸食后,才开始逐渐被人接受。
此外,还有最关键一点,生吞鸦片,有猝死的风险。
所以,方七佛制造的极乐丹中,添加了蜜糖,一是为了稀释剂量,其次是使其口感更好。
听闻这香料是一味药材,赵佶与陆贺不由放下戒心,大口大口吃着菜粥。
一碗菜粥,根本无法填饱肚子。
不少百姓吃完后,眼巴巴地看着木桶。
见状,负责打饭的信徒笑呵呵地说道:“没吃饱的自行上前,可加粥,吃饱为止。”
闻言,百姓们顿时一拥而上。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彻底变黑。
这时,晒场周围点燃一个个火堆。
方七佛身着一袭白色法袍,在一众麾下的拥簇下,缓缓走来。
这些手下同样身着白衣,神色肃穆庄严,摩尼教以白为尊,寓意着光明之意。
“拜见佛子!”
山寨中的信徒单膝跪地,双手交叠,掐出法印,神色狂热。
迈步来到众人面前,方七佛缓缓开口,声音洪亮:“汝等罪孽深重,光明圣王降下法旨,让本座为你等消除孽障。”
不得不说,营造出的神秘肃穆气氛,成功唬住了晒场上的百姓。
当~
方七佛身后,一名手下敲动铜钟,发出清脆悠扬的声响。
在钟声中,方七佛口诵经文:“汝当知!即此世界未立以前,淨风善母二光明使,入于暗坑无明境界,拔擢、骁健、常胜,大智甲五分明身,策持昇进,令出五坑。其五类魔,黏五明身,如蝇著蜜,如鸟被黐,如鱼吞鈎。以是义故,淨风明使以五类魔及五明身二力和合,造成世界十天八地……”
“哇!”
忽地,一名站在前排的男子,捧腹呕吐。
大滩大滩的黑水,从那男子口中喷出。
黑水中夹杂着还未消化的菜粥,腥臭无比。
这诡异一幕,吓坏了不少百姓。
吐完之后,那男子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
方七佛停下诵经,看着那名男子,叹息道:“你孽障太深,积重难返,五魔俱全,如若放任为之,最多三五年,便会堕入无边黑狱,受无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又有一名妇人口吐黑水,不过比之上一个男子好些,吐得不多,也并未晕厥。
可饶是如此,妇人也被吓坏了,慌忙跪在地上,不断叩首:“大师救我,大师救我啊!”
方七佛低眉垂目,尽显慈悲:“你若诚心皈依,还有一线生机。”
“我愿皈依,我愿皈依!”
妇人忙不迭的点头。
人群中,赵佶与陆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怪异之色。
这点小伎俩,骗骗普通百姓还行,哪里能瞒过他们。
展现了一番神迹后,方七佛开始正式布道,不过这一次并非是晦涩难懂的经文,而是一些通俗易懂的话。
方七佛吸收了钟相杨幺教义的优点,将等富贵、均平富加入其中。
这些百姓乃至于富商,近些年没少被官府欺压,苛税繁重,一个个心中早就不满。
方七佛的教义,算是说到他们心坎里了。
加上先前的菜粥,以及神迹,不少百姓的眼中已没了惊恐,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布道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方七佛环顾众人,温声道:“诸位施主不需担心,本座请汝等入山,只为消除孽障,过上几日,若不愿皈依者,可大自行离去,本座不会阻拦。”
“多谢大师。”
不少百姓面露喜色,纷纷出声道谢。
方七佛吩咐道:“时辰不早,善明子,领诸位施主去歇息。”
“遵佛子法旨。”
一人手掐法印应道,旋即带领百姓们朝着山寨南边走去。
目视众人的背影,方七佛轻声问道:“如何?”
身后的手下答道:“绝大多数人蠢笨,可为信徒,不过也有几个心智坚定之人。”
这些手下在他讲经布道之时,负责观察这些百姓的反应,暗暗记在心中。
方七佛吩咐道:“再观察几日,若那几人无法皈依,就送去奴隶营。”
“是!”
手下应道。
……
住所是木屋,且是通铺,一间屋子可容纳十五六人居住。
陆贺速度抢占了角落的位置,将妻子饶氏与幼子安顿在靠墙的角落里,自己则挡在最外面。
“宋兄,这边。”
见赵佶傻乎乎地愣在原地,陆贺朝他招招手,示意睡自己旁边。
“这……这如何能睡?”
赵佶哪见过这种场面,即便是逃命之时,他也是睡在宽敞奢华的龙辇之中。
眼下十几人挤在一个通铺上,他实在接受不了。
逃难的百姓走了一天一夜,又遭受了惊吓,一个个身心俱疲,纷纷躺在通铺上。
随着不断有人脱鞋,一股浓郁的酸臭味,在木屋中蔓延开来。
“呕!”
赵佶被熏得干呕一声,连忙捂住嘴往外屋外跑。
刚出门,便被一名匪寇挡住。
匪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声道:“滚回去,夜间若无许可,不得外出。”
咕隆!
赵佶咽了口唾沫,虽听不懂对方在说甚,却还是抱着侥幸,用官话战战兢兢地问道:“我……我能否沐浴一番?”
睡通铺,他也就忍了,可不沐浴,他真的受不了。
本身走了一天一夜,浑身上下就被汗水浸湿,身上又沾染了血迹和尿液,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差点没把他熏晕过去。
下一刻,一道破风声传来。
一记耳光重重抽在赵佶的脸上,直扇的他眼冒金星,鼻血迸流,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匪寇低声骂道:“不知死活的腌臜东西,再不滚回去,老子剁了伱。”
赵佶捂着脸,心中惊惧无比,慌忙逃回屋内。
摸黑爬上通铺,一旁的陆贺低声问道:“宋兄,我知你家境富贵,但此一时彼一时,暂且忍一忍,眼下逃出去才是头等大事。”
赵佶一言不发,心中悔恨无比。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伪齐抓住,起码不会遭受虐待。
30#
 楼主| 发表于 2025-1-20 10:28 | 只看该作者
“爹爹,好高呀。”
笙奴心里有些怕,却又舍不得下来。
一旁的赵富金面色担忧道:“笙奴快下来,不得无礼。”
“不碍事。”
韩桢笑着摆摆手,旋即宠溺道:“走,爹爹带你们看大猫。”
“哦,看大猫喽!”
两个小丫头开心的拍起小手,咯咯直笑。
如今,一众嫔妃已经没人怕那头蠢虎了,只不过除了韩桢之外,它不让其余人靠近,更别提摸了。
一路来到异兽阁,老虎早早地嗅到了韩桢的气息,在虎山中不断低吼咆哮,显得格外兴奋。
它是兴奋了,却吓坏了异兽阁中的其他动物。
老虎到底是百兽之王,一声咆哮,其余动物纷纷吓得瑟瑟发抖。
随着管事太监打开铁笼,猛虎顿时如大狗一般扑了过来。
揉弄了一阵蠢虎的大脑袋,韩桢将两个女儿从肩头取下,放在蠢虎的背上。
笙奴有些怕,怯生生的。
小荷月却不管那么多,咧着嘴,兴奋的喊道:“架架架!”
“走慢些。”
韩桢叮嘱一句。
这蠢虎压根没听懂,迈开四肢就想冲,却被韩桢一把按住脑袋。
连续两次后,它明白了韩桢的意思,放缓脚步慢慢走。
见状,韩桢领着蠢虎开始在后苑散步。
一直玩到天色渐晚,一名宫女前来禀报道:“陛下,皇后让您回去用膳。”
“嗯。”
韩桢点点头,柔声道:“走,回去吃饭。”
将两个小家伙从蠢虎背上抱下来,韩桢在顺势在蠢虎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回去罢,明日再来寻你顽。”
“吼~”
猛虎低吼一声,有些不乐意,它还没顽够呢。
一路回到延福大殿,一众妻妾早已等在那里。
狄家姐妹怀孕后,愈发富态了,颇有种珠圆玉润的感觉,倒是安娘没甚变化。
净过手后,韩桢挨着赵富金坐下,温声问道:“这段时间宫里可安定?”
赵富金应道:“夫君宽心,后苑好的很。”
宽松惬意的氛围和环境,终归还是有用的。
起码目前来看,一众妻妾相处的还算不错。
至于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顿饭吃完,韩桢又陪着她们聊了会天,这才回到寝殿。
一进寝殿,赵富金这丫头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夫君,你还记得出征前答应过妾身甚么吗?”
“这可是伱自找的。”
韩桢说罢,拦腰将她抱在怀中,大步踏向床榻。
……
……
睦州。
遂安县。
“甚么?”
“陛下和一众相公被擒,太上皇逃往福建?”
听到麾下斥候的禀报,张俊与刘光世满脸不可思议,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之色。
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太震撼了。
待回过神后,刘光世慌了,当即说道:“衢州被攻陷,齐军一南一北将形成夹击之势,两浙路守不住了,趁着齐军还未形成合围之势,我等当立即绕道婺州,南下福建,尽快与太上皇汇合。”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好,陛下被擒就被擒呗,真正做主的还是太上皇。
只要太上皇还在,没甚太大影响。
况且,这会儿太上皇在福建势单力薄,若他率兵去了,一个护驾之功少不了,绝对会被委以重任。
不得不说,这厮打仗虽是个草包,但对政治的嗅觉很灵敏。
原时空里,赵构南逃时,刘光世也是第一时间率兵拥护。
凭着护驾之功,迅速被赵构倚重,以至于最终混到中兴四将之首。
相比之下,张俊就纯粹多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衢州境内的齐军人数绝对不会太多。
念及此处,张俊沉声道:“齐军此番奇袭西安郡,兵力绝不会超过三千,否则瞒不过本将的耳目。必须趁着齐军援军未至,立即派兵前往衢州,以雷霆之势夺回西安郡,救回陛下与一众相公。”
齐军虽骠勇,可他们毕竟兵力十倍于敌,优势巨大。
蠢货!
刘光世心中暗骂一声,反驳道:“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万一中计,损兵折将,你担得起这个责么?”
张俊皱眉道:“徽州与衢州相隔黄山与千里岗山脉,小股奇兵轻装上阵可穿行,大军如何能过?”
“就算衢州齐军人数稀少,可据城而守,想拿下也并非易事。一旦拖上十天半月,待徐州军主力赶来,我等又该如何?”
“若久攻不下,可行围点打援之策。”
“太过冒险,本将不同意。”
“你可曾想过,一旦南下福建,会把王渊置于何地?”
“遣人通知他一起撤退就是。”
两人争执不下,闹到最后竟不欢而散。
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刘光世沉思许久,命亲卫招来自己麾下副将。
他刘家乃是番将,根基浅薄,而且他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若想靠战功位极人臣,机会渺茫。
眼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再想遇到几乎不可能。
这时,副将走进营帐:“属下见过将军。”
刘光世吩咐道:“你告知麾下将士,明日一大早,启程南下,前往福建!”
“南下福建?”
副将一愣,只当自己听错了。
他们这一走,几乎把睦州拱手相让,顺带还把越州的王渊给卖了。
王渊之所以能在会稽与齐军水师周璇,就是因为睦州这边,有他们顶着徽州方面的徐州军主力。
反应过来后,副将迟疑道:“这……张将军也是这个意思?”
闻言,刘光世当即阴沉着脸,冷声道:“怎么,本将的话不好使了?”
副将一个激灵,赶忙应道:“属下领命!”
“放心,跟着本将,绝不会亏待你。”
刘光世取出数张千贯大钞拍在副将怀中。
低头瞥了眼青钱的面额,那副将面色郑重道:“将军宽心,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光世神色满意,挥挥手:“去罢。”
“属下这就去通知麾下将士。”
副将不动声色地把青钱塞入怀中,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去。
翌日。
帅帐之中,张俊一夜没睡,一直站在舆图前推演战术。
“张将军,不好啦!”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神色慌张的冲进帅帐。
张俊问道:“发生了何事?”
亲卫答道:“刘将军率兵走了!”
刘光世这厮竟连声招呼都没打,率领麾下一万八千人,南下福建,寻太上皇赵佶去了。
“竖子不足与谋!”
张俊怒骂一声,气的后槽牙疼。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亲卫神色茫然道:“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刘光世不但带走了一万八千余将士,还有大批民夫,以及粮草辎重。
如今他麾下只有一万两千人,肯定是挡不住驻扎在徽州的徐州军。
强压下心头火气,张俊吩咐道:“传我命令,整军拔营,围攻西安郡。”
眼下这种局面,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能打下西安郡,救出陛下与一众朝臣,那么两浙路的局势暂时还能稳得住。
若打不下,再南下福建与太上皇汇合也不迟。
张俊到底不是刘光世,干不出卖队友的事情,派斥候快马加鞭赶往会稽,将此事通知了王渊。
一个时辰后,大军准备妥当,在张俊的率领下,直扑西安郡而去。
……
王彦并未立刻将赵楷押送入京,一是岳飞还没到,他不敢轻举妄动,万一途中被睦州的宋军劫走了,那岂不功亏一篑?
其二则是经过那夜的惊吓和颠簸,原本病情有所转好的赵楷,又再次加重。
王彦可不敢让赵楷病死,让城中医师尽力医治。
行宫内。
王彦拦住从寝殿出来的大夫,问道:“秦大夫,赵楷的病情如何了?”
“回禀将军,陛……”
秦大夫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该如何称呼赵楷,干脆含糊不清道:“病人病情已稳定,不过还需静养一段时日,切不可受到惊吓。”
“有劳了。”
王彦松了口气,将一张十贯的青钱拍在对方手中。
“多谢王将军,老拙告退。”
秦大夫前脚刚走,张翼后脚就匆匆赶来,面色凝重道:“王将军,睦州来报,宋军兵分两路,刘光世率军前往婺州,张俊则统兵直奔西安郡而来。”
“兵分两路?”
王彦微微皱起眉头。
驻扎在睦州的宋军只有三万,而今忽然分兵,让他有些摸不捉头脑。
按理说,不应该集合兵力,全力攻打西安郡么?
王彦皱眉道:“越州的王渊可有动静?”
张翼答道:“越州方面暂时没有消息传来,想来应该还在鉴湖与海军对峙。”
闻言,王彦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吩咐道:“再探再报。”
“得令!”
张翼应道,转身离去。
过了一日,前方斥候营再次传来消息。
宋军并未援军,张俊麾下只有一万三千余人,外加三万民夫。
张翼兴奋道:“王将军,看来宋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张俊与刘光世二人出现了分歧。眼下张俊只有一万三千人,咱们完全可以半途伏击。”
此次奇袭的齐军,确实只有一千人,可却招降了四千余胜捷军。
这些胜捷军乃是精锐之师,甚至不需操练,披甲持枪便能上阵杀敌。
“不妥。”
王彦摆摆手,沉声道:“岳都帅不日就率大军前来,没必要冒险,我怀疑这是宋军的计谋,张俊这一万三千人极有可能有诱饵,趁我等半途伏击,西安郡空虚之时,刘光世在杀个回马枪,一举夺取西安郡。”
不怪他如此谨慎,实在是宋军的举动太过诡异,不符合常理。
王彦哪里想得到,宋军将领还真就如此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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