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壮其人其事

西夏楼兰

于大壮其人其事

　　刘科长打来电话，说今天一起去独石口村下乡，我不由得心里冒火。这都什么事啊，一定要选在周末的休息日下乡，不知道的人以为每次下乡有多么重要的事，其实也就是搞搞调研，然后吃顿饭。我以要回市里为借口想推掉，我到县里挂职家还在市里。但刘科长说这事非常重要，不能不去。连续两个周末跟人约好去温泉游泳，结果都因为单位的一些破事给搅了。


　　那帮嘴比宋祖德还要缺德比郭德刚还要尖酸的同学又该拿我这个小公务员的身份开涮了。其实，外人都以为公务员有多风光，可是，对于我这样的小公务员来说，仅仅是名声好听而已。现在，连名声也给某些人败坏得差不多了。有苦难言啊。


　　我问什么事，刘科长说路上再细说，让我现在就到机关大院来。到了机关大院，刘科长说独石口乡的于大壮被选为全国劳模，要到省里开会，需要给他整个材料。说实话，我一向对那些财大气粗的人没有好感，每次与这样的人交往，就像被生活所逼无奈接客的坐台女一样，陪着一脸媚笑不说，也许还要让人瞧不起。我的脸于是就冷下来了，扭身想溜，刘科长懒洋洋地拉着长声说：“你不干也行，今年出去考察的人选就另有其人了。”


　　我回身给了刘科长一拳，“真的，科长？看来今年轮到我了？”没脾气，咱还是得听领导的。


　　“我对这个人是一点也不了解，不像你，在独石口乡呆过。这材料怎么整？”


　　“所以才让你下乡实地采访嘛。关门造车弄不出好东西来。”


　　刘科长为了让我提前进入角色，路上给我讲于大壮其人其事。


　　于大壮有个漂亮的老婆你知道不？刘科长的开场白遭到了我的嘲笑。


　　“一听人家老婆漂亮你就来劲啊，我可对此不感兴趣。她再漂亮还能比我老婆强？”


　　刘科长嘻嘻一笑，“她当然比不上弟妹了。不过，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小家碧玉，各有风采。”我哼了一声，不再扯这种无聊的话题。


　　下面是刘科长演绎的故事。


　　于大壮的老婆叫田蜜。田蜜家境好，又是独生女儿，人长得漂亮，当年在村里是所有年轻男人都向往的一朵花，但这朵花心里只有于大壮。于大壮长得英武高大，但家里穷啊。田蜜不顾于大壮家贫，一定要嫁给他，这让田父非常生气。但女儿从小任性惯了，拦也拦不住，只好由了女儿。


　　田父话虽这么说，但知道内情的人却透露出来另一种说法。田父悄悄请了一个能掐会算的大师，给女儿和于大壮算了一卦。据说那位大师看了于大壮的照片和生辰八字后对田父说：“你的女婿是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只要放出来，不愁找不到食吃。”田父这才放心把女儿嫁给他。不知这话是真的，还是看于大壮后来发达了杜撰出来的。


　　这话五年后就应验了。改革开放后，于大壮就如从笼子里放出来的老虎，有了广阔的天地，还真就折腾开了。没过几年，就折腾成万元户，现在当然就成为百万富翁了。


　　要说于大壮这个人还真是有点人味。田蜜当初真没看错人。去年我们一起去海南，老婆怕他饿着，给他煮了鸡蛋要他路上带着吃。你说，坐飞机出门还能少了吃喝吗？于大壮什么阵势没见过，但为了让老婆放心，还是把老婆的关爱记在心头，落实在行动上。真就带着以鸡蛋坐上了飞机。同行的几个人都拿他打趣。下了飞机后马上给家里打电话，让老婆不要担心。


　　于是在饭桌上我就送他一首打油诗：带蛋上蓝天，白云脚下翻。乘机妻牵挂，落地报平安。你说这诗怎么样？刘科长向我眨眨眼。我笑了，这诗送给于大壮还真合适。


　　听了这个故事，我对于大壮有了一好感。


　　我们的车出了城，上了高速，二十分钟后下了高速，路就不太好走了，车子七拐八绕，又过了半小时，来到了一个山脚下的村子。一进村，看到村口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仔细一瞧，像是在打井。刘科长说估计是村里要建水塔。一帮人在那里忙着，有个小青年在一边抽烟，人群中一个高个子大汉吼起来了：“二宝，你小子又偷懒去了？过来干活！都给我听好了，今天这活不做完， 晚上吃屎也没人给你拉。”


　　我一听就乐了，这话也太乡土味了。在农村，常会听到一些让人发呆的话，谁这么不干不净地在骂人啊。


　　刘科长让司机摁一下喇叭，骂人的大汉听到喇叭声停下手里的活过来了。


　　我和刘科长下了车，朝来人迎上去。


　　“哈哈，刘科长驾到。你要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啊？”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独石口村的村主任于大壮。”我刚才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消失，就势再堆上一层笑伸出手来，于大壮问：“这位是？”


　　“刚从市里来挂职的小马。马腾。”


　　“好，马腾，这个名字好。你爹妈肯定是有学问的人。”于大壮笑咪咪地说，也奇怪了，刚才听他骂人觉得这个人很粗俗，但他一笑脸上的表情就生动起来了，倒显得有些特别的妩媚。这个词似乎用在男人身上不合适，但于大壮这个大汉的这幅表情真不愧这个词。我现在明白了他的老婆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追着于大壮了。


　　刘科长跟于大壮说了来意后，于大壮摆摆手，说：“就不用宣传我了，怎么写就看你们笔杆子了，把我们村的名声搞响了就行。”


　　来到村委大院，说是大院，其实并不大，但是蛮干净。于大壮招呼我们坐下，让人沏茶，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材料交给刘科长说：“这是我们村官写的材料，你们可以看看，也讲了一些事。还需要了解什么，尽管问。问谁都行。让我们村官和团支书陪着你们，你们先歇着，也可以采访，我先去招呼打井那帮人，中午请你们到我们的农家饭店忆苦思甜，吃野菜喝棒子粥。知道你们城里人就兴这个。”


　　说完于大壮就走了。我看了一眼刘科长，觉得这个于大壮跟别的村干部不一样。接待上边来的人居然这样怠慢。其实对采访而言，这样反而更容易些。但是，刘科长会怎么想？刘科长明白我的心思，漫不经心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于大壮跟别人不一样啊？其实你错了，他跟别人一样。是我提前讲好了的，不让他陪着，这样别人说话方便些。”


　　“看刚才村口的一幕，这个人很有些霸道。”


　　“你只看到一个表象。现在的村干部，有几个不霸道的？和气绵软的人当不了村官。于大壮的霸道与别人还不一样。你熟悉他就知道了。”


　　中午吃饭时果然是地道的家常菜，大部分是野菜，但味道纯正。于大壮很能喝酒，来者不拒，我不胜酒力，不敢喝，他也不强求，在酒桌上是很大度豪爽的一个人。


　　下午我们在村子里转转，还在他们的村办企业------野菜加工厂看了看。陪同我们的团支书告诉我们，为了办这个加工厂买机器，我们村长带着我跑到省城，转了好几个销售点，货比几家才买下来。而且怕机器拉出去不好使，我们又当下请负责维修的技术员讲解操作规程，直到都搞明白学会了才算把人家放走。于大壮还把农业大学的教授请来指导我们野菜加工时要注意的保鲜与食品安全的问题。他说我们的野菜要走出去，必须经得起各种检验。要做就做精，不然，厂子的命运长不了。


　　第二天，我跟刘科长又在村子里转了转，临走时于大壮给我和刘科长每人带了一箱野菜。回到县里闷在屋子里两天，总算把材料整出来了。打印好材料，我往刘科长桌子上一拍，说：“科长，任务完成了，我得回去陪陪自己的漂亮老婆了。”


　　刘科长说：“行。正好给你父母把野菜拿回去尝尝鲜。不过，临走之前，你先把材料交给钱书记过过目，如果不行还得改。”


　　钱书记是管农业的副书记，据说明年春天换届就该退二线了。越是这个时候，人就越敏感。我不敢大意，拿着材料来到钱书记的办公室。我敲敲门，里面慢悠悠说了一句：进来。我进去一看，有人拿着一个文件在请钱书记签字。等对方签完了，我把材料递上去，说是给于大壮整的劳模材料。钱书记笑着夸我：“小马出手很快啊，不错。你先放在这儿，我看完了再说。”我从钱书记的办公室出来，跟刘科长交待一下，就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还没等我把东西收拾好，手机响了，刘科长说，你不能走了，还有事。


　　我没好气地答应了一声，来到刘科长办公室。“刘科长，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刚才钱书记叫我过去了，说材料写得不错。但就是有些问题还需要落实一下。他拿出一封举报信，上面说于大壮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什么事都是自己说了算。尤其在林地承包问题上更是不容别人插手。到现在还有不少荒地没有栽树。还有，与南方商客做买卖搞空城计。钱书记说了，如果属实，这样的人不能当劳模，更不能宣传。”


　　我愣了，这是纪检部门的事嘛。刘科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有些事是不能早早让纪检介入的。钱书记自有他的道理。”我建议刘科长把于大壮找来问问情况。可刘科长不同意，这事不能简单处理，我们还得去村里一趟，跟村民实地了解情况。


　　我们又一次来到独石口村。这次我们先把野菜加工厂的厂长找来了，了解举报信所提的事。我请厂长详细说说卖山货给南方一个商客的事，厂长看看我们俩，吱吱唔唔说不太清楚。刘科长诡秘地一笑，说：“别替于大壮打马虎眼了，实话实说。马腾还是位业余作家呢，他也是来体验生活的。不能进材料的我们自然不写，但是跟我们说话藏着掖着就不够朋友了。”


　　厂长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瞒不过刘科长，这才说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原来，他们有一批山货卖给了南方一家公司，但那家公司只给了一半货款，另一半迟迟不给。于大壮就又跟他们联系，再卖给他们一批山货。那个公司占惯了便宜，以为这些山民好哄骗，就又购进了一批货。而且还是老伎俩，打过一半的货款来。谁知，于大壮在发货时，上面的几箱是实打实的山货，下面的箱里全是沙石乱草。采用这种手段把损失给村民补回来了，最后，落下个两不相欠。听了这事，我开始觉得于大壮不简单了。但是这事虽说办得不太地道，但也算不得什么，因为这把劳模拔拉下来，也有点不合情理。


　　我们又采访了一些村民，应当说于大壮的口碑还是不错的。但是人们普遍不满的就是于大壮脾气大喜欢骂人，这倒是实情，我亲眼目睹亲耳听到的。但是，别的方面似乎人们也比较认可，尤其是他自己富裕了之后，当上村官不贪不占，的确为村民办了许我实事。这在农村干部里还真是难得。


　　刘科长后来把于大壮找来了，问他承包荒山林地的事是怎么操作的，为什么还有大片的荒地没有栽树？


　　于大壮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刘科长说：“有什么话你痛快说，别像个娘们似的。”


　　于大壮这才气呼呼地说：“我知道肯定有人对我的林地承包不满，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拿着国家下发的改造荒山的钱瞎造吧？我们这里不是什么树都能栽的，不管是谁联系的树苗，没法用就不能用。栽上了不活，这不是浪费嘛。上边硬往下压的事，我不抵制谁抵制？只能由我来承担。这就是成了专制。”


　　我听得于大壮这话里有话，但又不好多问。刘科长说：“我们会把情况如实像钱书记汇报的。如果还是不行，你可以跟县长去沟通一下。”


　　回来的路上，刘科长才说了事情的真相。原来，钱书记的亲戚是贩卖树苗的，拿了一批被人淘汰的假树苗去找于大壮，要于大壮买下来，于大壮是个门精，一看那树苗就不是正经东西，便毫不客气地回绝了。钱书记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我半信半疑地问刘科长：“以我对于大壮的观察，他不会这种事也跟外人讲吧。”刘科长哈哈一笑，“是于大壮一次喝醉酒后跟我抱怨这事我才知道的。”


　　“他当劳模的事是不是悬了啊？”


　　“放心，不会的。于大壮他们村是县长亲自抓的点。就这点小事不会影响他的劳模评选。再说，钱书记为了避嫌也不能太过反对。”

刘满园

先提后读。

陀螺

楼兰笔下这么有个性的村官，真是鼓舞人心啊！广大农村需要这样的好官，他们才是农村脱贫致富的希望。小说人物刻画成功，细节描写很细腻，语言生动。值得陀螺学习！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0-7-9 10:56 发表
楼兰笔下这么有个性的村官，真是鼓舞人心啊！广大农村需要这样的好官，他们才是农村脱贫致富的希望。小说人物刻画成功，细节描写很细腻，语言生动。值得陀螺学习！

是啊，同意陀螺的意见。
作者把于大壮这一个村干部典型刻画得活灵活现，有血性、正直还有一些刁钻。
把一个地地道道农村强人立了起来。
可见，作者对农村工作颇为熟悉。不然，不可能写出农村现阶段这么典型的事和人出来的。

建议精华。

邱天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0-7-9 10:56 发表
楼兰笔下这么有个性的村官，真是鼓舞人心啊！广大农村需要这样的好官，他们才是农村脱贫致富的希望。小说人物刻画成功，细节描写很细腻，语言生动。值得陀螺学习！

附议！

精华鼓励！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7-9 14:04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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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精华！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7-9 11:13 发表



是啊，同意陀螺的意见。
作者把于大壮这一个村干部典型刻画得活灵活现，有血性、正直还有一些刁钻。
把一个地地道道农村强人立了起来。
可见，作者对农村工作颇为熟悉。不然，不可能写出农村现阶段这么典型 ...

作品成熟，笔法老道，人物鲜活，支持精华！

曾经沧海

语言有张力，塑造人物下了功夫，很传神。不错的小说。

暴雨迎风

人物刻画细腻传神，支持！

西夏楼兰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0-7-9 10:56 发表
楼兰笔下这么有个性的村官，真是鼓舞人心啊！广大农村需要这样的好官，他们才是农村脱贫致富的希望。小说人物刻画成功，细节描写很细腻，语言生动。值得陀螺学习！

谢谢陀螺的关注鼓励。互相交流吧。

西夏楼兰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7-9 11:13 发表



是啊，同意陀螺的意见。
作者把于大壮这一个村干部典型刻画得活灵活现，有血性、正直还有一些刁钻。
把一个地地道道农村强人立了起来。
可见，作者对农村工作颇为熟悉。不然，不可能写出农村现阶段这么典型 ...

谢谢天下为公老师的鼓励。我与乡镇干部有过接触，有的还是我的同学朋友。所以，写不起来也倒是不太陌生。

西夏楼兰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7-9 14:04 发表


附议！

精华鼓励！

谢谢邱天老师的鼓励。问好。

西夏楼兰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7-9 15:57 发表

作品成熟，笔法老道，人物鲜活，支持精华！

以前很少写这种题材的作品，也算是一种尝试吧。谢谢刘老师的阅评。

蒙正和

好久未上中财了，大作先顶起来，再慢慢拜读。问好西夏！

最后一头战象

人物刻画细腻，语言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