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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造反:各行其是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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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2 11: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张铁牛擦干斧身血迹,朝陈茂生一看,顿时笑道:“你还拿着木柴作甚?”
“啊?”
陈茂生一脸呆滞,看了看张铁牛,又看看自己的手。他突然把手松开,木柴落下,砸在船板上一声闷响。
整个战斗过程,陈茂生都已经毫无记忆。
这货哇哇大叫往前冲,挥舞木柴胡乱劈打,一个敌人没挨着,全程跟空气斗智斗勇。他喊着喊着,打着打着,钞关就被赵瀚抢占了。
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连怎么上船的都不知道。
陈茂生此刻终于恢复神智,连忙去摸自己全身,惊喜发现居然没有受伤。
“咱们这是去哪?”陈茂生问。
张铁牛收起斧头说:“不晓得。”
严九走过来说:“前面就进大山,是宣化乡的边界,再出大山便是永新县,过了永新县即算湖广地界。”
从明代中期开始,里甲制就与都图制并行。
里甲制,按户口计算,主要用于收税。
都图制,按地域计算,主要用于军事。
乡下有都,都下有图,皆属于地域概念,并不会设置行政职务。
宣化乡的辖地面积非常大,包含后世从天河镇到永阳镇的大片区域。
舱外。
费映珙望着群山说:“前面风水不错,我就在那里下船,且来分银子吧。”
费映珙从巡检司衙门抢来的一箱碎银,是此行收获的大头。
至于从钞关抢来的银钱,都是这几日的税收。好几个箱子,别看体积很大,但以铜钱居多,银子都得送到太监那里。
“称银子吧。”赵瀚拿出一大一小两把秤。
费映珙笑道:“你倒是早有准备。”
赵瀚说道:“在钞关薅来的。”
装银的箱子挺大,都是些散碎银子,缝隙空间多得很,而且还没有装满。
用大秤反复称重好几次,约有6176两。
赵瀚吐槽道:“这太监可真穷,铅山税监只征门摊税,听说就能捞一万多两。”
“这里能跟铅山比?”费映珙坐下说,“闲话休提,开始分银子吧。说好的对半分,我绝不会改口,银子一人一半,分完了再分铜钱。”
“好说。”赵瀚笑道。
一人分得3000两出头。
铜钱有质量好坏的区别,谁也不占谁便宜,伸手抓几串慢慢数,无论好坏都得认了。
费映珙问道:“你不跟我一起进山?”
赵瀚有些搞不清楚地理,反问道:“前面都是大山吗?”
费映珙说道:“大山多得很,出了大山便是永新县。”
“我就不过去了,便在进山之前下船吧。”赵瀚对永新县久仰大名,也不知道明代有没有三湾村。
费映珙好奇道:“你千里迢迢从铅山而来,弄到银钱又不跟我一路。你究竟想做甚?”
赵瀚咧嘴笑道:“我说要造反,你会信吗?”
“呃……”
费映珙顿时语塞,横看竖看,赵瀚不似作伪,顿时哭笑不得:“你可真有志气,老子都没想过要造反。”
赵瀚指着群山说:“你在山里,我在山外,可以互相照应。你若想下山劫掠,尽管去那永新县,别到我这边来抢。”
“我倒要看看,你造反几时能成功。”费映珙笑着说。
赵瀚好笑道:“你杀了太监,难道不算造反?”
费映珙猛拍脑袋:“我倒把这茬给忘了,我他娘的现在也算是反贼。行吧,都是反贼,互相照应,我在山里,你在山外。”
“劳烦操船的兄弟,前面靠岸!”赵瀚高喊道。
费映珙说:“提醒你一句,前面叫黄家村,也叫黄家镇,全镇有一半人姓黄,先祖是唐代的节度使。”
好嘛,又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唐朝的大族。
几百年之后,这里有个功阁水电站。
而此时,没有水电站,也没有大坝和水库,耕地面积比后世要多得多。
黄家镇有一个小码头,专为前往湖广的商船提供服务,特产都是一些农产品和手工艺品。
赵瀚跟张铁牛合力抬银子,3000两,足足80斤重,按明斤算就是95斤。
接着又抬铜钱,这玩意儿更多,足足两个大箱子。
来到河边一家小客栈,店伙计热情迎接道:“四位是住店吗?”
赵瀚说道:“长住,收了几箱货,等掌柜的来装。”
“那快里边请。”店伙计更加高兴。
选了两间上房,赵瀚和庞春来住一间,张铁牛和陈茂生住一间。
下榻之后,立即开会。
赵瀚盘腿坐在床上,开门见山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先把规矩定下来。先确立一个组织,我也懒得想名字,还是叫大同会吧,取天下大同之意。谁有意见?”
张铁牛看看陈茂生,陈茂生又看向庞春来,庞春来选择闭目养神。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定下来了,”赵瀚继续说道,“这些银钱,不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而是咱们大同会的。此次行动,论功行赏,茂生你负责记账,铁牛你负责看管银钱,庞先生负责每月查账。”
陈茂生忍不住问:“赵先生,咱们就在这里不走了吗?”
赵瀚笑着解释:“暂时不用走,先打听消息,摸清村镇情况,再寻机组建农会。”
“农会是甚东西?”张铁牛问道。
赵瀚解释说:“铁脚会是脚夫的会社,农会就是农民的会社。咱们帮农民说话撑腰,然后再组建农兵,逼迫地主减租减息,逼着地主给农民永佃权。若有哪个地主不听话,那他就是黑心地主,便杀了这个族长,将其土地分给族内子弟,逼着这个家族分家析产!不是一半人姓黄吗?我就看有多少人想分家的。”
庞春来突然睁眼,点头赞许:“这个法子好,也不抢他们的产业,就是逼着他们分家。家族越大,宗支旁系就越多,族内子弟就都是咱们的人了。”
赵瀚说道:“看这里有没有私塾,先生可以去应聘塾师。”
“老本行了,应该无碍。”庞春来笑道。
“那我呢?”张铁牛问道。
赵瀚说道:“你就守着银子,好几千两,换成别人我不放心。”
张铁牛感觉自己受到信任,顿时喜道:“包在我身上,别说三千两,便是三万两,我铁牛都绝对不会卷银子跑了。”
“我……我去唱戏吗?”陈茂生捂着额头伤疤,有些自卑道,“可我破相了,唱不成戏。”
赵瀚安慰道:“戴一顶大帽,便看不出来了。你也不用唱戏,每天就跟着我,多看多学,我教你一些东西。”
“那好,我听赵先生的。”陈茂生连连点头。
赵瀚感觉心好累啊,辗转千里换地方,人生地不熟,身边又只有三人可用,三人当中还只有庞春来让他省心。
这造反难度,也不知是什么级别。
该死的何师爷,老子本来是想在铅山起事的!
当晚,张铁牛留在客房看管银钱,赵瀚、庞春来、陈茂生下楼吃饭。
酒菜端上来,赵瀚招呼店伙计别走:“这位兄弟,打听个事儿。”
店伙计道:“客官尽管问。”
赵瀚随口胡扯道:“我老家是吉水的,以前在南赣做生意。南赣那边农民闹事,生意不好做了,就想走湖广这条商道。家人派我来打前站,想在这里设一个转运货仓,这买地建仓该找谁商量?”
“那你可问对人了,我都知道啊。”店伙计说到这里就闭嘴。
赵瀚拍出几枚铜钱:“事成之后,还有你的好处。”
“客官豪气,”店伙计喜滋滋收下银子,“咱这黄家镇,以前叫黄家村,镇外有个黄家大祠堂,祠堂旁边有黄家祖宅。但凡大事,都是祖宅里那位黄老爷说了算。你建货仓肯定不能离河太远,河边的好地,那都是黄老爷的。河滩有些碎石地,种不起来庄稼,一直都没人要。既然没人要,那就是黄老爷的。你给黄老爷一笔钱,他就把碎石滩地卖给你建货仓了。”
“原来如此,多谢兄弟指点,”赵瀚抱拳道,“请问兄弟贵姓?”
店伙计笑道:“免贵,我也姓黄,叫黄大亮。我娘生我的时候,挨了一晚上,天色大亮了才生下来。”
赵瀚恭维道:“既然是黄家镇,黄氏必定是大族,原来黄兄也是大族子弟。失敬,失敬。”
黄大亮叹息道:“都是一个祖宗,我可没那福分。祖宅的人说,咱老祖宗是唐朝姓黄的节度使,可我长这么大连族谱都没见过。见了也不认识,我就会写自己的名字,只认得水牌上的菜名。”
赵瀚继续问道:“黄兄弟从家族分出来很久了?”
“不晓得,”黄大亮说,“反正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儿,就在耕那几亩薄田。后来薄田也没了,只能给人做佃户,家里为了让我到客栈做伙计,还借钱给地主送了一只鸡呢。”
赵瀚不忿道:“都是同宗同姓,怎这般欺负人,应该互相帮衬才对。”
黄大亮笑道:“这世道,谁帮衬谁啊,能不饿死就算老天爷开眼了。”
赵瀚又问道:“这附近就没有别的大族?”
黄大亮朝身后一指:“西北边有姓李的,前几代祖坟冒青烟,居然出了个进士。李家那就起来了,占的地也越来越多……”
“伙计,我的菜怎么还没上?”
突然,有食客拍桌子。
“诶,来了!”黄大亮应了一声,说道,“客官,我不跟你聊了,还要赶去上菜。”
赵瀚举起酒杯,咂嘴道:“黄老爷?别来个黄四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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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1:37 | 只看该作者
流贼进入北直隶,参将杨遇春中伏而死,赵州、西山、顺德、真定诸地陷落。
又流窜至邢台摩天岭下,稍作恢复,前往武安,击败左良玉。守备曹鸣、主簿吴应科等,皆战死。
农民军肆虐河北,京师为之震动。
于此同时,官军围困登州水城,孔有德、耿仲明逃遁。
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位武状元王来聘,就是崇祯罢免大量兵部官员,下令重考而取中的那位。武科殿试结束之后,王来聘实授山东副总兵,对崇祯皇帝感激涕零,每遇战事必身先士卒,在围攻孔有德时力战而死。
山东遂平。
连番战事,朝廷又没银子了,勒令各省赶紧把盐课银送来,一共积欠了三百二十多万两。
另外还有金花银,也赶紧交上来,这项命令导致江南诸府农民生活日艰。因为需要缴纳金花银的官田,早就被勋贵、士绅、豪强霸占,朝廷一旦逼迫,等于佃农必须重复交租两次。
天下局势,愈发混乱。
……
赵瀚翻出从铅山带来的丝绸衣服,手持折扇前往黄氏祖宅。
计划临时更改。
赵瀚乔装为吉水富商之子,庞春来是他带来的账房先生,陈茂生是他身边的小厮,张铁牛则扮演随身护卫。
“赵先生……公子,”陈茂生摸着帽檐,“我额头的伤疤,真看不出来吗?”
赵瀚有点不耐烦,说道:“真看不出,你别去摸了。”
张铁牛依旧守在客栈,赵瀚只带庞春来、陈茂生出门。
黄家镇的规模非常小,同样仅有一条街道。出了镇子,一路询问,没走片刻,就能遥望黄家祖宅。
“今年又春旱了。”
赵瀚扫视周围农田,这话是说给庞春来听的,老夫子的视力只能看近物。
庞春来只能叹息:“国之将亡,天灾频现。”
真的很扯淡,连续好几年,江西都是春旱、夏洪、冬雪轮番来。唯一能够庆幸的,是一直没有酿成大灾,旱涝灾害持续一阵便适可而止。
赵瀚望着路边那条水渠,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水渠沿途都有人看守,在河边用水车提进来,流淌进一些固定的水田——应该都是黄老爷的田。
至于别家的田地,就算离水渠再近,也必须绕远路去河边挑水。
赵瀚看到许多农夫,成群结队前往河边,一担一担把水挑回来,从早挑到晚也灌溉不了几亩。
“嚯,这宗祠真漂亮。”
赵瀚经过黄氏宗祠时,阴阳怪气的赞叹一声。
主要是附近的农民太穷了,附近的民居也太破烂了,使得黄氏宗祠鹤立鸡群。
斗拱飞檐,雕梁画栋,门口还有石狮、石龟。虽然跟费家宗祠相比,就如土财主遇到大富商,但它矗立在此地是那么的碍眼。
过了宗祠约数十步,便是黄家祖宅所在。
赵瀚早就打听过了,黄家只在正德朝出过进士,之后连举人都没有一个。而且,黄家本身也是不经商的,只把一些农产品和手工品,卖给途经此镇的外地客商。
没有额外收入,只靠盘剥乡里,竟能维持这么阔气的祖宅!
“砰砰砰!”
门子开启大门,见他们是生面孔,不由问道:“各位找谁?”
赵瀚只是摇动折扇,一副翩翩世家子的模样。
庞春来捋着胡须,都不正眼看人。
只有陈茂生上前一步,单手递出名帖,态度倨傲道:“我家公子是吉水秀才赵言,字子曰,要见黄老爷。你赶快去通报,慢了你可担待不起。”
这三位派头十足,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门子不由自惭形秽,连忙拿了名帖跑去通报。
赵瀚暗中竖起大拇指,夸奖陈茂生演技精湛。
不多时,门子又跑出来,点头哈腰道:“三位贵客,我家老爷有请。”
“看赏!”赵瀚跨步而入。
陈茂生从褡裢里,取出一串铜钱,顺手甩给门子。
这玩意儿多的是,量大管饱。
门子双手接过赏钱,粗略估计,至少两三百文。顿时心花怒放,变得更加热情,把三人当成大城市来的豪客。
赵瀚被带入候客厅,很快有茶茗奉上。
“呸!”
赵瀚端起喝了一口,猛地全部吐出,不屑道:“这什么劣茶,也是给人喝的?”
庞春来连忙劝阻:“公子,这是在别人家里,就算茶水再不好,也该给主人几分面子。”
“行吧,行吧,便给他面子。”赵瀚把茶碗放下,再也不端起来。
奉茶的丫鬟,端着托盘离开,快步跑去见黄老爷。
一番诉说,黄老爷心生怒火,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可又有些自卑,他在村镇住了大半辈子,还真的不配给豪商们提鞋。
黄老爷不敢再怠慢,快步来到厅堂,抱拳笑道:“鄙人黄遵道,字持正。哈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赵瀚也起身拱手,用倨傲的语气说谦虚话:“哪里哪里,在下初来乍到,一切还要仰仗黄老爷。”
“不敢称老爷,阁下唤我一声员外便是,”黄遵道问道,“还没请教阁下名讳?”
赵瀚自报家门道:“吉水秀才赵言,字子曰。”
黄遵道更加自卑,他虽然六十多岁了,却还只是一个童生。
整个大明,江西进士最多。
整个江西,吉安进士最多。
黄遵道生在吉安府的偏远农村,教育资源不好,科举压力却大。他这童生都是买来的,继续买秀才实在太贵,只能凑合着在乡邻面前装逼。
吉水同样属于吉安府,赵瀚自称吉水秀才,这含金量远超云南、贵州的举人。
“原来是前辈当面,失敬,失敬。”黄遵道连忙作揖。
这是功名的较量,也是财富的较量。
一个童生面对秀才,一个土财主面对富商子,黄遵道真的跳不起来。
当然,如果涉及自身利益,那就又要另说一番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
“既然黄小友也是士子,那咱们就好说了,”赵瀚摆架子道,“我要在黄家镇建货仓,河边的乱石荒滩,可愿意卖给我?”
黄遵道惊讶道:“前辈要在这里建货仓?”
赵瀚突然叹气:“我赵家在吉水也算大族,以前在福建、广东做生意。你见过大海吗?”
“正欲前往一观。”黄遵道说道。
赵瀚吹牛逼道:“我家的货物,那都是要出海的。卖给福建商贾,便是出海运去台湾、吕宋、琉球、日本。卖给广东商贾,那就是运去泰西之地,有佛郎机,有法兰西,有英吉利。你可听说过这些异邦?”
黄遵道更加自卑,赔笑道:“略有耳闻。”
“可恨那些乱民!”赵瀚猛拍桌子,把茶碗盖都拍偏了。
黄遵道只知附近乡镇的事情,忙问道:“哪里有乱民?”
赵瀚说道:“南赣、闽西皆有乱民,退则啸聚山林,进则攻略州县,把我赵家的商路都堵死了。这些狗入的,遇到过往客商,要强行抽取三成货物!”
黄遵道点头说:“这些乱民,确实该死。”
“南赣参将也是个蠢货,剿匪好几年,反被乱民剿得不敢出城。朝廷就该捉他下狱!”赵瀚破口大骂。
第一任南赣总兵是俞大猷,但只要匪乱不猖獗,平常只设一个南赣参将,南赣总兵由江西总兵兼任。
南赣巡抚也是如此,一般由江西巡抚兼任,事情闹大了才会专设。
如今那位南赣参将,辖管范围正是闽西和赣南,放眼望去全是农民军……
黄遵道惊讶道:“南赣参将都不敢出城了?”
“可不是?”赵瀚冷笑。
黄遵道连忙问:“朝廷没有派兵镇压?”
赵瀚叹息说:“朝廷哪里还有兵?近年来,广东民乱,福建民乱,江西民乱,湖广民乱。北直、山东、河南又闹白莲教。陕西、山西流贼肆虐,辽东还被鞑子占了,你说朝廷从哪派兵过来?”
“这这这……怎会如此?”黄遵道大惊失色。他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外界毫不知情,也不会跟过往客商打听。
赵瀚又说道:“南边的生意是没法做了,我赵家打算走禾水,专门从赣中运货至湖广。我被家里派来探路,觉得黄家镇位置不错,想在这里建一个中转货仓。”
()“这个嘛。”
(上一章,银两换算错误。已改为:共抢到3000多两,一边分了1500两。)
一旦牵扯自身利益,黄遵道就矜持起来,端起架子开始拿捏,甚至称呼都变了:“不瞒贤弟,这河滩的乱石荒地,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黄家各宗的共有产业。想要说服各宗,恐怕不是很容易,老夫还要慎重考虑。”
赵瀚也改变称呼,笑道:“既然黄员外做不得主,那我就换一个地方建货仓。告辞!”
“贤弟莫急,”黄遵道连忙劝阻,“凡事都好商量。”
赵瀚胸有成竹道:“黄家镇虽然地处商业要道,可禾水沿岸的乡镇多得是!我在黄家镇建货仓,对于黄员外而言,可是一件大好事。货仓一建,停驻的商贾就越多,小镇的生意就越好,黄员外的土产不就更能卖钱了吗?说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后,黄家镇会变成一个大镇!”
这大饼画得好,黄遵道是真信了。
赵瀚又说道:“我要建货仓,要招工人,要买石料、木料、灰浆。招哪个工,不是黄员外说了算?石料、木料、灰浆,不是从黄员外手里买?”
对啊!
黄遵道心里窃喜,又可以趁机赚一笔。
赵瀚手握折扇,微笑道:“河滩的荒地,又不能种粮食,黄员外若能免费送我,那就继续谈生意。若不愿意,那我就去隔壁的镇子。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一过,我立即走人!”
黄遵道说:“不用考虑了,只要是不能种地的荒滩,贤弟你要多少就拿走多少。不过嘛,建货仓的工人、材料,都由我来负责。如何?”
“哈哈,成交!”赵瀚大笑。
这不就上钩了吗?
087【送来个婢女】
又过两日。
家奴躬身小跑,来到黄遵道跟前,低声说:“老爷,消息已探来了。”
黄遵道躺在竹编摇椅上,背后一个丫鬟轻摇椅子,旁边一个丫鬟给他捶腿。这货眼睛都不睁开,只沉声说:“讲来。”
家奴弯腰凑近些:“那拨人共有四个,是前些天坐船来的。一下船就住进客栈,还带来几个箱子。那些箱子挺沉,来回抬了好几趟。”
“这两天,他们在干嘛?”黄遵道问。
家奴回答说:“到处走动,到处跟人说话,可能是在给货仓选地方。”
“那就没问题了。”黄遵道突然坐起。
家奴问道:“老爷,这些人该不是骗子吧?”
“能骗什么?”黄遵道胸有成竹道,“河边荒滩,本就无用,就算送给他们,还能把河滩的地皮刮走?从头到尾,我是半分银子不出的。只要开始建货仓,就让他拿钱来。建到一半,还可以坐地起价,几个外地人敢跟我翻脸?他这买卖若是成了,黄家镇今后就要变成大镇。他的买卖成不了,货仓又带不走,我不是白捡一个货仓?”
家奴心服口服,奉承道:“老爷真是高明,横竖左右都是咱们赚!”
黄遵道讥笑道:“一个黄口小儿,仗着家族势力,就敢在老夫面前摆谱。老夫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莫要着急,让他慢慢选河滩,你派人过去帮着选。只要拿出银子平整滩地,他们就算是被套住了,今后的事情都得任我拿捏。”
“老爷真是好手段。”家奴由衷赞叹。
黄遵道叮嘱道:“在他们出银子以前,你让人好生伺候着,不管是哄是骗,千万别让他们离开黄家镇。”
“我这就去办。”家奴躬身后退。
“慢着。那个吉水秀才,模样生得俊俏,打扮也颇讲究,似是个风流的,”黄遵道轻拍捶腿侍女的小手,说道,“小翠啊,你去客栈住几天,把那秀才哄高兴了,让他越早掏银子越好。”
捶腿侍女慌张跪下:“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黄遵道没好气说:“你怕什么?快起来。这是给你派差事,做好了重重有赏。第一,你要哄那个秀才开心,不要让他离开黄家镇;第二,找机会哄他掏银子,就说工人难找,越早平整滩地越好;第三,多涨几个心眼,多听他们说话,得到什么消息,就悄悄跟客栈掌柜说。”
侍女小翠依旧面无人色,她这是要去给外人暖床。
立功什么的,都是瞎扯淡。
黄老爷不喜欢身子不干净的,等她办完事情回来,别想再做内院侍女。
“还愣着作甚?快去!”黄遵道怒吼。
小翠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领命离开,被家奴护送着前往客栈。
一直等到中午,赵瀚总算考察河滩回来。
家奴立即上前:“赵相公身体娇贵,出门在外也没个人服侍,我家老爷特地送来一个端茶倒水的。”
赵瀚用折扇挑起侍女的下巴,语气轻佻道:“不错,小家碧玉,我见犹怜。这等偏僻村镇,也找不到更好的。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将这侍女给收下了。”
“赵相公喜欢就好,”家奴点头哈腰说,“一个乡下婢女,能被赵相公看中,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着脸色一变,呵斥道:“小翠,还不跪下谢恩!”
小翠欲哭无泪,跪地磕头说:“多谢相公大恩大德。”
赵瀚鼻孔朝天,不屑道:“起来吧。你这样的货色,若在吉水那边,本公子还真就看不上。”
小翠缓缓站起,低着头不说话,眼泪流下来也不敢让人看到。
赵瀚又说:“这侍女值几两银子?快让你家老爷,把她的身契送来。”
家奴愣了愣,解释说:“赵相公,这就是我家老爷,专门送来给相公端茶倒水的……”
“不肯卖?也不肯送?恁地小气,果然是个土财主!”赵瀚生气道,“快快把人带回去,本公子用不惯别家的东西。”
家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说道:“赵相公息怒,我这就回家请示老爷。”
家奴一阵狂奔,飞快回到黄家祖宅。
黄遵德也有些傻眼,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左思右想道:“回去告诉那秀才,就说侍女会送给他,什么时候货仓修好了,就什么时候把身契送过去。”
“还是老爷高明。”家奴又开始跑腿。
到了客栈,一番分说。
赵瀚讥笑道:“乡下人就是小气,侍女而已,说送便送了,还要等事情办完?赏他一吊钱,快快滚吧!”
陈茂生掏出一串铜钱,塞到家奴手中。
家奴拿到几百文赏钱,自是心花怒放,也开始觉得黄老爷小气。
人家赵相公多大方啊,不愧是城里来的富家子。赵相公什么美女没见过,还会贪图一个乡下小婢?自家老爷真真做得丢脸,连他这个家奴都感觉没面子。
家奴连忙替黄老爷赔不是:“赵相公,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咱们乡下人一般见识。”
“好说,这话我爱听,再赏他一吊钱。”赵瀚笑道。
陈茂生又把一串铜钱塞过去。
家奴立即跪下磕头:“赵相公真是做大事的,奴婢给您磕头了,祝您生意兴隆,今年必发大财。”
你喜欢听好话?
那我就多说一点。
快赏我啊,快赏我啊!
“滚吧!”赵瀚没有再赏,只是笑着赶人。
家奴再次磕头:“赵相公有甚吩咐,今后尽管招呼一声。”
这货还想继续讨赏钱呢。
跟赵瀚比起来,黄老爷简直抠门到了极点。
赵瀚将侍女带回客房,微笑道:“自己坐吧。”
“奴婢不敢。”小翠面带惧色。
赵瀚笑着安慰:“莫要害怕,之前说那些,都是给旁人看的。我最是爱惜女子,家中恁多婢女,一个都没亏待过。”
看在赵瀚模样俊俏的份上,小翠对此半信半疑。
赵瀚问道:“你叫什么?”
小翠回答:“小翠。”
“我问你的真名。”赵瀚说道。
小翠说:“黄三妹。”
赵瀚继续打听:“你既姓黄,跟黄老爷同宗?”
小翠回答说:“奴婢也不晓得,村里的人家,大半都是姓黄。”
“多大岁数了?”赵瀚问道。
“十七。”小翠说。
“那你比我年长,”赵瀚见她还是很拘谨,便拉着她坐下,柔声安慰道,“姐姐莫要害怕,快先坐下说话。”
听闻赵瀚喊自己姐姐,小翠在害怕的同时,又心里颇为受用。
横看竖看,赵瀚都不似作伪,而且是那般俊俏的秀才公。
猛地,小翠芳心狂跳,幻想着事成之后,黄老爷把身契送来,自己就能跟这小相公去城里。
赵瀚继续聊着家常,这是最容易拉近距离的话术:“姐姐家里有几口人?”
小翠老老实实回答:“大姐嫁人了,二姐病死了,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爹娘都在给黄老爷种地,前几年交不起租子,奴婢就被抵债做了丫鬟,大弟也抵债做了小厮。”
“真是可怜啊,姐姐不要难过,今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赵瀚柔声说道。
听到这普普通通的话语,小翠突然没来由的想哭。
她十二岁就到黄家做丫鬟,几年来任打任骂,稍微做错事就是一顿打,哪有人会这样来安慰他?
更何况,说话之人,还是个贵公子,是从城里来的秀才相公。
小翠心想:今后若能伺候赵相公,多听他说几句体己话,便被主母活活打死,这辈子也算值得了。
赵瀚帮小翠擦泪:“姐姐莫要哭啊。”
“不哭,不哭,”小翠连忙横袖,把眼泪抹干净,挤出笑容哽咽道,“赵相公,你人这么好,哪家小姐能嫁给相公,上辈子肯定服侍过观音菩萨。”
小翠擦泪的时候,露出手腕伤痕,似是被竹条抽出来的。
“黄老爷还打你?”赵瀚问道。
小翠回答说:“下人做错事,就该打的,不怪老爷。”
赵瀚一脸严肃,郑重说道:“下人也是人,怎能随便打呢?黄老爷太可恶了!”
小翠连忙说:“是奴婢不好,打碎了老爷的杯子,被打一顿也是活该。”
“你不能这样想,”赵瀚开始普及格位论,“宋朝有一位大学问家,叫做朱熹,读书人都喊他朱子。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但凡是读书人,读的都是朱子注解的圣贤书。你知道朱子怎说吗?他说人人生来平等。做皇帝的,做将官的,做老爷的,做下人的,大家生来都是一样,没有谁比谁低贱。”
小翠茫然道:“朱子老爷真这么说?”
“朱子就是这么说的,”赵瀚痛心疾首道,“可那些读过书的,都胡乱篡改朱子的话。做老爷的,明明知道不对,还要欺负下人,你说是不是坏得很?”
小翠下意识点头,随即又摇头:“老爷打下人,总是下人的不对。”
赵瀚忍不住扶额,这什么破地方,给奴仆洗脑如此严重,铅山那边可要正常得多。
赵瀚只能说道:“这种道理,我慢慢给你讲。咱们去隔壁房里,我教你读书认字。”
小翠心中惊喜,嘴上却说:“奴婢笨得很,怕是学不会。”
“不怕,隔壁还有个比你更笨的,”赵瀚笑道,“还有,今后不要自称奴婢,说‘我’就可以了。”
推开隔壁房门,赵瀚喊道:“铁牛,读书时间到了。”
张铁牛正躺在钱箱子上睡觉,迷迷糊糊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蹦起来:“我……我尿急,我要去拉屎!”
“滚回去,坐好了!”赵瀚呵斥道。
张铁牛满脸委屈,觑了一眼小翠:“这小娘也入伙了?”
赵瀚笑道:“早晚的事。”
张铁牛忍不住想翻白眼,心道:一个夫子,一个戏子,一个苦力。现在可好,连婢女也来造反了,说出去怕要给人笑死。
造反队伍,即将壮大到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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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4:53 | 只看该作者
黄氏祖宅。
“老爷,老爷!”
家奴狂奔进来,喜气洋洋道:“赵相公送银子来了!”
“真的?”黄遵道瞬间站起,吩咐下人说,“快快上好茶,把赵相公请进厅里。”
黄遵道换了一身新衣服,自觉体面了许多,不会再被城里人看扁。
他迈步走进厅堂,见赵瀚正在喝茶,立即笑着拱手:“晚生特地准备的好茶,前辈可还喝得顺口?”
“勉强能入口,”赵瀚放下茶碗,赞许道,“小友有心了。”
秀才以上,可互称朋友。
秀才以下,便是老得半截入土,也只配被人喊一声小友。
读书人之间,若论前辈后辈,必须按考中秀才、举人、进士的时间来算。
黄遵道问道:“前辈可曾选好滩地?”
“选好了,”赵瀚甩开折扇装逼,“茂生,给银子。”
陈茂生提着一个布袋,猛地砸在桌上,解开袋口说:“整五百两银子,你们可自己称。”
黄遵道眼睛都直了,忙说:“快快拿秤来!”
对于乡下土财主而言,若不经商做生意,全靠从地里获利,五百两绝对是一笔巨款。
一个上了年纪的家奴,被叫来验证银子的成色,接着又上秤称取重量。
很快,家奴轻轻点头,示意银子没有问题。
黄遵道连忙拍马屁道:“前辈不愧出身大族,做事果然豪爽!”
“五百两银子,算得了什么?”赵瀚摇动折扇,“小友可曾去过苏州?”
黄遵道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晚辈对苏州久仰大名。”
“苏州不但有能工巧匠,还有天下最好的厨子,”赵瀚瞎胡吹道,“想吃鱼翅,就让人下海去捞。想吃猴脑,就让人上山去捕。我在苏州求学的时候,五百两银子,不过是一顿饭钱。”
这些话,都是听费如饴说的。
除了一顿饭五百两银子太扯淡,其他都是真的。明末苏州,喜欢猎奇,爱吃鱼翅,爱吃猴脑,都是商贾斗富的手段。
黄遵道猛吸一口凉气:“一顿饭五百两?”
“真是乡下人,恁的没见识,”赵瀚讥笑道,“五百两银子算什么?一顿饭上千两的都有。南京北京,元宵灯会,一盏鳌灯价值数万!”
鳌灯,黄遵道听说过,也知道那玩意儿费钱,可惜一直没机会亲眼见到。
赵瀚吹得越凶,黄遵道就越是自卑。
他本打算,平整滩地之后,货仓建到一半再涨价。可此时此刻,却连忙打消此念头,生怕得罪了赵瀚身后的家族。
黄遵道赔笑恭维:“前辈见多识广,晚生实在佩服。”
赵瀚突然用舌头舔嘴唇,面露轻佻贱笑:“你送来的那个小翠,虽只是乡下婢女,却也颇有姿色。说句实话,本公子家中侍女也多,却还没用过这等山野丫头。真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可否把她的身契送来,我打算带回家里慢慢享用。”
“这个好说,”黄遵道变得非常干脆,“既然前辈喜欢,我便再送一个。几个粗野婢女,能得前辈怜爱,算她们祖坟冒青烟了!”
五百两银子都拿出来了,还在乎几个丫鬟?
黄遵道家里的奴仆,不管是男仆女仆,那都是可以忽略成本的。
每年总有佃户欠租,再怎么逼迫也没用,还能把佃农全部打死?
什么时候,家里缺人用了,就让欠租的佃户,把少男少女送来抵租子便是。
小翠和她的弟弟,当初一共抵了五石租子,还抵了八钱银子的高利贷。
加起来也就几两银子而已。
在黄遵道的催促下,不但很快拿来小翠的身契,而且还买一赠一,又送来一个婢女小红。
黄老爷心里还有些舍不得,小翠和小红,都是模样俊俏的,而且被调教得非常听话。
为了赚大钱,也只能忍痛割爱。
回头再打听一下,看哪家佃户有漂亮女儿,弄过来慢慢调教便是。
赵瀚表现得色与魂授,揉摸着小红的嫩手说:“黄小友,你家中的婢女虽然寒酸,没养得几分礼仪,却好在原汁原味,身上带着乡野田园气息。”
小红被摸得不敢动弹,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黄遵道奉承道:“前辈果然是花丛圣手,晚生佩服!”
赵瀚笑着说:“本公子要在黄家镇逗留些日子,今后还有这等好货色,只管给我送来便是。谈钱伤感情,我也不买,可以交换。我家中的婢女,都是悉心调教的,从小学习琴棋书画。模样就不说了,只论礼仪才学,比那些小地方的千金闺秀都强上百倍。”
听闻此言,黄遵道心向往之,比大家闺秀还知书达理的侍女啊!
黄遵道咽了咽口水,推辞道:“既是前辈培养多年的婢女,晚生万万不敢接受。”
“这有什么?再好的婢女,也不过是低贱下人,”赵瀚信口说道,“等我回家一趟,下次再来的时候,就送一个给你暖床叠被!”
黄遵道听得浑身发热,努力克制冲动,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前辈了。”
赵瀚还在继续吹牛逼:“你可知道扬州瘦马?”
“略有所闻,请前辈赐教。”黄遵道变得像个勤奋好学的小学生。
赵瀚笑着说:“扬州瘦马,是人而非马。扬州多盐商巨贾,自是奢靡成风。便有那牙婆,拣选美人胚子,从几岁就开始调教。琴棋书画,那都是最根本的。还得会跳舞唱曲儿,还得会伺候男人,让她端庄便似节妇,让她妖娆便似荡娃。便是出门先迈哪只脚,那都是有讲究的。”
“天下间真有此神物?”黄遵道仿佛被打开新世界。
赵瀚讥讽道:“你买不起。”
黄遵道忙问:“作价几何?”
赵瀚解释说:“扬州瘦马也分品级。便是最低等的,一匹瘦马也得好几百两。”
“那高等的呢?”黄遵道难以想象。
赵瀚敞开了吹牛:“三年前,有一匹养了七年的瘦马,天姿国色,才艺绝佳。被一个盐商买走,整整五万两银子。”
“五……五万两?就买一个女人?”黄遵道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瀚笑道:“盐商不缺钱。五万两买一匹瘦马,立即给国公爷送去,今后赚到的钱更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黄遵道总算相信了,这五万一匹的瘦马,盐商巨贾都不敢骑,怕也只有国公爷能够受用。
赵瀚叹息说:“唉,我家就不行。只买了匹三千两的瘦马,还因此被家父关了三天,让我好生面壁思过。你说这气不气人?”
是啊,好气人,要是我的该多好。
三千两的瘦马,哪是骑女人,简直就是骑银子。
黄遵道连忙赔笑:“令尊家教甚严,不愧是豪门大族。”
“三千两的瘦马,小友想看不?”赵瀚挤眉弄眼,“下次带来,让你见识见识。不过嘛,只能给你弹词唱曲,这匹瘦马是我心爱之物,旁人是摸都不许摸的。”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黄遵道连连说,“能听上一曲,便是晚生的福分。”
黄遵道被一番鬼扯搞得心痒痒,恨不得立即变卖家产,也去扬州买来一匹瘦马。
可想想那价格,还是算了吧。
赵瀚见这老家伙,已经被说得五迷三道,立即转回正题:“这五百两银子,三百两用于平整滩地。我可给足了银钱,你负责招募工人做活,必须半个月内平整出来。剩下二百两,你先拿去买石料、木料,估计是不够的,用完了我再给你补上。”
三百两用于平整河滩?
这钱也太好赚了,简直就是败家子啊!
黄遵德转念一想,三百两算个屁,人家买匹瘦马就三千两。
黄遵德当即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不用半个月,十天就能把滩地给平整了!”
十天工期虽然有点短,而且春耕期间不好招人,但为了钱也只能拼了,谁敢不听话就往死里抽!
“好了,不说了!”
赵瀚拿起小红和小翠的身契,又拉起小红的手来回抚摸,都懒得再看黄老爷一眼:“工地就交给你,本公子要回去尽享山野美趣。嘿嘿,一个已是受用,两个摆在一起,岂不飘飘欲仙?”
“我送前辈。”黄遵德矮着半截身子说。
“不用,你回去吧。”赵瀚搂着小红的腰身出门。
黄遵德还是送出厅堂,目视赵瀚离去,又忍不住喊道:“前辈慢走,若是两个不够,晚生这里还有,只管来取用便是。”
家奴傻站在原地,还在浮想翩翩,脑子里全是赵瀚刚才的话。
“咳咳!”
黄遵德咳嗽两声,呵斥道:“还愣着作甚?”
家奴回过神来,忙问道:“老爷,赵相公讲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还能有假?”黄遵德一脸鄙夷,“扬州,苏州,皆富郡也。一匹顶级瘦马,就抵得上咱们全镇。赵相公若不说,你便一辈子都不知道,就是做梦都梦不到。”
“老爷教训得是。”家奴连忙赔笑。
黄遵德不再理会家奴,抱起白花花的银子,在那儿摸了又摸。
之前他还想着,怎么从赵瀚那里坑钱。
可人家出手大方,五百两说给就给,这还只是前期工程费用,今后少不得再有几千上万两。
用得着坑钱吗?
跟着赵相公喝汤便是,赵相公指缝里随便漏几个,就够咱黄老爷赚足银子了。
突然,黄遵德对家奴说:“你快快去客栈,对那赵相公说,我把所有河边荒滩全送他,问他要不要都平整出来。钱加得不错,再给五百两就成。”
“好嘞,小的立即去办。”家奴高高兴兴走了,他喜欢跟赵相公打交道,因为总有赏钱可以拿。
黄遵德怀里抱着银子,心里想的却是扬州瘦马。
那得美成什么样的女人,才值五万两银子啊。若能让他摸一下,这辈子也值了,可惜他连见都见不着。
赵瀚吹出的牛逼,黄遵德全部当真。
而关键之处,就是什么都没讲好,赵瀚直接甩出五百两银子。
如此豪门做派,会骗一个乡下土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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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4:57 | 只看该作者
“赵相公!”
“赵相公慢走!”
家奴飞快追赶上来,气喘吁吁道:“赵相公,我家老爷说……呼呼……说,要把乱石河滩全部送你。只加五百两银子,河滩全给你平整出来!”
赵瀚缓缓转身,表情古怪的盯着家奴:“你家黄老爷,以为我是傻子?”
“啊?”家奴不知该如何接话。
赵瀚朝河边指去:“那些荒滩,长足有二三里,中间还断断续续,夹着好几块耕地。全平出来作甚?”
确实,全部平出来做毛啊。
总不能让赵相公的货仓,东一间,西一间,拖两三里地那么长,修建和使用时还得绕开耕地吧。
家奴无言以对,觉得自家老爷糊涂了。
家奴小心翼翼问:“那……那小的就回去禀报老爷,说赵相公不要那么多?”
赵瀚突然和颜悦色,说道:“认识几天了,还不晓得你叫甚名字。”
赵相公问我的名字?
赵相公看重我了吗?
家奴压抑着内心喜悦,躬身说道:“回赵相公的话,小的姓黄,贱名三水。”
“黄三水是吧。”赵瀚拍拍此人肩膀。
被这么随便一拍,黄三水感觉浑身轻了二两,内心弥漫着被大人物青睐的荣幸。他把腰弯得更低,兴奋道:“赵相公有事只管吩咐。”
赵瀚笑道:“回去跟你家老爷说,本少爷虽然败家,却也不是傻子。他打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得很,无非是想多弄些银子。告诉他,五百两我可以加,但得答应我几个要求。”
“赵相公请讲。”黄三水连忙说道。
赵瀚把折扇一甩,刷的一声展开,扇着风说:“第一,把中间夹着的几块耕地,也一并卖给我;第二,乱石河滩太窄,再拓宽一些。肯定是要占着耕地的,买地的钱另算,保证不让你家老爷吃亏。此事办成了,有你的好处!”
有好处可拿?
黄三水顿时干劲十足,赌咒发誓道:“赵相公放心,保证干得成!”
这货兴冲冲跑回去复命,侍女小红却一脸忧愁。
赵瀚边走边问:“你怎么了?”
小红突然跪下,带着哭腔说:“求相公不要占那么多地,给留一条活路吧。”
“那里有你家的地?”赵瀚问道。
小红明显比小翠更机灵,说话也更利索:“相公,乱石滩中间夹着的几块地,都是黄老爷的。夏天容易涨水被淹,做不得水田,只能种些蔬菜杂粮。那里有两块地,是……是奴婢的爹娘哥嫂在佃耕,求相公给条活路!”
“黄老爷把你的身契送我,那你现在就是我的奴婢,”赵瀚笑道,“起来吧,我不会亏待自己人。”
“谢谢赵相公,谢谢赵相公!”小红飞快磕头,生怕赵瀚反悔。
回到客栈,领着小红进屋。
小翠正在练字,用毛笔蘸清水,在木板上写一、二、三等数字。
听到响动,小翠欣喜回头:“公子回来啦……咦,小红!”
“小翠。”小红笑得有些勉强。
小翠过去拉着小红的手说:“你莫要害怕,公子对咱们下人很好的,公子这两天还教我识字呢。你快过来看,我已经能写到十了。”
小红茫然跟去,看着小翠提笔写字。
小翠脸上始终带笑,边写边说:“在外面说的那些话,公子都是装出来的,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主人家。”
小红完全不信,赵瀚把她吓坏了。
赵瀚拿出两人的身契,递过去说:“你们的身契,自己撕了吧。”
本来很开心的小翠,突然表情惶恐,噗通跪下说:“求公子不要嫌弃,奴婢……我今后一定好好做事。”
小红也连忙跪下,以为赵瀚有心试探。
“唉!”
赵瀚一声叹息,重新拿起身契,当即撕成粉碎。
小红欣喜若狂,只差没有开怀大笑。
小翠却失魂落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以为被赵瀚遗弃了,今后只能回家种地,然后找一个庄稼汉嫁掉。
“都快起来,”赵瀚亲手扶起二人,“在我这里,人人平等,没有主人,没有家奴。你们若是想回家,便自己回去吧。你们若是想留下,那就继续跟着我,保证不让你们吃亏。”
本来高兴的小红,此刻又一脸疑惑,她搞不清楚赵瀚到底想做啥。
把奴婢打死都可以,用得着这样惺惺作态?
小翠却连连磕头:“我跟着公子,当牛做马都成。”
说着,她又扯动小红的衣角,催促道:“你快跪下啊,公子不打人的,每顿都能吃饱饭。”
不打人?
每顿都能吃饱?
小红突然福至心灵,跟着磕头道:“奴婢也愿给公子当牛做马。”
小翠更懂规矩,教导道:“在公子这里,不能自称奴婢,必须说‘我’,可不要搞忘了。”
“我……我……”小红又有些晕,彻底搞不明白状况。
赵瀚重新扶起二人:“不能说奴婢,也不能动不动就跪下。咱们在一起,都是兄弟姊妹。铁牛!”
张铁牛本来在看热闹,突然被赵瀚点名,吓得连忙说:“我今天练字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赵瀚问道。
张铁牛说道:“码头扛包的。”
赵瀚指着张铁牛,对二女说道:“听到没有,他以前就是个脚夫,靠给人扛包过日子。现在却是我兄弟。”
张铁牛笑道:“对,都是兄弟。”
赵瀚又指着陈茂生:“他以前是唱戏的,乐户,贱籍。现在也是我兄弟。”
陈茂生咧嘴一笑,显得特别开心。
赵瀚又说:“在我这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兄弟姐妹。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小红姐姐、小翠姐姐。”
小翠刮着自己的手指甲,颇为伤心道:“可我想做公子的丫鬟。我都过来两天了,公子也不让伺候睡觉,肯定是嫌我身子脏。”
赵瀚只能叹息,这真是被洗脑严重,脑子里装的全是奴性思想。
那就来点更刺激的!
赵瀚猛地跪下:“小弟给两位姐姐磕头!”
“啊!”
“公子你快起来!”
“使不得,我们要折寿的!”
“……”
两女连忙搀扶,却根本扶不动,吓得也立即跪下,跟着赵瀚一起磕头。
三人互相磕头,搞得就像集体拜堂。
张铁牛和陈茂生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张铁牛看不起戏子陈茂生,陈茂生也看不起丫鬟小翠,他们心中自有等级之分。
可是,赵瀚竟给两个丫鬟磕头下跪,瞬间就击碎了他们的三观。
突然间,陈茂生眼泪流淌,他终于彻底相信,赵瀚是真的没有良贱之分。
人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
这两句话,赵瀚成天挂在嘴上,以前他们半信半疑,此刻却变得异常笃定。
陈茂生也跪下来,但没有给谁磕头,而是双手合十,流着泪心中默念:“观音菩萨在上,你一定要保佑公子做皇帝。他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给咱们苦命人来出头的……”
张铁牛看着地上跪的四人,喃喃自语道:“疯了,都疯了。”
张铁牛提着斧子出门,站在门口不知在想啥。
“怎的了?”庞春来从隔壁房间走出。
张铁牛嘿嘿笑道:“里面四人在磕头玩呢。”
“磕头玩?”
庞春来推开半扇门,他看不怎么清楚,只见地上跪着四人。其中三个在互相磕头,另一个似乎在合掌拜菩萨。
帝王术啊!
如此求贤若渴,就连乡下丫鬟,都豁得出去磕头,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绝了。
庞春来感到欣慰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必须提醒一下,收买人心也该挑选对象,为了两个丫鬟不值得。
小翠磕头半天,见赵瀚还没停下,突然扑过去抱住痛哭:“公子……呜呜呜……你莫要这样,你再磕头,奴……我就要去死了。”
赵瀚跪直了身体说:“那你可愿做姐姐?”
小翠哭着点头:“愿意,只要公子不磕头,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赵瀚露出笑容,又问小红:“你呢?”
“愿……愿意。”小红迷糊答应。
“哈哈哈哈!”
赵瀚开怀大笑,站起来拍拍膝盖灰尘:“两位姐姐,都快起来吧,咱们且来说说正事。”
让两女在床沿坐好,赵瀚也拖张板凳坐下。
小红和小翠,虽不知道赵瀚为何那样,却晓得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
不乱打奴婢的就算好主子。
给奴婢跪下磕头的,可不是一等一的好人?
跟着这样的好主人,就算死也值了。即便赵瀚撕碎身契,她们也不愿离开,这样的主人还能上哪找去?
“小红姐姐,你家里有几口人。”赵瀚问道。
小红回答说:“前几年歉收,爷爷上吊死了,二哥去了县城,至今也没回来。家里还有爹娘,有大哥和嫂嫂。”
赵瀚继续问:“平时可还过得下去。”
小红条理清晰道:“我在黄老爷家做活,省吃俭用捎钱回家里,爹娘和哥嫂也佃种了几亩地,勉强饿不死,就是有时会欠租。”
赵瀚又问道:“若我把河边的旱田买了,你家里还过得下去吗?”
“怕是……怕是要饿死人,”小红忍不住问,“公子心善,不会这样做吧?”
赵瀚笑了笑,也不回答,只问道:“黄老爷是不是有三个儿子?他的幼子在县学读书,你们都知道多少?”
小翠说:“三少爷只有过年才回来,他看不上黄家镇,把妻儿都接去城里了。”
小红补充道:“大夥都说三少爷是文曲星下凡,不但考上秀才,还是县里的廪生。可我知道,三少爷早就不是廪生了。他还在县里喝花酒,没钱付账被人绑了,三少奶奶派家奴回来拿钱赎人。”
“还有这事?”小翠惊讶道。
小红得意说:“我偷听的,当时老爷气坏了。你忘记啦,去年你无端被打一顿,便是触了老爷的霉头。”
“是那回啊,我还没搞明白自己哪做错了。”小翠瞬间有了印象。
见她们越扯越远,赵瀚连忙收回话题:“这黄家镇内外,除了黄老爷,还有哪家的田最多?”
“我知道,我知道,”小红连忙抢答,“镇东北边的黄二爷,他的祖爷爷,跟黄老爷的祖爷爷是兄弟。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当时闹得可凶了,兄弟俩带着几百人分家产,当场便打死十几个。”
赵瀚笑道:“那咱们说说黄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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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01 | 只看该作者
又是数日过去,黄遵道答应了赵瀚的全部要求。
赵瀚也爽快得很,再次支付五百两银子。从钞关抢来的一千五百两,瞬间只剩三分之一,另外还剩着一箱半铜钱。
三人出门送银子,张铁牛继续看管钱财。
小红把小翠拉到一边,低声细语道:“公子怕是要做什么大事。”
小翠笑道:“公子做的本来就是大事。”
“不许叫出声来,”小红贴到她耳边说,“公子要害黄老爷,出了那么多本钱,肯定想把黄老爷弄死!”
“怎……”
小翠连忙捂嘴:“怎么可能,公子不是要跟黄老爷做生意吗?”
“公子怕不是什么富家子,”小红问道,“你见过哪个富家子,甘愿跟奴婢跪下磕头?”
小翠摇头道:“没有。莫说富家子,便是村中佃户,不看在老爷面上,也不会给咱们奴婢磕头。”
“就是这个道理,”小红说道,“我猜想啊,公子可能是强盗。”
小翠笑着说:“哪有这般俊俏的强盗。”
小红感觉跟小翠沟通很累,自顾自说道:“公子若做强盗,那我就去做强盗婆子。”
“你莫要乱说,公子哪会是强盗,做强盗被官老爷抓了要杀头的。”小翠有些害怕。
小红埋怨说:“你真笨呢,公子这两天,一直在打听村里的消息。哪家有田产,哪家有店铺,哪家跟哪家有过节,有的没的全让咱们说了。这不是强盗踩盘子么?”
“什么是踩盘子?”小翠问道。
“就是先打听清楚,到时候好下手,”小红告诫说,“你不准往外讲啊,可别坏了公子的好事。”
小翠连忙摇头:“不会,不会。”
小红突然开始幻想:“你说公子抢了财货,回到山寨里,会不会封咱们做压寨夫人?我比你大半岁,到那时候,我是大夫人,你是二夫人。”
“那可好咧,就怕公子看不上咱们。”小翠也笑起来。
小红问道:“你不怕被官府抓吗?”
“怕啊,不过公子聪明得很,肯定不会被官差抓到,”小翠用手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说,“这辈子,都是我给别人下跪,还头一次有人跟我跪。当时吓坏了,可回头却欢喜得很,做梦都能笑醒呢。”
小红似乎很懂,说道:“公子在收买人心。”
小翠问道:“咱们本就是公子的人,他收买人心作甚?”
小红熟络说:“笨蛋,公子不但要咱们的身子,还想要咱们的心呢。”
“你胡说,公子可不会骗咱们。”小翠生气道。
“被骗又怎的?”小红笑着说,“有男人愿意给我跪,还跟我磕那么多头,便是被骗了我也心甘情愿。不管他是土匪还是强盗,今后跟着他走便是。”
小翠喃喃道:“是啊,跟着他走便是了。”
做丫鬟的要求很低,不动辄打骂,给她们吃饱,就能让她们忠心耿耿。
赵瀚却说人人平等,没有良贱之分,还给她们下跪磕头。
这哪里招架得住?
那天晚上,两个少女整夜未睡,各自抱着枕头偷偷哭泣。
有人把她们当人看,是真心把她们当人,不是装出来哄骗的!
说得极端一些,哪天赵瀚遇到危险,小红和小翠肯定冲上去挡刀。
在古人看来,这就是收买人心。
战国名将吴起,麾下有士兵长了毒疮,吴起亲自为其吸痈。士兵的母亲听到消息,立即给儿子准备后事,哭着说:“丈夫已经为将军赴死,儿子怕也离死不远了。”
你对我好,我为你死!
……
赵瀚要做强盗吗?
已经有人把他当强盗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赵瀚来到黄家镇的第十六天,突然有上百佃户包围客栈。
一切的起因,是黄遵德被银子搞昏头,连续一千两银子砸出,后续还有无数银子等着进腰包。他立即答应赵瀚的要求,把征地面积加长加宽,许多耕地也包含在内。
而且,由于赵瀚催促工期,黄遵德也急着赚银子,直接逼迫佃户去平整石滩,逼着佃户进山砍树凿石。
春耕还没结束呢!
这是把佃户们往死里逼,万一耽误春耕,全家老小就没法过了。
因为赵瀚占用耕地,而惨遭夺佃的那些农民,率先开始在工地抱怨。其他佃户越想越气,他们不敢找黄老爷算账,于是就串联起来前往客栈。
只要赶走赵瀚,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赵瀚站在楼上俯视众生,下面是无数高举劳动工具的佃农。他们群情激奋,嘴里吐出无数脏字,把赵瀚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公子,”张铁牛提着斧头过来,“要不要我杀将出去,把这些混账全部赶走?”
赵瀚没好气道:“滚回去练字!”
“哦。”张铁牛挠挠头。
小红伸脖子望了一眼,低声说:“公子,我爹和大哥都在下边。”
“没事。”赵瀚笑道。
小红又说:“公子,等你抢了黄老爷,走的时候能不能分几两给我爹?”
赵瀚哈哈大笑:“放心,我不走。”
客栈门窗紧闭,客人纷纷躲藏到屋里,码头的商船也能走就走,生怕这些佃户会酿成民乱。
可笑的是,这间客栈是黄老爷的,闹事佃户们不敢强行攻打。
每过多久,黄遵道带着长子黄顺成、次子黄顺章,还有上百家奴一起来到客栈外。
“都要造反吗?”黄遵道大声怒斥。
一个佃户麻着胆子说:“黄老爷,你莫要被这外地人骗了,春耕可耽误不得。”
另一个佃户说:“乱石滩可以占,田地却占不得,那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
“放屁,”黄遵德大怒,指着那些佃户说,“快给我滚回河滩干活,谁再敢闹事就当即打死!”
在黄老爷看来,耽误春耕不算什么,无非饿死几个人,少收几石粮食。赵相公给足了银子,粮食不够去买便是,饿死佃户关自己屁事。
一个佃户饿死,无数佃户等着耕种,抢得越凶越好,还可以趁机提高田租。
至于占用了耕地,那更不算什么,只要货仓能搞起来,今后会有更多客商在黄家镇停留。
佃户们聚着不肯走,也不敢跟黄老爷动武,只能僵持在那里不知所措。
赵瀚突然在楼上喊道:“都是误会,黄老爷跟我都没有歹意,咱们有事坐下好好商量!”
“没得商量,你快快离开黄家镇!”一个佃户大吼。
黄遵道顿觉在赵瀚眼皮底下失了颜面,他怒火中烧道:“给我打!”
长子黄顺成,次子黄顺章,立即带着家奴杀出。
佃奴们不敢反抗,只得抱头鼠窜。
赵瀚对小红、小翠说:“看得仔细些,哪个被打伤便记下来。”
小红、小翠不知其意,只默记被打伤的佃户。
赵瀚的意思很简单,他不想再慢慢发展,必须尽快有一个根据地。
黄家镇就很不错,往西便是大山,而且这里阶级矛盾非常严重。
只不过迫于黄老爷淫威,佃农们不敢反抗,还缺一个火药桶来引爆。
一千两银子,足够做火药桶!
黄家人也没有真的下死手,轻伤无数,重伤全无,毕竟工地需要人手,打坏了怎么赚赵相公的银子?
……
夜里。
赵瀚带着陈茂生、小红、小翠,摸黑前往小红家里探望伤者。
敲门半天,终于打开。
“爹,是我!”小红连忙说。
由于光线黑暗,老农并没认出赵瀚,听到女儿说话,立即将他们放进屋内。
赵瀚突然塞一把铜钱过去,说道:“老丈,我便是那外地商人,我是来给你们赔礼道歉的。”
老农手里捏着铜钱,想要骂人却骂不出口,只愣在那里不说话。
赵瀚又说:“我给了黄老爷一千两银子,让他请人平整乱石滩。事先说好了的,每人每天工钱三十文,而且可以等春耕完了再动工。却不知,他怎就……唉……是我对不住你们。我一个外地人,也不好跟黄老爷对着干。你说是不是?”
“真的每天工钱三十文?”老农抓住了重点。
赵瀚说道:“我本想定五十文,可黄老爷说用不了恁多,只能降下来定三十文。你们慢慢养伤,我还得去拜访下一家。”
老农连忙说:“我送老爷走。”
“不用,不用,老丈先休息。”赵瀚拱手退出。
等他们离开,小红的爹娘和哥嫂,立即掌灯数钱,足足有两百文铜钱!
嫂嫂说道:“这位赵老爷是好人,半夜了还亲自来赔礼。”
大哥气愤道:“我刚才听清楚了,赵老爷是给了工钱的,他黄老爷每天只管两顿饭。还全是稀的,吃都吃不饱!”
“有甚法子,”老农叹息说,“在这黄家镇,黄老爷就是土皇帝。”
一夜之间,赵瀚探望了十七户伤者。
第二天。
河滩工地上,到处都在传工钱的事。
有佃户麻着胆子问工头:“六爷,这工钱怎算的?”
工头冷笑:“什么工钱?每天给你们吃两顿,还不知道好歹?”
那佃户愤愤离开,半上午吃饭时,对旁人说:“黄老爷把工钱都吞了,一文钱都不给咱们。”
“不给钱就算了,我家的田还没耕完,耽误了春耕今年咋办!”另一个佃户,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火药桶已经埋下,就差有人来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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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13 | 只看该作者
“我救什么命?我只是个外地商人。”
赵瀚连忙摇头拒绝。
佃户们互相看看,又有一人跪地,接着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赵老爷救命啊!”
“赵老爷行行好,放咱一条生路吧。”
“赵老爷离开黄家镇,黄老爷就不逼咱们做工了!”
“赵老爷……”
此时此刻,赵老爷都快气死了!
前后谋划二十多天,又酝酿了八天怨恨情绪。这些受到压迫的佃户,脑子里想的居然不是反抗,而是请赵瀚撤资离开黄家镇。
在他们看来,黄老爷凶残暴虐,赵老爷心地善良。
所以,赵老爷更好说话,亏一千两也不算什么。
而黄老爷不好说话,咱们就只能忍了。
一种变相的欺软怕硬。
赵瀚现在不想弄死黄遵道,反而想把眼前的佃户给砍了。怒其不争!
“皮子痒了是不是?”
幸好有可爱的工头帮忙,这厮一鞭子抽出,呵斥道:“赵老爷心善,亲自给你们送茶水来,你们就想着让赵老爷赔本。一点良心都没有,忘恩负义的东西。都不准吃茶了,快去干活!”
监工们纷纷挥鞭,打得那些佃户抱头躲避。
他们挨着打,却跪着不愿离开,还想哀求赵瀚撤资走人,把全部的求生希望,都寄托于赵瀚的善良。
赵瀚还在挑拨离间,连忙拉着工头:“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别把人打坏了。”
工头停手道:“赵相公莫要管,这些贱皮子讨打,再打一顿便好。”
监工们顿时下手更重,佃户们不敢反抗,却又不听话去做工,只是硬挨着跪在那里。有人甚至受着鞭打,忍痛往前爬,死死抱住赵瀚的腿,哀求赵老爷赶紧离开黄家镇。
看着被打得满地乱滚,却没有反抗勇气的佃户,赵瀚的心态有炸裂趋势。
都什么鬼啊?
赵瀚似乎不忍见佃户受苦,哀叹道:“罢了,罢了,我便亏一千两银子。谁去把黄老爷叫来,我要跟他把账结了。”
“赵相公,你可不能走啊。”工头连忙劝阻,他还想继续克扣工程伙食费。
赵瀚怒喝:“快去!”
工头只能派出一个监工,仅一炷香功夫,便把黄遵道请到河滩。
“反了,反了,都给我滚去做工!”
黄遵道呵斥佃户两句,又赔笑说:“赵前辈,你莫要听这些人胡说八道,货仓保证很快就能建好。”
赵瀚忧心忡忡:“得罪这许多佃户,就算把货仓建好,万一他们哪个起了歹心,趁夜跑来烧我的货物怎办?算了算了,我认亏一千两,便去隔壁镇重新选址。”
“不至于,不至于,”黄遵道生怕赵瀚半途而废,“有晚生看着,这些人不敢乱来,前辈尽管放心就是。”
赵瀚指着那些佃户:“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我哪里放心得了!”
“我保证没人敢烧仓。”黄遵道连忙说。
“你怎保证?”赵瀚怒气冲冲道,“要不咱们立契,万一哪天,我的货被烧了,由你全额赔偿。”
“这……”黄遵道顿时语塞。
赵瀚冷笑说:“你都做不得准,还跟我保证什么?”
黄遵道没法跟赵瀚交代,只能找佃户撒气,问道:“刚才是谁领头闹事?”
“老爷,是黄老实带头!”工头指着最先跪地求救的佃户。
黄遵道满脸狞笑:“好啊,黄老实,你还真不老实,敢带头破坏老夫的好事!你家的田没了,今年让给别人耕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黄老实瘫坐当场,傻傻看着黄遵道。
黄遵道又看向其他佃户,威胁道:“谁敢再乱嚼嘴皮子,今后也别耕田了!”
佃户们全被吓住,陆陆续续站起,拿着工具转身去干活。
赵瀚刻意挑起的矛盾,被黄遵道三言两语就压下。
土地!
土地!
土地!
黄遵道手里握着田产,就等于握住佃户的命根子。
予取予夺,不敢反抗。
难怪历朝历代,农民起事口号都是“均田地”、“不纳粮”,土地和粮食才是成事的关键。
人人平等?
太虚幻了。
人人有地?
干他娘的!
黄老爷当场给赵瀚上了一课。
赵瀚手握屠龙术,却缺乏实操经验,很多时候都想当然了,他太过高估群众的觉悟。
或者说,他对铅山县的情况比较了解,但黄家镇比铅山县封闭百倍,老百姓的忍受底线……已经没有底线了。
换成铅山县,受到如此恶劣的对待,把佃户大规模往死里逼,根本不用赵瀚继续挑拨,佃户们自己就会揭竿而起。
铅山县的士绅,只敢单独欺负一家,不敢欺负一大片。
赵瀚对那句话领悟更加深刻:因时制宜,因地制宜!
“且慢!”赵瀚突然喊道。
不能放佃户回去干活,否则积攒的怒火会被浇灭。
黄遵德笑道:“前辈,你看这事不就解决了?”
赵瀚气呼呼说:“屁的解决了。你是本地大户,你这样逼迫佃户,他们自然不敢反抗。他们会把怨恨,全算在我头上!”
“他们不敢。”黄遵德觉得赵瀚胆子太小。
“今天非得把话说清楚不可,”赵瀚大声质问,“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为何不给这些人工钱?”
佃户们顿时止步,一个个转身看着黄遵德。
“我家的佃户,做工给吃饭,已经仁至义尽,还要什么工钱?”黄遵德觉得赵瀚不仅胆子小,而且脑子也有问题。
赵瀚大怒:“说好了的,每人每天50文工钱。你硬要降到30文,我也不好反对,怎的现在一文钱不给?”
“你不要乱说,什么时候谈过工钱?”黄遵道终于警醒,但还是不知道赵瀚想干啥。
赵瀚转身对佃户们说:“大夥都评评理,做工是不是该拿工钱?”
佃户们心里向着赵瀚,却迫于黄遵德淫威,没人敢说一个字。
赵瀚又问工头和监工:“你们也是有工钱的,工头每天100文,监工每天50文。你们且说,该不该拿工钱?”
工头和几个监工,顿时面面相觑,才知道自己的工钱也被吞了。
“放屁!”
黄遵德急到跳脚,指着赵瀚大骂:“姓赵的,你他娘诚心挑事,快给老夫滚出黄家镇!”
赵瀚怒火中烧:“你吞了大夥的工钱,还想吞我一千两银子?你不是欺负人吗?”
一千两银子啊,众人开始同情赵老爷,那黄老爷真是太坏了!
黄遵德虽然不知赵瀚想干啥,但肯定有大问题。反正白捡一千两银子,自己也不吃亏,黄遵德冷笑道:“我懒得跟你再说,我也没收过你的银子。若再不走,我就把你打出去,这黄家镇是我说了算!”
“你这个混蛋,”赵瀚气得更凶,“我让春耕过后再动工,你非要现在就做,把佃户都逼急了。现在我的生意做不成,你连银子也不还我!”
黄遵德没法解释,也懒得解释,干脆默认破坏春耕,指使家奴道:“给我打,把姓赵的赶走!”
佃户们瞬间哗然,原来事情是真的,春耕期间急着动工,果然是黄老爷在使坏。
扣工钱他们能忍,耽误春耕他们却快忍不住了。
所有的一切,都为了救命粮食!
眼见家奴要动手,佃户却还在围观,赵瀚感到非常心寒。
赵瀚吼道:“有卵子的,就站出来,我给你们讨还工钱!”
“我看谁敢!”黄遵道扫视众人。
佃户们本来前进了两步,被黄遵德一吼,瞬间又退回去。
赵瀚又看向被夺佃的农夫:“黄老实,你没田耕了,全家都得饿死。你还忍得下去?”
“我……我我……”
黄老实双眼通红,抄起扁担往前冲:“我给你拼了!”
黄遵道连忙后退,吼道:“打死他!”
“锵!”
陈茂生腰上有刀,正是铅山县典史那把。
赵瀚拔刀而出,当即砍翻一个家奴,又冲过去砍向黄遵道。
黄遵道整个人是懵逼的,不是黄老实被激怒了吗?怎么赵瀚也动手砍人?
而且,只是财货纠纷,一个秀才居然亲手杀人。杀一个还不够,竟要他杀黄老爷?
“啊!”
黄遵道刚刚转身,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一刀砍在背上。这货惨叫着倒地,忍痛大呼:“快救我,快救我!”
家奴们顾不上黄老实,纷纷朝赵瀚冲去,挥舞着棍棒乱打。
赵瀚今天没带**,兵器稍微有些不顺手。他只顾往前冲锋,一刀削掉家奴持棍的手指,抢身撞翻另一个家奴,持刀再辟中第三个家奴的手腕。
连续杀伤,场面血腥,吓得其他家奴全部后退。
黄遵道已经爬起来,却被黄老实的扁担砸中。
黄老实疯狂挥舞扁担,已经失去理智,口中只是喊:“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
“好汉绕……唉哟!”
黄遵道挣扎爬起,却再次被打倒,躺在地上直叫唤。
“快救老爷!”
家奴们见赵瀚凶猛,不敢上前硬拼,立即去寻黄老实的晦气。
“别跑!”
赵瀚持刀砍杀家奴,在砍翻两人之后,家奴们吓得全部逃跑。他们想跑回去,给大少爷、二少爷报信,带着更多家奴过来帮忙。
至于黄老爷,谁敢去救啊?
被削掉手指那个家奴,都不敢弯腰去捡,连滚带爬就溜出好几丈。
“杀……杀人啦!”
佃户们惊叫一声,集体退出老远,却又麻着胆子不走,想看着黄老实把黄遵道打死。
赵瀚指着一个佃户:“你过来!”
佃户战战兢兢上前。
赵瀚把刀塞到这人手中,指着黄遵道说:“去捅他一刀。”
“当!”
佃户吓得浑身发抖,握不稳刀落在地上。
赵瀚冷笑:“你不捅他,我就杀你。快点!”
佃户又连忙把刀捡起,几乎是被赵瀚拖着过去,在黄遵道身上象征性砍了一下。
“都不许走,谁走我杀谁!”
赵瀚指着河滩上的佃户。
这些佃户都吓傻了,居然真没人跑,全傻愣愣站在原地不动。
或者,其实他们心里,真的不愿意走。
“你,过来!”赵瀚指向另一个佃户。
那人连忙摇头,不敢上前,也不敢逃跑。
赵瀚心里郁闷得不行,他还想宣传造反思想,激起佃户们的造反情绪,最后却被逼得使用土匪路数——投名状!
“我来!”
突然一个佃户站出来,对赵瀚说:“赵老爷,我家里只有个老娘。你若愿意带我走,我便杀了这黄扒皮!”
“好!”
赵瀚大喜:“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说道:“我姓江,叫江大山,不是镇上的大姓,留在这里也是受欺负。”
“好汉子,去吧!”赵瀚把刀递过去。
江大山手持利刃,推开还在打人的黄老实,一刀砍在黄遵道脖子上。
赵瀚下令道:“茂生,你立即回客栈,把先生和铁牛叫来办事!”
陈茂生立即行动,这次他看到杀人,总算是不害怕了。
至于小红和小翠,远远躲在一边,两个客栈伙计早已逃走。
小翠比较害怕,小红却面带快意,恨不得自己冲上去给黄遵道一刀。
赵瀚又对江大山说:“带几个人划船过河,把对面的石匠都接过来!”
“好!”
江大山对着人群中喊:“有卵子的,都跟我走。”
一片死寂之中,突然站出两人。
他们主动跑去黄遵道身边,挥舞铁钎和扁担,对着尸体打了两下,然后跟江大山一起操船过河。
赵瀚对剩下的佃户说:“都听好了,我已杀了黄老爷,我还要去杀他两个儿子。跟着我干的,都有地可以分。我不是强盗,杀了人不会走,我家跟巡抚有交情。巡抚是什么?巡抚是江西最大的官。我就要把黄家镇占了,土地都分给你们,官府也不会派兵。谁想分地的,都站出来!”
迟疑片刻,陆续又站出三人,都是快要活不下去的。
小红突然冲过来,捡起一块石头,在黄遵道尸体上砸了两下,然后对着人群喊:“大哥,你还不站出来。我都反了,你逃得掉吗?”
小红的哥哥黄有田,惊恐得直往后退。
退了几步,黄有田硬着头皮上前,举起铁锹开始鞭尸。
赵瀚笑道:“这几位兄弟,都有田土可以分。黄老爷的田,今后就是我的田,谁想分田就赶快!”
没人再出列,他们还要观望。
因为黄遵道的两个儿子还在,许多家奴也在,除非把那些人也打死。
黄大山把石匠们接过河,还没来得及说话,黄顺成、黄顺章就带着家奴杀来了。
另一边,张铁牛疯狂奔来,双手提着板斧,哇哇大叫:“俺铁牛来也!”
093【顺民?暴民?】(为盟主“缁衣紫”加更)
却说江大山交了投名状,带着两个佃户上船。
那是一条渡船,船夫见识不妙,早就躲得没有踪影。
其中一个佃户划桨,另一个佃户撑篙,渡船快速驶向对岸。
江大山手握铁锹,船未停稳就跳下,正好有四个石匠,抬着一块条石过来。
“大山,你们怎来了?”其中一个石匠问。
江大山笑道:“过来办事。”
说话间,另外两个佃户也下船,各自手持一根扁担。
七人结伴前往采石场,工头正躺在场边打盹儿,让几个监工好生看着干活。
“黄老爷让我过来传话。”
江大山边说边往前走,工头还是躺着没动,几个监工也站在原地。
工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问道:“传什么话?”
江大山颇为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水,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发僵。他走到工头跟前,突然抡起铁锹砸下,同时大喊:“幺叔动手!”
黄幺正在用铁钎撬动条石,却见江大山一锹抡下,直接将工头的脑袋砸开花。
所有人,全看傻了,不管是石匠还是监工,都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因为画面太劲爆,红的白的迸出来,又血腥,又恶心。
“黄老爷被打死了!”江大山又喊。
工头一死,采石场只剩四个监工,而石匠却足有十多个。
此刻闹出人命,且不知什么情况,又听说黄老爷被打死,四个监工下意识往后退,再也没有往日的蛮横嚣张。
江大山又喊:“幺叔,你忘了你大姐怎么死的?黄老爷已被打死了,你还不敢动手?”
“杀!”
黄幺突然面色狰狞,用铁钎当做铁枪,朝着最近一个监工冲刺而去。
那监工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打算逃跑,却被旁边的石匠伸脚绊倒。
这石匠正是黄顺,抡起大锤砸下,狠狠砸中背心,监工顿时口吐鲜血。黄幺也冲过来,铁钎猛然扎下,在监工的腰部捅出个血洞。
江大山带着两个佃户,朝另外三个监工追去。
三个监工脚底抹油,一人被追到河边,跳河朝下游去了。另两个逃进山里,江大山也没有再追。
“过河!”江大山说。
黄幺拖着铁钎说:“走吧!”
黄顺扔掉大锤,也捡起一根铁钎,对其他石匠说:“对面都把黄老爷打死了,你们还在这里敲石头?”
十多个石匠呆立原地,很想过河去看看,却又恐惧不敢动弹。
“咱们走!”黄幺跳到船上。
江大山奉命过河接人,却只接到两个,他觉得这事没办好。
就在即将开船时,突然有石匠说:“过去看看。”
“对,过去看看。”其他石匠应声。
真的只是过去看看,有便宜且没危险,他们才会跟着打顺风仗。
见大家都上船了,江大山下令开船,对石匠们说:“黄老爷坑了大夥的工钱,还想吞掉赵老爷的一千两银子。赵老爷就联合村中佃户,把黄老爷当场打死。赵老爷还说,巡抚老爷是他亲戚。他要留在黄家镇不走,黄老爷的田产,以后都是他的。只要咱们跟着他干,他就愿意把田分出来。”
黄顺问道:“这赵老爷该不会骗咱们吧?他真的愿意分田?”
江大山笑道:“一千两银子,得买多少田产?赵老爷连一千两银子都不在乎,会赖掉你那几亩田?”
“那就干!”黄顺咬牙切齿说,“老子早就想动手了!”
黄幺一直没说话,只是遥望对岸,也不知在想啥。
渡船靠岸,江大山率先跳下:“赵老爷,我把人接回来了。”
赵瀚还没开口,黄氏兄弟便带着家奴杀来。
这次来的家奴不多,只有四十几个,其他两家的奴仆都没出动。
黄幺扔掉铁钎,默默走到乱石滩,捡起一根扁担握在手里——铁钎太过笨重,不如扁担好使。
“我爹呢?”
黄顺成隔得老远就大喊:“爹,你没事吧?爹……”
“你爹死了,你爷爷在这呢。”赵瀚笑着回答。
“爹!”
黄氏兄弟终于看到父亲的尸体,瞬间怒火中烧,带着家奴就往滩上冲。
大部分佃农躲得老远,就连交了投名状的佃户,也被四十多个家奴吓得连连后退。
张铁牛从另一边冲来,提着板斧哇哇大叫:“俺铁牛来也!”
“公子接枪!”
陈茂生扛来赵瀚的**,使劲全身力气掷过来。
**在空中划过抛物线,以优美的姿势落地,距离赵瀚……足足两丈远。
赵瀚强忍着没有吐槽,奔过去捡起**,把手中佩刀给陈茂生扔回去。
单刀换成**,赵瀚的武力值陡然翻倍,虎入羊群般开始冲杀。
他算彻底明白了,再挑拨,再怂恿,都不如杀几个。他是外地人,银子再多,不过是冤大头,不过是仁慈老爷,必须在这些佃户面前展示武力。
家奴们还没近身,就被赵瀚挑翻一个,转眼之间又是一个。
连续刺死三人之后,其他家奴都绕着赵瀚跑,根本不敢跟他正面相对。
张铁牛杀入家奴的侧方,双手持斧不断挥砍。被家奴砸了几棍,他也全然不当回事,只是一味的往前冲杀。
这货没有练过武艺,出招毫无章法,就是仗着勇武砍人而已。
根本不用帮忙,只他们两个,在一照面之间,就把四十多个家奴杀得崩溃。
黄顺成、黄顺章兄弟,也不想着给父亲报仇了,扔下棍棒转身就跑。他们不是铅山县衙役,也不是匪寇出身的钞关士卒,平时顶多逞凶欺负佃户,哪遇到过这种烈度的阵仗?
“杀呀!”
直到此刻,陈茂生终于捡起腰刀,把刀高高举过头顶,中门大开就那样冲出去。
庞春来远远站立,手按铁剑,捋着胡子,面带微笑。
就这距离,他根本看不清,只见一团团影子动来动去。
“杀黄家,分田地!”江大山举起铁锹做动员。
黄幺和黄顺已经在冲了,各自挥舞扁担,追着逃跑的家奴就打。
“分田地,分田地!”
交了投名状的佃户,此刻终于敢动手。
其余佃户躲得老远,见黄氏兄弟和家奴溃逃,突然有人按捺不住,捡起石块去砸黄老爷的尸体。
“叫你占我田,叫你害我娘,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这佃户抓着石块不停的砸,一边砸一边喊,一边喊一边哭,黄老爷的脑袋很快变得血肉模糊。
此时,又有佃户举着扁担冲出,疯狂大喊:“分田,分田!”
越来越多佃户开始行动,表情狰狞可怕,完全进入狂热状态。
一个人追上家奴,立即几个人帮忙,各种工具胡乱招呼。把家奴活活打死了,依旧不肯停手,田野间到处是各种死相的尸体。
“去黄家祖宅!”
不知有谁喊了一句,所有佃户都惊醒过来,随即以更疯狂的状态涌向黄家。
黄幺生了一双大长腿,跑起来比赵瀚还快。这厮很快超过张铁牛,手持扁担冲到最前方,飞起一脚把黄顺章踹倒。
黄顺章挣扎爬起,迎面就挨了一扁担。
黄顺成却是自己踩空,狼狈跌入水田。张铁牛从田埂跃下,凌空一斧劈出,斧头直接嵌入黄顺成的脑袋。
赵瀚追上来,一枪把黄顺章刺死。
无数佃户和石匠,抄近路杀往黄氏祖宅。
大门进不去,那就翻墙而入。
冲入宅中,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抢。
“别打,那是我闺女!”
“我兄弟是给黄家背柴的,他才十三岁,没造过孽!”
“……”
留在宅里的黄家奴仆,要么是丫鬟婆子,要么是未成年小厮。却也被这些佃户泄愤,好些无辜奴仆,都被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是被当场打死。
很快有人冲进内院,黄遵道的正妻五十多岁,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被佃户被打翻,接着被活活围殴致死。
当赵瀚赶到时,黄遵道的四个孙子、两个孙女,全都已被打死了,年龄最大的才十四岁。
“快停手,快停手!”
赵瀚嘶声大喊,却根本压不住。
这些佃户,要么做顺民,要么做暴民,拿捏不准中间值。
此时此刻,赵瀚真的想前往瑞金,向那三位田兵首领取经。他们又是如何约束农民,压制官府和地主,达成一种奇妙和谐的呢?
“给老子停手!”
赵瀚调转**,将一个佃户砸翻,上前揪住其衣服说:“停下来!”
这个佃户,刚才正在暴打小孩,可能是哪个家奴的儿子。
小孩已经奄奄一息,眼看着活不成了。
每个顺民的心中,都潜伏着一头猛兽,赵瀚一下子释放出上百头猛兽。
这是一柄双刃剑,用不好会割伤自己。
赵瀚拄枪跳上院中石缸,踩稳缸沿大喊:“还有没有清醒的,快快来我身边!”
连续喊了好几遍,黄幺最先奔来,接着是张铁牛、江大山和陈茂生。
张铁牛惊骇道:“都他娘的疯了,连几岁孩童也杀,老子拉都拉不住。”
“赵老爷,有人要放火,被我打跑了。”黄顺突然也跑过来。
“不准再杀人,更不准放火,”赵瀚下令道,“你们各自去寻相熟的,让他们不要再动手,否则我就不分田了。赶快去,切记切记,谨防有人放火!”
不知何时,小翠和小红,搀扶着庞春来进了院子。
庞春来一身稀泥,估计是眼神不好,半路摔进水田里了。
虽然稀泥裹身,庞春来依旧保持风度,缓缓说道:“瀚哥儿,暴民成不了事。他们眼下有多凶,遇到官兵就有多怕。”
“我晓得。”赵瀚无奈道。
若非想要快速建立根据地,他哪会选择这种低级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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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17 | 只看该作者
江大山的行动并不顺利,因为他是外姓,很多人都不听他的。
黄幺和黄顺却迅速破局,他们首先收拢石匠,威胁再杀人就不给分田。又将十多个石匠分出,各自寻找关系要好的佃户,半威胁半劝阻的让众人停下来。
至于张铁牛和陈茂生,两人在村镇里没啥熟人,只能一路暴力解救妇孺。
嗯,陈茂生没再当气氛组了。
张铁牛负责把人救出,陈茂生负责安抚人心,并让妇孺们跟在自己身后。
只一炷香功夫,局面已经稳定。
有个佃户恢复神智,看着满地尸体,“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赵瀚没有再亲自出手,而是仔细观察情况。
江大山,有胆气,有脑子,因为是外姓,往往被孤立。
黄顺,有胆气,做事稍显暴躁,不听劝的佃户,直接就拳打脚踢。但顾全大局,赵瀚召集人手时,他制止了放火事件才过来。
黄幺,话不多,沉稳细腻,自制力强,执行力强,在黄家镇威望极高。
如果没有赵瀚出现,他们自行起事的话,黄幺肯定是农民军首领。
“赵相公,救命啊!”
黄老爷的心腹家奴黄三水,这货竟然没被人打死,此刻鼻青脸肿爬出来求饶。
黄顺疾步走过来,一脚踏其背心,将黄三水踩趴在地:“赵老爷,谁都可以饶过,独这黄三水饶不得。”
黄幺、江大山也走来,一人拿扁担,一人持铁锹,随时准备把黄三水打死。
黄三水惊恐大呼:“赵老爷救命,我晓得黄遵道的银子藏在哪!”
赵瀚微笑道:“捆起来。”
张铁牛提着斧子,带着陈茂生往这边走,身后还跟着一串老弱妇孺。
他们把幸存者都收拢了,陈茂生边走边做思想工作:“我家公子心善,是专为苦命人做主的。你们不要怕,只要听公子的话,公子就会护着你们……”
赵瀚扫视一眼,问道:“都齐了吧?”
当然没人肯走,佃户和石匠们,都还等着赵老爷分田呢。
“你们,愿意听我的吗?”赵瀚问道。
江大山突然跪地:“全凭赵老爷做主,都听赵老爷的!”
“都听赵老爷的!”
众人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了一地,只求赵瀚能够兑现分田的承诺。
赵瀚呵斥道:“都站起来,老子不喜欢膝盖软的。”
有些人站起,有些人还跪着,都眼巴巴望着赵瀚,脑子里想的全是分田。
赵瀚指着院中空地:“之前没定规矩,你们胡乱杀人,我也不好责罚。现在定第一条规矩,把抢的东西都交出来,全部放在那里等我处置!谁敢私藏,被我搜出来,就不给他分田!”
众人惊骇,纷纷交出财货,害怕赵瀚派人搜身。
赵瀚又说:“大山,你清点佃户人数。茂生,你清点还没死的黄家人。”
两人立即行动,佃户(包含石匠)共有103人,幸存的黄家人(包含丫鬟婆子和小厮)还剩18人。
另有几个重伤者,死活全看天意,镇上只有个蹩脚郎中。
赵瀚宣布说:“黄遵道的田产,我拿出一半来分,优先把你们佃耕的分出,毕竟田里还有你们种的庄稼。”
突然,有个佃户说道:“赵老爷,能不能重新分,我家佃的都是下田。”
“对,我家佃的田也不好。”又有佃户附和道。
赵瀚说道:“若分到下田,我会酌情给予补偿,多给你们分一些。”
听到这话,没人再有异议了。
赵瀚继续说道:“今天立功的,陈茂生、张铁牛、黄幺、黄顺、江大山、江良、刘柱。你们每人可以多分二亩地!”
“多谢赵老爷!”黄顺大喜,连忙跪下。
其余受赏的,也纷纷跪下。
江良和刘柱,都是跟随江大山,一起过河接石匠的外姓人。
赵瀚随即又宣布,率先站出来交投名状的,包括那个黄老实在内,每人可以多分一亩地。
立马又跪一堆,赵瀚都懒得叫人起来了。
其余佃户,皆懊悔不已,只恨自己太傻。若早些跟着赵老爷办事,家里岂不就能多出一两亩地?
赵瀚说道:“铁牛,黄幺,你们带些人,去接管镇上店铺。黄遵道的店铺,现在全都是我的!分田先不急,明天丈量土地,今天把名册登记出来。”
张铁牛和黄幺领命离去。
赵瀚又让小红、小翠,去安抚那些老弱妇孺,顺便甄别黄遵道的直系血亲和心腹。
取来笔墨纸砚,浑身污泥的庞春来,坐下给分田者登记造册。
小红和小翠,家里自然也是可分田的。
造册完毕,众人欢喜,情绪高涨。
赵瀚笑道:“黄家还有两个大户,一个是黄二爷,一个是黄大爷。要是我哪天进城办事,这两人会饶得了你们?你们分到的田产,若不想被抢回去,就跟着我再杀一通!敢是不敢?”
“敢!”
“跟着赵老爷干了!”
“……”
众人纷纷怒吼。
赵瀚说:“不准杀害老弱妇……嗯,就是不杀老人、不杀小孩、不杀女人。谁再敢乱杀,就把他的田收回来。记住没有?”
“赵老爷,地主家的小崽子也不杀?他们长大了报仇咋办?”有佃户质问。
赵瀚回答:“先抓起来,交给我处置!”
黄家祖宅外,已经围了许多佃户,都是闻讯赶来入伙的。
赵瀚带人杀向黄二爷家,那些佃户主动跟随,半路上又陆陆续续增员,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变成两百多人。
黄二爷家,大门紧闭,并悄悄派人去县城报官。
赵瀚还没下令,佃户们就开始翻墙,又是一阵烧杀抢掠。
分了田的佃户没乱来,可后续加入的却不管。即便半路上,赵瀚再三强调,那些家伙还是动手滥杀,生怕留下黄家孽种会有后患。
另外还有个黄大爷,根本不用赵瀚带头,就被自发起事佃户抢杀干净。
镇上三黄,悉数灭门。
而参与抢劫杀戮的佃户,有六成以上也姓黄,几百年前是同一个祖宗。
更诡异的是,赵瀚没有对黄大爷动手。可那些自发起事的佃户,在抢光黄大爷之后,主动搜来田契献给赵瀚。
他们怕事,怕官府追究。
因此,赵老爷必须出面顶着。赵老爷吃肉,佃户们自愿喝汤,今后给赵老爷做奴才便是。
赵瀚对此非常无语,只能给后续起事的佃户分田。
但是这些佃户,分到的田产较少,算是一种变相惩罚,不听话的就要惩罚!
“赵老爷,西北边还有个李老爷,咱们一道去抢了分田!”黄顺喜滋滋跑来建言,这货分田已经尝到甜头。
赵瀚笑道:“不急。”
李家也是镇上的大姓,约占两成人口,祖上出过一个进士。
不过,李家的地盘靠山,位置不是很好,许多田产都是山地。他们占据了大片山林,除了耕种之外,还会烧制木炭卖给过往客商。
可以把李家留下,算是一个对比,让自己这边的农民,看看他们有多幸福。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然而赵瀚料错了,三黄灭门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到西北边。
傍晚时分,无数李氏佃户,自发灭了李老爷的满门,带着田契过来投献给赵瀚,请求赵老爷主持分产分地。
带头者叫李正,是李家的烧炭工,这场暴动也以烧炭工为主力。
“赵老爷,田契都在这里,一亩田都没动,”李正跪地磕头道,“请赵老爷主持公道,把田产都分给咱们苦命人!”
“李兄弟请起,我保证公平。”赵瀚只能接纳。
这些田产,赵瀚都能自己截留一半,等于他变成黄家镇最大的地主。
拿出一半,分给参与起事者。
剩下一半,归赵瀚所有,可佃耕给普通农户。只要他减租减息,就能获得佃户支持,就是仁慈善良的好老爷。
不得不承认,赵瀚也尝到甜头了,甚至有些沉迷其中。
但是,赵瀚很快清醒下来。
这些农民,把抢来的土地主动投献,无非是让赵瀚去扛官府压力。
扛不住,万事皆休。
必须以土地为纽带,将农民们糅合为一个整体。
立规矩,聚民心,编行伍,明赏罚。
自己拿着恁多土地有啥用?
今后论功行赏,立小功者赏钱,立大功者分地,把自己的地全分完也无所谓。
只要外部威胁还存在,这些农民就被绑定了。
分了地的农民,可不会轻易跟官府妥协。
而且,黄家镇的事情,若是传到隔壁村镇,恐怕还有人趁机起事。
农民起义就像病毒,爆发起来很可怕。
就拿闽南那边来举例,史姓大地主盘剥无度,府城郊外的农民只能忍受,卖儿卖女、上吊**也不敢反抗。
崇祯初年,突然有农民起事,数百人冲进地主宅院,灭了史老爷的满门而分地。
消息传出,犹如星火燎原。
南安、安溪、永春、德化、长泰、尤溪、大田、永福、闽清、仙游……跨府连州,纷纷起事,旬月之间占领十多个州县。
可惜,都是自发起事,农民军一盘散沙,被官军半年之内剿灭。
清扫刷洗黄家祖宅,赵瀚当夜就住进去,押着黄三水去拿黄老爷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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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26 | 只看该作者
黄遵道的银子,藏得并不隐秘,就在后院挖一地窖而已。
地窖之中,有个大木箱,用黄铜皮包裹着箱身。
明显是为了防止偷窃,几根大铁钉穿过箱底,狠狠打入地面石板中,整个箱子都被固定住了。
另外,箱盖被上了六把锁……
“铁牛,砸开!”赵瀚吩咐道。
张铁牛不敢用斧刃,只拿斧背一顿乱砸。他手臂都砸软了,总算砸坏四把锁,这让赵瀚对箱子里的财宝愈发期待。
“砰!”
最后一把锁砸掉,张铁牛掀开箱盖。
赵瀚的表情非常精彩,愣了几秒钟,突然骂道:“这狗日的,银子没藏几个,箱子倒是挺唬人。”
抬着大秤那么一称,仅有二千七百多两。
其中一千两,还是赵瀚扔出的鱼饵!
难怪黄遵道会如此着急,连春耕都顾不上,就逼着佃户赶紧做工。赵瀚随便扔出的银子,已经是黄家几代积蓄的一半多。
一个偏远乡下的土财主,真的不能有过多指望。
黄遵道虽然在镇上开了客栈,还开了几间店铺,但客流量并不大,一年下来也赚不到几个钱。
靠盘剥农民佃户,又能炸出几两油水?
更何况,黄遵道还有个儿子,已经搬去县城居住,因为付不起嫖资,让妻子回家拿钱赎人。这又是一笔花销!
黄老爷的真正财产,是土地,是祖宅!
仅这黄家祖宅,没有千两银子,根本别想建出来。
唉,也聊胜于无吧,大同社的现金流,总算增涨到3000多两。
接下来几天,就是登记人口,丈量全镇土地。
无论是制定规矩,还是要杀人立威,都得把地分出去再说。
只有分配完土地,赵瀚才能真正建立权威!
……
丈量土地期间,黄家镇农民暴动的消息,迅速朝着禾水下游传播——上游是大山。
下游的茅田村、银坑村,都还只是村落,连镇子也没形成。
在明代,镇与村不属于行政单位,没有镇长和村长,两者之间没有统属关系。
两村的里甲长官,皆大惊失色,一面防备农民起事,一面派人去县里报官。
报官有用?
最近的卫所在永新县,即永新守御千户所,那边管不了庐陵县的事情。
庐陵县治,附郭吉安府城。
“县尊,黄家镇暴民作乱,为一吉水秀才赵言蛊惑。请县尊为民做主,海捕通缉秀才赵言,派兵镇压那些闹事乱民!”
堂下站着两人,一是庐陵黄氏的族老黄煜,二是黄遵道的幼子黄顺理。
黄家镇的黄氏,仅仅是庐陵黄氏的一个分支!
知县孙扬怀,捋着胡子说:“本县已知,这就去通报府尊,你们回去慢慢等吧。”
附郭府城的知县,能有什么权力可言?
你当人人都是王阳明啊。
王阳明离开龙场驿,第一个职务就是庐陵知县。任期仅七个月,县内大小势力,就被治得服服贴贴。
同样身为庐陵知县,孙扬怀上任两年,只能管到县衙一条街。
本来公公婆婆就多,突然又空降一个太监……
第二天,吉安知府徐复生,收到庐陵知县的汇报。
徐复生是徐霞客的族兄弟,徐复生的女婿吴基美,正是徐霞客的亲外甥。
但这货昏庸不做事,徐霞客后来到吉安旅游,情愿住在陌生人家里,也不愿麻烦这位亲戚。并且,还在《徐霞客游记》里吐槽,说徐复生一点都不负责,本该亲自主持生员岁末考试,考试当天却突然放鸽子,整个吉安府的秀才都非常失望。
“就一个小镇?”
此时此刻,徐复生接到民乱消息,笑了笑便扔在一边不理。
在徐知府看来,一个小镇出事,那也配叫民乱?
知府手里是没兵的,必须等事情闹大了,才有理由招募乡勇,从士绅口袋里弄钱。
吉安也有千户所,但指望不上,卫所兵还不如乡勇管用。
赵瀚占领黄家镇的事情,只在徐复生脑子里停留几秒。这位知府,慢悠悠走出府衙大门,坐着轿子听曲看戏去了。
想让知府募兵镇压,麻烦先把整个宣化乡占了再说!
……
吉安知府不着急,吉安税监却急得很。
井冈监税太监被杀,钞关被洗劫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吉安府。
吉安监税太监大怒,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派人前往南昌,报告给江西镇守太监知晓。
江西镇守太监也没法……
崇祯皇帝,在重用太监的同时,也收回太监许多特权。
江西镇守太监,若无巡抚支持,没有资格调兵。就算有巡抚支持,也还要跟江西三司沟通,等流程走完估计都明年了。
江西巡抚解学龙,正忙着重建滕王阁,别的事情他啥都不管——特别是太监的事情!
无奈之下,只能重新派太监,前往井冈镇收税。
同时,通缉井冈巡检费映珙,传令铅山税监王衡,联合铅山知县去费家搜捕要犯。
铅山官府还没收到消息,费家就已经得知详情。
费元真紧急召开族老会议,将费映珙从家族除名,然后聚集家奴准备对抗官府。
真把费家惹毛了,知县今年别想征收赋税!
……
却说费如鹤带着费纯,千里迢迢来到井冈镇。
他逮着个农民问道:“老表,井冈巡检衙门在哪边?”
农民顺手一指:“那边,都没人住了。”
“没人住?”
费如鹤迷糊道:“费巡检不在吗?”
估计是太监招人恨,农民幸灾乐祸道:“费巡检干出好大事,早就带着银子跑了。”
“跑了?”费如鹤有些傻眼。
农民说道:“费巡检杀了太监,抢了钞关银子,不晓得跑去哪边。”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继续往前走,费纯说道:“少爷,咱在镇上歇一夜,明天就回铅山吧。”
费如鹤连连摇头:“好不容易出来,就是要做大事的,哪能找不到四叔就回去?”
“那咱们该去哪儿?又该干啥?”费纯问道。
“容我再想想。”费如鹤急得直挠头。
远在异乡,一个人都不认识,这他娘的能干啥啊?
在井冈镇寻客栈住下,费如鹤左思右想,突然有了眉目:“咱们学《水浒传》里的好汉,锄强扶弱,劫富济贫,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
费纯不敢反对,只嘀咕道:“少爷,你那是做土匪。”
费如鹤烦躁不已,郁闷道:“唉,别说了,先去填饱肚子。”
主仆俩来到客栈大堂,点了酒菜,趴在桌上发愣。
“听说了吗?黄家镇的农民造反了!”
“真的?那还怎么做生意?”
“不耽搁做生意,乱民只杀地主,对来往客商分毫无犯。”
“这可说不准。”
“嘿,这事我晓得,我前两天就在黄家镇,还跟带头起事的赵相公同桌吃过饭。”
“兄台快坐过来,今天的酒我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快说说,到底怎生回事。”
“那赵相公,是吉水秀才,姓赵,名言,字子曰。”
“赵子曰?这名字有趣,一听就出自书香门第,怎的就带着农民起事了?”
“嗨,都是镇上黄员外逼的。这赵相公出了一千两银子……”
赵子曰?
费如鹤与费纯对视一眼,又是欣喜,又是惊骇。
费纯喃喃自语:“瀚哥果然还是造反了。”
“你知道他打算造反?”费如鹤问道。
费纯点头说:“不止瀚哥要造反,庞夫子也要造反,他俩去年就在暗中谋划。”
“嗙!”
费如鹤猛拍桌子,由于声音太大,店中食客都扭头望着他。
“咳咳!”
费如鹤咳嗽两声,连忙说:“那黄员外欺人太甚了。”
食客们顿时附和:“就是欺人太甚,竟然坑骗赵秀才一千两银子。”
等那些人转移注意力,费如鹤才低声抱怨:“先生和赵瀚,悄悄做恁大事,竟也不告诉我一声!”
费纯问道:“少爷敢造反吗?”
“有……有什么不敢?”费如鹤语气变弱,他还真的有些害怕。
费纯劝道:“少爷,咱还是回家吧。”
“我不回!”
费如鹤咬牙道:“咱们改名换姓,跟着他造反试试,痛痛快快干一场!”
费纯一脸苦涩:“少爷,何必呢,你又不缺银子花。”
费如鹤纠结道:“我就想干大事,老实考武举做官,那是干不成大事的。就算能带兵打仗,还得看文官脸色,还得给太监当孙子。这话是四叔说的,他肯定不会骗我。”
费纯无力再劝,只得闭嘴。
突然,客栈外面有人喊:“太监又来了!”
众人纷纷跑出客栈,却见门口贴着告示,大意为:监税太监重建井冈钞关,现招募税吏、税卒若干,有意者明日到巡检司衙门报道。
费如鹤顿时眼睛一亮。
他拉着费纯去打听消息,太监只带了四人赴任,其中一人在河边看守船只,另外三人跟太监一起住进巡检司。
这些监税太监,麾下没有编制,只能自己临时招募,就连带来的四个跟班,也是在庐陵县招的混混。
费如鹤前往河边,花费双倍价钱,从渔民手里买来一艘小船。
他对费纯说:“你守在船上,夜里打着灯笼,等我来了就开船!”
“少爷要作甚?”费纯问道。
费如鹤笑着说:“学四叔,杀太监,做大事!”
费纯惊道:“你疯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费如鹤讥笑道。
事实上,费如鹤也不知自己的志向是什么,他只希望能轰轰烈烈做大事。
让费纯守在渔船上,费如鹤提刀背弓前往巡检司衙门。
“嗙嗙嗙嗙!”
费如鹤疯狂拍门。
一个太监的跟班把门打开,没好气道:“税监老爷今天刚到,一路累得很,想入伙明天再来。”
“老子就要今天入伙!”费纯一脚把此人踹翻。
其他跟班纷纷围过来,费纯也不拔刀,只用刀鞘将这些人打倒。
太监寻声而来,正好见到此景,赞叹道:“真壮士也!”
费如鹤抱拳说:“九江张尧年,拜见税监老爷。我在九江杀人了,有命案在身,税监老爷敢不敢收?”
太监大喜道:“怎不敢收?杀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今后跟在咱家身边好好干!”
太监觉得自己招到了猛将,不怕像前任那样被人宰了,当即让跟班去买酒菜回来招待。
说是买酒菜,肯定是不要钱的。
费如鹤大吃大喝一顿,更加感激涕零,自告奋勇要为太监守夜。
当天夜里,费如鹤摸进房间,一刀把太监砍了。
这货提着头颅直奔河边,跳上渔船说:“快开船,黄家镇在上游!”
新上任的太监纯属倒霉,遇到费如鹤这种二愣子。一两银子也不抢,只为见鬼的办大事,稀里糊涂就被取走脑袋。
太监在睡梦中被砍死,估计醒来已是阴曹地府,见了阎王也不知该咋说自己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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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34 | 只看该作者
全镇的户口册,已摆在赵瀚面前。
数据做得非常详细,除了个别自耕农、小地主之外,其他佃户都不敢隐匿信息。
是的,黄家镇还有自耕农和小地主!
都是近几十年内,从三黄、李家分出去的族人。他们也恨三黄和李氏,如果遇到天灾,很容易被大地主侵占田产。
全镇有517户,共计丁口3645人,其中男丁2029人、女口1616人。
以上数据,12岁以下孩童未统计,因为古代非常容易夭折。赵瀚下令,专门给12岁以下孩童另立副册。
同时,大族留下家奴,也暂未进行统计,赵瀚另有安排。
若把全部人口算上,应该能超过4000人。
从以上数据可以看出,男女比例非常离谱,黄家镇肯定有杀害女婴的传统,并且有大量光棍儿存在。
另外,老年人口比例很低,全镇平均年龄为岁(12岁以下孩童不统计)。
医疗卫生水平差,并不是主要原因。
纯粹是种的粮食不够吃,一旦遇到歉收,就有老人主动**。特别是老妇人!
“公子,田分好了。”陈茂生捧着鱼鳞册进来。
赵瀚手里,包括山地在内,约掌握18000亩土地。
江大山、李正等主动立功者,每户分得20亩地;
黄老实等交投名状者,每户分得19亩地;
第一批起事者,每户分得18亩地;
第二批起事者,每户分得16亩地;
第三批起事者,每户分得15亩地;
从头到尾看戏的顺民,每户分得5亩地。
当然,以上只是粗略规定。若有人分到下等田,赵瀚会酌情多给,尽量以公平为前提。
一共分了8000多亩地出去,赵瀚自己还剩10000亩左右。
“没出乱子吧?”赵瀚问道。
陈茂生说:“闹了几场,还有人打架,都被铁牛带人制止了。”
黄家镇最大的地主赵子曰先生,收起户籍册和土地册,面带笑容道:“召集全体农户,后天早上来黄家祖宅大门外开会。对了,告诉他们,不管大人小孩,来了就能白领粮食!”
……
此时春耕已经结束,赵瀚在分田的时候,尽量谁佃耕的土地就分给谁,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利益纠纷。
天光微亮,算上孩童在内,约有四千人左右,陆续来到黄家祖宅外。
大门开启。
赵瀚跨步而出,身后是庞春来、张铁牛、陈茂生、江大山、黄幺、黄顺、李正、江良、刘柱、小红、小翠等人。
扫视众人,赵瀚朗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来领粮的,不晓得开会是啥子东西。”
“哈哈哈哈。”
一些农户笑起来,更多农户则是满脸期待。
“我也不让你们久等,”赵瀚对陈茂生说,“开始放粮,每个大人(12岁以上)五斗米,小孩减半。按登记的户册来分……”
“赵老爷!”突然有人喊。
赵瀚问道:“怎么了?”
那人吞吞吐吐道:“我……我要登记户册。”
“立即给他登记户籍,”赵瀚也不责罚此人,而且语气和蔼道,“谁还没造户册的,都可以来登记,按户口领粮食,大人五斗米,小孩子减半。”
此话一出,突然跑来二十一户村民,全是自耕农和小地主。
他们跟被灭门的大户关系较近,不是感情关系,而是血缘关系,被分家出去不超过五十年。
登记完毕,赵瀚开始放粮。
说好的每人五斗,就是五斗,而且没有用小斗。
黄遵道虽然银子不多,屯的粮食却多,这玩意儿才是农村硬通货!
另外几个大户同样如此,黄二爷家甚至只有300多两银子,粮食却屯了好几千石——有些都发霉发黑了,也不愿拿出来分给穷人。
赵瀚这次分发的,就全部属于陈粮,继续储存只能烂掉。
只见一个又一个农户,被点名之后过去领粮。虽然都是些陈粮,却足够他们高兴,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还没领粮的农户,都翘首期盼,生怕赵老爷中途反悔。
一直放粮到接近中午,总算所有人都分到粮食。
“菩萨保佑赵老爷!”
突然有农户下跪,带着哭声高喊。
犹如病毒传播,一个传染一个,转眼间四千余人全部跪倒。
赵瀚也懒得制止他们下跪,他已经想明白了,喊一万句口号,不如做一件实事。
分粮就是实事,无非三个目的:
第一,处理即将烂掉的陈粮。
第二,清查户籍人口,让没有登记的农民,为了分粮自己冒出来。
第三,立信。赵老爷说话算话,说分粮就分粮,说五斗就五斗,而且不用小斗。
只有确立了信用,接下来的开会内容,才会有人真正服从。
“还有谁没分到粮食?”赵瀚问道。
无人说话。
“那好,”赵瀚笑道,“我宣布第二件事,黄家镇今后改名武兴镇。由我担任镇长,陈茂生担任副镇长。武兴镇,下辖四个村,每村设村长一人。”
“第三件事,天启年之后,官府增加的田赋,你们分到的土地都不用交,只按万历年间的田赋征收!”
“第四件事,不征辽饷!”
“第五件事,不征火耗!”
“第六件事,不征杂派!”
“第七件事,不征徭役!”
“第八件事,我剩下的一万亩地,按人头均摊佃租给你们。租子下调一成半,就是说,你们以前交一石租,今后只交八斗半!”
会场瞬间闹腾起来,农民对更改镇名无所谓,剩下的几件事却句句震撼人心。
他们下意识的不敢相信,可想想赵瀚放粮的行为,不由自主的又都相信了。
江大山、黄幺、黄顺、李正四人,他们都是有见识的聪明人,此刻又是兴奋又是恐惧。
赵老爷要造反!
可他们已经杀了大户,上了贼船,再想下船很难。
而且他们分了田地,也不愿再过老日子,只能跟着赵老爷一起拼命。
赵瀚示意众人安静,笑着说:“第九件事,黄家宗祠,改为武兴镇私塾,由庞夫子担任山长。全镇十二岁以下孩童,不管男童女童,每天必须上课半日。不收你们的学费,中午还管一顿饭,饭钱由我来出!十二岁以上,愿意读书的,也可以来旁听。不收学费,但不会管饭!”
农民们都没当回事,读书有个屁用,又没钱考秀才。而且,几岁的娃娃,可以帮家里干活,跑去读书岂不浪费?
突然,赵瀚说道:“七岁以上,十二岁以下,不管男童女童,谁要是不来上课,我就加田赋、涨租子!”
这话都把人听傻了,只有逼着农民做工的,哪有逼着孩子读书的?
可若不送孩子读书,就得加田赋、涨租子。
赵瀚又说:“第十件事,你们之中,但凡是佃户,就算没有跟我做事,至少也分到了五亩地。既然分地了,那就得出力。每家每户,出一个青壮,我要编练勇团!谁敢不来,我把田收回去!”
农户们都不说话,死寂一片。
“押上来!”
赵瀚突然爆喝。
从黄家祖宅,陆续押出七人。
赵瀚指着黄三水说:“此人是谁,你们都清楚,也知道他都干了什么。我就不开公审大会了,铁牛,行刑!”
张铁牛抡起斧头,将嘴里塞布团的黄三水,当场砍得脑袋开花。
赵瀚又指着两人说:“这两个人,带头抢杀地主黄遵明。黄遵明虽然是黄遵道的亲兄弟,但早就分家出来,他只是个小地主,干的坏事也不多。我已经再三申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胡乱杀人,却还有人敢抗命。铁牛,行刑!”
张铁牛抡起斧头,又把这两人砍死。
他们的家人,今天也来领粮食了,顿时哭喊声震天响。
其余农户,也战战兢兢,不敢把赵老爷当成好欺负的大善人。
赵瀚又指着剩下的四人:“我挑选能写会算的,帮着一起清丈土地。这四人偷奸耍滑,把别人家的田往大里量,把自家的田往小里量,想蒙混过关多分一两亩。大夥说说,他们有没有罪!”
“有罪!”
“该杀!”
这种事情激起众怒,无数农民喊打喊杀。
赵瀚说道:“此事虽然恶劣,但罪不至死。罚他们每人交出一亩地,充做私塾的学田。再让他们四人轮值,给私塾扫一年学堂!”
“好!”
农民们开始欢呼。
放粮是立信。
杀人是立威。
赵瀚趁机喊道:“现在,每家出一个青壮,过来登记编练团勇。大家放心,不会占用农忙时间,不会耽误你们种粮食!别糊弄我,四十五岁以上的不要,谁敢作假就等着被收田吧!”
农民们左顾右看,纠结之余,只得把家中青壮送出去。
因为,赵瀚已经有了威信!
更重要的是,赵瀚手里掌握着土地,那才是一件大杀器。
顷刻间,赵瀚有了五百多杂兵。
五百多分了田地,只能跟着赵瀚走,而且一大半见过血的杂兵。
殴杀地主,也算见血。
赵瀚这种玩法,有点类似隋唐时期的府兵制:土地国有,分给百姓。忙时耕种,闲时训练,战时打仗。
唐代府兵制的崩溃,是由于土地虽然国有,分出去却收不回来,人死了都还占着地。而且豪门大族,暗中吞没国有土地,却又仗着特权不交税。
长此以往,人口渐多,土地渐少。底层百姓,名义上可分土地,国家却无地可分,还要百姓交税和打仗。
土地国有,分配万民,并非什么灵丹妙药,关键还是中间的执行力。
执行力一完蛋,再好的政策也跟着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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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39 | 只看该作者
在明眼人看来,赵瀚已经造反了。
杀几个乡绅大族,只能算匪寇;不交田赋和辽饷,只能算抗税。
改镇设村,实属造反!
明代的镇和村,都只是聚落名称,不具备行政意义。
严格算来,只有镇上及周边,那三十余户算黄家镇,满打满算也就两三百人。因此黄家镇,只是一个小镇。
其余地方,按里甲制来算,约有30个里、300多个甲(官府报备没这么多,因为有大量隐藏户口)。按都图制来算,一共有2个都、24个图。
赵瀚直接更改朝廷的行政区划,废除了里甲制、都图制,将手里的地盘设为武兴镇,下设一个中心村、三个自然村。
仅从这个角度来看,赵瀚乃是大明第一反贼!
赣南、闽西农民军连成一片,跟官府对峙好几年。陕西、山西农民军,已经攻入北直隶,马上就要流窜到四川、河南。
以上这些起义军,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见谁更改行政区划。
赵瀚跟各省的造反同行们,已表现出本质区别,算是农民军中的一股泥石流。
普通农户,陆陆续续散去,只留下五百多青壮。
“江大山!”赵瀚喊道。
“在!”
江大山出列。
赵瀚说道:“兹任命你为武兴村村长。”
江大山大喜称谢,武兴村属于中心村,是四村当中最重要的。
“黄幺,任命你为上黄村村长。”
“黄顺,任命你为下黄村村长。”
“李正,任命你为李家村村长。”
首批追随者,他们分到的土地,只比其他农户多一点点。官职便是给他们的补偿,村长每月可领两斗禄米!
(按《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一石约为153.5明斤,两斗米就是30明斤。也有一石120斤的说法,可能是用小斗计算。)
另外,由于人才紧缺,这四人还兼有军职。
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一小队,一百人一大队。
张铁牛、江大山、黄幺、黄顺、李正,都被任命为大队长。
其中,张铁牛统领百余人,划归为赵瀚直管的标兵。
从嘉靖中期到崇祯初年,大明军队的作战主力,其实是各省标兵,而非武将们的家丁。
标兵制脱胎于营兵制,由名臣翁万达首创。
即总督、巡抚、总兵、副总兵、参将,因为军队不堪使用,于是挑选标兵亲自训练和指挥,跟卫所制、营兵制是并行不悖的。标兵的后勤,也由这些主官亲自负责,标兵兵额少则数百,多的时候能有上万。
翁万达就统领过上万标兵,以文臣的身份,军事实力傲视九边。
就连南方诸多省份,总督(巡抚)也有标兵配额。
很有意思,放眼全国,唯独江西督抚和总兵,没有资格招募标兵,蝎子粑粑独一份……这也算赵瀚的优势。
隔壁的湖广也弱,湖广督抚和总兵,不得招募标兵,但勋阳巡抚有少量标兵配额。
崇祯二年底,各省军队进京勤王,主力便是各地标兵。
它们是大明军队的最后菁华,直接被折腾得垮掉大半,接下来打仗只能靠家丁卖力。
当然,标兵制还没彻底崩掉。
历史上,闯王高迎祥,就是被孙传庭的标兵俘获。
头两批跟着赵瀚起事的,也悉数被任命武职,都有格外的补偿。
赵瀚宣布说:“团勇没有粮饷可拿,但是,训练期间管饭,打仗期间有开拔费和行饷!”
因为害怕官府围剿,赵瀚暂时不搞思想工作,必须集中全力进行军事训练。
“小队长以上,光棍儿都站出来!”赵瀚说道。
立即站出十二个,包括江大山、李正、黄幺和黄顺,果然是没有牵挂才敢闹事啊。
赵瀚问道:“想不想讨媳妇?”
“想!”
稀稀拉拉回答。
赵瀚喝问道:“想不想讨媳妇,大声点!”
“想!”全体吼道。
赵瀚立即让陈茂生带人过来,都是大户家中的未婚丫鬟和寡妇。
赵瀚当场撕掉卖身契,对这些妇人说:“你们自由了,可以选择回家。也可以留在我府上,我给你们重新签短契。不管是回家的,还是想留下做工的,都可以选个丈夫。当然,你们也可以不选。想要成亲的站出来!”
大姑娘、小寡妇们,都显得拘谨不安,竟无一人主动出列。
赵瀚又说:“想要成亲的,我当场送半石粮食做贺礼!”
“我……我……”
终于有个寡妇出声,吞吞吐吐道:“我还有个儿子,今年两岁了。”
这寡妇,是黄老爷心腹家奴的遗孀。
赵瀚问道:“谁愿养便宜儿子?”
九个单身汉互相看看,用眼神沟通之后,一个小队长出列:“我愿意。”
便宜儿子也姓黄,都不用改姓。
赵瀚又问寡妇:“你愿意嫁给他吗?”
寡妇看看小队长,虽然这人相貌难看,但也算比较壮实,于是红着脸点头不说话。
士绅大族才讲贞节,底层百姓哪管许多,能顺利讨到老婆,能吃上饱饭就知足了。
“好!”
赵瀚笑道:“你们便是一家人,过去领半石粮食做新婚贺礼。”
那小队长只是傻笑,将寡妇拖到自己身后,生怕被别人抢去一样。又喜滋滋带着老婆领粮食,浑身充满了干劲,官府若派兵来征讨,这厮为了土地、老婆和儿子,能豁出命去跟官兵拼了。
见他们组成新家庭,而且还有粮食可拿,其他男女都蠢蠢欲动。
赵瀚继续问丫鬟和寡妇:“谁还想要成亲?”
立即有二十多人站出,只剩少数还拉不下脸来。
黄幺突然说:“赵老爷,我能先选一个吗?”
赵瀚对黄幺非常器重,说道:“你选。”
黄幺对一个丫鬟说:“妹子,跟我过吧。”
那丫鬟哭着点头,越哭越大声。
赵瀚把江大山叫来,低声问:“怎么回事?”
江大山回答:“黄幺跟这人的姐姐是相好,都张罗着成亲了,被黄老……被黄遵道的儿子抢去做妾,后来又被正妻打死。黄幺的姐姐,也被黄老爷失手打死了。”
“唉,都是苦命人,”赵瀚叹息说,“你们且去领粮食。”
黄幺没急着领粮食,而是跪在地上磕头:“赵老爷,我黄幺这条贱命,以后就是老爷的。什么时候让我去死,尽管支会一声便是!”
“好兄弟,快起来!”赵瀚连忙把黄幺扶起。
黄幺眼眶湿润,忍住没有落泪,带着老婆领粮食去了。
赵瀚也不讲什么人人平等,对江大山、黄顺、李正说:“你们也去选媳妇。”
三人大喜,各自挑选一个。
张铁牛看得有些眼热,他都快三十岁了,至今也没有成家,忍不住说:“公子……我……”
赵瀚笑道:“你也去选。”
张铁牛心里早就有目标,也不选年轻好看的,直接挑中二十多岁的寡妇。
屁股大,好生养。
张铁牛不问寡妇是否愿意,而是开门见山道:“有孩子吗?”
“两个儿子。”寡妇有些害怕,因为张铁牛长得太凶了。
“我不嫌弃,今后都姓张。”张铁牛立即多了两个便宜儿子。
这寡妇的公公,正是黄三水,尸体还摆在那没收殓呢。她的丈夫也是心腹家奴,前些天被打死,坟头草刚刚长出来。
男女平等?
先放一边再说!
理论和实操,总有一个要妥协,而今的主要问题是应对官府围剿,必须尽快收获这些“军官”的忠心。
小队长以上,都分完老婆了,赵瀚又让什长选老婆。
小翠和小红,没人敢去选。
赵瀚问陈茂生:“你不选一个?”
陈茂生咧嘴道:“我年纪还小,以后再说。”
没分到老婆的“军官”,每人发两斗粮食做补偿,答应今后给他们物色妻子。
其他不是光棍的军官,每人也领到一斗粮食。
普通小兵,每人领半斗粮食,算是他们的入伍费。
老婆和粮食发出去,杂兵们立即就有劲了,不再想着开小差回家。
……
黄氏宗祠内。
庞春来佩剑盘坐于地,他面前是两个塾师,一个来自黄家私塾,一个来自李家私塾。
“你们也看出来,赵老爷是要造反的,”庞春来威胁道,“你们可以逃走,也可以去报官。但你们若敢离开此地,全家必然横死,家里的地也会被收走。今后,黄家宗祠改为武兴私塾,你们就跟着我教书吧。”
两个塾师面露苦色,都不敢出言拒绝。
“江西不愧文风鼎盛之地,”庞春来感慨道,“宣化乡许多村镇都很偏僻,居然出过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还有十几个进士。难以想象啊。”
两个塾师还是不敢说话。
庞春来口中的状元,出自大山之中,即费映珙如今做土匪的地方。
正因为出了状元、探花和许多进士,才导致这些乡村土地兼并加剧,竟然找不出多少自耕农。要么是大地主,要么是分出来的小地主,普通农民全部沦为佃户!
黄家镇及周边村落,就那三黄和李氏,四家掌控90%的耕地,剩下10%也是他们的族人在占有。
人口拢共4000多一点,他们四家的青壮男仆,加起来就超过150人,随时可以转换成打手!
这不算什么,根据史料记载,明末的江南豪族,一家占有百万亩土地也不稀奇。在那种地方,你根本找不出异姓的自耕农,全他妈是大小地主和佃户。
犹如一个个肿瘤,切之不尽,将大明活生生拖垮。
11#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44 | 只看该作者
费纯坐在渔船上等待,脚边是个血迹半干的布袋。
费如鹤踩着石阶而上,一顿抓耳挠腮,盯着“武兴镇”的木牌看半天。
又来错地方了?
费如鹤一路坐船,已经走错好几个村镇。
“老表,”费如鹤叫住一个背锅的农民,“黄家镇是不是还在更上游?”
农民刚来镇上把锅补好,笑道:“这就是黄家镇,赵老爷改名字了。”
费如鹤顿时激动起来:“赵老爷是不是赵言,赵子曰?”
农民迷糊道:“赵老爷就是赵老爷。”
“多谢指点,”费如鹤抱拳说了句,立即转身大喊,“快上来,到地方了!”
费纯提着染血的麻袋,将小渔船在岸边拴好,便快步来到费如鹤身边。
主仆俩前往客栈,生意不是很好,都快中午了,大堂里也只有几个人吃饭。
客栈门口还贴着告示:本镇重金求购苞谷(玉米)、番薯(红薯),越多越好,按市价两倍收购,有意者可联系客栈掌柜黄大亮。
费如鹤不由叹息道:“瀚哥儿怕是过得不好,都快没粮食吃了。”
费纯说:“这客栈掌柜,该是瀚哥的人。”
原本的客栈掌柜,是黄遵道的亲信,被罚去山里烧木炭,也算一种劳动改造。
黄大亮识字不多,只能写自己的名字,能认识菜名却不会写。他被提拔为掌柜之后,每天还得抽空去私塾旁听,回到客栈一边工作一边练字。
赵老爷说了,一年之内,若学不会加减乘除,学不满两百个字,明年就换别人当掌柜!
“两位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店伙计跑来问。
这店伙计是小翠的弟弟,以前专给黄家打柴,如今被扔到客栈做伙计。
费如鹤说道:“我是赵老爷的族兄弟,我叫赵尧年。”
这货还跟“尧年”较上劲了,只因其崇拜叔祖——费家最后一位名臣,文武双全的费尧年。
店伙计大喜,对黄大亮说:“掌柜的,赵老爷的家兄弟来了!”
黄大亮几乎从柜台瞬移而出,三两句安排好客栈事务,便带着他们前往镇公所。
黄家宗祠,改为武兴镇私塾。
黄家祖宅,改为武兴镇公所。前院都是办公场所,赵瀚自己住在后院,庞春来、陈茂生、张铁牛及其妻儿也住后院。
一些丫鬟婆子,包括嫁给“军官”的,都可以留下来做活,签短约按月领取工资。
边走边聊,说了一些武兴镇的变化。
费如鹤忍不住问:“镇长是什么东西?”
黄大亮解释道:“里甲长都没了,现在只有镇长,镇长下边是四个村长。”
费如鹤朝费纯看去,主仆俩都一脸震惊。
这已经不是普通造反,赵瀚竟然敢直接改制!
黄大亮见他们被惊到了,顿时笑道:“这算什么?赵老爷还让女人当官呢。”
“女人当官?”费如鹤没听明白。
黄大亮解释说:“以前黄老爷家的丫鬟小红,现在改名叫黄绯,赵老爷亲自给取的大名。人家现在是武兴镇妇孺科科长,女人和孩童都归她管。赵老爷说了,不准随便打女人孩子,谁不听话就罚去扫镇街。”
费纯疑惑道:“女人做官,男人们愿意?”
黄大亮笑道:“不乐意还能怎样?再说了,女人做官,也只是管女人跟孩子,总不能让男人去管吧。”
突然,黄大亮低声道:“赵老爷还说了,不准再溺婴。要是被查出来,就加租加赋,这事也归黄科长(小红)管。”
费如鹤点头道:“确实不该溺婴。”
黄大亮叹息说:“要是养得活孩子,谁干那种事啊?其实吧,赵老爷不用定规矩,大夥现在都分了地,佃田也降了租子,日子好过了就没人乱来。”
“全都分了地?”费如鹤问道。
黄大亮说:“还有二十多户没分。”
没分到地的,都是自耕农和小地主,如今属于被村民孤立的对象。
武兴镇公所。
赵瀚对几个当官的说:“一户一户的来,让他们释放家奴。奴仆愿意回家的,主人不准阻拦。想继续干的,就换成短约,每个月多少工钱写清楚。今后不准称‘奴’字,叫佣人、佣工、帮工什么都可以。还有,不准殴打佣人,谁敢再打佣人,就送进山里烧木炭!”
陈茂生得到命令,立即带着小红出发,前往哪个村办事,该村的村长就必须全力协助。
自耕农家里养不起奴仆,此次打击的对象,是仅剩的几户小地主。
家里奴仆多的,蓄养七八个。
家里奴仆少的,也就一两个。
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且,赵瀚不是强制清除佣人,一来避免家奴失去工作,二来也能减轻抵触情绪。
仅两天时间,武兴镇仅剩的家奴,就被陈茂生全部释放,少数愿意继续做佣人。
不要拿家奴的卖身契说事,为了隐藏人口,民间几乎全是白契,根本不去官府报备,撕毁身契便立即成为自由人。
接下来,便是逼迫小地主分家,一户超过十口人的必须分家(12岁以下孩童不算)!
还有,小地主和自耕农,没提供青壮编练团勇。因此不能获得减赋优待,通通课以重税重赋,直到他们提供青壮参军为止。
……
费如鹤走在乡间小路上,发现秧苗都已插下,男男女女被组织起来开挖水渠。
而且干劲十足,不时传出一阵欢笑。
黄大亮主动解释说:“以前只有两条水渠,一条用水车从河里取水,一条从山上小溪引水下来。如今农闲,赵老爷就组织村民修挖水渠,挖出来的水渠大家都能用。赵老爷说话算数,他说水渠是公产,那肯定就是公产。”
“农民就信了?”费如鹤疑惑道。
“当然信啊。赵老爷说的话,哪句没有兑现?村民欠下的利钱和租子,前两天他翻出来全烧了,赵老爷是真对咱们好,”黄大亮笑道,“开挖第一天,赵老爷还挽起袖子,亲自带人一起挖渠。你见过这样的老爷?都不用官府催工,村民们自己就来了,连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出力。”
费如鹤忍不住挠头,总觉得这地方古怪,具体怎么古怪却又说不出来。
费纯作为一个家奴,他能有更多理解。
他可以带入村民身份,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主持分田减赋减租,还承诺开挖水渠大家使用,他也会自带干粮卖力挖渠。
越走越近,费如鹤猛然惊醒,终于发现哪里古怪。
但凡这种基础工程建设,在铅山县那边,要么由官府组织,要么由大族主持。干活的老百姓,一个个愁眉苦脸,稍有机会就偷懒开小差。
而眼前的施工现场,却能见到无数笑脸,挥汗如雨却越干越起劲。
不用喊口号,不用宣传什么思想。
只要给农民一分希望,他们就会迸发出劳动热情。
若给农民一万分希望,他们可以改天换地!
赵瀚带头杀死地主,分田,降赋,减租,发粮,放奴,烧掉积欠的田租和高利贷。一套流程下来,已经给了农民十分希望。
费纯一路暗中观察,他觉得赵瀚能成事,但不敢当着费如鹤的面说出来。
“杀!”
“呵!”
距离武兴镇公所越来越近,主仆俩听到一阵喊杀声。
费如鹤终于兴奋起来:“快去看看,瀚哥儿在练兵!”
一阵狂奔,费如鹤来到公所大门外,高声喊道:“赵子曰,我来了,我来陪你干大事!”
不多时,赵瀚站在门口,见到费如鹤有些惊讶,随即笑着说:“你是来当大将军的?可我手里只有五百兵。”
“莫说五百兵,五十个也成!”费如鹤激动难耐。
“哥哥。”费纯跟上来,轻轻喊了一声。
赵瀚点头笑道:“你也来啦?很好。”
黄家祖宅被改为镇公所之后,一段院墙也被推倒,花园被清理为平地,跟院外连在一起作为练兵场所。
费如鹤很快见到队伍,有些失望道:“正经兵器也没有?”
“穷啊,凑合着用吧。”赵瀚也很无奈。
为了赶快训练军阵,应对官兵围剿,赵瀚没搞什么大学生军训。
上手便是简配版鸳鸯阵!
砍毛竹为狼筅,前端枝丫留着,保护友军推进。此为狼筅兵。
又用木制锅盖为盾牌,手持镰刀或菜刀,用以掩护和拒敌。此为藤牌手。
削制硬头黄竹为矛身,捆绑剪刀为矛尖,是杀伤敌人的核心力量。此为长矛手。
毛竹、黄竹、锅盖、镰刀、菜刀、剪刀……这就是武兴镇农民军的装备,乍看如同一群叫花子兵。
费如鹤是要做大将军的,在他想象中,自己麾下的士兵,应该刀剑锐利、甲胄齐备、军容威武。
梦想跟现实,似乎差距得有点远。
见到赵瀚来了,张铁牛立即迎接,低声道:“公子……”
“张队长,请你称呼军职!”赵瀚立即打断。
“总长!”
张铁牛连忙站直,扯嗓子喊一声,便低声叫苦:“总长,我还是给你做亲卫吧,这劳什子鸳鸯阵没意思。”
赵瀚现在有两个职务,一是武兴镇镇长,二是团勇营总队长。
如果说,下面的大队长戴三道杠,那么赵瀚这总队长就能戴五道杠。
面对张铁牛的诉苦,赵瀚斥责道:“其他队长都能操练,你就操练不得?”
张铁牛一脸痛苦道:“这劳什子军阵,要一起进一起退,还要听什么号令,练得我脑子都晕了。费那事作甚?打起仗来往前冲就完了。”
赵瀚已经快要放弃张铁牛,这货操练好几天,表现得连普通佃户都不如。
就不是规规矩矩打仗的人,正确的用途,是让张铁牛率领敢死队,执行夜袭、游击等特种战术。又或者,带着一票先登部队,不要命的跑去攀墙攻城。
“唉!”
赵瀚叹息一声:“行吧,你今后做我的护卫,第一大队交给费……”说到这里就停住,赵瀚问费如鹤,“你现在叫什么?”
费如鹤笑道:“我叫赵尧年。”
“第一大队,就交给赵尧年来操练!”赵瀚立即做出调整。
费如鹤突然想起什么,从费纯手里要来布袋,敞开袋口说:“这是我的投名状,在井冈镇杀了一个太监。”
“我要这玩意儿干嘛?”赵瀚瞬间头疼无比,张铁牛脑子不正常,费如鹤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费如鹤却洋洋得意,开始诉说经过:“我这次使了妙计,不费吹灰之力就赚来太监首级。当时我去井冈镇寻四叔……”
这货兴高采烈说了一通,细节处添油加醋,以表现自己的机智和武勇。
然后,费如鹤望着赵瀚,一副“快夸我聪明”的表情。
赵瀚心中叹息,轻拍费如鹤的肩膀:“你真聪明,都知道用计了。”
“哈哈,小意思,临机应变而已。”费如鹤得意道。
赵瀚突然问:“那为何不将计就计,留在太监身边做心腹,趁机发展自己的手下。等太监搜刮到银子再杀,带着许多银子和手下,再来投奔我不是更好?”
“呃……”
费如鹤愣了愣,猛拍脑袋:“对啊,错失良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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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49 | 只看该作者
费纯来到武兴镇,为赵瀚缓解了人才缺口。
陈茂生虽然识文断字,但统计钱粮真的够呛,事务繁忙也没时间学习算术。
本地居民,当然有能写会算的,却无法让赵瀚放心,之前清丈土地就有好几个乱来。
搞得钱粮事务,只能让庞春来兼理。
费纯一来,立即得到重用,任武兴镇户科科长,兼任团勇营后勤官。
他暂时也没有别的事做,就是给镇公所的官吏发工资,顺便负责团勇营训练期间的后勤。
一切草创,缺部门,缺人才,今后慢慢完善。
赵瀚每天忙着训练士卒,并派人划船去下游,探听官兵的军事动向。
左等右等,屁事没有,官兵的影子都没见着。
庐陵县只有不到六十个都,赵瀚一下占了两个都,知县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转眼进入五月,稻子都开始抽穗了,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反而是河对岸的簧坝村,下游的茅田村、银坑村、平阳村,北边的上坊村、乾上村,这些村落的士绅被搞得风声鹤唳。
原因很简单,武兴镇的黄姓太多,同姓之间不能通婚,因此经常娶隔壁村的女人。
如今分了土地不说,赵瀚还发放了粮食。就有媳妇悄悄回娘家,带几斤陈米救济娘家人,顺便把武兴镇的变化散播出去。
方圆好几个村落,佃户们蠢蠢欲动,地主们如履薄冰,纷纷派人去县城告状。
……
“镇长,”陈茂生突然前来汇报,“河对岸的采石场,被簧坝村的左姓地主霸占了。”
赵瀚笑道:“倒是会挑时候。”
陈茂生又说:“那个采石场,应该算本镇的公产,许多百姓都希望出兵夺回来。”
“等收了稻子之后再说。”赵瀚没有否定这个提议。
河对岸是陡峭山坡,其实算簧坝村的地盘。只因黄家人多势众,十几年前强行占有,把对岸的一片山林给抢了。
如今,几位黄老爷已经完蛋,采石场一直空置着,簧坝村的左老爷就想着收回。
想法也是挺奇葩的,把赵瀚当成强夺黄氏族产的匪寇,而且认为赵瀚不敢轻易过河动武。
赵瀚还真的暂时没空,官兵迟迟不见踪影,农忙时节又快到来,只能先放杂兵们回家。他正好抽出时间,结合实操经验,编写大同会的会章。
顺便改编《白毛女》,让陈茂生负责排练,等收割水稻之后进行公演。
将陈茂生打发走,赵瀚开始提笔写会章。
开篇的总章,引用《礼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考虑底层出身的会员看不懂,赵瀚又把这段翻译成大白话。
接下来是细目——
第一,年满十五岁的华夏子民,承认大同会的纲领和章程,愿意执行大同会的决议、接受大同会的领导,就可以申请加入大同会。
第二,大同会之会员,不拿俸禄,需交会费。
第三,大同会之会员,以实现天下大同为己任,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
第四……
“愿意加入吗?”赵瀚把写好的会章递过去。
费如鹤认真看完全部内容,挠头说:“大同会所到之处,都像武兴镇这样分田分产?”
赵瀚笑道:“你是想问,如果我打到铅山县,怎么处理费家吧?”
“对,就是这个。”费如鹤点头道。
赵瀚早就想好了:“便拿你家来举例。第一,必须分户口,你家里的人太多,二叔、三叔得自立门户……”
“为何要分门别户?”费如鹤打断道。
赵瀚回答说:“避免地方宗族尾大不掉。”
费如鹤道:“你继续。”
赵瀚又说:“第二,费家的店铺、造纸坊和炒茶坊,可以全部保留下来。但是,不得使用家奴做工,必须撕毁卖身契,改为雇佣契约。你家里的奴仆,也必须改为雇佣契约。可签三年五年,但最多只能签五年。契约期满,可以续约,若佣工不愿续约,不得阻拦其离开。”
“契约期没满,佣工就要走呢?”费如鹤问道。
赵瀚解释说:“你们可以报官,让佣工赔偿违约金。违约金有限制,不得超出佣工的承受能力。”
费如鹤点头道:“明白,你继续说。”
赵瀚又说道:“第三,你家里的土地,按户籍人口来算,每人只能保留两百亩。剩下的全部没收……”
“你疯了!”
费如鹤猛然站起,指着赵瀚说:“你这样搞,得不了天下,士绅大族会恨死你!”
“你听我说完,”赵瀚笑道,“如果愿意主动捐献土地,那么剩下的土地,十年之内免收田赋,二十年内田赋减半。每人保留两百亩地,够你们吃穿用度了,更何况还有店铺、造纸坊和炒茶坊。”
费如鹤怒气稍微消减,连连摇头:“瀚哥儿,你这样真不行。我是无所谓的,我又不贪图享受。可别的士绅子弟呢?就拿费如饴来说,他在苏州花钱如流水,一件奇装异服就价值百金。你若杀到铅山县,他必然招募乡勇跟你打仗!”
“唉,大明要亡了,你知道吗?”
赵瀚叹息道:“陕西、山西二省民乱,朝廷清剿几年,农民军越剿越多。福建、广东、江西、湖广,也接连爆发民乱,闽西、赣南现在还没平。北直、山东、河南的白莲教,剿而复生,除之不尽。辽东又被鞑子占了,年年叩关。朝廷没钱,增赋加税,而今只有辽饷,以后怕要征剿饷。你觉得,是不是到王朝末世了?”
费如鹤默然。
赵瀚继续说:“如今的江西,只差一场大灾,到时必定烽烟四起。你知道民乱是甚样子吗?让我来打天下,还给你每人留二百亩地,还给你留店铺和工坊。遇到其他农民起事,怕不直接把你家抢光了!”
费如鹤依旧不说话。
赵瀚继续说道:“南赣那边的田兵,只让地主交出三成土地,剩下的减租减息。他们算是少有的克制,你知道山西、陕西是甚鬼样吗?”
费如鹤扭头望着窗外,似乎不愿多看赵瀚一眼。
赵瀚说道:“山西、陕西二省,农民军所过之处,士绅大族无一幸免。他们倒是不要土地,却要抄家灭族,把钱粮给抢光,把家奴、佃户、平民全部裹挟从军。就像蝗虫一样,越滚越多,吃完一个县,再去下个州,过境之后几成白地!”
费如鹤终于动容,可能是联想到自家遇到这种情况。
赵瀚朝外面一指:“我在武兴镇闹一场,周围几个村,佃户全都蠢蠢欲动。你信不信,只要我放出一点风声,他们自己就杀地主起事了。为何会这样?你敢不敢回答?”
费如鹤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里跟铅山县不一样,铅山县更富裕,这里太穷了!”
赵瀚冷笑:“对于贫苦百姓而言,铅山县的富裕,只是他们能勉强活命。我说过了,铅山县只差一场大灾!为何如此局面?士绅侵占土地太多,对佃户的盘剥已至极限!”
费如鹤辩解道:“我家可没把佃户往死里逼,便是我爷爷,也是要面子的,田租收得非常低了。”
“你家收得低?费氏族长呢?那死老头收得可重了!”赵瀚冷笑道,“一旦农民起事,管你家的租子低不低,把你整个费氏都洗劫了再说。我再问你,费家的土地是怎么来的?”
费如鹤回答:“做生意赚钱,买来的。”
“你自己信吗?”赵瀚讥讽道,“两百年前,费氏不过偏居横林一隅,便是做生意起家之后,撑死了也只有上千亩地。如今,费氏各宗的土地加起来,至少有几十万亩吧?都是正经买来的?费氏各宗,哪家没放高利贷?包括你家!”
费如鹤无言以对。
高利贷属于地主的大杀器,自耕农遇到困难,只能借高利贷度过危机。借了又还不起,那就得咬牙卖地,土地渐渐向大地主集中。
费如鹤突然质问道:“你分土地给农民,就能天下大同?就算所有士绅都听话,把土地交给朝廷处置,再由朝廷分配给百姓,还禁止土地买卖流转。可百年之后呢,两百年之后呢,天下人越来越多,哪有土地继续拿出来分?”
“能有两百年的天下太平不好吗?”赵瀚说道。
费如鹤冷笑:“那是强夺士绅土地,换来的两百年太平!士绅何辜?”
“士绅何辜?”赵瀚猛拍桌子,“天下哪个士绅,敢问心无愧说出这句话!”
费如鹤欲言又止,无力反驳此问。他一向表现得很莽,今天说这么多,已经算超常发挥了。
这家伙并不蠢,只是经常缺根筋而已,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
跟他爹一个样子,费映环也没心没肺,脑子其实聪明得有些可怕。
赵瀚又说道:“统一天下之后,咱们可以开工厂,把货物卖到海外,赚那些异国番邦的钱。粮食不够,就多多推种番薯、苞谷。若土地不够分了,也可以海外移民,只要朝廷不乱套,总是有办法可想的。”
“容我再想想。”费如鹤心烦意乱。
“嗙!”
赵瀚猛拍桌子:“你口口声声,说要做甚大事。可事到临头,却小家子气。我要的是天下,你只顾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你像什么能干大事的样子?老子今后打下安南,赏你几万亩地又有何难?天下都有了,你还怕没地吗?钓鱼都要有鱼饵,你鱼饵也不挂,是想做姜太公?”
费如鹤豁然开朗,是啊,天下都有了,还怕没有土地?
赵瀚又说:“干大事不惜身,死都不怕,却怕自家的地没了?费如鹤,你是要干大事的人,不是乡下目光短浅的土财主!”
“哐!”
费如鹤面红耳赤,一脚把凳子踹翻,拍桌子说:“老子便豁出去了,不要命,不要钱,不要地,就是要干大事!”
扯尼玛半天,还是“干大事”三个字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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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5:57 | 只看该作者
黄家祖宅,不知什么时候建的,但大部分扩建于正德朝。
黄氏宗祠,也建于正德朝。
原因很简单,弘治、正德年间,黄氏族人出了个大官!
建筑倒是修得阔气,但从细节而论,远远不如富庶地区。一是黄家财力有限,二是设计师和工匠的水平不足。
如今,花园被赵瀚下令铲平,一段围墙也被扒掉,跟墙外平地连起来,充作操练士卒的演武场。这就彻底毁坏宅子布局,看起来愈发不伦不类,难免失了咱赵老爷的体面。
五百多士卒,已全部回家,准备迎接农忙。
赵瀚坐于廊下台阶,望着空荡荡的操练场,此刻心中比费如鹤还要乱。
旁人看来,赵瀚一帆风顺,其实他处处遭遇挫折。
是理想和现实的妥协,是理论和实操的差异。说得好听一些,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说得难听一些,赵瀚处处退让,很多事情他没法落实。
让小红担任妇孺科科长,只是管理全镇的妇女儿童。
这个职务,仅制止过于极端的家暴,普通家暴根本不可能去管。还有就是宣传“禁止溺婴”的政策,勒令全镇寡妇不得殉夫,给镇中孤寡提供一些有限帮助。
几乎管不到男人,却依旧被说三道四,全靠赵瀚的威信强制推行。
赵瀚想要团结自耕农,同样搞得里外不是人。
首先,自耕农仇视赵瀚。
他们跟黄遵道的血缘关系较近,几乎不受黄老爷的压迫盘剥,反而有时还得到黄老爷的救济。并且他们有土地,面对无数佃农,他们充满了优越感。
现在,黄老爷的救济没了,他们的优越感也没了,他们看不起的佃户居然分到土地!
他们根本不会去想,只要再过一两代,血缘关系变得疏远,子孙一旦遇到天灾,必被大地主夺去田产,到时候也会沦落为佃户。
他们只知道,赵老爷是个大恶人!
其次,在对待自耕农、小地主的态度上,佃户们也对赵瀚腹诽不已。
佃户们觉得,这些有土地的,都该全部杀光了分田。赵老爷太过心善了,还留着那些狗崽子,指不定哪天就要勾结外人报仇。
双方矛盾,很难缓和。
自耕农还稍微好些,佃户们已经对小地主动手了。他们不敢违抗赵瀚的命令,不敢直接杀死小地主分田,却三天两头就去找麻烦,小地主被搞得非常害怕出门。
私塾里面同样如此,佃户家里的小孩,抱团欺负小地主、自耕农家的孩子。
这只是个偏僻小地方,未来在大地方操作,矛盾恐怕还会继续放大。
军队的问题,暂时还不明显。
但如果去外地作战,不说离家多远,只说前往隔壁村镇,他们会不会杀人抢劫,会不会勒索敲诈?
必须要统一思想!
李自成的“闯王来了不纳粮”,不管能否做得到,也算是一种思想,同时也是宣传口号。
元末的农民起义,也有思想依托,弥勒教那一套。
不管是口号,还是所谓思想,无非形成一种共识。就算做不到,就算谁都不当真,它也必须存在!
红色那套没法照搬,赵瀚只能从《礼记》中寻找,把“天下大同”思想给弄过来。
可是,赵瀚自己相信吗?
如果他都不相信,还想让手下相信?
另外,还有今后的政策转换,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发展初期必须暴力,必须肃清地主,这样才能夯实根据地。但发展起来之后,不可能将地主完全推到对立面,否则赵瀚必然举步维艰!
可是,即便赵瀚做出妥协,还是要割地主的肉,地主又怎会愿意?
弄翻所有大地主,那是不可能的,主要是执行力问题。
若把江西全省都占了,哪有那么多忠心的基层官吏,能够完全按照赵瀚的思路做事?他们肯定会欺上瞒下,打着赵瀚的幌子胡来,弄死旧地主,自己变成新地主。
当务之急,团队建设,思想建设。
“公子,该吃饭了。”小翠不知何时走来。
赵瀚笑着站起:“好,吃饭。”
小翠改名黄翡,跟小红的黄绯读音很像。但两人性格迥异,小红敢去镇公所做妇孺科长,小翠却不敢抛头露面,只想留在赵瀚身边当丫鬟。
赵瀚边走边说:“我编了一出戏,茂生说演员……就是戏子不够,你去演个旦角吧。”
“公子,我不会唱戏。”小翠婉言拒绝,她虽出身丫鬟,却觉得戏子低贱。
赵瀚解释道:“这种戏,不怎么唱,都是在说话。还有,现在没有家奴了,一律改叫佣工。今后戏子也不低贱,你莫要看不起戏子。”
小红害怕惹赵瀚生气,连忙解释:“公子,我没有看不起戏子。”
“那你就去演戏。”赵瀚笑着说。
小红满肚子的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下来,只是听从命令而已。
直到,陈茂生给她念剧本,小红好几次听得伤心大哭……
……
六月,川军奉诏剿贼,射杀义军首领紫金梁。但先胜后败,参将中伏而死,义军借其旗帜,诱杀其他官兵,川军连续大败。
整个四川,已经没什么官兵主力,只待农民军缓过劲来,就能大举入川进行裹挟。
七月,鞑子攻取旅顺。
驻守旅顺的总兵官黄龙,派水师援助鸭绿江,被孔有德等汉奸趁虚而入。黄龙因兵力不足,数战皆败,弹矢俱尽,**殉国。游击将军李惟鸾,先烧死自己全家,又带着残兵出战,力战而亡。
江西这边,瑞金农民军依旧存在,只要他们不攻打县城,就没有官兵出城去清剿。
江西巡抚解学龙,还在忙着修滕王阁。
滕王阁已经快要竣工了,非但如此,他还在旁边修建亭阁,作为士子名流的聚会场所。
文人们忙着拍马屁,称颂解巡抚振兴文脉,大赞其捐赠俸禄的无私义举——巡抚大人为了重修滕王阁,把自己全年俸禄都捐出来了。
被征来修建滕王阁的役工,由于没有工钱可拿,还要自带粮食工具,又被官吏克扣伙食,差点酿成暴动!
江西督学蔡懋德,引用“格位论”来解释《拔本塞源论》,被诸多士子奉为心学大儒,名声甚至传到江左诸府。
“格位论”因此得到士绅认可,刻意忽略对下平等,只是强调对上平等,商贾们更是自发掏钱进行宣传。
吉安知府、庐陵知县,忙着送秀才去乡试,完全把武兴镇的民乱给忘了……
武兴镇又是另一番景象,虽然五月份遇到干旱,但旱情并不严重。
而且,赵瀚开放水渠,让农民随便使用。距离水渠较远的田地,还让农民互助帮忙挑水,没有受到太大的旱灾影响。
放眼望去,一片丰收景象!
等新稻晾晒完毕,赵瀚也不派人催赋,只让四个村长带头,主动挑自家粮食到镇公所。
农民们暗中观察,发现真的没有征收火耗,也没有征收杂派和辽饷。而且,是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征粮,还不使用特制的大斗坑害百姓。
渐渐的,有农民主动把田赋送来,待遇居然跟四个村长一样。
全镇轰动!
陈茂生、费纯累得腰酸背痛,派人来叫苦:“镇长,送粮的百姓太多,能不能再调拨一些人手?”
没办法,只能招人。
私塾里的两个塾师,自耕农和小地主家的士子,都被临时征召过来干活,承诺每天给他们发工钱。
黄顺德家里是自耕农,若论血缘,属于黄老爷的堂侄。
这货一直考不上秀才,又没钱到县城继续深造,只能窝在家里勤奋读书。
对于赵瀚,黄顺德恨到了骨子里,但他又不敢逃离本镇,害怕自家土地被收走。
可一边恨着赵瀚,又一边主动登记造册,变相承认赵瀚的统治地位——只为领取赵老爷发放的陈粮。
被召去镇公所做临时工,黄顺德同样矛盾得很。
他不愿给反贼做事,又惦记反贼给的工钱,扭扭捏捏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隔得老远,黄顺德就目瞪口呆。
只见镇公所大门外,全是排队等待征粮的百姓。他们挑着新收的稻谷而来,脸上没有缴纳赋税的愁苦,反而一个个兴高采烈,等候期间还有说有笑,甚至有人唱起了黄色小曲。
黄顺德茫然走到征粮点,立即有人喊道:“昭义兄,快快过来帮忙!”
黄顺德认得此人,一个学童而已,连童生都没考上。只因顺从反贼,居然做了武兴镇的刑科科长。
“就来。”黄顺德应道,倨傲迈步过去。
武兴镇仅有两个秀才,一个是黄老爷的幼子,如今躲在县城不敢回来。一个是黄二爷的孙子,已经被暴民给杀了。
黄顺德自动晋级为最高学历者,他是童生,傲视全镇!
这货没有立即开始干活,而是翻阅征粮册子,很快就惊呼道:“我家的应征粮额,怎高出这许多!”
那个学童出身的科长笑道:“镇长说了,不出壮丁编练团勇,全家就按老规矩课税。”
黄顺德心头滴血,问道:“若现在出壮丁,是否还来得及?”
“我不晓得,你得去问镇长。”学童科长笑道,言语间有些幸灾乐祸。
黄顺德立即跑进公所,顺利获得召见。他不敢怠慢,规规矩矩作揖:“赵……镇长,我家现在出壮丁练勇,今年的夏粮能否一视同仁?”
“可以,只要出了壮丁练兵,那咱们都是自己人。”赵瀚笑着说。
黄顺德告退之后,疯狂往家里跑,让自己的哥哥赶紧去参军。
什么从贼,已经顾不得了。
反正他只是童生,朝廷也没有优待,考功名更看不到半分希望,还不如现在少纳粮得到实惠。
以往年月,官府不断催收,几个月都征不齐的夏粮,如今几天时间就全部搞定。
而且,还是农民主动纳粮,主动把粮食挑到镇公所!
大哥参军,自己做公所临时工,家里比以往少纳了田赋,黄顺德飞快扭转自己的观念。
反正已经从贼,不如从得彻底一些。
“你想当官?”赵瀚笑问。
黄顺德义正辞严道:“晚生并非贪图高官厚禄,只因仰慕镇长德行威严。而今贪官横行,污吏遍地,惟镇长清廉爱民。纳粮一事,令晚生叹为观止,愿为镇长驱驰效力!”
“哈哈,那就任命你为武兴镇团勇营主簿。”赵瀚当场收下。
黄顺德脸色一变,连忙作揖掩饰:“得镇长器重,晚生必定鞠躬尽瘁以报大恩!”
黄顺德想做文职,今后方便投降官兵。
可赵瀚却给个军中文职,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职务,恐怕将被官府列入主要反贼名单。
而且,这货是自耕农出身,不受佃户们认可,他若贪污很容易暴露,反而比佃户出身的更好用。
赵瀚说道:“既然到了军中,那就以军职相称。我是团勇营总队长,你呼我总队长也可,呼我总长也可,莫要再叫镇长和老爷。”
“谢过总长!”黄顺德连忙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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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2 16:46 | 只看该作者
黄顺德搀扶母亲,带着全家前往打谷场,老父亲怎也不愿从贼,选择独自留在家中看门。
父母,兄长,嫂嫂,弟弟,弟媳,他自己和妻子,再加上年龄超过12岁的侄儿,家里的丁口刚好九个人。若再有一个孩子长成12岁,就达到了赵瀚的强制分家标准。
这也是黄顺德不满的地方,强迫别人分家析产,不符合儒家观念,也不符合道德风俗。
唉,形势比人强,不从贼就得完蛋啊。
便是赵瀚不动手,以前那些佃户,估计都能把他们欺负死!
打谷场已经坐了许多村民,都是奉命来看话剧的。一个村,一个村,慢慢演过去,每次观众几百人,再多就听不见演员说什么。
黄顺德全家来到打谷场,没收到什么好脸色。
换成以前,这些贱皮子佃户,早就冲过来喊“黄相公”,对他这个童生点头哈腰问好。
黄顺德宁愿像以前那样,给官府交更多赋税,至少能活得体面一些。
他的大哥黄顺功,却认为如今更好。
自耕农虽然没有分到土地,却也是获益者。少交田赋,不交火耗,不交杂摊,不交丁役钱,家里能多留好几石的粮食!
若非父亲和弟弟拦着,黄顺功早就投靠赵瀚了,全家种田可是他卖力最多。
现实复杂性就在这里,同样一个家庭,一母同胞兄弟,哥哥愿意支持赵瀚,弟弟却打心底厌恶赵瀚。
打谷场中间,有个临时搭建的戏台,全村老小围着戏台坐下。
黄顺德全家来得稍晚,只能坐比较靠后的地方。他其实没心思看戏,只因村长说了,又有什么好处,这才把全家都带来。
再等待片刻,人越聚越多。
终于,陈茂生走上戏台,拱手说道:“父老乡亲们,我是副镇长陈茂生,今年的收成好不好啊?”
“好!”
男女老幼纷纷大喊,脸上带着幸福笑容,从没有现在这么高兴过。
陈茂生又说:“赵先生,赵镇长,还是觉得你们太苦。平摊下来,有每人不到两亩地的,这户人家多分一亩!什么意思呢?打个比方,你家里五口人,还不满十亩地,那赵先生就再给你们一亩!”
“好!”
“菩萨保佑赵先生!”
“赵老爷是大好人啊!”
“赵老爷长命百岁!”
“……”
一片欢腾当中,许多农民直接跪下,虽然赵瀚此刻并不在场。
以明代的农业生产效率,南方最好的田地,一亩地就能养活一人。再往下细分等级,两三亩、三四亩地能养活一人。北方的旱田就要弱许多,产量只有南方的一半,甚至是更少。
以上数据,有个前提:官府正常征收田赋,不要胡乱摊派,不要乱征火耗,不要乱摊丁役。
算上那些贫瘠山地,武兴镇的耕地总面积,也就两万亩左右,平摊下来人均不到五亩地(未计算12岁以下孩童)。
而且,赵瀚自己还占了一万亩,导致人均耕地面积不到2.5亩。
陈茂生等众人安静,继续说道:“有人就要说了,地分得最少的,当初斗地主没有出力。凭啥这次发田,出力的捞不着,没出力的反而有一亩。”
许多农民暗暗点头,他们就是这样想的,但乡里乡亲不好明说。
陈茂生笑道:“这次额外分一亩地的农户,你们可得好生出力了。咱们五百多子弟兵,操练时鞋磨得快,现在到处是稻草杆子,你们要给子弟兵打草鞋!操练期间,你们每户分一人出来,轮流给子弟兵浆洗缝补!还有,赵先生打算开设济养院,济养村里的孤寡残疾,你们要轮流出人,给济养院挑水、担柴、扫地。这样子好不好?”
“好!”
为了换得一亩地,做这些事肯定值。
而没能额外分地的农户,心里也稍微平衡了些。
陈茂生又宣布道:“赵先生还说,今年他初来乍到,真心跟大家做朋友。他念大家辛苦得很,所有佃耕的土地,租子再下调半成!已经交租的,明天可以去把退租领回家。”
全场轰动,手舞足蹈。
因为村民分到的土地,许多都不够家里人吃,他们还得佃耕赵瀚的田。之前就下调一成半,而今再次下调半成,等于田租只有去年的八成。
“奸诈之徒!”黄顺德嘀咕道。
黄顺功问弟弟:“你说什么?”
“没什么。”黄顺德立即闭嘴。
不直接减租两成,而是春耕后减一成半,交租之后再减半成,无非持续给全体农户施恩。
其中,还带着立信。
已经收上去的租子,就如吃进嘴里的肉,这样都能退还给佃户,赵瀚的个人信用简直要爆棚!
黄顺德心想:如此奸诈之徒,惯会蛊惑民众,怕是要闹出大乱子。官府怎还不来清剿?都是些昏官、庸官!你们再不来剿贼,过几天重训团勇营,我可就要真正从贼了。
转念又想:若是闹得更大,到时候再受招安,我能不能混个一官半职呢?
管他的,先闹大了再说!
黄顺德心思百转之间,戏台上已开始表演话剧。
为了让底层百姓更有代入感,赵瀚改编的《白毛女》,没有啥文绉绉的唱词。排练期间,还让不识字的演员们修改,把台词对话都变成本地的方言。
故事以黄家镇为背景——
杨白劳早年丧妻,只有一女喜儿。常受邻居杨大春母子照顾,两家和睦相处,少男少女情投意合,约定明年秋收后就完婚。
恶霸地主黄世仁,意图霸占喜儿,以重租厚利,强迫杨白劳年内还债。除夕之夜,杨白劳无力还债,被逼着把女儿卖掉,痛不欲生之下**。大年初一,喜儿被抢到黄家,受尽侮辱折磨。接着,又驱逐杨大春母子。
男主角杨大春,其母亲被驱逐时,风餐露宿害病死了。他被一个赵先生所救,赵先生听闻黄世仁劣迹,同意帮他把喜儿救出来。
喜儿怀有身孕,被好心的黄家侍女放走,途中生下婴儿夭折。躲入大山之中,一头青丝变成白发,又因为偷取庙中贡品,被村民奉为白毛仙姑。
赵先生带着杨大春回来,镇压了黄世仁,又给黄家镇百姓分地。听说白毛仙姑的传闻,杨大春进山寻找多日,有情人终成眷属。
戏台上。
小翠演喜儿,陈茂生演杨大春,费纯乔装扮演黄世仁,费如鹤全程扮演不说话的家奴。其余演员,都是镇公所的公务员,以及赵瀚府上的丫鬟婆子。
村民都觉得很稀奇,第一次见到话剧。
唱词少就不说了,对话还是本地方言,而且穿着也非常普通,不是正经戏台上的戏服。
再加上,故事发生在黄家镇,黄世仁也是黄老爷,代入感简直满格了。
黄顺德的妻子看得起劲,他自己却满脸不屑,认为这种话剧上不得台面,台词和唱词都粗鄙不堪。
渐渐的,黄顺德惊骇起来,因为周围的村民都在躁动。
杨白劳除夕之夜,被黄老爷逼着卖女儿,想不通直接**了。大年初一,喜儿又被抢走,还遭到毒打和侮辱。
戏台上,几块门板竖起,算是黄老爷的卧室。
喜儿因为反抗,先在屋外被打一顿,又被拖到屋里强暴。
村民看不见门板后的情况,只听到喜儿一声声痛哭。离戏台近的,甚至能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
“打死黄扒皮!”
终于有村民绷不住,其他村民也跟着怒吼。
接着又冲上去数人,将扮演黄世仁的费纯,逮着一阵拳打脚踢,把可怜的喜儿给营救出来。
“好!”
看到喜儿获救,无数村民欢呼雀跃。
陈茂生连忙带人阻止,不停解释这是演戏,让村民们别当成真的。
倒霉的费纯,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得继续留在台上演戏。
接下来的剧情,同样压抑无比。
杨大春被驱逐,母亲半路惨死。喜儿逃出生天,却又孩子夭折,满头白发犹如疯子,又像是游荡在山中的野鬼。
终于,赵先生带着杨大春回来了!
赵先生智斗黄老爷,领导佃户造反。男女主人公重逢,并在赵先生的主持下,拜堂成亲结为夫妻。
长时间的压抑得到释放,村民们站起来欢呼,喝彩之声此起彼伏。
今天虽然没在上黄村演出,但黄幺还是被请来看戏。
他根本没看完,就悄悄躲到打谷场边,一个人捂着嘴巴无声痛哭。虽然他的遭遇,只跟《白毛女》少许类似,但就觉得这是在演他自己,他的青梅竹马也是在黄家惨死。
不知何时,新婚妻子来到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陪着黄幺流泪。
戏台上,《白毛女》已经演出结束,接下来的环节是诉苦大会。
江大山第一个上台:“我是外姓人,比你们很多人都苦,黄老……黄遵道专门欺负外姓人。我家祖上也是有地的,都被黄遵道的祖宗占了。外姓人交的租子最重,好处见不着,坏事全沾上。押粮是苦差事,自己带吃的,把粮食押去县城。贪官污吏总是找茬,把粮食故意撒出来,说我押的粮没装满,缺额全得咱们押粮的自己补。”
“黄家的宗祠、祖宅、水渠,若是需要修补,次次我都有份。不给工钱,不给口粮,干得不好还要挨打。十多年前大旱,黄遵道派家奴催租,把我家的粮食抢走,我爹、我哥哥嫂嫂,都是被活生生饿死的……”
说着说着,江大山就哭起来,根本无法再继续说话。
陈茂生让他下台,问道:“还有谁要诉苦,上来敞开了说,咱们都是苦命人,不要憋在心里难受。”
“我来说!”
这次不是托儿,一个老农冲上戏台,开始诉说自己的凄惨遭遇。
黄顺德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也变得沉默起来。他从小刻苦读书,后来家里人口增多,日子渐渐变得拮据。而他自己又科举无望,二十多岁开始学种地,并不十分关心村民的生活。
直到此刻,黄顺德才知道,他的堂伯干了那么多坏事。
这样的大地主,该不该打死了分田地?
黄顺德的思维变得混乱起来,他是读书人,而且吃苦不多,心底还保留着一丝士子的追求。
“娘,大伯真干了这许多坏事?”黄顺德低声问道。
黄母叹息一声:“唉,人都死了,莫要多问。”
那就是真的了。
黄顺德不知该说什么,就愣愣站在那里,听村民一个个上台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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