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 诗盲莫非之烦恼

李金英

　　81年，我把我的第一篇小说《梦》战战兢兢地寄到《晋中文艺》，很快收到主编郑义写的退稿信。对于我的小说，他的评价倒是不低，上来就说：

　　“上帝，这是一篇多么不可思议的绝妙小说啊！”然而最后却说“不拟采用”。当然，信只能这样写，否则就不是退稿信了。这下把我打击得一蹶不振了十年，直到91年我调来晋城矿务局后，单位举办征文比赛，我才又把我的《梦》交上去。负责收稿件的同志大概翻了翻，递过一支笔来，说是为了使评选能够公正地进行，让我把姓名涂掉换上笔名，说完她就出去了。她返回办公室，见我还没有想好笔名，就说：“起个笔名莫非比写篇小说还难？”我以手加额，道：“对，就叫莫非吧。”她也说：“就叫莫非吧。”这样，我有了笔名。
　　
　　有了笔名并不意味着你就成了作家。起个笔名是一回事，写出作品是另外一回事，作品能否达到发表的水准更是与笔名完全没有关系的另外一回事。实际情况是我到95年才开始在《太行文学》上陆续发表一些小说和散文。发表的第一篇作品还是那篇《梦》，要说是处女作的话，她可真是老处女了。但不管怎么说，笔名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不过烦恼也随之而来。我实在没有想到——91年没有想到，95年也没有想到——有一位青年诗人也叫莫非。假如我稍微懂一点现代诗歌的话，这位著名诗人的鼎鼎大名早应如雷贯耳了，可惜我是个诗盲。不怕你笑话，我能背诵的诗只有两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还总记不住作者，不知是北岛写的还是顾城写的。所以在笔名的问题上我不时碰到一些烦恼纯属活该，怪不得别人。网上有许多可以投稿的地方。每次注册登录，我却总是得到这样的答复：

　　“对不起，请更换笔名。”、“对不起，笔名与密码不符。”、“对不起，请重新注册。强烈推荐著名诗人莫非先生主持的XX论坛。”等等。每次都是“对不起”，对得我焦头烂额。仅仅是无法登录也还罢了，问题是这些答复让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欺世盗名者。拉大旗作虎皮，盗用名人笔名发表自己文章，这样的恶名我如何能够担当得起？然而想要为自己开脱绝非易事，因为你还不能把由于你不懂诗才怎么怎么……当作辩护的理由。无知不能作为论据，这是大哲学家培根说的。他还说过另外一句更有名的话：知识就是力量。

　　我是真不懂诗，而且除了诗，我其实仍有很多东西不懂。那天在酒桌上一位朋友抬举我，说我“琴棋书画样样通”，我一想琴棋书画不包括诗，也因为当时喝得不少，竟欣然接受了这一荣誉。下来一想不对，我怎能这样厚颜无耻呢？说起来我对琴棋书画“通”的程度跟这四个字的顺序倒是一致。在文工团搞作曲，这是我的职业，在舞厅搞乐队是我的第二职业，琴不通不行，不通就端不住饭碗了。棋则差了许多。对于棋类，尤其是对围棋，我倒是十分着迷，可就是总也下不好。我有一位作家朋友，同时也是一位围棋高手，跟他下棋，我必须先在棋盘上摆上四个黑子，否则不跟我下。即便是让四子，我的胜率也从未超过十分之一。

　　书，如果是指阅读的书，象《费马大定理》啦、《近距离看美国》啦，倒也读过几本，但要指的是书法的“书”，那就不懂了。画，更是一窍不通。幸好琴棋书画没有把诗也排列进去，否则我就惨了，连一半也“通”不过去。我想，没有把诗排列进去只能是因为诗的品格和档次更高，跟琴棋书画这些小道排在一起怕把诗辱没了，而决不是因为相反。
　　
　　让我四子的作家朋友很懂诗。他不但懂诗，对书画也有研究。琴棋书画当中他就是不通“琴”。他常以五音不全自况，这在我看来也许不是过谦之词。每当他奚落我“自诩精通音乐，却对诗一窍不通”时，我就反驳说：“你倒是精通诗，可为什么就不懂音乐呢？”他也无话可说。由于我是诗盲，所以无法得知他对诗的理解究竟有多深，光知道他很喜欢诗。去年夏天，我死气白赖求他下棋而不得，他要给我读诗，我又不想听，后来双方作出妥协：念一首诗，下一盘棋，念多少下多少。他先是感情充沛地念了一首博尔赫斯的诗。诗尽管佶屈聱牙但所幸篇幅不长，所以很快作成了第一笔交易。可能他感觉有些吃亏，第二首非要念乔叟不可。他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动情地说：“你知道大师是如何描写抽烟的吗？
　
　　大师说，抽烟是为了工作！为了工作！精彩啊，无与伦比！”这次是我不干了。

　　我愤怒地指出，如果要是这位先生的诗，那么念一首诗必须下够两盘棋。

    虽然我是诗盲，但也有我崇拜的诗人。我崇拜的诗人当然不会是乔叟和博尔赫斯，我崇拜的诗人是杨凤楼。他写过一首《中国象棋》，诗中有一句说到象（相）

　　走田字：古代的宰相都知道用脚步丈量土地。我崇拜杨凤楼与我读过一篇西川的文章有关，那篇文章的题目是《太象诗人的诗人不是好诗人》。

　　我完全赞同西川的观点，并认为逆定理也成立：太不象诗人的诗人一定是好诗人。杨凤楼就是这样的好诗人。他太不象诗人了。无论你的想象力多么丰富，无论你从哪个方面观察：穿戴长相言谈举止风度气质等等等等，你绝不会想到他是诗人，但他确实是
一个诗人而不是别的，真是没有办法。

　　还是谈谈我的烦恼吧。我曾想过，咱不懂诗，就别跟诗人叫劲了，把莫非改成莫飞也一样。可是还有问题。前面谈到过我的职业，我常为诸如“张开你的翅膀，迎着朝阳，飞吧飞吧”这样的歌词谱曲，有的歌名干脆就叫《我要飞》，在曲作者的位置赫然写上“莫飞”，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就在笔名“莫非”的我在网上撞得灰眉楚眼一筹莫展之时，慈祥的“亦凡网”接纳了我。我在亦凡征文大赛中顺利地注了册，递交了作品，还得了奖。甚而至之，亦凡征文的编辑，尊敬的狗蛋先生亲自发伊妹儿给我，邀请“入住作家专辑”。这让我飘飘然得相当厉害。但就是再飘飘然，也还没有飘到不知深浅的程度。

　　我清楚，作品尚欠火候，莫非还须努力，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上比什么都实惠，等到把小说写到莫言的高度再“入住”不迟。

　　那时会是一个什么光景呢？别的且不去说它，起码本文的题目恐怕得改一个字，成了《诗人莫非之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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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

文笔生动有趣，抛开诗歌的角度，喜欢那种体裁是个人的兴趣和爱好。此文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