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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才子佳人:情种孽缘皆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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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5 21: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崇祯十一年,冬。

  杭州,西湖。

  断桥,净居。

  草衣道人王微,正在打理自己的花园。

  花园里不惟有花木,还有一些蔬菜。她先打掉菜叶上的积雪,又去巡视一番花木,然后提起扫帚清扫院落。

  王微今年四十一岁,七岁那年,父亲去世。族人霸其家产,并将王微买入青楼。

  十四岁时,王微开始营业,泛舟于南京、苏杭一带。

  小有积蓄之后,王微突然失踪,布袍竹杖,游历名山大川,写成一书《名山记》。

  十八岁时,王微爱慕茅元仪才学品性,与好友杨宛同时嫁给茅元仪为妾。茅元仪更喜欢杨宛,王微感到日渐疏离,于是选择独自离开。

  十九岁时,王微来到杭州,遇到才子谭元春。

  王微一见倾心,主动追求。

  谭元春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名妓嘛,玩玩就可以,娶回家里做什么?

  王微大病一场,离开杭州,游览名山。

  再次回到杭州,王微出家为尼,遁入空门,自号“草衣道人”。

  “砰砰砰!”

  院门敲响。

  王微放下扫帚,开门迎客。

  却见富商之子汪然明,正站在门外,身后还有十多个士子。

  汪然明,徽州巨贾,仗义疏财,喜欢结交名士与名妓。他与王微是多年好友,听说王微出家,立即在西湖边建了栋房子,赠送给王微潜心修佛。

  柳如是与陈子龙分手之后,扬言要嫁给比陈子龙更有才华的人。汪然明也跑来安慰,劝她不要伤心,后来促成柳如是与钱谦益的婚事。

  汪然明真正喜欢的,是女画家林雪。

  年老之后,汪然明还跑去福建,千里寻访林雪,两人满脸皱纹重逢。

  “诸位请进。”王微合十道。

  女人独居是要赚生活费的,四十一岁的王微,自然不可能再卖身。

  事实上,她礼佛之后就洁身自好。但时常有士子来访,不喝酒,只喝茶,吟诗作赋,谈古论今。

  相当于名流的交际平台,而且非常高端,没有一定身份和名气,想来这里消费都不可能。

  如果才华横溢,王微分文不收,把这当免费旅馆都可以。

  汪明然介绍说:“这位是江西名士黄颖。”

  “见过黄公子。”王微行礼道。

  徐颖拱手说:“久仰大名,今日幸得一见。”

  其余士子,都没介绍。

  王微感觉很奇怪,这些士子身着儒衫,竟然全部背着长剑。

  不是文士剑,而是双手战剑。

  王微请他们进去,给泥炉添柴煮茶。又拿出十多个蒲团,铺在地上供众人盘坐。

  “近来可好?”汪明然问道。

  王微回答说:“前日偶染风寒,已经痊愈。这两个月,怎没见公子?”

  汪明然笑着说:“吾与黄贤弟畅游湖扬,一直不在杭州。”

  王微对这个“黄颖”愈发好奇,认为是哪位高官之子,否则汪明然绝不会如此重视。

  徐颖拿出三本书,全是最新版,一本叫《大同集》,一本叫《大同女将录》,一本叫《大同游记》。

  把书递过去,徐颖问道:“女法师可曾听闻此类书籍?”

  王微点头说:“《大同集》我见过。”

  徐颖微笑道:“法师可翻阅《大同女将录》。”

  现在就看?

  王微扫视众人,见大家都不说话,于是好奇的翻开《大同女将录》。

  花费两刻钟时间,王微把此书读完,顿觉心绪难平。她若年轻二十岁,必定抛下一切,立即前往江西投靠赵瀚。

  合上书页,王微问道:“黄公子是赵天王的人?”

  “然也。”徐颖微笑道。

  在扬州和镇江,徐颖的身份,几乎已是半公开。不但没有危险,反而受到礼遇,这种转变是在赵瀚攻占广东、湖南之后。

  这十多个背剑士子,以前全是复社中人。

  不管是东林党,还是现在的复社,主要成员为商贾和中、小地主出身。大地主、大商人也有,但占比很小。

  大同理论散播出去之后,商贾和小地主非常喜欢,因为《大同集》也是他们的诉求。

  这些背剑士子,清一色小地主,如今全是大同会员。

  他们追随徐颖奔走各地,闲暇时候还要练习剑阵。遇到官府抓捕,遇到匪寇歹徒,直接拔剑招呼,至今还没吃过败仗。

  王微好奇道:“我一个出家女流,公子何来寻访?”

  徐颖说道:“请写一封信。”

  “写给谁?”王微问道。

  徐颖回答:“石民先生(茅元仪)。”

  王微一怔,随即苦笑。

  茅元仪是她真正的初恋,她还嫁给茅元仪为妾数月。

  茅元仪在辽东打过仗,是孙承宗的左膀右臂。还到江南筹集战舰,增强辽东水师,曾领十余骑保护孙承宗突围。

  此人文武双全,文有《九学十部目》,武有《武备志》。《武备志》被后世称为“军事学的百科全书”。

  这时他在福建,被贬去戍守卫所。

  历史上,再过一年多,鞑子再度入关。茅元仪请求带兵勤王,遭到权贵阻挠,悲愤醉酒而死。

  王微问道:“写些什么?”

  徐颖回答:“江南诸府之惨状,照实了写。”

  “赵天王欲攻福建?”王微又问。

  “早晚的事。”徐颖说得模棱两可。

  王微再问:“为何不让茅家人写信?”

  徐颖叹息:“茅家的土地太多,今后肯定要被分田。我去拜访过,非但闭门不见,还报官让县令抓我。唉,当时狼狈得很。”

  是挺狼狈,徐颖的背剑士子,砍死砍伤十多个衙役,吓得知县狼狈逃回城里。

  王微起身去拿纸笔,洋洋洒洒数百言,文不加点,挥毫而就。

  徐颖接过阅读,感慨道:“好书法,好文采,吾不如也。”

  根据福建商人所说,整个福建,由于之前在江西大败,官兵早就没有战心。只有茅元仪戍守的卫所和水师,经过长期材料,成为福建最强的军队。

  劝降此人,福建就拿下一半,还能得到这位军事理论家。

  王微又起身给众人添茶水,捧起茶杯说:“以茶代酒,敬各位义士一杯。”

  “请!”徐颖举杯。

  王微问道:“江西女子,真如《大同女将录》之中所载?”

  徐颖笑道:“不惟如此。赵天王治下,正在慢慢普及三年教育。便是山中孩童,亦可免费读书三年。女童,男童,一般无二。”

  “女童亦能进学堂?”王微惊讶道。

  “然也,”徐颖说道,“诸多士绅大族,认为男女授受不亲,因此筹钱创办女校。女校之中,先生,学生,皆女子也。女子入学,不但要学诗词女工,还可学习四书五经。赵天王的夫人,便在扫眉女校做老师,专门教习《四书》。”

  “扫眉女校,扫眉女校,”王微反复念叨,脸上全是崇敬之色。随即,她有黯然,“可惜……”

  徐颖笑着说:“不必可惜,女法师若是还俗,亦可去扫眉女校做先生。”

  “我曾为娼妓,也可做先生吗?”王微有些激动。

  “江西、湖南、广东,并无良贱之别,”徐颖说道,“女法师忘了那本《大同女将录》?里面许多女子,也是曾为娼妓。只要不作奸犯科,一朝从良,便是良民。女法师若欲去吉安,我可派船护送,给赵天王写一封举荐信。”

  “便如此说定了!”

  王微突然摘下尼姑帽子,露出一颗光头。她把僧帽掷于地上,铿锵说道:“吃斋念佛,一场空寂。我是闲不住的,念佛十多年,也没领会佛法精深。不如去了吉安,堂堂正正做人!”

  徐颖见此言行,顿时赞道:“真女中豪士也!”

  王微真是个性情中人,十六七岁的名妓,突然不营业了,独自跑去旅行。钱用完了,又回来营业,跟好姐妹商量一起嫁给茅元仪。察觉茅元仪对她没啥感情,又一个人独自离开。最后遇到负心郎,直接遁入空门做尼姑。

  这般潇洒,世所罕见。

  王微盘坐在蒲团上:“黄公子,你再说说江西之事,我着实爱听得很。”

  徐颖指着《大同行记》:“女先生可观此书。此虽小说,却皆为真人真事改编,只略作传奇润色而已。”

  “那好,我自己看,”王微问道,“我何时可去江西?”

  徐颖说道:“开春之后吧。”

  汪明然突然笑道:“下次再见,这草衣道人,就是个学堂女先生了。”

  王微落落大方,自我调侃道:“说不定下次再见,我已经嫁为人妇,做了哪个良人的续弦。”

  “哈哈哈哈!”汪明然大笑。

  徐颖起身拱手:“女先生,在下告辞了。”

  王微挽留说:“吃了饭再走吧,我让酒楼送些酒菜过来。”

  “不必,咱们吉安再见。”徐颖还有事情要办。他来杭州不久,刚刚安顿好家眷,情报联络点还未建成,而且今天还要去拜访柳如是。

  王微把他们送到门口,回房阅读《大同行记》。

  读着读着,感受书中人物悲欢,愈发憧憬江西那边的生活。

  突然眼泪就滚下来,她一边抹泪,一边自言自语欢笑:“真似个人间仙境呢。若有书中万分之一好,在江西也可堂堂正正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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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21:16 | 只看该作者
柳如是如今住哪儿?

  就住在汪明然的横山别墅里,是徐颖让他从苏州请来的。

  汪明然本名汪汝谦,字明然,盐商之家的公子。

  “仲聪,总镇何时才能出兵南直隶?”汪明然好奇道。

  徐颖笑道:“平定江南之后。”

  汪明然叹息:“唉,我有些迫不及待啊。”

  徽州盐商,竟想从贼!

  在弘治皇帝以前,食盐销售实行“开中制”,陕西盐商老大,山西盐商老二。

  此后实行“折色制”,徽州盐商后来居上。

  如今的扬州,若只论财力,徽州商帮第一,山陕商帮第二,江右商帮第三。

  江右,就是江西!

  江西商贾聚集扬州,主要是贩卖江西、福建、广东三省特产。

  随着赵瀚取消苛捐杂税,保护商贾利益,鼓励工商业发展,江西商帮正在迅速壮大。

  去年,还搞出可以纺棉纱的水转大纺车。来自江西的粗棉纱、粗棉布,由于量大价廉,猛烈冲击北方低端市场。

  江西商帮的变化,各省商贾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很羡慕!

  徽州商帮,是最羡慕的那一批。

  因为崇祯上台之后,徽州商人的日子很不好过。特别是这几年,崇祯打压东林党,在南直隶大量任用西北官员。

  徽州商帮跟山陕商帮竞争激烈,你说西北官员会帮着谁?

  就拿扬州来举例,山陕商贾因为从外省过来定居,朝廷特批他们拥有“商籍”。持有商籍的士子,可在淮安、扬州的府学读书,每年还有七个不用回老家科举的名额。

  徽州商贾眼红,崇祯五年联名上疏,请求也让他们入商籍。

  扬州知府是山西人,直接站出来拉偏架,导致这个请求无法实现。

  同时,崇祯疯狂给两淮盐商加派。于是西北籍的官员,专门逮着徽商薅羊毛,对山陕盐商持宽松态度。

  像汪明然这种徽州盐商,在得知赵瀚的工商扶持政策之后,恨不得赵天王立即把南直隶拿下。到时候,不但能废除苛捐杂税,还能趁机把死对头(山陕盐商)给干翻!

  徽商们也喜欢赚钱之后购买土地,但真正的徽州巨富,都来自于土地贫瘠的州县。家里那些田产,能赚几个银子?

  只要赵瀚扶持工商业,分田就分田呗!

  这些徽州巨富,早就定居淮扬上百年。他们跟家乡的联系,只是过年回家祭祖,孩子回家考科举而已。

  “贤弟啊,你写信回去催一催,”汪明然说道,“只要总镇发兵南直隶,徽商必然群起响应。不但配合分田、释奴,还会里应外合,帮助大同天兵夺取城池!”

  徐颖问道:“南京你们有办法吗?”

  汪明然说:“淮安、扬州,十拿九稳,肯定能夺城投献。至于南京,恐怕力有未逮,但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徐颖这个间谍头子,就算今后啥都不做,也已经为赵瀚拿下淮安、扬州两座商业巨城!

  淮安,扬州,商贸之城也。

  徽州商帮排第一,江西商帮排第三。只要赵瀚兵临城下,两大商帮合力捣乱,绝对轻轻松松打开城门。

  “明然兄莫急,”徐颖笑道,“明年夏收之后,江西必然再度出兵,至少能再拿下一个省。如此兵势,两三年必攻南直,明然兄两三年都等不得?”

  “哈哈,”汪明然大笑,“别说两三年,三五年都等得。”

  两人结伴来到横山别墅,立即有仆人来开门。

  把十多个背剑士子安顿好,汪明然才问道:“柳小姐呢?”

  “在跟林小姐一起作画。”仆人回答。

  柳如是这个名字,是去年新改的。上一个名字叫杨爱,如今叫柳隐,字如是。

  林小姐则是林雪,名妓,善画,汪明然的心头爱。

  此刻二人正在作画,听到仆人邀请,立即放下画笔。

  柳如是心里很迷惑,她好端端在苏州,被人重金请来杭州,却一直不见主人露面,她已经在别墅里住了两个月。

  林雪带着柳如是去花园,看到两个男子在饮茶。

  林雪介绍说:“这位便是汪明然汪公子。”

  “见过汪公子。”柳如是屈身行礼。

  汪明然笑着说:“这是江西名士黄颖,黄仲聪。”

  “见过黄公子。”两女连忙问候。

  徐颖起身拱手:“幸会!”

  汪明然道:“都坐下吧。”

  两女端坐,看不出风尘味,气质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她们这种名妓,可以定位为明星。

  你若只是有钱,顶多陪你吃顿饭,随便弹唱两首小曲儿。

  你必须要有钱,还得要有才名,二者缺一不可。如此,方可成为朋友,想要发展为情人,那就得下苦功夫了。

  别说富商砸银子用强,就连地方官员,都不敢强迫名妓干啥。

  因为真正的名妓,认识太多名流士绅,轻易得罪不起,也没必要去得罪!

  就拿谢三宾来说,此人剿匪时获银百万,历史上苦苦追求柳如是而不得。

  这货跟钱谦益是好朋友,两人同时追求柳如是,差点没打出狗脑子。

  谢三宾身家百万又如何?颇具才名又如何?

  柳如是终究选择更有才的钱谦益,甚至钱谦益给柳如是盖房子,钱不够还是去找谢三宾借的。

  汪明然问道:“那几本书,你们看了吗?”

  “看过了。”林雪点头。

  “感觉如何?”汪明然笑问。

  林雪默然。

  柳如是也不语。

  《大同》系列书籍,带给她们极大震撼。江西妓女,从良之后竟然可以做官,还能嫁给良家子做正妻。

  在她们眼中,女宣教官也是官。

  她们非常向往,但又不敢明说,毕竟江西那边属于贼寇。

  徐颖笑道:“我是江西来的。”

  之前就介绍了,徐颖是江西名士。此时重复,自有不同含义。

  这是个贼!

  柳如是惊讶看向徐颖,又看向汪明然,这个富商居然从贼了?

  “柳小姐认识张西铭(张溥)?”徐颖突然问。

  柳如是点头说:“认识。”

  两年前,张溥慕名寻访名妓徐佛。

  好巧不巧,徐佛前一天嫁人,只留下婢女杨爱。

  杨爱,就是柳如是。

  张溥感到很失望,但他们是一群人来的,总得喝顿酒再回去。

  于是,身为婢女的柳如是,就陪这群士子泛舟游湖。她长得比徐佛漂亮,诗词、书法也比徐佛厉害,顿时把这群士子给迷晕了。

  由于张溥是复社领袖,柳如是因此名声大噪,实打实的跻身为顶尖名妓。

  徐颖笑道:“张溥此人,不肯见我,他知道我的身份。柳小姐能否出面,写信把张溥约出来?”

  柳如是仔细想了想,说道:“若如此,我岂不公然从贼?”

  “我跟张溥见面之后,可以送你去江西,”徐颖说道,“就算柳小姐不喜欢江西,过几年也可回江南。到时候,没人敢因为这事抓你,因为江南已在赵天王治下。”

  柳如是思虑再三,点头道:“好,我给张西铭写信。”

  徐颖拱手道:“多谢相助!”

  林雪突然问:“黄公子,江西真如书上写的那般?”

  “林小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徐颖也不解释。

  柳如是问道:“真有一个举人,因为强暴妓女,被赵……赵天王处以绞刑?”

  徐颖纠正说:“不是妓女,因为她已经从良。而且这位女子,如今嫁给了宣教司的陈掌司。”

  “宣教司?”柳如是好奇问,“是江西那边的教坊司吗?”

  徐颖认真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礼部,陈掌司就是礼部尚书!”

  柳如是与林雪对视一眼,都是满脸震惊之色。

  礼部尚书娶一个从良妓女?

  即便那些是反贼,也是占了三省的反贼,说不定哪天就能得天下。

  林雪问道:“那个女子为妾数载,此时没有被赶出家门吧?”

  “谁跟你说是做妾?”徐颖笑道,“那是陈掌司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陈掌司至今没有纳妾。”

  柳如是惊道:“做了正妻,还没妾室?”

  徐颖非常郑重的点头。

  中午,一起吃饭。

  吃过午饭,徐颖和汪明然离开别墅,他们要去建立杭州情报联络站。

  两个名妓回到房里,都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柳如是说:“真是好命的女子,遇到一个如意郎君。”

  林雪突然说:“我想去江西,妹妹去不去?”

  “去,要去的!”柳如是连忙回答。

  林雪兴奋的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踱步,走着走着又停下来:“妹妹你说,赵天王能得天下吗?”

  “不晓得,”柳如是说道,“听闻南北各地都乱得很,江西倒是非常安定。前两年,我只知有个庐陵巨寇,似乎占了吉安府。转眼之间,又说占了江西、广东和半个湖广。如此兵锋,怕是迟早要夺取江南。便是不能坐天下,我看划江而治也是可以的。”

  林雪双手紧握,捏揉自己的手指:“他做了皇帝才好,天下女子都有福了!”

  柳如是拿出那本《大同集》,她对其他不感兴趣,直接翻到《格位论》,喃喃自语道:“男尊女卑在其位,男女平等在其格;良尊贱卑在其位,良贱平等在其格。写得真好啊,寥寥数语,胜过诗书万篇。”

  林雪去翻那篇《释奴论》,说道:“赵先生不止提倡良贱平等,还要消除良贱之别,要把天下贱籍全部去除。”

  柳如是点头说:“《格位论》是知,《释奴论》是行,此乃知行合一。这位赵先生是真正的饱学之士,并非寻常才子可比。等应了黄公子的差事,我定要去吉安,说不定还能见到这位赵先生。”

  林雪笑道:“赵先生在江西,就好比皇帝。那是何等尊贵,你我还能见到皇帝不成?”

  柳如是也笑起来,接着开始幻想:“若去了江西,我便找个正经营生。说不定能找到如意郎君,到时候就相夫教子,好生培养儿子做大官。”

  “哈哈哈,谁不想呢,”林雪哈哈大笑,“我喜欢那个陈掌司,是个体贴女子的,给他做妾也极好,这辈子肯定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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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21:21 | 只看该作者
 若只说张溥,恐怕大家没什么印象。

  《五人墓碑记》就大名鼎鼎了,张溥正是此文作者。

  这个事儿吧,其实很简单。

  党争而已。

  苏松巡抚周起元(东林党),弹劾苏杭织造太监李实(阉党),指控李实横征暴敛、残害百姓。

  因此得罪魏忠贤,周起元被削职为民,但阉党还要乘胜追击。

  李实(阉党)继而弹劾周起元(东林党),指控周起元违抗圣旨,擅自减免袍叚数目,用袍叚银铸造假钱,操控袍价,中饱私囊,导致机户负债累累。

  双方弹劾,全部属实。

  东林党贪官,阉党贪官,上演狗咬狗的好戏。

  期间还有各种细节,牵连双方诸多官员,周顺昌就是被牵连的东林党人之一。

  由于阉党在当地民怨极深,因此在抓捕周顺昌时,酿成一个骚乱事件——没有闹大,连民乱都算不上。

  大部分围观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的,属于吃瓜群众,阉党跟东林党斗争关他们屁事儿。

  事后抓捕五人处斩,除了一人是周顺昌的家奴,其余四人都是管闲事的。有说这四人属于打行混混,纯属网友瞎编,根本找不到史料出处。

  《五人墓碑记》,跟抗税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溥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还暗戳戳的讽刺士绅商贾。大概意思是,五位义民都敢站出来,那些士绅商贾却缩卵子了。

  ……

  苏州,太仓。

  张溥接到柳如是的书信,顺手就扔到一边。

  此时他老母病重、妻子怀孕,复社也一堆烂事儿,哪有心情赴约去见名妓?

  数日之后,家仆禀报:“老爷,又有人送信来。”

  张溥拆信一看,还是柳如是的书信。这次的内容很短,概括起来就一句话:“有义士相邀,请君至娄江议事。”

  义士?

  张溥立即明白过来,柳如是这个名妓,属于别人宴请他的掮客。

  阳春三月。

  张溥赴约来到娄江码头,立有婢女上前迎接:“西铭先生请登船。”

  那是一艘客船,体积挺大的,载几十人都没问题。

  张溥走进船舱,见柳如是正在看书,还有个青年士子在饮茶。

  “铅山黄颖,见过西铭先生!”徐颖起身拱手。

  柳如是刚站起来,就听张溥说道:“大同社黄颖?”

  徐颖笑道:“些许薄名,能被先生挂怀,实乃三生有幸。”

  “信不信我报官抓你?”张溥冷笑。

  徐颖笑道:“先生能查禁《大同集》,自然能派兵抓捕晚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松常湖诸府,实乃先生之天下也。”

  “诛心之言,吓得了我?”张溥没什么好脸色,“阁下三番五次求见,既然真个见面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徐颖慢悠悠坐下:“先生为何查禁《大同集》?”

  张溥也进舱坐下:“官府查抄反贼书籍,关我一介布衣何事?”

  “先生何必谦虚。”徐颖微笑道。

  张溥虽然没有做官,但影响力非常恐怖。

  远在北京,他可以控制会试阅卷,让试卷评判标准偏向于实学,偏向于复社中人。温体仁做首辅时,为了抵消张溥影响,只能使用作弊手段评判试卷。

  近在江南,温体仁的弟弟想加入复社,遭到无情拒绝,于是编写小说诋毁复社。张溥一声令下,竟动用官府力量,把这本小说给查禁了。

  《大同》系列丛书,在淮扬之地风行,在苏松常湖却遭查禁。

  “就这一件事?”张溥问道。

  徐颖反问:“先生可看过《大同集》?”

  张溥冷笑:“反贼僭书,观之何益。”

  “那就是没看过,”徐颖说道,“晚生却看过先生之书,先生持儒家正统,主张积极用世,摒弃空谈,主张实学。然否?”

  张溥说道:“然也。”

  徐颖又说:“先生主张致君泽民,以民为本。主张任贤去邪,兴利除弊。然否?”

  “然也。”张溥说道。

  徐颖再说:“先生主张尊重个人,提倡男女平等。然否?”

  “然也。”张溥说道。

  徐颖继续说:“先生主张尊经重史、复兴古道,同时又当与时俱进。先生主张分类治学,强本务根,主张压制佛道二教。然否?”

  “然也。”张溥说道。

  徐颖笑着说:“先生主张文以载道,居当今之世,为当今之言。然否?”

  “然也。”张溥说道。

  “哈哈哈哈!”

  徐颖突然大笑:“这些东西,也是江西那位赵天王提倡的。”

  张溥皱眉道:“一个反贼,懂些什么?”

  徐颖问道:“你可知,江西赵先生,是个怎样出身?”

  “一说秀才,一说家奴。”张溥说道。

  徐颖解释道:“赵先生原为河北儒户子弟,天灾饥荒,家破人亡。流落乞讨之际,为一江西举人收为仆僮。年方十四,便提出格位之论,在含珠书院驳倒众人。江西督学蔡公,惊其才学,欲收为弟子,被赵先生所拒。这样的人,是寻常反贼吗?”

  张溥认识蔡懋德,也了解蔡懋德的学识。

  蔡懋德作为江西提学使,居然主动收徒,而且对方还是个十四岁的家奴。此事如果是真的,那江西赵贼,绝对称得上神童。

  “听说江西强分地主之田,可是真的?”张溥问道。

  徐颖详细讲解道:“江西田政,以水田为基准,每人可分四亩田。若名下全是贫瘠山地,每人可分二十亩地。这是基础分田,如果立下大功,还可获得田亩,以水田为基准,每人最多可有一百亩地。”

  张溥求证道:“也就是说,如果分到我张家。我名下只能保留四亩水田,若是拥有一百亩水田,还要立功才能获得?”

  “然也,”徐颖笑着说,“只计十二岁以上丁口,无论男女,超过十人,必须分家。”

  张溥愤怒道:“强行分家,拆散骨肉,此枉顾人伦也!”

  徐颖反问道:“真的罔顾人伦吗?恐怕分田到张家,许多张家庶出子,还要拍手称快呢。因为这些庶出子,不但可以每人分得四亩田,还能分得张家财产。先生也是庶出,若非天纵奇才,恐怕此时的日子不好过吧。”

  张溥默然。

  他是婢女生的,从小受尽白眼,还被家奴取外号“塌蒲屦儿”(贱人所生,没有出息)。

  家奴都欺负他!

  也是因为这种境遇,张溥发奋读书,最后考中了进士,成为张家的千里驹。

  是啊,如果自己没有考上功名,如今怕是活得凄惨潦倒,恨不得赵贼过来帮着分家产。

  张溥心惊不已,他能想象那种场面:赵贼带兵杀来太仓,无数张家的庶出、旁系,欢呼雀跃着迎接贼寇,热热闹闹把张家的产业瓜分。

  “为何强行分家、强行分田,《大同集》里写得很清楚,先生可以自己去读。”

  徐颖突然拍巴掌,一个背剑士子走出,捧来一套《大同》丛书。

  张溥接过,没有翻阅。

  徐颖问道:“天下局势,先生知之甚深,恐怕不用晚生赘述。最多两三年,江西兵就能攻占此地,先生以为然否?”

  张溥难以回答。

  “请先生早做打算,”徐颖笑道,“不求别的,只求先生莫要查禁《大同集》,莫要阻挠大同社在江南发展会员。若是惹怒赵先生,今年夏收之后,就直接发兵攻打南京!”

  此言一出,把张溥吓了一跳。

  如今已是崇祯十二年春,北方各省打得一塌糊涂。赵瀚如果发兵打南京,朝廷根本无兵调派,南京有极大概率会被攻占。

  南京若失,张溥的老家也要没了。

  张溥瞟了一眼送书的背剑士子:“这是我复社中人?”

  “现在是大同会员。”徐颖笑道。

  江南、两淮诸府,大部分热血士子,都已经加入复社。

  徐颖想要发展,就必须挖复社的墙角。

  小商人、小地主、自耕农出身的士子,在复社之中占比很高,轻轻松松就能挖过来。因为大同会,比复社更先进,更具操作性,能给这些底层士子带来更多好处!

  张溥叹息:“容我把这些书读完再说。”

  徐颖笑道:“先生请便。不过要尽快,我已决心在苏松常湖发展,不想跟复社中人再起冲突。”

  在扬州就有过冲突,大同会员被复社成员群殴。

  当时败得很惨,徐颖因此决心操练,请江西商帮打造铁剑。核心会员,人手一把,每月定期训练,还请了剑术高手做老师。

  只训练月余,就打遍士子无敌手,从此走上以理服人的道路。

  张溥回到家中,耗费半个月时间,终于把《大同》丛书看完,然后整个人都傻了。

  赵瀚那边的理论,跟复社理论非常接近。

  但是,赵瀚比复社更为激进。赵瀚是革命派,复社是改革派,但大致方向是差不多的。

  保护商贾,男女平等,提倡务实,包括引入西方学问,这些都是复社倡导的东西。

  双方的核心差异,就是分家、分田。

  可赵瀚迟早要打来江南,到时候再不情愿,也得屈服于兵刀。

  而且,事实证明,由上到下的改革,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复社前些年的目标,是打倒奸相温体仁,然后掌控朝堂进行改革。可温体仁下台之后,政治反而更加混乱,复社之人发现,他们最大的敌人居然是……崇祯皇帝。

  因此,复社里的部分士子,开始提出“轻君”思想。

  发展到后来,甚至搞出类似君主立宪的理论,并且复社开始走向政党化。复社的组织结构和理论口号,远超英国政党的雏形!

  张溥手里捧着《大同集》,纠结许久,突然生出个想法。

  既然崇祯扶不起来,无法进行朝堂改革,复社为什么不能倒向赵瀚?加入江西那边的政权,然后渐渐掌控朝堂,到时候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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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21:27 | 只看该作者
有了这个想法,张溥立即把几社众人叫来开会。

  几社,是复社下属的小团体,张溥这些年用得非常顺手。

  “见过天如兄!”

  周立勋、彭宾、徐孚远、李雯等人,接到召唤迅速赶来。

  夏允彝和陈子龙,都做官去了,肯定没法来。

  “坐吧。”

  张溥招呼众人坐下,等侍女上茶之后,笑问:“谁看过《大同集》?”

  大同集?

  众人面面相觑。

  徐孚远拱手道:“我读过。”

  李雯说道:“我读过。”

  “我也读过。”周立勋说。

  张溥非常无语,敢情就自己没读过?

  主要是徐颖在淮扬搞事,多次跟复社起冲突,导致张溥对大同会观感奇差。又听说大同会强行分田,把赵瀚当场“均田地”的传统反贼,因此张溥直接下令查禁《大同》丛书。

  张溥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徐孚远回答道:“大同会之宗旨,与复社比较接近。但是,强行分家分田,天下士绅皆反也,赵贼必不能长久。”

  徐孚远是徐阶幼弟的曾孙,一直坚持抗清,最后追随郑成功去台湾。

  “不错,别看赵贼窃据数省,迟早有一天会灭亡。根本不用朝廷出兵,其治下士绅大族,必定串联导致内讧。”李雯说道。

  李雯后来降了满清,并为多尔衮捉刀,写下《致史可法书》。

  大明亡于李自成,满清与大明没有仇怨。满清感于吴三桂忠义,因此入关助明剿灭李闯——这个论调,就是李雯提出的!

  他投降满清的直接原因,是父亲被李自成拷饷打死,自己差点饿死在北京城里。清军进城时,李雯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在乱兵之中守着父亲尸体。满清给他官做,立即性情大变,从爱国志士转为异族帮凶。

  周立勋说:“赵贼,天下大患也,怎奈朝廷无兵剿之!”

  徐致远突然蹦出来一句:“赵贼或有席卷南方之势,我辈应当早做打算。”

  徐致远是徐孚远的三弟,负责经营家中产业,他对这种事情更加敏感。

  历史上,徐孚远辗转各地抗清,徐致远留在家中保护族人,并负责为义军传递消息,游说策反降清的将领。

  “早做打算?做甚打算!”

  宋征舆顿时怒道:“赵贼分家分田,你徐家的田产,比我宋家还多,你就舍得分出去?”

  徐致远是忠厚沉稳之人,立即闭上嘴巴,不愿跟朋友起争执。

  张溥却笑道:“武静贤弟,且说你自己的想法。”

  徐致远朝宋征舆拱手:“而今北方大乱,江西却是大治。我徐家经营织机,别的不晓得,布匹生意却清楚。江西商贾,去年北运大批棉纱、棉布,虽然都是粗纱与粗布,却数量巨大,而且价格低廉。”

  杜麟徵好笑道:“武静,我等在说天下大事,你扯什么做生意的事情?”

  徐致远反问:“复社倡导实学,主张学以致用。这做生意不就是学问吗?江西能大量出产廉价纱、布,说明江西那边极为安定,而且没有苛捐杂税。否则的话,江西的棉纱与棉布,绝对不可能卖那么便宜!”

  此言一出,众人点头。

  “看来赵贼此人,真能做到《大同集》所载之政,”徐孚远皱眉道,“若是如此,恐怕江西内部不会生乱,反而还是欣欣向荣之象。得天下者,必为此人也!”

  周立勋说:“去年北方惨败,北直、山东都被打烂了。损兵折将之下,朝廷加征练饷。此饷一出,大明倾覆只是迟早之事,咱们复社确实该考虑赵贼了。”

  宋征舆颓然坐下,喃喃道:“为之奈何?难道真要等着被分田?”

  “若是襄助赵贼拿下江南,我等有大功在身,能否通融一二?”杜麟徵忍不住说。

  徐孚远突然问张溥:“天如兄召集我等前来,想必早有定策吧?”

  张溥叹息:“前几日,赵贼派人跟我接触了。”

  徐致远喜道:“此大好事也!”

  “不似你们想的那样,并非是劝我从贼,而是让我别再阻挠大同社,”张溥说道,“两三年之内,赵贼毕竟席卷江南,到时候,不想分田也得分田。既如此,你我还管那些田产作甚?”

  宋征舆问道:“兄长认为该如何应对?”

  张溥说道:“在赵贼攻打江南之前,各家主动分田。把田亩分给族亲、乡邻、佃户、家奴,如此做法,民心就不会向着赵贼,而是感念我们的恩德。”

  “这是什么鬼主意?”杜麟徵苦笑不已,“别说把田分出去,我便提出这个建议,族中父老就得把我逐出族谱。”

  徐致远也说:“是啊。我虽然负责经营家产,可也没有资格,更无法说服族老。不到赵贼兵临城下,没人愿意放弃田产。”

  “我就随便一说,”张溥笑道,“那就不管田产,复社今后倒向赵贼。复社之中,人才济济,十年、二十年之后,还怕不能在新朝立足?等哪天赵贼死了,复社再出来谋划,按照咱们的法子治理天下!”

  彭宾问道:“赵贼多大年龄?”

  张溥说道:“似乎只有二三十岁。”

  彭宾哭笑不得:“如此年轻,怕是我们死了,赵贼都还没死。”

  张溥摇头说:“人会死,复社不会死。我的想法是,复社帮着赵贼夺取天下,慢慢在新朝站稳脚跟。与此同时,著书立说,讲学收徒,把复社之思想传诸四海。百年以后,你我早已作古,复社却青春依旧。到那时,朝野上下,就算不是复社中人,也会被复社所影响,也会按照咱们的法子来治国!”

  “此百年大计也!”徐孚远兴奋道。

  这群人纯属异想天开。

  大同会与复社的核心分歧,就是分家和分田。他们投靠赵瀚,等于完全妥协,双方根本不会再有理念矛盾。

  到时候,复社全都变成了大同信徒。

  就算一百年过去,赵瀚已经死了,那时的官员,哪还有大同、复社之分?

  无非就是大家的子孙后代,甚至是陈茂生的子孙后代,占据高位之后想要得到更多。比如,废除赵瀚定下的田政,打破每人最多拥有一百亩田的上限。

  李雯提醒道:“复社中人众多,一旦投效赵贼,肯定有人不愿,复社就要土崩瓦解了。”

  张溥解释说:“所以,我只把诸位请来,咱们先达成共识。下个月,我就去南京,拜访顾子方(顾杲)、陈定生(陈贞慧)、吴次尾(吴应箕)、黄太冲(黄宗羲)诸友。”

  “他们会同意吗?”彭宾表示怀疑。

  张溥说:“先试探其一二。”

  彭宾突然说:“既欲从贼,不可久待,吾愿挟子前往江西。”

  众人哑然,无话可讲。

  张溥拍手道:“好,穆如便作前锋大将,去江西为复社开辟一条路!”

  “定竭尽全力!”彭宾朝着众人作揖。

  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其实都是扯淡。

  彭宾虽然出身大族,但他自己属于穷逼。

  爷爷辈儿分家一次,他爷爷把家产败光了!

  到彭宾父亲时,已经家徒四壁,甚至要靠祖母绣花织布补贴家用。

  历史上,清军入关十多年,眼见南明已经彻底无望,彭宾终归还是做了清朝官员。

  此时此刻,彭宾不用那么纠结,也不用再等十多年,赵瀚又不是什么异族。他家里无田可分,一亩田都没有,投了赵瀚,反而还能得到田产!

  他有一子一女,已经十多岁,皆能诗善赋,堪称龙凤。

  他要带着儿子去江西做官,女儿则才貌绝佳,能嫁给赵瀚固然极好,嫁给江西其他权贵也可以。

  事实上,彭宾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抹不开面子。

  现在张溥都要投赵瀚了,他还有什么顾忌?

  离开张家,彭宾对徐致远说:“江西路远,贤弟可否借一些盘缠?”

  徐致远随身带了些银子,全塞给彭宾,问道:“这些够用吗?”

  “足矣。”彭宾高兴道。

  这货回到家中,说自己在南京寻了差事,把母亲、妻子、儿子、女儿,一股脑儿的全部带走。他怕出意外,干脆全家去江西从贼。

  大宅已经被爷爷卖了,现在只剩个小宅,连奴仆都请不起。

  这种情况,简直天生适合从贼。等他去了江西,估计混几年之后,就全然忘了还有复社。

  却说徐孚远、徐致远兄弟,乘坐马车回家。

  路过青浦县时,只见五个背剑士子,一人背着一捆书,光明正大走进县城。

  那些书的封面,赫然露出《大同集》等字样。

  兄弟二人好奇,徒步跟随片刻。只见五个背剑士子,已经来到县学门口,见到生员就免费发放书籍。

  一些生员面色惊恐,一些生员好奇翻阅。

  不多久,知县带着衙役奔来,五个背剑士子立即开溜。

  经过徐氏兄弟身边时,还有几本书没发完,一股脑塞进徐致远怀里。

  “这这这……胆大包天!”徐孚远惊道。

  徐致远叹息:“恐怕赵贼未至,江南就要变天了。”

  歇息一夜,兄弟俩继续赶路。

  回到云间老家,徐致远先是拜望母亲,然后拿着《大同集》去妾室院中翻看。

  妾室赵怜君笑着迎接:“夫君回来啦?”

  “回来了。”徐致远把《大同集》随手扔在桌上。

  赵怜君吩咐侍女端茶,随手翻开扉页,顿时双目圆瞪。

  扉页有一副画像,旁边写着小字:江西总兵赵瀚,赵贞兰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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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25 21:32 | 只看该作者
 赵怜君,就是赵贞兰。

  她很快平复情绪,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道:“夫君,这是什么书?”

  徐致远说:“江西有个赵贼,窃据江西、湖广、湘南。这书便是他印的,书中皆造反言论,发放出来引人从贼。”

  赵贞兰心儿狂跳:“既是反贼之书,夫君还拿回家里?”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徐致远叹息,“江南怕是要没了……嗨,我跟你说这些作甚?你也不懂国家大事。”

  赵贞兰问道:“夫君打算从贼吗?”

  “小声点,”徐致远压低声音,告诫道,“莫要到处乱讲,这是杀头的事情。我都不敢拿出去,只敢躲到你房里翻阅。”

  见徐致远坐下之后,翻开《大同行记》细读,似乎并不反感此书,甚至已有从贼的倾向,赵贞兰犹豫再三,说道:“夫君……”

  “怎的了?”徐致远问。

  “江西赵贼,是不是叫赵瀚?”赵贞兰问。

  徐致远说:“不晓得哪个名字是真的,之前传闻赵言,现在又说是赵瀚。”

  赵贞兰说:“妾身本名贞兰。”

  “你怎么突然讲起这个?”徐致远好笑道。

  赵贞兰说:“请夫君翻到扉页,读那两行字。”

  《大同》丛书,每一本的扉页都有画像。

  徐致远好奇翻回,嘀咕道:“江西总兵赵瀚,赵贞兰……”

  徐致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赵贞兰说道:“妾身之胞弟,便叫赵瀚,妾身本名赵贞兰。”

  “你稍等!”

  徐致远慌张跑出去,到了大哥的院子,拍着书房门大喊:“兄长,有急事!”

  徐孚远开门而出,问道:“怎的了?”

  “快跟我走。”徐致远扯着大哥的袖子。

  徐孚远一头雾水,跟着徐致远穿过院子,见到赵贞兰只是点头致意。

  赵贞兰行礼道:“兄长万福。”

  徐致远摊开扉页递给大哥,指着赵贞兰说:“怜君本名贞兰,她有个胞弟叫赵瀚!”

  徐孚远瞠目结舌,一会儿看书本扉页,一会儿看向赵贞兰。

  这什么鬼?

  徐孚远良久回过神来,认认真真拱手作揖:“弟妹安好。”

  “兄长安好。”赵贞兰连忙回礼。

  徐孚远问道:“令弟是何时失散的?”

  赵贞兰回答:“崇祯元年,京畿大旱。父母带我们兄妹姐弟逃荒乞食,至天津城外,我被卖了换粮,此后便再无家人音讯。”

  “弟妹请先歇息,我与武静有要事相商。”徐孚远拱手说。

  “兄长请便。”赵贞兰主动回屋。

  院子里只剩兄弟二人,面面相觑,都觉离奇。

  “三弟,”徐孚远突然问,“你院中有多少妾室?”

  徐致远说:“就两个。”

  徐孚远道:“另一个赶紧打发走了。”

  “好。”徐致远点头。

  徐孚远警告道:“赵瀚若做了皇帝,这位便是长公主。记住,今后不要再招花引蝶,否则徐家怕要祸从天降。”

  徐致远说:“这我晓得,可可可……我总不能因此休妻吧?”

  “休妻之事,暂不要提,今后再议,”徐孚远说道,“这位必须娶为良妾,赶紧去官府报备,父亲那里我来分说。还有,这进院子,多置奴仆,莫要疏待了。”

  徐致远问:“江西那边,要不要写信过去?”

  “你暂时不能走,跟这位弟妹多多加深感情。送信联络江西,让二弟亲自去。对了,把无念兄也带上。”徐孚远说道。

  徐致远又问:“张西铭那边,要不要告之?”

  “不必告之,此乃徐家私事。”徐孚远才不会跟外人说,这是徐家的一场大机缘。

  数日之后,赵贞兰真正落籍,做了有名分的良妾。

  害怕正妻闹腾,徐致远干脆搬走,跟赵贞兰一起住进别业。

  ……

  云间三徐,大哥叫徐孚远,三弟叫徐致远,老二叫……徐凤彩。

  妾生子,没资格排字辈。

  徐凤彩是个艺术类文人,几社的章程便是他所评定。

  这厮得知真相之后,立即前往杭州,去找正在宣传大同思想的徐颖。

  同行之人,还有族兄徐念祖。

  徐念祖是徐阶的曾孙,少年老成,经常阅读塘报之后叹息。友人笑其迂腐,徐念祖说:“弊政日甚,民不聊生。不出二十年,你我皆不知死在哪里。”

  满清入关,徐念祖捐资助军,为南明募集粮草。

  清兵打到松江,乡人皆逃,徐念祖说:“我住在大明皇帝赐给祖宗的宅第,国恩在此,我得死在这里。”

  遂散尽家财,募兵守城。

  清军攻破城门,徐念祖置酒与家人宴饮。吃完饭,全家上吊**,家中奴仆也**。六岁孙女无法上吊,投井而死。

  船舱。

  徐念祖合上《大同集》,叹息说:“汝等真欲从贼?”

  徐凤彩说道:“兄长认为这大明江山还有救?”

  “十年前便没救了,遑论今日。”徐念祖表情痛苦。

  徐孚远、徐凤彩、徐致远三兄弟,已经分出来。而徐念祖,住的却是徐阶的老宅,那是嘉靖皇帝赐予的宅院。

  崇祯还没登基,徐念祖就每月看塘报,关心天下大事。

  可他屡试不第,报国没有门路。而且,他不想掺和党争,也懒得买官上任。

  眼见局势一天天变坏,徐念祖内心煎熬无比,他甚至已经抱定决心殉国。

  整个徐家,徐念祖是对局势最明了的人。他把玩着酒杯,苦笑道:“圣期,愚兄坚持读塘报,又从商贾那里探听江西消息。两年前,我便知赵瀚必得天下,观其政实乃千古之英主。可我徐家真能从贼吗?”

  “兄长如何打算?“徐凤彩问道。

  徐念祖说:“待江西兵至,我配合他们分田,然后自尽于宅中。我这一支,人丁单薄,还望圣期今后多多照拂。”

  徐凤彩惊道:“兄长怎有如此糊涂念头?你都说赵瀚是英主,为何不尽心辅佐,反而还要自尽!”

  徐念祖反问:“住着大明皇帝御赐的宅第,去做那新朝之臣吗?”

  “你搬出来住不就行了!”徐凤彩郁闷道。

  “此掩耳盗铃也。”徐念祖摇头说。

  徐凤彩念头一转,说道:“兄长,你有办法报答君恩。你可去赵瀚那里为官,只要官做得大了,就能劝赵瀚善待大明皇室。”

  徐念祖一怔,猛然吞下杯中之酒。

  兄弟俩来到杭州,先联系到汪明然,终于见到徐颖本人。

  “黄先生,快给我写封引荐信,我要立即去江西吉安!”徐凤彩开门见山道。

  徐颖笑道:“云间徐氏欲投江西乎?”

  徐凤彩低声说:“赵先生的胞姐,此刻便在徐家。”

  “赵先生的胞姐?”徐颖惊喜莫名。

  赵瀚给徐颖的任务有三:第一,建立情报网;第二,宣传大同思想;第三,寻找姐姐。

  徐凤彩说:“赵先生之胞姐,现为我三弟的妾室……良妾,良妾!三弟正妻乃大族之女,若是休妻,恐为乡邻笑柄。不过三弟已经带着弟妹搬出去,单独住在别墅中,关照疼爱,并无苛待。”

  “我立即写信,派船送你过去。”徐颖说道。

  打发走徐凤彩、徐念祖,徐颖也立即动身,前去徐家拜访赵贞兰。

  徐氏兄弟乘坐商船,到了镇江再换船去江西。

  船上倒是不寂寞,还有三个名妓,王微、林雪、柳如是都在。

  汪明然和林雪互相喜欢不假,但他们都非常清楚,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林雪说要去江西,汪明然并不挽留,还赠送银两祝她一路顺风。

  来到镇江,有人接应他们。

  船主李凤来亲自款待,这货本是粮商。由于去年禁止粮食外运,他干脆做起了布匹生意,把江西产的粗棉纱、粗棉布运到淮扬出售。

  这是一个新兴产业,江西虽然以前也产棉布,但规模和质量都比不过江南,只能在周边省份贩卖。

  水力纺纱机机改进之后,可以大量纺出粗面纱,立即有好多商贾跟进。甚至被分了田的地主,由于家里存银不少,也纷纷投产建设水利纺纱机。

  没有冲击传统家庭作坊,反而还有所促进!

  江西产棉区的农村妇女,先是在家搓制棉条,论斤卖给水力纺纱厂。又从水力纺纱厂,买进粗面纱,自己纺织成粗棉布,再卖给李凤来这样的商贾。

  但有个现象让人警惕,由于获利颇丰,许多农民改种棉花,这必然导致江西粮食产量下降。

  而且,若是有谁改进了织布机,恐怕还要出现纺织工厂,棉田数量将大量增加!

  赵瀚正在跟官员们讨论,如何保证粮田规模。至少在粮食充裕之前,不能任由粮田变少,否则将大大迟滞统一天下的时间。

  李凤来在船舱摆下酒席,众人前来落座。

  商船开启,互相寒暄问候。

  徐念祖首先问道:“江西还在禁运粮食吗?”

  “至少得夏收之后才能解禁。”李凤来说。

  徐念祖道:“唉,江西禁运,江南诸府饥荒更甚矣!”

  “过两年便好了。”李凤来说道。

  徐念祖说:“夏收之后,赵……总兵必定再次出兵。洞庭湖周边府县,夏天应该能拿下。就看东边,他究竟是先下浙江,还是先下福建。按照正常路数,必然出兵浙江。等浙江巩固,再南北夹击苏松诸府,如此江南尽入其手。可赵总兵似乎不欲速取江南,避免跟朝廷北方大军争斗。他今年夏天,恐怕会先打福建。”

  王微面露惊讶,徐颖让她给茅元仪写信,显然就是要先打福建,没想到被这个徐家公子猜中了。

  徐念祖又说:“拿下江南之后,赵总兵比取淮扬。如此尽得江淮天险,可攻可守,又可收江淮盐场。拿下江淮,有两种选择。一可北伐山东、河南,二可西取云贵川。”

  船舱里全是文艺范儿,只有徐念祖一个军事挂,其他人还只能坐着乖乖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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