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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四省围剿:虎头蛇尾不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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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3 11: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赵瀚的住所又换了,变成吉安府衙。
门楣牌匾都来不及刻制,便将府衙的牌子翻过来,背面用红笔写下“总兵署”三个大字。
乍看有些滑稽可笑,但谁也不会因为这块招牌,质疑里面那位爷的权威!
“先生请喝茶!”
惜月提来茶水,费如兰亲手给庞春来沏上。
“好。”庞春来乐呵道。
整个总兵署后院,除了赵瀚夫妻之外,只有庞春来跟着搬进来。
这位老先生无儿无女,不仅是赵瀚的老师,更如同赵瀚的义父,起事以来一直住在同个屋檐下。
赵瀚吹着茶沫子,惬意靠在椅子上,喝茶享受深秋的夕阳。
费如兰突然说:“先生年不过五旬,身边只一女佣,何不再娶妻有个照应?”
庞春来摇头道:“老迈之躯,就不迁累旁人了。”
赵瀚突然放下茶杯说:“有那冥顽不灵的地主,非得举兵对抗分田。抄家之后,也留着一些孩童。不如择一幼童,两三岁那种,先生可收养来延续香火。”
“这个嘛……”庞春来有些意动。
他以前一心想着造反,并无别的杂念。如今造反事业走上正轨,虽没有娶妻成家的心思,却也希望有一个子嗣——庞春来全家都被鞑子杀了。
赵瀚笑道:“那便如此决定了,选一聪明伶俐之幼童,再请一位奶妈来喂养。”
“如此……也好。”庞春来心中高兴,甚至琢磨着给孩子取名。
待庞春来高兴过后,赵瀚突然问道:“关于城市游民,诸多智囊都有来信商议。各说各的,莫衷一是,先生究竟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根本就无田可分,”庞春来说道,“还有许多游民,已在县城繁衍数代,早就不知该如何种田了。我同意萧焕的提议,可做两种户籍,一为乡村户籍,一为城镇户籍。”
赵瀚被这事搞得脑壳疼,他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麾下的智囊们同样如此。
好在暂时不用着急,因为吉安府城的游民,去年冬就大量投军,跟着赵瀚下乡分田了。于是导致城市劳工紧缺,不但更好找活干,而且报酬也有所提高。就连卖东西的小贩,也因竞争者减少,生意比以前更好做。
吉水县城的游民,许多被乡绅募兵守城,赵瀚攻城时已有承诺,给倒戈的士兵都分田地。剩下的游民,在缺乏竞争者后,同样也能提高收入。
至于安福县那边,县城没那么繁荣,征召二百游民入伍,同样可以缓解游民矛盾。
都是暂时政策,只能尽量保证就业。
明代南方的诸多城市,之所以遍布打行组织,归根结底是失业人员太多,导致大量闲散青年跑去混帮会。
国内争霸时,可以招募游民为兵,甚至招收混混为兵。一次不能招太多,须得分散到各部队,两三百人里掺杂几个,慢慢就把混混兵给同化了。
至于统一全国之后,城市混混直接拿去移民。
你们不是很能打吗?
先去琼州(海南)、东番(台湾),跟岛上的土著打架去,这两个岛就能安置几百万人。
更不用说,还有那无限广阔的海外土地!
闲扯一阵,庞春来突然问:“仲聪有消息吗?”
仲聪就是徐颖,庞春来取的表字,那才是他心中的亲儿子。
“还没有,南昌不好混,我只给了他几百两银子。店面倒是能盘下来,但得看有没有空缺。”赵瀚笑道。
庞春来有点不高兴:“其实,可将仲聪调回,不说做知县,在总兵署做文职也是可以的。”
赵瀚摇头:“对于徐兄,我有大用。”
见鬼的大用,无非就是情报头子。
庞春来特别心疼徐颖,更害怕今后建国,情报头子容易被皇帝灭掉。
同时,庞春来也想培养徐颖,成为手下的一大助力。
别看如今只有三县之地,内部已经有产生派系的苗头。
一为元老派,即赵瀚从铅山带来的人,还有黄家镇及周边出身的官员。
二为投诚派,即永阳镇及以东,主动献土的地主,还有被赵瀚俘虏的乡勇(解学龙所部)。第二次大规模分地时,这些人有很多成为基层官员。
三为吉水派,即以李邦华为首,大量近期从贼的读书人。
当然,现在还没产生矛盾,更没有什么派系斗争,只是各自走得比较近而已。
这是必然的发展趋势,若想要根除派系,除非赵瀚手下全是机器人。
古今中外,没有哪个政权能例外。
把庞春来送回去休息,赵瀚慢悠悠散步而归。
惜月正在教训新来的佣工,似乎是什么地方坏了规矩。如今赵瀚的院中,佣工增加到六人,也算为官员定了个标准。
来自乡下的官员,进城之后难免讲派头。
就拿赵瀚的军务秘书黄顺德来说,如今家里有五个佣工,不敢比赵瀚招得更多。
“总镇,查清楚了。”萧焕进来汇报工作。
赵瀚问道:“如何?”
“简直要笑死人。”萧焕说着自己就笑起来。
萧焕如今不但是智囊,同时主管总兵署廉政司,专门盯着进城之后的腐败问题。
黄顺德只是把妻儿接来,家里便聘请五个佣工,很快就遭到举报。萧焕不敢立即调查,毕竟是赵瀚的秘书,还特地跑来请示一番。
“直说吧。”赵瀚招呼萧焕坐下喝茶。
萧焕灌了一口茶水:“黄顺德这厮,要面子得很。可他的俸禄不多,又不敢贪腐,请不起恁多佣工。于是就请些短工回家,每天只做一两个时辰杂活,对外炫耀说自己家里有五个佣人。”
尼玛,钟点工也算佣人?
赵瀚摇头叹息,烂泥扶不上墙啊。须得敲打一番,否则今后地盘大了,黄顺德肯定是个大贪污犯。
若敲打之后还不收敛,那就只能换个秘书了。
赵瀚问道:“这一个月来,查处了多少人?”
萧焕说道:“七个。府城这边五个,吉水县城两个。乡下贪不了几多钱,城里的银子却多得是。贪污最多者六十多两,贪污最少者也有八两。”
“通报三县,让所有人都知道,”赵瀚吩咐道,“贪污受贿二十两以上者,没收夫妻二人的土地。贪污者罚去山里烧石灰、烧木炭,勒令其妻尽快改嫁!”
非常不人道,不仅惩治其本人,还让他的妻子改嫁。
但又极为仁慈,没有追查父母、兄弟和儿女。要知道,古代动辄连坐,别说家人要被罚,就连邻居也得遭殃。
赵瀚又说:“贪污十两以下者,没收一亩地,降级处理。贪污十两到二十两者,没收两亩地,降级处理。”
赵瀚现在不缺人才,满地都是识字的读书人,只缺真正愿意听话的人才。
萧焕说道:“通报三县之后,肯定能吓退贪腐之风。”
费如兰端着果脯出来:“萧先生吃些零嘴。”
“多谢夫人!”萧焕连忙站起。
“快坐。”费如兰笑道。
文武高层,对这位夫人非常敬重,不但赵瀚毫无官架子,就连夫人也大方得体。
费如兰还在联络小红、小翠,给没有成亲的高层人员,张罗着物色合适对象。
费如兰笑道:“我听说,黄知县(黄顺甫)接到个离婚案子?”
“也不算什么和离,”萧焕解释说,“有一个大户的妾室,经常被正妻虐待。前两日逃出来,跑去县衙喊冤,还说想加入宣教团。”
费如兰问道:“黄知县怎判的?”
萧焕说道:“以违令蓄养家奴,判罚大户五两银子。不但许这小妾自立门户,还让大户赔偿小妾十两白银。”
《大明律》早有规定,平民不准纳妾,只有年满四十且无子,为了延续香火,才能合法纳妾一名。
就连宗室都有规定,郡王(及世子)级别的,年满二十五岁且无子,才可以合法纳妾两名。三十岁还没有儿子,郡王(及世子)可以纳妾四名。作为郡王,四个妾就顶天了。
赵瀚其实不用制定太多规矩,严格按照《大明律》治理即可。
他的地盘里没有宗室,也不承认大明官职,因此小妾只要愿意,到官府一告一个准。肯定全是非法纳妾的!
告赢一个,肯定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现在全城的大户,都不准小妾独自出门。
萧焕离开之后,费如兰坐进赵瀚怀里,笑问道:“你也不纳妾吗?”
“我还能带头坏规矩?”赵瀚反问。
“做了皇帝呢?”费如兰问。
赵瀚无法回答:“到时候再说吧。”
抛开皇帝的个人喜好,三宫六院之类,更似是政治任务。无非属于广撒种,确保拥有继承人,能够极大的提升国家稳定度。
甚至皇帝在无子的情况下,专宠某个后妃,都会被官员劝谏。
费如兰摸摸小腹,嘀咕道:“同房快半年了,我怎还没怀上?”
“夫人莫急,”赵瀚贼兮兮笑道,“今晚肯定努力……”
“总镇!”
院外突然有人禀报。
费如兰连忙站起来,赵瀚也只能叹气。
他规定官员五日一休,可自己却无法休息,一个下午已经见了好些属下。
“进来吧。”
“总镇,有商贾从南方传来消息。瑞金的义军,攻破会昌县城,将会昌知县、南赣参将枭首示众!”
赵瀚噌的站起来,拍手喝彩:“干得好!”
瑞金农民军很给力啊,去年被解学龙撵到山里,今年竟然把瑞金、会昌两县给占了。还杀死南赣参将,那可是江西最高职务的带兵武将——崇祯初年,没有设立江西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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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3 11:21 | 只看该作者
今年秋收之后,不仅瑞金县农民军壮大,龙泉县也爆发了农民起义。
龙泉县即为后世的遂川县,山多地少,非常穷困。
这里有个龙泉百户所,虽只是小小百户,但已发展两百年,而且还出过军籍进士。
本就不多的耕地,被武官和士绅瓜分殆尽。
当赵瀚占据赣中三县的消息传来,中间只隔着两县距离的龙泉县,也跟着爆发了军户起义。军户联合佃户,杀死武官和地主,又冲进县城杀死知县,还在城楼挂出“替天行道”的大旗。
巡按御史陈于鼎,满心欢喜来到江西,刚一到任,顿觉头皮发麻!
这货十月中旬来到南昌,先是听说赵贼夺取三县,接着又是南赣参将被杀,然后龙泉县也被反贼占据。
仔细一打听,好家伙,南丰县早就没了,铅山县也有教匪造反。
“大瀛公,你怎一点动作有没有?”陈于鼎质问道。
左布政使何应瑞说:“哪会毫无作为?江西三司,正全力协助巡抚剿匪,否则李巡抚的兵粮从哪来?”
陈于鼎急道:“剿了大半年,都昌贼依旧窃据县城,这剿的是哪门子匪?”
“鄱阳湖水匪,已被彻底肃清。都昌反贼,也被围城多日,今年之内必定拿下!”何应瑞不想跟陈于鼎瞎扯,他正在花钱活动关系,很快就能调回中枢了。
这见鬼的江西,谁愿做官谁来,何应瑞只想早点离开。
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回到临时宅邸,家奴禀报说,有个叫萧谱允的举人求见,陈于鼎连忙将此人请进来。
萧谱允见面就哭诉:“巡按容禀,那赵贼滥杀地主,将良民之田分与佃户,惯会蛊惑人心。就连……就连李孟暗都投贼了!”
“可是前些年的兵部尚书李孟暗?”陈于鼎惊道。
萧谱允说:“正是他!”
陈于鼎愈发感觉事态严重,忙问道:“还有何人从贼?”
“从贼者多矣,”萧谱允愤恨官府不赶紧出兵吉安府,导致他的父兄皆被杀死,当即诬陷道,“江州兵备佥事王思任,其座师便是吉水刘应秋,刘应秋之子刘同升也已从贼。那王思任,定然与赵贼有勾结,留在都昌迟迟不肯南下剿贼!”
陈于鼎疑惑道:“北方流寇作乱,士绅多阖家殉国,为何江西士绅从贼者多?”
萧谱允说道:“北方流贼,杀人抢粮,便逃往别地,士绅如何会从贼。便是想要从贼,都会被流寇一刀砍了。这庐陵赵贼却不一样,其本身就是吉水秀才。只要士绅交出土地,他就不抢劫钱粮,也不胡乱杀人。士绅为了保住族人性命,往往被迫屈从。这厮又将地主之田,悉数分给黔首,小民皆被其蛊惑!巡按可知,赵贼造反喊的什么?”
“喊的什么?”陈于鼎问道。
萧谱允咬牙切齿道:“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陈于鼎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是,”萧谱允说道,“庐陵、吉水、安福三县,诸多贫寒士子,只因分得几亩田,就被那赵贼蛊惑,竟纷纷自发投靠之,毫无读书人的气节可言!而今赣中三县,百姓只知有赵贼,不知有大明皇帝!”
陈于鼎又仔细打听情况,萧谱允一股脑儿诉说。
夜里,陈于鼎掌灯写奏章。
不但弹劾江西官员剿匪不力,还要弹劾前任巡按御史,他可不愿给自己的前任背锅。
并且,陈于鼎还在奏章中,请求设立江西总兵,请求两广总督出兵。
把奏章写完,陈于鼎感觉浑身疲惫,他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那庐陵赵贼可非寻常反贼!
顺便一提,历史上的陈于鼎,先是投靠满清,后来遭到革职,跑去做了郑成功的老师。
郑成功抗清失败,陈于鼎被清军抓了砍头,临死之前的遗言大意是:“明末只有李定国、郑成功还能打,其他都是些傻逼。我能跟着郑成功抗清而死,纵死无悔。”
又是一个复杂的官员,投清毫无心理负担,抗清也是宁死不悔。
陈于鼎害怕奏章延误,干脆自己掏银子,让家仆雇船直奔京城,委托恩师将奏章递上去。
只一个半月,崇祯就看到了奏章,气得直接把书案给踢歪。
他紧急召见阁部大臣,拍着桌子大吼:“江西糜烂至斯,朕今日才知道,江西三司、江西巡抚都是干什么吃的!”
大臣们吓得不敢说话,今年的倒霉事儿太多。
夏天,黄台吉统一漠南蒙古,在西征察哈尔回来的路上,顺便跑去宣大劫掠。这意味着,鞑子不用再走东边,可以直接从山西进攻!
就在前些天,五省大军合围流寇,结果上演一出洛南兵败,湖广副总兵都被反贼砍了。
这些大臣被紧急招来,还以为讨论流寇的事,没想到居然是江西反贼。
“你们自己看看!”崇祯把奏章砸出去。
首辅温体仁连忙捡起,快速阅读之后,又将奏章递给次辅。
别看温体仁正事儿不干,他今年堪称战果累累。吏部尚书李长庚,刑部尚书胡应台,工部尚书周士朴,全都被温体仁给干翻,这三部尚书皆换成东林党的死敌。
阉党和齐楚浙党的幸存者,跟东林党互相撕咬恶斗,温体仁站在旁边当孤臣看戏!
陈于鼎的奏章,在阁部重臣手中转了一圈,还是没人愿意率先发言。
崇祯怒火中烧,甚至气得发笑:“一个反贼,竟喊着天下大同来造反。荒谬之极,可笑之极!还有那李邦华,做过兵部尚书的重臣,竟然带头从了贼寇!”
鲁党出身的吏部尚书谢升,此刻终于说话:“江西谷村李氏,但有在朝为官者,皆当下狱审问。”
崇祯怒道:“下狱,都抓起来!”
工部尚书刘遵宪说:“江西三司,江西巡抚,皆当召回中枢问罪。”
这是政敌在进攻啊,户部尚书侯恂连忙说:“陛下,陈御史的奏章中说,江西三司和巡抚,正在征讨都昌之贼。都昌县极为重要,何不等他们灭了都昌贼,再南下征讨庐陵贼?当务之急,是令两广总督沈犹龙,集广东、广西、福建、江西四省之兵,先剿灭南赣贼寇。再南北并进,合力围剿庐陵赵贼。”
礼部尚书李康先附和道:“侯尚书所言极是,可让江西压征秋粮,征募更多军士以剿贼寇。”
“压征,压征,又是压征,”崇祯愤怒道,“江西的钱粮,哪年不压征?自朕登基以来,江西赋税就没哪年足额过!”
谁都不敢说话,皇帝正在气头上。
良久,崇祯终于开口:“令福建巡抚,协助两广总督,先剿灭那南赣匪寇,再北上征讨庐陵赵贼!”
两广总督沈犹龙,虽然不懂军略,却善于用人,懂得把打仗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福建巡抚邹维琏,两年前联合郑成功,捣毁了海盗刘香的老巢。去年又血战八天,将荷兰人赶出厦门,并擒获荷兰殖民头子。
他们两个联手,够赵瀚喝一壶的。
还好有首辅温体仁在,历史上的邹维琏,就是温体仁陷害罢官的。
邹维琏也是倒霉,打了胜仗还被罢官,第二年就病死在老家。
此时此刻,温体仁沉默不语,只等着沈犹龙、邹维琏犯错误。二人若是长时间不能剿灭赵瀚,又或者吃了败仗,那就等着承受皇帝怒火吧,温体仁可不会放过好机会。
给事中薛国观突然说:“陛下,据陈御史奏章所言,江州兵备佥事王思任,或有暗通反贼之嫌。”
“胡说八道,”李康先大怒,“陈御史的奏章,自己就已经写明了。王思任暗通反贼,只是他风闻奏事,并不敢笃定,也不敢隐瞒!”
兵部尚书张凤翼也说:“王思任的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绝对做不出勾结反贼之事。”
温体仁突然皱起了眉头,张凤翼虽不是他的党羽,却也算是他的助力,怎么反而帮着东林党说话?
只能证明,王思任的人缘太好了。
今年被温体仁搞下去的吏部尚书李长庚,同样对王思任器重有加。
张凤翼感觉温体仁不高兴,立即转移话题:“陛下,要不要设置江西总兵?”
崇祯仔细思索,突然说道:“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琏,可为江西总兵。”
这个任命,让大臣们很想吐槽,但都忍住了没开口。
崇祯虽然糊涂事做了一堆,却有一件事情做对了,那就是增设武科殿试。
以前的武科,只有武进士,由文官来监考。自崇祯朝起,才有了武状元,这些武人也能做天子门生。
武进士对此感激涕零,涌现出许多血战殉国者。
比如这个李若琏,面对李自成的进攻,在北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就此,朝廷终于对赵瀚正视起来,两广总督、福建巡抚、江西巡抚、江西总兵,全都以赵瀚为最终征讨目标。
扯完江西的事情,君臣又开始商议流寇之事。
五省总督陈奇瑜,这个倒霉蛋肯定完了。吃那么大的败仗,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好的下场都是发配边疆。
崇祯跟大臣们,连续扯皮好几天,终于确定新任五省总督人选——洪承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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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3 11:26 | 只看该作者
徐颖带了七个人来南昌,分别是:宣教官李蔚生,奴儿军什长刘惠,奴儿军伍长萧志忠,总兵署文书邓演,武兴镇客栈掌柜黄大亮,武兴镇客栈大厨黄贵,武兴镇客栈帮厨黄富。
南昌城里,寻找住处倒是还有,只不过房租特别贵。
找店面就难了,好的地段根本没有空缺。
徐颖折腾了半个月,把南昌城内外都跑遍,终于在进贤门外租了一栋民居。
进贤门又称抚州门,位于南昌城的正南面,城外遍布菜地和坟地。卖菜的从这里进城,发丧的从这里出城,因此有“挑桶卖菜抚州门”、“哭哭啼啼进贤门”之说。
在进贤门外租房子住,一是房租很便宜,二是买菜很方便,三是事情败露容易逃跑。
再往西走是惠民门,即南昌城的西南边,那里有普贤寺和粮仓。烧香拜佛的特别多,运粮的也特别多,还有许多菜贩子也过来卖菜。
再往西则是广润门,即南昌城的正西偏南,已经靠近江边码头。商铺云集,热闹非凡,此地才是开店的首选!
徐颖带人打听好几天,繁华地段的店面奇贵,而且没人愿意转租或转让。
没办法,只能在惠民门和广润门之间,不太热闹的街巷租了个店面。店面也不大,除了后厨之外,只能摆几张桌子。
还得给这里的坊长送礼,然后去官府报备,门摊税肯定要交的。
开张第一天,正经客人没有,倒是来了几个打行混混。
“客官快请进,要吃些什么?”什长刘惠扮演店伙计,他以前本就是客栈伙计。
几个混混进店,先把棍棒拍桌上:“你们在这里开食铺,去拜会过萧四爷没有?”
徐颖连忙过来,拱手说:“还没来得及拜见。”
“不用去了,我们来也一样,”混混头子拍桌子道,“你这店面也不大,一个月交半钱银子,保证没人敢来这里闹事。”
徐颖立即奉上铜钱:“自是要守规矩的。半钱银子给足,剩下的几文钱,请各位哥哥吃茶。”
混混们非常高兴,虽然除了保护费之外,他们每人也就能分十多文钱,但徐颖如此有眼力劲还是很难得。
混混头子又问:“你这里卖些什么?”
“今日开张,准备不足,”徐颖喊道,“黄贵,来六碗油辣子面!”
这两个厨子,都是赵瀚亲自培训过的,传授了十多道招牌菜。
“嘶,好辣!”
“辣得好痛快。”
“这面真是绝了。”
“……”
六个混混一边喊辣,一边又叫爽,江西人果然有吃辣的基因。
徐颖趁机套话:“小弟初来乍到,不知本地规矩。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哪些需要小心伺候?”
混混头子笑道:“这头号人物,自是咱们萧四爷,城西到城南的牛马(混混)都归他管。普贤寺外的周老爷,也算一号人物,他女儿是都司老爷的第六房小妾。还有广源门的刘老爷……”
一番打听之下,套出不少消息,但都是城外的市井情况。
吃完一碗面,混混们闹着没吃饱,徐颖连忙让伙计续面。这些家伙饱腹之后,也不愿给钱,只笑道:“掌柜的,你这里的面好吃,兄弟下回还来,今天就先挂账。”
挂个鬼账,明摆着不给钱。
徐颖笑道:“好说,好说,各位哥哥慢走。”
转眼开店半个月,食客渐渐多起来,而且好些回头客,六张桌子能坐满四张。
与此同时,徐颖自己经常进城,在府学和县学各种溜达。对外宣称自己叫黄颖,是庐陵县的秀才,父母兄弟都被反贼杀了,他只带着几个家奴逃出,辗转来到南昌讨生活。
徐颖本来就颇有才华,一来二去,竟交到几个朋友。
然后……
“仲聪贤弟,这位是你的同乡萧举人。”一个府学朋友帮忙介绍。
萧谱允抱拳说:“鄙人萧谱允,字信之。”
徐颖连忙回礼:“黄颖,字仲聪。”
萧谱允问道:“在下天启七年中举,不知贤弟哪年进学?”
徐颖回答说:“崇祯四年进学。”
一个举人,一个秀才,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而且庐陵县的进士数量,仅次于吉水县,举人、秀才更是数不过来,互相之间不认识很正常。
萧谱允说:“贤弟,我在南昌办了个‘还乡会’,会员皆为庐陵、吉水、安福三县的读书人。明日便在普贤寺聚会,你也一起来吧,咱们应该齐心协力剪除赵贼!”
徐颖愈发心虚,硬着头皮答应。
第二天,徐颖来到普贤寺,发现到场者竟有三十多人。其中举人一个,秀才十三个,剩下的都是童生。
徐颖只敢说自己家在天河镇,那里属于费映珙的地盘,位置偏远应该碰不到“同村”。
“天河镇也被赵贼占了?”
一个秀才突然开口,却是黄老爷的儿子黄顺理。这货拱手说:“在下黄顺理,赵贼起事之后,第一个杀的便是我父亲。”
徐颖惊出一身冷汗,叹息应对:“唉,天河镇就在黄家镇旁边,虽地处大山之中,又怎有幸免之理?”
“这赵贼实在可恨,只叹钱粮没有带出,否则我定要募兵杀回去!”另一个秀才捶胸顿足。
萧谱允说道:“介吾兄,因之兄,如今已投奔李巡抚麾下。前几日,我去了一趟都昌县,都昌反贼已时日无多。只待都昌贼灭,李巡抚、王兵备定然南下征讨赵贼!”
“陈御史那边如何反应?”有个秀才问。
萧谱允说道:“巡按老爷已送出奏章,他说要如实禀报贼情。陛下若是知道此间事,知道江西已陷落数县之地,定然让广东、福建之兵来围剿!”
这是肯定的,如果只有赵瀚,或许不会惊动外省。
但南赣、南丰、铅山、龙泉皆反,起义军可谓遍地开花,那就必须借助外省的客兵。
“太好了!”众人欣喜不已。
外省客兵,来到江西肯定烧杀抢掠,但关这些读书人屁事?
他们都属于顽固派,家里的田产和钱粮被抢光了,客兵屠杀百姓再狠也不关他们屁事。
这个“还乡会”太有意思了,半个月聚会一次,各自交流最新消息,简直就是天然的情报站。
众人在普贤寺里吃斋饭,下午吟诗作对,临近傍晚才散去。
徐颖正待离开,黄顺理突然追上来:“仲聪贤弟,我在黄家镇,你在天河镇,咱们的老家挨得很近。如今又都受难来到南昌,如此缘分,今后可要亲近亲近。”
“正该如此。”徐颖顺着对方说。
两人结伴离开寺庙,黄顺理问道:“贤弟也姓黄,咱们该不会同宗吧?”
徐颖回答说:“我家先祖,是从府城迁去的,族谱也没带出来,这个还真说不好。”
“贤弟住哪?”黄顺理又问。
徐颖回答说:“进贤门外,离城门半里路呢。”
黄顺理说道:“那边可偏得很,往南二三里,到处都是坟地的。”
“也没带几个钱,只能住穷地方。”徐颖说道。
“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黄顺理叹息道,“为兄逃离府城时,本还带了家奴。刚走到码头,小厮就串通妾室私奔了,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这些年,只有一个子嗣,还没到南昌也病死了,如今只有夫人不离不弃。”
徐颖安慰道:“兄长节哀。”
黄顺理抹着眼泪说:“实不相瞒,近日都快无米下锅了,手头着实紧得很,不知……不知贤弟……”
徐颖顿时笑道:“这个好说,随我回家取银子便是。”
黄顺理本来就穷,在吉安因为逛窑子钱不够,还曾被老鸨扣下来逼债赎人。如今没了家里接济,身边的小妾、丫鬟、小厮都跑光了,只剩一个正妻还跟着受苦。
这货来到南昌之后,只能到处找人借钱,“还乡会”成员都被借过,现在一个个都躲着他。
眼见黄顺理追着徐颖离开,其他士子都会心一笑,幸灾乐祸又有人要当冤大头。
回到租住的小院,天色已然黑透。
黄顺理满心欢喜的跟进去,迎面撞上已经从店里回来的黄大亮。
“三……三少爷!”黄大亮惊道。
黄顺理却对黄大亮没啥印象,迷糊道:“你是……”
徐颖感觉要露馅,立即打手势,萧志忠从背后一刀劈下,又补两刀将黄顺理砍死。
徐颖吩咐说:“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扒下来,尸体半夜扔去街巷。”
回到房中,徐颖心头怦怦直跳。换了好一阵情绪,才翻出密码本写信,内容为:“巡按上奏,皇帝知情,或联省围剿。都昌义军,时日无多。”
第二日早晨,徐颖出门不远,就看到许多人围着黄顺理的尸体。
甚至有官差来了,正在询问情况。
徐颖猛地扑上去,嚎啕大哭道:“兄长你死得好惨啊,我就不该借银子给你,让你被歹人给盯上了!”
“你跟他认识?”官差问道。
徐颖擦着眼泪说:“好叫差爷知晓,我与兄长,皆为庐陵县秀才,昨日还对了族谱,实乃同宗兄弟。可恶的庐陵赵贼,杀了我与兄长的家人,咱们只能逃到这南昌避难。没成想……没成想,兄长手头拮据,我便借了他五两银子,他出门时还欢喜得很,谁料竟然惨遭不测……呜呜呜呜呜……兄长啊,你死得冤枉啊!”
还乡会的成员,也陆续得到消息,对黄顺理毫无同情。
实在是这货到处借钱,已经搞得人嫌狗弃,死了倒还能清净一些。
徐颖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还把黄顺理的妻子借来照顾。
这妇人姓刘,年仅二十一岁,生得美貌端庄。是从邻乡嫁来的,在黄家镇也没住几天,就随丈夫搬去府城过日子。
就连黄大亮等人,也只远远见过两次,倒不怕露馅被认出来。
得知徐颖把黄顺理的遗孀接去照料,一些士子觉得徐颖重情重义,也有些士子暗地里讥讽兼羡慕——那小寡妇可美得很呢。
不论如何,徐颖在“还乡会”出名了,各种聚会必然邀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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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3 11:30 | 只看该作者
清晨。
几个佣工正在清扫积雪,亲卫副队长刘柱匆匆跑来。
“总镇,有百姓来送冬牲,都说了不要的,他们还赖着不走。”刘柱说话时愁眉苦脸,语气中却带着自豪得意。
冬牲是地主盘剥佃户的手段,趁着冬至节日,强迫佃户送礼,而且必须是家禽家畜。
而今,府城附近的军户,在分田之后彻底翻身,主动带着礼物,跑来给赵瀚庆贺冬至。
赵瀚说道:“去跟百姓说明白,不准给当官的送礼。硬要给的,就让他们送去济养院,放下冬牲就走的,也一并送到济养院去。”
“遵命!”刘柱小跑着离开。
每个镇都有济养院,规模也不大,运转得还可以。他们一年四季都有活干,比如给士卒制作布鞋,缝制一些军用棉衣等等,许多城市游民也做鞋卖给总兵府。
费如兰手拿一件大氅,追出来喊道:“把这个披上,今天冷得很,可别着凉了!”
赵瀚笑着转身,费如兰已走到跟前,麻利的帮赵瀚套上大氅。
这是一种对襟罩衣,费如兰亲手缝了件鹅毛大氅。赵瀚穿上之后,感觉又暖和又轻便,颇有羽绒服的味道。
踱步走到前院衙门,李邦华已从吉水回来,正在等着开会。
咱们之前说过,明代县试的人数之最,是江西临川县一次考试就有上万人参加,还全是没考上秀才的学童和童生。
吉水县的士子质量更高,不过碍于耕地面积,读书人没有临川县那么多。但是,总数十二万人的吉水(不含县城),读过四书五经的士子也有四五千,把识字几百的算上能直接破万,就连一些佃户子弟都认得几个字。
顺便一提,明末土地兼并严重,导致江西读书人减少,进士数量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明代中前期,大量江西贫寒子弟考取进士。到了明末,江西的寒门进士已经非常稀少。
李邦华出面号召之后,无数底层士子投靠,“人才”已经多到爆炸。
为了防止分田作弊,吉水县的士子,被调去安福县协助分田。而安福县的士子,则被调来吉水这边协助分田。
往往是一个宣教官,带着几个新投靠的士子,分担到各村落组织分田。如此情况,迅速就将两县的分田工作完成,接着便是组建两县的农会。
“总镇!”
众人起立。
赵瀚抬手道:“都坐吧,各自说说情况。”
陈茂生率先发言道:“现在咱们不缺读书人,特别是童生和学童,学过四书五经那种,多到完全没有职务来安排。但是他们当中,很多人不信天下大同,做事也经常不守规矩。我认为,应该把白鹭洲书院,改名为大同书院,专门给守规矩的读书人上课,结业之后再分派职务!”
李邦华立即说道:“我同意办学传授大同思想,但白鹭洲书院不能改名,否则定会激起士子的抵触。”
“书院名字就不用改了。”庞春来也说。
“那便不改。”赵瀚笑道。
但凡是正经读书人,都对白鹭洲书院有感情,那可是出了文天祥等诸多先贤的地方。
陈茂生只能坐回去,他戏子出身,思想特别激进。
赵瀚想了想:“我来做书院山长,但只偶尔过去讲课。李先生为书院副山长,也是有空过去看看。陈茂生为司业(教务主任),主管书院的具体事务。对了,那位王知县,在乡下转了一圈,回到府城有些别扭,也让他去书院做教授吧。”
“哈哈哈哈!”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原庐陵知县王调鼎,愿意从贼,又不愿从贼,扭扭捏捏很不爽利。
但是,王调鼎和欧阳蒸共同执笔,写出一篇理论性文章——《大同分田论》。
切入论述的角度非常刁钻,源自《老子》那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啥意思?
地主不断兼并土地,属于人之道,是人性的必然。赵瀚主持分田,属于天之道,是在替天行道。能以有余而奉天下,可以称为“有道者”,赵瀚及麾下官员便是有道者。
这篇文章写得很玄乎,普通小民根本看不懂,但对读书人却非常有说服力。
那些得到了好处的底层士子,更是对《大同分田论》推崇备至。有了这篇文章,他们就彻底放下心理负担,高高兴兴跑去分田,因为分田是奉天道而行事。
陈茂生喊出的粗俗口号,专门针对普通百姓。
王调鼎、欧阳蒸的文章,专门针对天下士子。
可惜,两人把文章写出来,都不敢署自己的真名。一个化名王范,一个化名欧震,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王调鼎、欧阳蒸都是神童出身,前者十一岁为廪生,后者十三岁为廪生。果然肚子里是有学问的,赵瀚看了文章非常满意,亲自给他们做推荐人,把两人都吸纳进大同会。
而那篇《大同分田论》,所有大同会成员必读,最好是能够全篇背诵下来。
搞出这么大动作,欧阳蒸高高兴兴去做知县,王调鼎却不愿担任实际职务。那就扔去书院做教授呗,让他给学生传授大同思想,今后可以专门从事理论研究。
讲完书院的事情,李邦华说道:“等着做官做事的士子太多,我认为,可以把整个吉安府全部拿下!至少,要拿下泰和县跟半个万安县,如此既能安排投诚士子做官,又能让咱们的地盘以山水为城池!”
赵瀚不想扩张太迅速,但他已经接到徐颖的密报,泰和县和万安县必须纳入版图。
只有拿下南边的两县,才能彻底占据赣中盆地,使得自家地盘的周边全是大山。
有些时候,不能只看内政,还得考虑军事问题,李邦华就是从全盘战局来思考的。
“龙泉县的义军联系到了吗?”赵瀚问道。
萧焕不仅管着廉政事务,还暂时兼管地盘内的情报工作。他立即起身道:“我正要禀报此事,已经跟龙泉义军取得联系。龙泉义军首领叫方胜昌,曾祖以前是龙泉副百户,到他这代已经家道中落。此人读过几年书,因家贫而中途辍学。他虽然攻占龙泉县城,但害怕官府围剿,因此愿意投靠咱们。”
赵瀚微笑道:“很好,等拿下泰和、万安两县,立即派人接管龙泉县,把南方辖地连成一片。”
陈茂生忍不住说:“总镇,咱们是不是扩张太快了?很多读书人根本不听话,把他们分去各县做官,肯定又是一大堆贪官污吏。”
赵瀚叹息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也想慢慢发展,可朝廷不给机会啊。皇帝老儿,已经知道江西之事,广东、福建两省官兵,很可能明年就要跨境出兵!”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包括刚从安福县回来的费如鹤,也忍不住有些心虚。
三省围剿,出兵可能数万,甚至是十万,咱们真能扛得住?
唯独李邦华和庞春来,两人依旧轻松,坐在那里直笑。
李邦华说道:“闽西、赣南,大山之中多有义军,福建、广东两省官兵,得肃清那里的义军之后,才敢北上来打咱们。”
庞春来则说:“以大明官军的性子,想要联合两省出兵,最少也得半年时间。若是遇到掣肘之人,调兵就得一年以上,那许多粮草够他们头疼。此乃取死之道,怕是南赣义军还没剿灭,福建、广东就要烽烟四起。”
“庞先生此言有理。”李邦华附和道。
福建、广东两省,首先正规军非常少,也就水师还勉强像样。想要跑来江西剿匪,那得重新募兵训练,而且粮草都要本省自己筹措。
如今北方还在打仗,朝廷催粮催税得紧。
广东、福建的三司官员,既要应付朝廷的赋税差事,还要提供钱粮募兵出征,他们哪来那么多银子和粮食?到时候,肯定又是加紧盘剥百姓,必然激得无数农民造反。
听庞春来、李邦华一解释,大家又都放心下来,不再那么害怕官兵围剿。
费如鹤突然说:“我在安福县时,有从萍乡逃来的义兵投军,还带来了一些重要军情。袁州知府在征讨萍乡义军时,麾下有上千人的弓箭手。”
“真的?”赵瀚非常惊讶。
费如鹤说道:“我又派人去袁州打探消息,却是那袁州知府田有年,听闻鞑子围困北京,就着手招募工匠造弓。他从南昌卫的兵器所,招来十多个工匠,又命袁州本地工匠学习。崇祯四年秋,就已造出五百副弓箭,全都递解到京城献给皇帝,听说还得到了皇帝的褒奖,拨银子给他继续造弓。”
“这是个人才啊。”赵瀚叹息道。
费如鹤继续说道:“袁州卫本身就有兵器所,他又从南昌招来些工匠,如今袁州的制弓匠人,已有上百人之多。每年能造几百把弓,数万支箭,一些运到京城,一些留为己用。此人麾下有三千多兵,其中一千人是弓箭手。”
庞春来突然叹息:“看来咱们的劲敌,并非在都昌剿贼的李懋芳、王思任,而是这个袁州知府田有年。此人练兵,至少已有一年,并非临时拼凑的乞丐兵,难怪萍乡的义军被他轻松剿灭。”
“若是都昌的义军被剿灭,”李邦华说道,“田有年很可能带麾下精锐,跟着巡抚一起南下来打咱们。”
袁州就在安福县以北,乍看是距离很近的邻居,但中间有群山阻隔,只需防守几条要道即可。
田有年若是聪明,就不会翻越大山而来,那样很可能中伏兵败,多半要跟巡抚李懋芳一起走水路。
庞春来说道:“不能等着别人来打,咱们一副甲胄也没有,碰到上千弓箭兵很吃亏的。”
“那就主动出击!”
赵瀚起身说道:“先打袁州,不占城池,也不分田,纯粹是去灭掉田有年的精锐。若能把制弓匠人‘请’回来,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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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3 11:35 | 只看该作者
挡在安福县与袁州府之间的大山,名叫武功山。
若是春季发兵,在大山里七弯八绕,或许还能侥幸翻过去。但冬天绝无可能,进山之后要么冻死,要么找不到吃的活活饿死。
那就只能走更东边的路线,依旧需要穿山越岭,从安福县直奔分宜县,相当于翻越武功山的余脉。
十二月初,赵瀚亲率四千大军,没带什么辎重粮草,就踏雪出发钻进大山。
这次的山地路程,有一半属于安福县,已经完成分田工作。而且是秋收之后分田,租子还没交给地主,可谓家家都有余粮。
每到一个村落,赵瀚就会向村民借粮,以保持随身携带的粮草充足。
一路走到桃源村,这里属于相对富裕的村落,主要是村中有一条小河流过,冲积出肥沃平坦的山间谷地。
“全军休息,莫要在雪地里坐下!”
包括赵瀚在内,四千士卒全部站在村口,原地跺脚暖和身子。
宣教官独自进村,联络村长和农会:“李村长,我是宣教官左钊,随赵先生远征至此。请安排村民借粮煮饭,所借粮食都会留下票据。村民开春之后,可到县里领取粮食,按一分利息偿还。也可用来抵夏粮赋税,同样是按一分利息算。”
“不要利息,不要利息。”李村长叫李怀仁,本是此地童生,穷得放弃科举,而今全家都分到土地。
李怀仁先是给农会成员分派工作,然后立即出村去见赵瀚。
“拜见赵先生!”李怀仁猛地跪在雪地里。
“快快起来。”赵瀚笑道。
李怀仁起身之后,连忙说:“赵先生,快到村里歇息。”
“请。”赵瀚笑着说。
费如鹤下令:“全军前进!”
传令官举起令旗,四千士卒踏雪而行。虽然走得东倒西歪,但尽量不踩到田地,实在摔进田里也没办法。
当他们进村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烧水,主要是给士兵们泡脚。
军中文书和传令官忙坏了,到处给村民开具借粮收据,军法官也再三告诫士卒不要扰民。
看到几千士卒秋毫无犯,非常有礼貌的住进村民家中,李怀仁不禁感慨:“真仁义之师也,若论军纪,岳武穆之兵也不过如此。”
赵瀚笑道:“我可比不过岳武穆。李村长,翻过北边的桃源岭,是否就到分宜县地界了?”
“翻过去就是,不过雪地不好走,开春雪化了更便利。”李怀仁说道。
赵瀚说道:“再难走也得翻过去。”
必须在冬天出兵,一旦开春,袁州精锐肯定与巡抚李懋芳合流,坐船沿赣江直奔吉水县杀来。
而且冬季出兵,定让袁州知府毫无防备。
来到李怀仁家里,见村长媳妇已经杀鸡,正在烧开水烫毛。赵瀚立即说:“村民所杀家禽,照价赔偿!全村所有肉食,优先分给伤病员。”
“赵先生,不用这样,”李怀仁连忙说,“赵先生给咱们分田,是咱们的大恩人,杀只鸡算得了什么?”
费如鹤冷脸道:“这是军令,莫要坏我军心。”
“不敢,不敢。”李怀仁不好再说。
村长家的鸡烹饪完毕,果然被宣教官端出去,送给那些伤病员吃。一路行来,有人生病,有人冻伤,已经“减员”十几个。
好在没有严重冻伤,放在村民家休养即可。
赵瀚、费如鹤、黄幺、黄顺等军中高层,都在李怀仁家吃普通食物,拿出来的酒也一口没喝。
军队构成更加单纯,远比文官更好调教。
别看赵瀚手里的脱产士兵,只有区区几百人,剩下的全是半耕半战的农兵,但军纪远超当下任何一支军队。不听话的,犯错误的,早就被剔除出去了。
就连少数混混出身的士卒,在严厉惩治之后,也都变得令行禁止。
主要功劳,得归于军中的宣教官,还有就是不亏待士兵!
这次参与冬季行军的士卒,不但超额领取行饷,每人还免费发一身棉衣,再免费发放两双棉鞋。
棉花和棉布,赵瀚向商贾订购了许多。
济养院的孤寡老人和残疾人,以及城里的游民妇人,让他们做成衣服和鞋子,由总兵府出钱进行收购。
晚上睡觉,赵瀚也没占李怀仁的床,跟其他人一起睡地上。用稻草铺成,上面再铺草席,棉被和草席是士兵自带的。
李怀仁看到堂屋里躺了一地,就连赵瀚也躺在其中,突然间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没见过这样的军队,也没见过这样的军官。
李怀仁心想:赵先生该做皇帝,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子曰,”黑暗之中,费如鹤突然说,“我有些担心家里,前段时间传来消息,县城被教匪给攻破了。”
赵瀚说道:“广信知府已经募兵剿贼,或许县城暂时打不回来,但你家肯定没事的,毕竟距离府城那么近。”
费如鹤叹息道:“上泸镇是贼窝,离我家太近了,坐船用不到半天就能到。”
“士绅只要不傻,肯定不会坐视,你就安心吧。”赵瀚安慰道。
铅山县实在太富裕了,士绅随便凑点钱,就能招募不少乡勇。
而那密密教,也不是能成事的,教主打下县城之后,已经开始带头享受。底层信众除了杀地主分粮,生活其实没啥改善,土地都被密密教高层霸占。
广信知府也换了一个,还算有些担当,上任之后立即募兵。
铅山县的反贼,估计半年之内,就要被知府给灭掉。
别看费如鹤的家离贼巢很近,反而是最安全的。知府为了堵死贼窝,在两河交汇处设置兵营,正好给鹅湖费家做保镖。
费如鹤也懒得再想家里的事,突然说道:“谷村李氏,想要跟我结亲。”
“李孟暗家里的?”赵瀚问道。
费如鹤说:“是李先生的侄孙女,我没敢答应,吉水那些士子闹得太厉害。”
赵瀚叹息道:“这些读书人,真是贼心不死啊。不要答应他们,我让你姐出面,给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有些士绅还想着招安,有些士绅则觉得赵瀚能成事。
即便赵瀚已经有正妻,这些家伙也旁敲侧击,想要送女儿、妹妹过来,给赵瀚做小妾都可以。
赵瀚一直拖着不答应,他们又盯上其他人。
身为总兵府第一武职的费如鹤,还没有正式娶妻,瞬间成为香馍馍,不知有多少士绅想要攀亲。
非但如此,总兵府的高层文职,包括赵瀚的三大秘书,全都有士绅在秘密接触。
正经结婚的,赵瀚管不了。
谁要是敢纳士绅之女为妾,或者休妻之后再娶妻,赵瀚肯定不会轻饶!
翌日,士卒们泡脚之后,留下伤病员在村中,立即开拔赶路,没有时间帮村民收拾屋子。
越往山中进发,这路就越难走,特别是翻越桃源岭。
这座山岭其实并不陡峭,后世还建了省际公路,是安福县到分宜县,最短最好走的路线。
就是雪太厚了!
二十多个擅长爬山的士卒,被派出去当开路先锋。他们踩着积雪往上爬,不时有人滑倒滚下来,一路积雪倒是摔不死。
折腾好半天,终于有士卒爬上去,寻找大树把绳子拴好,再弄下来供主力部队攀爬。
赵瀚冻得双脚已经麻木,双手也冻得发青。他的体力还算好,抓住绳索使劲爬,就是那深及膝盖的积雪很恶心人。
先爬上山顶的士卒,正在费劲生火。
火没见着,烟雾倒是冒出许多,冒着冒着就熄灭了。
“呼!”
赵瀚攀爬到山顶,被一个士卒拉上去,累得想要直接躺下睡觉。
费如鹤也上来了,不停的跺脚搓手,还有心情开玩笑:“以前读书,读到古代名将,雪中行军,翻山越岭,都没觉得多厉害。现在想来,不愧是名将啊,咱们才走多少路程?”
“算上绕来绕去的山路,大概有二百里吧。”赵瀚笑道。
他们从安福县城出发,一直走到此地,直线距离其实只有六十里。
“燃了,燃了!”
点火士卒,顿时兴奋大呼,立即被费如鹤喝令噤声。
许多枯枝被捡来烘干,然后移去旁边生火,越来越多的火堆烧起来。
爬到山顶的士卒,也脱鞋换双干燥的,就连绑腿都解下来烤火,因为绑腿已经被积雪浸湿了。
互相之间,一边烤火,一边帮忙搓腿搓脚,否则肯定又要被冻伤。
休息一个半时辰,衣物都已经烤干,也填饱肚子恢复体力,赵瀚立即下令继续行军。
下山之路,几乎是滚下去的,到得山脚已是半下午。
这里属于分宜县管辖,村民见到军队都吓坏了,一个个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赵瀚强行敲开一户民居,问清附近最大的地主在哪,便迅速带兵前往地主家。
“围起来!”
山村也没啥真正的大地主可言,撑死了能有几百亩地。赵瀚派兵围住宅子,将地主家的男丁捆起来,让女人帮忙铺床叠被,再让女人取粮来煮饭。
这宅子不够大,塞不下四千士兵,于是又分出许多,去借百姓家的房子住。
休息一夜,第二天再次出发。
这里的地主和农民都是懵逼的,搞不清是哪里来的军队,而且未免也太仁义了吧。
是的,仁义!
地主全家虽被捆起来,却没有对女人动手。只是抢了地主家一些粮食,真的只抢了一点点,因为抢太多不方便行军——小偷小摸的士卒,肯定存在,这里又不是己方地盘,偷些小物件难以避免,宣教官和执法官也没法查。
至于百姓,士兵除了进屋睡觉,其他啥事儿都没干。
跟官兵比起来,这是真正的仁义之师,那地主甚至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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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3 11:39 | 只看该作者
赵瀚的行军路线,仅是武功山余脉。
翻过刚开始那道岭后,剩下皆为相对平坦的丘陵或谷地。只在出山的时候,还要翻过一道岭,此时积雪已经没那么厚了。
“将军,前面是万年桥,当年严阁老建的,过了万年桥便是县城……能否,能否放晚生回家……”
说话之人,是赵瀚出山之前,强行请来带路的贫寒士子。
江西真的很神奇,大山里都有读书人。永乐九年的状元萧时中,就来自大山里面,此时属于费映珙的地盘,且是他地盘中非常偏僻的所在。
赵瀚站在山脚眺望,隐约可见大桥和县城,不由问道:“你说的严阁老,可是严嵩?”
贫寒士子说:“严阁老虽是奸臣,在家乡的名声却极好,做了许多惠及乡里的大事。”
趁着士卒休息,赵瀚又问道:“袁州知府田有年,此人为政如何?”
贫寒士子抱怨:“田知府自是能做事的,做事难免就要扰民。他募兵剿……剿义军,全府百姓都得摊派,我家去年多摊了三斗米。他还喜欢制作弓箭,听说是送去京城献给皇帝,这弓箭的材料也得摊派。五个里摊派一根牛筋,山里人哪舍得杀牛,还不是凑钱了事?听说袁江的渔民,还得额外摊派鱼鳔,被皂吏趁机盘剥,许多渔民都逃了。我听人说,萍乡县的义军,就是被知府逼反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田有年听闻鞑子围困京师,立即招募工匠制作弓箭,然后千里迢迢送去京城。
看似忠君爱国,却把百姓逼得造反。他又趁机练兵,把反贼给剿了,还真给他练出一支精兵,老百姓的日子却更加困难。
赵瀚让军需官拿来一粒碎银子,亲手交给这士子说:“眼看就要除夕了,你拿着银子回去好生过年,莫要跑去袁州府报官。”
贫寒士子拿了银子发愣,他以为自己会被反贼灭口,没想到居然还有赏钱可领。
这厮千恩万谢,揣着银子翻山回家。
上山之后,他远眺反贼们过桥,突然开始纠结起来,要不要去府城通风报信?
反复权衡好半天,贫寒士子转身回家。
这大冷天的,跑那么远去府城干嘛?知府对他毫无恩情,反而每年摊派不少,若是让反贼攻陷城池,换个知府说不定能过得更好。
其实,赵瀚不怕他通风报信。
已经快过年了,田有年手里的军队,肯定都遣散回家。赵瀚就是要让田有年聚兵,否则怎么消灭那些官兵精锐?
因为地形原因,赵瀚无法奇袭府城,只能先把分宜县城拿下,他的行踪想瞒都瞒不住。
此时此刻,赵瀚正在过桥,严嵩、严世蕃父子修建的万年桥。
这座桥跨越袁江,全长将近400米,宽将近8米,一共有十一个桥孔。大工程啊,当年耗费超过二万两银子。
几百年之后,大桥连同县城,全部淹没于水底,因为要修建江口水库。
如今的分宜县城,却是在袁江边上,过了万年桥便是县城东门。
“全速行军!”
几千士卒朝着大桥奔跑,不时有人在雪中跌倒。
直至奔到桥边,城内城外都没反应过来,大部分人在家里张罗着过年呢——已经腊月二十八了。
便是守城士卒,因为天气寒冷,也躲进城楼烤火取暖,没人愿意站在城墙上吹风。
反而是城外码头的百姓,有人发现不对劲,翘首张望片刻,无比迷惑道:“这是官兵还是反贼?”
“官兵来了!”
兵器齐备,似乎不是反贼,但官兵也可怕啊,跟反贼没啥两样。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外地商贾,码头上已乱做一团,高喊着“官兵来了”惊慌逃窜。
守城士卒被搞懵了,马上就要过年,哪里来的官兵?
这些家伙出来张望,迷迷糊糊之间,有士卒惊呼:“是反贼,反贼从山里出来了!”
“关城门,快关城门!”
三百多米长的大桥,赵瀚已经带兵跑了大半。
士兵们齐声高呼:“为李天王报仇!”
被田有年剿灭的萍乡县贼首,匪号叫做“托塔天王”,也被呼为“李天王”。
少数商贾听到喊声,立即坐船就跑,多半要去府城报信。
而袁州知府田有年,接到的军情肯定是:萍乡贼首李天王虽死,但他逃进大山的部众又杀回来了!
黄幺这厮冲得好快,迈动一双大长腿,仿佛是在雪上飞。其次是张铁牛,拎着板斧紧随其后,转眼已经到了东门外。
两人一前一后,把其他士卒甩出上百米远。
“不准进城,快快退后!”
“不要挤,不要挤!”
“退后,退后!”
“……”
却是城外的商贾和百姓,害怕被反贼屠杀,觉得县城更安全,纷纷朝着城内涌去。
守城官兵正在关闭城门,被商贾百姓这么一冲,根本就没法正常操作。焦急之下,官兵提刀就砍,接连砍死好几人,可后面的百姓还在继续往里挤。
“跑吧!”
官兵眼见无法闭城,干脆转身逃之夭夭,百姓没了官兵阻拦,也一股脑儿的涌进城去。
当黄幺奔至,已是城门大开,本来关了一半,又被百姓给推开了。
“夺门,莫要再冲!”
黄幺进城之后,立即守在门内。
张铁牛还想继续冲杀,被黄幺生生拉住,两人就此占据东门。
赵瀚、费如鹤带兵杀至,立即分配任务。
费如鹤带领两千士卒,抢占其他几处城门;黄幺、黄顺带兵一千,负责维持城内治安;赵瀚亲率一千士卒,前去攻占县衙。
知县和师爷正在县衙后院喝酒,烤着红泥小炉,在那儿温酒作诗作对。
大冷天的,又是腊月二十八,转眼就要过年了,正是应该好好享受的时候。
“县……县县县县尊,反贼杀进城了!”
“什么?”
知县和师爷的第一反应,不是召集官兵和衙役,而是各自逃去住处,抱着银子想从后门开溜。
可惜,后门也有反贼围堵,知县和师爷只能翻墙。
“当官儿的在这边!”
吴勇带着十人小队,正好看到知县、师爷以及家奴,正在围墙下搭凳子准备翻出。
知县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带着将近二千两银子,足足有上百斤重。从住处抬去后门想跑,逃跑失败之后,又从后门抬到花园围墙。此刻正坐在墙头,让家奴们把银子托举上来。
“反贼来了!”
几个家奴大惊失色,放弃装银子的木箱,银子落下去撒了一地。
知县惨叫道:“我的银子……唉哟!”
竟是家奴们慌乱之下,直接抓住知县的腿,拼命往围墙上爬。他们倒是爬上去了,却把坐在墙上的知县拖下来。
师爷见势不妙,不敢再保全银子,只带着几十两跳墙开溜。
吴勇带兵冲到围墙下,用枪指着知县,兴奋呼喊:“我又抓到大官了!”
……
再说城南县学,学校里一个学生都没有,早就已经各自回家过年。
县学教谕听说反贼进城,立即拿出一把长剑,又取出弩弓和一壶箭矢。他边走边给弩弓上弦,召集学校的经师和杂役,拢共十多人紧张守在学校里。
一个经师瑟瑟发抖:“反贼不会来县学吧?”
“肯定去县衙了。”另一个经师说。
教谕让杂役把梯子抬来,他爬到围墙上观察情况。等了好一阵,却见一队反贼,正在追杀百姓,朝着县学这边奔来。
教谕义愤填膺,用弩弓瞄准反贼,非常冷静的扣动**。
“唉哟……有弓手,快快躲避!”
黄顺此刻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正带人追捕趁乱抢掠者,突然之间,肩膀就莫名其妙中了一箭。
忍痛躲到书铺的檐下立柱后,黄顺仔细回忆刚才的情况。他看向街对面的县学,顿时大呼:“学校里有人射箭,快冲进去抓人!”
眼见反贼冲向县学大门,教谕立即跑回去,对经师和杂役说:“快逃!”
经师、杂役们心中怨恨,反贼都是被教谕引来的,老实躲在学校里不好吗?
这些家伙飞快跑向后门,只听轰的一声响,却是学校正门被撞开了。
“全抓起来,我要活的!”
黄顺愤怒之中,又带着些许兴奋,他知道赵瀚想要组建远程部队。
从县学正门闯进去,里面的人都跑了,于是奋起直追,一直从后门追出半条街。
由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教谕、经师和杂役们,都没法躲进民居,只能顺着街道溜进小巷。
杂役倒是跑得快,老师们却缺乏锻炼,被一群反贼越追越近。
“唉哟!”
一个经师摔倒在地,其他经师不管不顾,使出吃奶的力气逃命。
教谕本来已跑到前面,听到情况之后,突然转身又射出一箭。
“啊!”
这次射得好准,正中一个追兵的胸口。幸好穿着厚厚的棉衣,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道,否则非得当场丧命不可。
“举盾追击!”
黄顺连忙大喊。
赵瀚麾下的藤牌手,早就不再使用锅盖了,如今都是正儿八经的木盾。
除了教谕之外,其他经师都被抓住。
黄顺忍痛拔出箭矢,他也穿着棉衣,箭头入肉不深,但还是在扎到了骨头。这货带兵加速追击,转眼间跟着教谕进入小巷,然后就追丢了。
“把总,地上有脚印!”一个伍长提醒。
临近过年,这种小巷里行人稀少。雪地里虽有许多脚印,但新踩上去的,却只有那么一串。
黄顺冷笑道:“藤牌手在前,举盾护住队友。”
教谕藏在巷尾的杂物堆里,眼见反贼围过来,自知无法幸免,干脆又是抽冷子一箭。
“啊!”
这次是大腿中箭,因为上半身都有盾牌护着。
“冲上去,别让他上弦,记住抓活的!”黄顺大呼。
赵瀚已经占据县衙,师爷跑了,正在追捕,知县正瑟瑟发抖跪在他面前。
黄顺小跑过来,欣喜道:“总镇,你看这是什么?”
赵瀚接过弓弩,扫了一眼黄顺的肩膀:“去找大夫包扎,莫要耽搁了伤势。”
教谕和几个经师,被带到赵瀚面前,经师们吓得跪地求饶。教谕却死活不跪,被士兵按着都没用,最后已按得趴到地上。
“算了吧,让他站起来。”赵瀚挥手说。
教谕长身而立,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赵瀚,似乎一句话也懒得多说。
“你叫什么名字?这弩弓哪来的?”赵瀚问道。
教谕还是不语。
旁边的经师说道:“将军容禀,此人叫宋应星,字长庚,是分宜县学的教谕(校长)。”
“宋应星?”赵瀚笑得很古怪。
7#
 楼主| 发表于 2025-1-23 11:43 | 只看该作者
二十年前,宋应星与哥哥宋应升参加乡试,一个全省第三名,一个全省第六名。
江西乡试的第三和第六!
可惜直到现在,兄弟俩都没考中进士。
三年前,宋应升铨选为桐乡知县。说白了,就是走吏部的关系,以举人身份补选官缺。肯定花了银子,否则轮不上号,费映环当知县也是这个操作。
家里花费大笔银子给哥哥买官,实在没钱给宋应星买知县,于是缓了两年帮宋应星买教谕。
教谕也勉强是官嘛,县公立学校的校长。
如今宋应星已四十多岁,来到分宜县做教谕,本该是他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所有著作都是在这几年完成。
谁知遇到赵瀚,刚开始写《天工开物》,就被一群反贼给抓了。
“搜查县学,将此人的物品全部找来,”赵瀚瞟了宋应星一眼,“特别是书稿之类!”
半个时辰之后,士卒抬着箱子到县衙。
赵瀚蹲下去慢慢翻看,有宋应星的旅行笔记,还有无数技术资料笔记,包括农业机械、陶瓷、砖瓦、冶金、火药、纺织、采矿、气象等等等等。
《天工开物》已经开始动笔,但还只有种植农作物的内容。
赵瀚拿起那几页稿件,却是关于种植稻谷的,而且图文并茂画了诸多农具。
粗略看完,赵瀚评价道:“谬矣,种稻有早稻、晚稻之分,你这只记载了早稻。晚稻者,可用番粳播种,你资料搜集得不齐啊。”
“嗯?”
宋应星本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直至把他的稿件和资料找来,此君才变得有些害怕,生怕反贼把自己的书稿烧了。
却没成想,反贼居然跟他探讨种稻技术,宋应星皱眉道:“真有晚稻种植之法?”
“你是哪里人?”赵瀚问道。
宋应星回答说:“南昌府奉新县。”
“据我所知,赣东北已经有农户种植晚稻,南赣地区也已开始种植晚稻。”赵瀚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信息都来自那位粮商。
宋应星也不顾对方的反贼身份,好奇问:“只需番粳稻种,就能种植晚稻?”
“非也,”赵瀚纠正道,“我让人在庐陵县试种晚稻,结果收成不是很好。仔细推算,应该是热照不足。庄稼想要长得好,无非水与热。越是往南边,全年热度就越足,我听说广东有些地方,一年可以种两到三季稻谷。”
“两到三季?”宋应星大为震惊。
赵瀚笑着说:“许多事情,不仅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便如这种稻,想要多收几季,就必须在南方,可知是光照热度的原因。”
宋应星说道:“若有机会,我会去广东看看。”
赵瀚又蹲下继续翻找,竟真找到制作兵器的资料。有弓弩、箭矢、火药、枪炮等等,可惜没有找到投石机。
“怎没有投石车?”赵瀚问道。
宋应星回答说:“没见过。便是大明水师战船,要么用火炮,要么用弩机,谁还会用投石车?”
好嘛,投石车已经被淘汰了。
快到饭点,赵瀚拉着宋应星去吃饭,让人好生看守箱子里的资料。
宋应星迷迷糊糊跟去,心里想的全是那只木箱。就算赵瀚把他放了,这货也不会离开,箱子里有他搜集了二十年的心血。
有酒有肉。
今天全军都有肉吃,毕竟辛苦行军多日,必须好生补一补身体。
也不用去抢,拿着知县的银子,跑去找全城屠户购买,屠户们是不敢不卖的。
“拿酒来,我要招待宋先生。”赵瀚喊道。
宋先生不说话,只坐下看着赵瀚,想要拿回自己的书稿和资料。
赵瀚笑着说:“宋先生吃饭。”
宋应星说道:“我有一个长随,逃命时跑散了。”
赵瀚立即吩咐手下:“全城张贴告示,就说宋先生是我的座上客,让宋先生的随从赶紧来县衙。”
“这……这使不得。”宋应星惊得站起,告示一旦贴出去,岂非宣布他已经从贼?
“使得,使得。”赵瀚大笑。
宋应星对此毫无办法,只得气呼呼坐下。
很快,知县藏的好酒,被端上了饭桌。
赵瀚亲自为宋应星斟酒,问道:“先生可知杠杆原理?”
宋应星不接赵瀚递来的酒杯,而是拿起筷子吃饭,他肚子确实饿了,嚼着饭菜说:“没听过。”
赵瀚将一个酒杯倒置,用手指放在桌面做支点,拿筷子将酒杯撬起:“此便为杠杆原理,从我手指到酒杯,那段筷子的距离是阻力臂,从我的手指到发力处为动力臂。”
宋应星顿时鄙视道:“甚乱七八糟的,此乃标本之理也!”
“标本?”赵瀚没听明白。
宋应星随手一指:“前段是本,后段是标。”
好吧,从墨子那时开始,杠杆的阻力臂称“本”,杠杆的动力臂称“标”。
赵瀚笑着说:“宋先生,我有一个发现。我手上所用力气乘以标之长度,等于所撬重物乘以本之长短,我将其命名为杠杆原理。”
宋应星顿时被这话吸引,想要立即回家验证。
验证试验的内容,他都已经想好了,直接用一杆大秤即可。
事实上,《墨子》已经揭示杠杆原理,也阐述了比例问题,只不过描述很粗糙,没有形成明确的公式。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埋头吃饭。
填饱肚子,赵瀚没有走动,而是让人把箱子抬来。
赵瀚仔细翻阅稿件,突然就笑了,朗读一篇文章道:“治极思乱,乱极思治,此天地乘除之数也……西北寇患,延燎中原,其仅存城郭,而乡村镇市尽付炬烬者,不知其几。生民今日死于寇,明日死于兵……此政乱极思治之时,天下事犹可为,毋以乘除之数自沮惑也。”
宋应星坐在板凳上,转身望着屋外景色,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赵瀚笑得很开心:“宋先生,你这篇文章,看似自我振奋,想要挽救社稷。可除了最后一句,通篇都在说改朝换代之事啊。”
“胡说八道,”宋应星矢口否认,“值此乱世,正是我辈士子奋起之时。”
赵瀚点头道:“读书人是该奋起,我也是读书人,因此奋起而发力,意图再造朗朗乾坤!”
“你这是造反!”
宋应星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你到底是谁?”
“庐陵赵言,听说过没?”赵瀚笑问。
宋应星惊道:“你竟是那赵贼,怎到分宜来了?”
赵瀚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宋应星的书稿,看到《民财议》顿时笑得更开心。
宋应星的《民财议》,内容大意为——
大明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过是“民穷财尽”四个字。
财不仅是指银子,天下百货皆为财。大明之财多得很,只是聚于少数人之手。百姓被盘剥得无以度日,因此朝廷征不到赋税。财政越是窘迫,就越要催征,导致恶性循环。不但如此,天下贼寇,也是活不下去,才纷纷起来造反。
宋应星在文章里,直接用了“剥削”二字。
另有《屯田议》、《催科议》、《军饷议》、《练兵议》等文章,都直指朝廷的核心问题所在,只不过没有给出正确的应对措施。
或者说,无法给出应对措施,因为大明的根子已经烂透了。
赵瀚点评道:“都是好文章,先生乃大才也,可惜崇祯皇帝不能用。”
“是我没考上进士,否则必有作为。”宋应星其实心里明白,但当着反贼的面必须嘴硬。
赵瀚问道:“君与李孟暗先生相比如何?”
宋应星想了想说:“孟暗先生,经世济国之才,吾自不如也。”
赵瀚笑道:“这位经世济国之才,被皇帝贬官回乡,如今在为我效力。”
“汝定以身家性命而迫之!”宋应星冷笑。
赵瀚摇头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强迫过孟暗先生。他投靠我之时,族人皆不在我治下。他是在观吾施政之后,主动投效于我。说多了,你也不会相信,过几天随我回去看看吧。”
看了宋应星的文章之后,赵瀚不想再讲什么道理,因为这些道理对方都明白。
字里行间,赵瀚读到的只是绝望,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宋应星被安排在县衙住下,他的家奴很快跑来相见。
“城内如何?”宋应星问道。
家奴回答说:“这些反贼很好,没有杀人放火,反而在维持治安。县城内外,比以前还好,作奸犯科之人,都吓得躲起来了。”
宋应星愕然,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对大明现状非常清楚,那篇《世运议》写得很诡异。通篇都在隐晦表达王朝末世的看法,结尾时突然来一句,说虽然处于乱世,但读书人不能沮丧,应该振奋起来挽救时局。
自欺欺人而已。
宋应星能有什么办法?
他虽然出身大族,但连哥哥买官的钱,都是东拼西凑弄来的。而他的哥哥,只做了两年知县,就给家里捎回不少银子。
宋应星能到分宜县做教谕,为此支付的买官钱,也包含有哥哥贪污的银子!
他身处局中,看得清楚,无法作为。
唉,不谈政事,还是沉迷于旁门小道吧。
第二天早晨,宋应星主动拜访赵瀚,想弄一杆秤来验证杠杆原理。
看守县衙的侍卫说:“宋先生稍待几日,总镇目前不在县衙。”
宋应星惊道:“他出兵袁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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