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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碰巧:折桂的由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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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5 16: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云贵两份举人榜写完,书吏又朗诵一遍,并经检查无误,便把左右布政使和巡按御史请进来。

    云南右布政使叫丁养浩,杭州人,刚直不阿,打击过地方豪强,也带兵平息过叛乱。就因为太过刚直,得罪无数,才被升迁到云南当右布政使。

    巡按御史叫张羽,我们之前提过,是这次云贵乡试的总负责人。

    而云南左布政使,赫然是之前的贵州总督魏英,因为平叛不力被贬到云南。又是王渊的熟人!

    顺便一提,贵州政局已经变天,三司都换成刘瑾党羽,至少也是不反对刘瑾的中间派。而云南则变成抗阉窝子,不过镇守太监也换了,专门帮刘公公压制反对派。

    “落印!”

    魏英高举布政司大印,盖在两份榜单上,并将之陈放于桌案。

    两位布政使分列左右。

    巡按御史张羽走到案前,带领主考官和阅卷官,朝举人榜单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这个举动,后来被讹传为“老师拜门生”。

    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明朝初年,考官们拜的是举人名册,这份名册需要进献给皇帝。后来举人名册取消,只剩下举人榜单,但跪拜礼依旧保留下来,他们跪拜的其实是大明皇帝。

    “鸣炮!”

    “开门!”

    几声炮响,大门开启,吏员们快步出去贴榜。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主考和阅卷官一夜未睡,现在终于可以各自回家睡觉。他们之前不能回家,从开考前两日起,到填榜完毕都吃住在贡院,这也是为了防止发生舞弊现象。

    ……

    “炮响了!”

    田秋在院落里大喊:“诸生,炮响了,要张榜了!”

    越榛冲到王渊的房间外,拍门喊道:“若虚,张榜了,张榜了!”

    “莫慌,我还在吃饭。”王渊捧着饭碗出来。

    隔壁房门突然打开,罗江穿着一身新衣,带着书童昂首挺胸走到院中,朝众人抱拳:“今科必中!”

    “今科必中!”其他人笑着回礼。

    对门那位巨婴才子金罍,也面色轻松踏出门槛,结果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连忙整理衣襟,掩饰自己的紧张,也朝众人抱拳:“今科必中!”

    “今科必中!”

    不管是否互相看得顺眼,基本风度还是要有,特别是在今天这种时候。

    王渊蹲在檐下,慢条斯理把早饭吃完,这才带着周冲,跟其他士子们一起前往贡院照壁前。

    云南和贵州的举人榜,同时由两名吏员张贴,两省士子早已团团围观。

    此刻,吏员正在贴副榜,榜上有名者,叫做“副榜贡生”。

    正统朝以前,副榜贡生也能参加会试,中试者叫做“备榜进士”。但后来便作废了,现在只是一种荣誉称号,证明你这次考得很好,但很遗憾没有中举,希望你回家继续努力。

    李应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中,反而表现得最轻松。

    而越榛则脸色煞白,他在副榜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是副榜第一。但副榜第一有个卵用,依旧属于落榜生员,再往前考一名就能中举啊!

    “节哀。”李应拍拍越榛的肩膀。

    王渊安慰道:“不要难过,这次副榜第一,下次肯定中举。”

    越榛摇头苦笑,对李应说:“良臣,三年之后,我们又可以结伴赴考了。”

    “唉!”

    被王渊资助了几两银子的张赟,也属于副榜贡生,他站在榜下长吁短叹,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表情。

    “来了,来了!”

    又是一个榜单拿出,吏员刷完浆糊,便将其贴着照壁上。

    榜纸表面,还糊了一层纸。

    吏员站在木梯之上,朝榜下诸生望去,笑道:“在下便揭榜了?”

    “揭,快揭!”

    士子们纷纷催促。

    吏员猛的将表层纸揭下,赫然露出第三名到最后一名。

    “我中了!”

    “我中了!”

    人群中不断传来惊叫声。

    邹木说自己最后一道五经题是乱写的,李应此刻很想打人。

    乱写你妹啊,丫的乱写还能中举?

    贵州举人榜第十八名,赫然正是邹木!

    这家伙已经欣喜若狂,又哭又笑,偷偷掐自己的腰,似乎是想确定当下并非梦中。

    “恭喜,恭喜!”众人抱拳道贺。

    邹木连忙回礼:“侥幸,侥幸而已。”

    已经揭开的贵州十九名举人,居然有十个属于“高考移民”,都是从外地读书回来的考生。

    并且,贵阳易氏子弟,就直接考中三个。其中一个在外地读书,两个在贵阳本地读书,易家那个万卷楼起了很大作用。

    吏员等士子们热闹一阵,终于再次抬手。

    刷!

    最后一截表层纸接下。

    第一名,王渊,贵州宣慰司人。

    第二名,田秋,贵州思南府人。

    贵州诸生顿时哗然。

    王渊的神童之名,早已传遍贵州。但他年仅十五岁,贵州自开科以来,还没出过这么年轻的解元——基本都在及冠之后,再来参加乡试,年龄太小扛不住旅途艰辛。

    而田秋考中亚元,同样让人意外。因为此君乃思南府人,要走三千多里来云南,思南那边出的举人很少,就是因为路途太过遥远。没想到,思南府也能考出一个第二名来。

    不熟悉的连忙打听,熟悉的开始告之详情。

    然后他们就郁闷了,解元王渊十五岁,亚元田秋十六岁。属于四百名贵州考生当中,年龄最小的两个!

    众人皆来道贺,二人不断还礼。

    最后,田秋朝王渊拱手笑道:“若虚兄,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王渊笑着回应。

    李应自己虽然没考上,但此刻与有荣焉,搭着王渊的肩膀大喊:“贵州解元在此,与我是同窗好友!”他又搭着田秋的肩膀大喊,“贵州亚元在此,也是我的好友!”

    一个认识李应的士子,突然促狭道:“李三郎,你的两位好友考中解元、亚元,你怎么连副榜都没进?”

    李应顿时尴尬不已:“失误,此乃失误,考第一场的时候我没睡好。”

    “哈哈哈哈!”

    诸士子大笑不止。

    “嚯!”

    就在此时,云南榜下,也发出一阵惊呼。

    巨婴才子金罍,毫无悬念,考中了云南乡试第一名。

    “咚!咚!”

    几个胥吏敲响铜锣,来到王渊与田秋跟前,一边道贺,一边给他们戴大红花。

    这并非什么惯例,纯粹是胥吏想讨彩头。而且胥吏内部有分配,能给解元和亚元道喜的,都是衙门里最有地位之吏员。

    “解元相公请上马!”一个胥吏弯腰笑道。

    王渊也不矫情,翻身跨上马背,由胥吏牵马前往租住的房子。

    田秋也被请上马,胸前还戴着大红花。

    其他没有能耐的胥吏,只能找其他的新科举人。就连邹木这个第十八名,也被几个胥吏围着戴大红花,欢天喜地簇拥着前往住处。

    此时此刻,昆明城里的老百姓,也有无数跑来凑热闹。

    甚至还混进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她们提着竹篮站在街边,朝骑马路过的新科举人投花掷果。

    金罍是最受关注的那个,一来他是云南人,有着本地优势;二来他白净俊俏,端的翩翩佳公子。姑娘们的鲜花水果,一股脑儿朝金罍身上砸去,街边不时还传来阵阵娇笑声。

    王渊和田秋都是黑小子,不怎么讨姑娘们喜欢。

    这么说吧,贵州士子全都黑得很。从贵州走到云南要一两个月,风餐露宿、日晒雨淋,长得再白净也给你晒黑,至少还要休养一个月才能恢复本来肤色。

    金罍家里贼有钱,提前半年从南京回乡,提前一个月住进青云街,他那皮肤比姑娘们还白嫩。

    “你也中解员了?”金罍骑在马上,看着王渊颇为惊讶。

    王渊反问:“不可以吗?”

    “有些意外。”金罍对王渊的观感很不好,觉得对方就是一个粗蛮武夫,没想到这武夫居然能考第一名。

    王渊笑道:“人生处处皆惊喜,意外的事情多着呢。”

    金罍说道:“我突然想看你的经义答卷。”

    “有机会的。”王渊说道。

    放榜之后数日,举人文章便能流传民间。有些提学官会主动传播,甚至亲自编集乡试录,这个虽非政绩,但能在任职地区留下美名。

    而民间的印书坊,也会把这些文章整理出版,并且请来当地名儒做批注点评。

    胥吏们一路吹吹打打,簇拥着举人回到住处。

    青云街几乎每栋房子,都有租客成为举人。而房主会把信息记录下来,下次乡试招租,能够提升吸引力。

    王渊、金罍、田秋和邹木,四人一路走得很近,身后跟着无数百姓和落榜生员,最终在租屋门前停下,把众多看客惊得下巴掉满地。

    两个解元,一个亚元,一个普通举人,竟然住在同一套房子里!

    “哈哈哈哈!”

    他们的房主已经笑开花,甚至连三年后的招租广告都想好了:“同科四举,一寓三元!”

    这处地段不是特别好,月租只收三四两。但下次乡试,房租必然涨到十两以上,甚至还有可能供不应求。

    带头的几个胥吏,突然吩咐手下说:“把大门拆了!”

    房主立即反应过来,高兴道:“对,快把我家的大门拆掉!”

    不但要拆大门,还要砸开门墙,换一个更阔气的新门。

    周冲早已兑换了十多贯铜钱,此刻用衣服兜着,抓起铜钱喜滋滋的分给胥吏们。还剩下一些,他抓起来往人堆里撒,附近看客纷纷争抢。或许只能抢到几文钱,但兆头好啊,兴许今后便能走大运。

    金罍很快反应过来,对自己的书童说:“铜钱呢?”

    “啊,我忘了。”书童连忙跑回房去拿钱。

    田秋和邹木的书童也在撒钱,金罍的书童随后便至,门前大街上到处都是钱币。

    甚至房主也加入进来,他今天特别高兴,一口气撒出好几两。

    李应突然笑着对金罍说:“你怨我砍断桂树枝丫,真是狗咬吕洞宾,那叫折桂懂不懂?你能考中解元,还有我的一份功劳!”

    “折桂”意指乡试第一,也寓意高中状元,还真他娘能对上。

    金罍虽然心高气傲,但今天是特殊日子,他居然朝李应抱拳作揖:“多谢李兄!”

    房主猛然醒悟:“原来用刀砍断桂树枝丫,便能考出两位解元、一位亚元!”

    此言被旁人听去,很快传遍昆明。

    三年之后,青云街每套房子,房主都要提刀砍桂树枝,院子里没桂树的就立马栽种。而应考生员,也会提刀砍下一两枝,只盼此举能够带来好运。

    人人都砍,桂树光秃秃不说,果真诞生无数解元和亚元——没办法,名列前茅的考生,基本都住在青云街,总有一两个能够“折桂”。

    这成了云南乡试的传统,在贵州自开乡试之后,又传播回贵州那边。

    此后数百年,云贵两省乡试,一直都沿袭下来,甚至成为当地的科举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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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16:25 | 只看该作者
晚间,谢绝无数宴请,王渊留在院内吃饭。

    金罍、田秋也是一样,上午热闹半天,下午又跟前来拜会的士子交流,整个人都已经烦得快不行,哪还有闲心跑去跟人赴宴?

    房主得知他们晚上不出门,立即让厨子准备丰盛晚餐,还把跟王渊一起赴考的贵州诸生都请来。

    越榛、罗江、张赟三人挨坐着,他们都是这次的副榜贡生。特别是越榛,贵州副榜第一,如果正榜当中有谁被查出作弊,又或者犯事被剥夺功名,他立即就能扶正当举人!

    正统朝以前,副榜贡生又称副榜举人,可以去京城参加会试,但不能参加殿试,考中副榜进士也可以去做官。

    历史上,因为举人越来越多,嘉靖皇帝后来做了改革。副榜贡生不能再参加会试,可以选择去国子监读书,也可以等着分配末流佐官,拥有直接报考下次乡试的资格(上一章资料有误,已经改正)。

    也即是说,正德朝的副榜贡生,明年还是能进京赴考的,不过没有机会见到皇帝,考得再好也比不上三榜进士。

    “我打算去国子监读书。”张赟说道。

    越榛问道:“明年参加会试否?”

    副榜贡生一旦参加会试,此生便与正经举人、正经进士无缘。考得再好,也只能当末流佐官,基本就是县丞、主簿、典史、教谕这类职务,这辈子能做知县属于祖坟冒青烟。

    “当然要去会试。”张赟已经认命,家里没钱供他瞎折腾,能当上一县典史就已知足。

    张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毕竟副榜贡生也不好考,跟举人名额成正比。贵州今年只有四个副榜贡生,下次再考乡试有可能连副榜都不能进。

    越榛又问罗江:“孔殷兄呢?”

    罗江笑道:“我去国子监读书,三年之后再考,还考不中就继续考!”

    历史上,罗江三年之后学业大进,以监生身份中举,次年又高中进士,并且还考了个全国第三十名。

    “我跟孔殷兄一样,也去国子监读书。”越榛笑道。

    越榛和罗江都是不信邪的,跟乡试死磕上了。反正他们家里有钱,就算考个一二十年,也要考上正正经经的进士,仕途起点就相当于张赟的奋斗终点。

    酒过三巡,房主让仆人端来文房四宝,恭敬道:“诸位相公能寓居寒舍,实乃鄙人三生有幸,还请不吝墨宝,以励后来士子。”

    金罍今天心情大好,也不推辞,提笔就写下一首诗。而且是草书,笔走龙蛇,这字儿就不是王渊能比的。

    “我不会作诗。”王渊道。

    房主躬身赔笑:“王相公说笑了,贵州士子早已传出,王相公乃贵州神童。就在今日,《竹石》、《论诗》和《临江仙》已经传遍昆明城。”

    王渊解释道:“我跟授业恩师有过约定,诗词乃小道,今后不会再碰。”

    “原来如此,”房主以为他在推脱,只能说道,“那请王相公随便写两句。”

    “那我就写两句。”王渊笑着提笔。

    等王渊把字儿写完,房主哭笑不得。他姓刘,王渊写的内容是:“刘家饭菜颇香,诸生可以一试。”

    金罍扫了一眼,不由发笑。

    一来王渊写出的内容不着四六,二来王渊的书法也让金罍鄙夷——王渊现在只练过欧体楷书、赵体行书和台阁体。欧体用来打基础,赵体考试拟草稿,台阁体当然是写正式答卷。

    王渊把台阁体练得有模有样,但不适合用来留墨宝,这次写字儿用的是赵孟頫行书。只能说,不难看。

    房主很会做人,便是那些落第士子,他也跑去逐一求墨宝。

    就连李应都写字儿了,内容为:“王二郎所言极是,刘家饭菜确实颇香。”

    房主已经无力吐槽:老子又不是开酒楼的!

    墨宝不能白留,房主还送来润笔费,都是封好的银子。

    等王渊回房拆开,发现竟有十两之多。等于他在这里白住一个月,还能赚回来几两,不过其他士子的润笔费肯定更少。

    房主也不吃亏,解员留下的墨宝,转手一卖都有得赚。当然,今科解元具有时效性,越早出手就卖得越贵,到明年估计就没人买了,除非王渊再次高中进士。

    这房主是要做长久生意,多半会将墨宝裱起来。

    金罍醉醺醺回到自己客房,对书童说:“你去打听一下,那个王渊被誉为神童,究竟在贵州写过什么诗词。”

    书童立即抄起纸笔,跑到邹木房中打听。

    至于为啥找邹木,因为邹举人最好说话,跟谁交流都没有架子。

    片刻之后,金罍对着三首诗词,仔细品味良久,慨叹道:“果真神童,吾自愧不如也。《竹石》风骨自现,《论诗》豪气纵横,《临江仙》更是不输宋词。这首《临江仙》写得太妙了,若是不知情者,还以为出自大儒名士之手,他小小年纪怎能做得出来?”

    “咚咚咚!”

    书童突然站在门外禀报:“公子,老爷来了!”

    金罍立即放下诗笺,出去迎接道:“父亲,你怎来昆明了?”

    其父名叫金万川,秀才身份,考了几次乡试没中举,便安心回去打理家族生意。以明代的审美,这家伙还是中年帅哥,须髯打理得又顺又滑。

    金万川满脸笑容:“你让为父别跟来,为父也不便打扰。算着日子,也该放榜了,所以就来看看。”

    其实,金万川半个月前就到了,害怕打扰儿子备考,一直住在自家分号(昆明分公司),直至此刻才来跟儿子庆祝。

    金罍笑道:“不负父亲重望,侥幸得中解元。”

    “吾儿乃金家千里驹,考中解元正在预料之中。”金万川笑得合不拢嘴。

    父子当即二人庆贺一番。

    金万川突然说:“为父打听过了,云南亚元张仲奎年方十八,尚未定亲。等鹿鸣宴之后,你陪为父一起去拜会,看看这张仲奎究竟人品如何。”

    金罍问道:“父亲想把二妹嫁给张仲奎?”

    金万川笑道:“何止是我,好多都想招他为婿。你也差不多,这次高中解员,金家门槛都要被提亲的踏烂!”

    金罍突然说:“父亲若为二妹择婿,不如选今科贵州解元。”

    金万川鄙视道:“贵州十多年没出进士了,便是解元又如何,他还能考中进士不成?大理金氏家大业大,金山银海,缺的是官场之人。招一个贵州解元做女婿,他这辈子都只是个举人,能给金家带来什么好处?”

    金罍觉得父亲很庸俗,读书人的事情,怎能用金钱和利益来衡量?

    但毕竟是父亲,不可当面反驳。金罍拿出那三张诗笺:“父亲且看。”

    “好诗啊,这是吾儿近来所作?”金万川毕竟当过秀才,基本的诗词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金罍摇头道:“贵州解元王渊所作,而且此人今年十五岁。观其才学,前程不可估量,当为二妹之良人也。”

    “那我再打听一下。”金万川还是不相信贵州士子能中进士。

    而且,金万川太相信自己儿子的能耐,笃定儿子今后能够做一方大员,便是普通进士他都有些看不上了。

    却不想想,自家儿子是啥性格!

    历史上,多亏嘉靖朝大礼议。

    金罍得罪的那些人,在大礼议当中或死或贬,金罍反而因为不合群,被认为是嘉靖皇帝的支持者。

    于是乎,金罍被嘉靖升为贵州左参政,此后一辈子都没能再升官。

    这货在贵州待了多年,认为无法施展才华,干脆选择辞官回乡,跟流放到云南的杨慎成为至交好友——这两位都是公子哥,都神童才子,都仕途不顺,谈得来实在情理当中。

    第二天,金罍跑去参加鹿鸣宴,金万川则去打听关于王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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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5 16:28 | 只看该作者
清晨。

    王渊已经打扮一新,身穿圆领黑花缎袍,头戴黑色大帽,腰束蓝色丝带,脚踩黑色短靴。

    这是举人公服。

    王渊之前考试,穿的是襕衫,戴的是方巾。

    襕衫整体为白色,即玉色,君子如玉。边角为黑色,搭配玉色,黑白分明。领口也是黑色,即青衿,青青子衿。

    这是明朝中前期的襕衫制式,必为白色镶黑边,简洁而朴实,因此儒生又称“白衣秀士”。

    到了明朝中后期,样式虽然没变,但除了黑色衣领,其他颜色都能自己改,细节更加花哨惹眼。

    晚明甚至出现襕衫女性化,一些公子哥不留胡须,在襕衫之上绣绚丽花纹,用料也属丝绸之类,不看发型甚至以为是个女人。

    如果在电视剧里,看到书生穿得花里胡哨,而且没有蓄留胡须,不要忙着吐槽,人家有可能拍的是晚明剧。

    只有读书人才能穿襕衫,今天王渊去参加鹿鸣宴,衣着必须正式,所以临时穿上举人公服。换成平常时候,依旧会穿襕衫为便服,当然也可以穿道袍——非道士袍,特指褶服。

    “二哥这身举人装扮,真真精神!”周冲拍了个发自内心的马屁。

    王渊笑道:“帽子还行,可以遮挡太阳。”

    大帽便是圆形太阳帽,整体呈钹状,发端于宋代,改进于元代。

    到了明代,大帽相当于礼帽,无论皇帝、官员还是百姓,出席重要场合都经常佩戴。从外型来讲,接近西方绅士礼帽,不过中国的大帽更加圆润。

    李应坐在旁边,难免心生羡慕,下定决心说:“这次回去,吾必发愤图强,三年之后也当穿上黑花缎袍!”

    听闻此言,越榛只能苦笑。他作为副榜贡生,拥有监生资格,也是能穿黑花缎袍的。但穿的衣服相同,除了好看之外,又有什么鸟用?

    张赟问越榛、罗江二人:“文实与孔殷兄,真不去参加鹿鸣宴?”

    “不去!”越榛和罗江齐声回答。

    鹿鸣宴并非只为庆祝举人登科而办,还有一个功能是发放会试路费。

    正史当然不屑提钱,地方志和文人笔记,却经常提到宴会之后发路费。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可以支撑举人前往京城考试,而且把食宿费都计算在内了。

    如果副榜贡生去参加鹿鸣宴,并且拿了会试路费,这辈子便不能再考乡试!

    众人来到院中,一起赏着桂花闲聊,只等时辰到了便去巡抚衙门赴宴——鹿鸣宴应该设在贡院明伦堂,但巡抚喜欢改在自家衙门举行。

    金罍和父亲金万川也来到院中,介绍道:“诸友安好,此乃吾父讳万川。”

    “伯父安好!”众人见礼。

    金万川跟儿子的性格反差极大,此人无比油滑,惯会来事儿。对谁都笑脸相待,各种奉承话不显突兀,就连李应都被他夸得哈哈大笑。

    聊着聊着,金万川便跟众人混熟,开始打听关于王渊的信息。

    李应把王渊吹嘘一顿,又详细说起阵战之事,中间夹着各种夸大之词:“当时贼寇正军三千,皆披甲,弓刀俱备,另有运粮辅兵上千人。而我等只有军士四人,生员两人,还有宋家土司小姐一人。换成谁敢设伏?”

    “你们真打了?”金罍虽然清高,但也被此事惊到。

    李应指着王渊说:“王二郎回到土寨,召集青壮八百,设伏于山岭之间。等到半夜,我等正在点燃火把,可惜被贼寇提前发觉。王二郎当机立断,提前发动夜袭,阵斩贼寇运粮官,毙敌无数,缴获颇丰,还救出数百妇人。而我等这边,一人未死!”

    罗江瞠目结舌道:“难以置信,二位真乃豪勇之士!”

    越榛笑着说:“我们这次来云南乡试,半路上遇到土匪劫道,也多亏若虚和良臣大发神威。”

    “我不算什么,只杀了两三个土匪,”李应用自豪的语气说,“当时我等被堵在谷底,左边为陡峭山崖,右边山坡有土匪设伏,前后道路皆被土匪堵塞。王二郎飞马射毙匪首,又冒箭雨冲散坡上土匪,吓得剩余匪徒跪地求饶。”

    金罍听得一愣一愣,感觉这些贵州士子很邪乎,怎么老是提刀杀贼啊?士子不该安心读书吗?

    金万川赞叹道:“王相公文武双全,日后必定出将入相。”

    王渊一直微笑不语,此刻说道:“伯父谬赞了。”

    闲聊多时,感觉时辰到了,王渊他们结伴赴宴。李应、越榛等人,则约好同游五华山,反正待在房中也度日如年。

    金万川低声问儿子:“这个王渊真能考中进士?”

    金罍想了想说:“凭那三首诗词,便知才学惊人。但究竟能否中试,还要先看他的时文,过几日便知道了。”

    “那就再等几日。”金万川还是不相信贵州士子能中进士。

    金罍问道:“父亲觉得此人如何?”

    “天生人杰!”

    金万川赞叹一句,说道:“击杀匪寇,只能证其武勇;诗词时文,只能显其才学。为父看中的,是他能聚人心。不光贵州士子以其为主,就连那个叫罗江的云南士子,也隐有信服王渊的意思。在聚拢人心方面,你比王渊差太多,今后定要好生学学!”

    聚人心,便是人格魅力的体现。

    金罍笑笑不说话,懒得反驳父亲。

    他觉得自己就很有人格魅力,在南京国子监朋友成群。至于那些跟他有矛盾的,只是他不屑于结交而已,与平庸之辈结交有什么意思?

    在如今这套房子里,也就解元王渊和亚元田秋,值得咱们金公子折节下交。

    ……

    巡抚衙门,已经敞开大门。

    新科举人一到,便有吏员迎接,带着他们直入殿堂。

    鹿鸣宴,源自乡饮酒礼。

    先秦时代,诸侯国内办有乡学,学制为三年。毕业之佼佼者为“贤士”,被大夫送去进献给国君。

    这些贤士在出发前,大夫必须设宴欢送,并请当地官员和长者作陪,于是就有了“乡饮酒礼”。酒礼开始,必奏《鹿鸣》之曲,这便是“鹿鸣宴”的由来。

    唐代科举初兴,鹿鸣宴与乡饮酒礼开始分化,之前都是混为一谈的。

    大明开国,由于朱元璋的极力推崇,乡饮酒礼达到中国古代社会之巅峰。

    明代初期的乡饮酒礼,地方官、读书人、乡绅、长者、村官聚在一起,相当于召开春季茶话会。

    有犯法的人,要被拿出来批评;贤才、孝子、善人等正能量,要拿出来表彰。各里甲有什么矛盾,也可以商量着解决。德高望重者,还要宣讲忠孝、仁义、廉耻等道理,再由参加宴会的里甲官,回到坊间、乡村做宣传教育。

    朱元璋把乡饮酒礼,视为朝廷掌控基层的重要方式,是对“官不下县”漏洞的补充。地方官也能通过喝酒开会,掌握辖区内的基本信息,直接跟里甲乡老接触,从而把政治触角延伸到每一个村坊。

    非常朴素的基层治政理念,而且在明初极为有效。

    但在朱棣死后,乡饮酒礼彻底流于形式。现在变成一帮官员、士子和乡绅瞎喝酒,而且是名正言顺的公款吃喝,在宴席当中非常有默契的分配利益。

    不被朱元璋重视的鹿鸣宴,反而因为科举越来越兴盛。

    王渊来到宴会厅,跟其他举人互相作揖问候,然后被带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他是贵州解元,坐得极为靠前,更前面的便是老人了。

    嗯,中举刚好一甲子(六十年)的老人,不拘其官职身份,都可以来参加鹿鸣宴。年份不能多,也不能少,六十年一个轮回,有着新老交替、循环不息的意思。

    今年云南举人三十四位,贵州举人二十一位。另有副榜贡生十人,其中三人选择赴宴。

    加起来,共有五十八个新科举人到此。

    很快,又有诸多乡试的帘內官、帘外官出现,他们坐在宴席的另一边。

    如果完全按照周礼,鹿鸣宴是不能这么搞的,宴会主人怎可最后到场?

    周朝的乡饮酒礼非常繁琐,就连宾客给主人敬酒,主人都要去洗酒杯,以示尊敬。宾客必须下场制止,主人必须坚持洗杯,几拒几迎,搞得跟皇帝禅让差不多。

    在宋代就简化了礼节,否则没法喝酒啊。

    先秦时期的贤士能有几个?几拒几迎洗杯子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而到了明朝,南北直隶新科举人有一百多个。如果还保持周礼,那不用喝酒了,洗杯子环节就能整半天。

    并且,清洗酒杯,只是周礼微不足道的一环,还有许多更加繁琐的礼节!

    礼乐崩坏,符合社会发展规律。

    王渊正跟身边的田秋聊天,突然云南大官们就来了。

    走最前面的是巡抚顾源,其次为左布政使魏英、右布政使丁养浩。巡按御史张羽,因为负责乡试,被安排坐在考官席位的首座,按察副使兼提学使、以及提学副使同样坐那边。

    由于时辰未到,大家都比较轻松,彼此私底下说着玩笑话。

    “吉时到!”

    巡抚顾源正待宣布鹿鸣宴开始,突然外边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一个身体健硕的中年男子,昂首阔步走到堂内,沿途吏员不敢阻拦。此人赫然穿着麒麟袍,抬臂指着顾源问:“如此盛会,怎就不请我啊?”

    巡抚顾源哭笑不得,左右布政使齐齐变色,巡按御史张羽更是怒目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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