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文竹

一楠

　　　　　　　　　　　　　　　　　文　竹


　　你本是不知名的小草，破土于荒郊野岭，生长在深山小溪。

　　风刀霜剑，磨练了你卓绝的生存能力，也造就了你独具风韵的肌体。

　　你虽没有树的伟岸，花的俏丽，却有着一往情深的执著。

　　有人发现了你的美，把你推荐给世人欣赏。

　　人们倾倒了，为你那看似纤弱然而桀骜不驯的风骨；

　　人们愕然了，为你那看似平淡然而清新拔俗的气质。

　　　　　　　　　　　　　　　　　　　 ——录于《文竹吟》


　　石青娶了个漂亮媳妇，当时在村里轰动了好一阵子，也引来了许多年轻小伙子羡慕和妒忌的目光。

　　谁都知道，石青二十八岁了，而且全身上下毫无一点“特色”，是那种连一般都算不上的普通男人。石青小时侯得过小儿麻痹症，腿有些瘸，不过平时走路不显眼，一旦走地快了，身子就一颠一颠的。就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石青偏偏娶了个比他要小六岁的漂亮媳妇，而且名字也很洋气，叫文竹。

　　文竹，名如其人，全身上下透着清秀之气。身材也很饱满，农村的小伙子不大会用“性感”二字，只说这女人有味道。如果在大街上碰上了，无论谁都会多看上几眼。有心理不平衡的，恨不得扑过去啃上几口解解谗。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是老俗语。文竹人长得漂亮，文静静地不善言语，但那双眼睛有些勾魂。所以有传言说她以前不正经，好象和她的姐夫有一腿。具体是不是真有其事，也没人能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关于文竹以前的和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我间接知道和亲眼目睹甚至还参与在其中。这首先缘于石青家和我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石青比我小两岁，是个老实忠厚的人，他原先和我一样都在一家镇办小厂里上班，后来厂里减人增效，石青被减了下来。石青结婚的时候，我正好被厂里派往县城学司炉兼水质化验。石青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新媳妇老是回娘家。所以我虽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却一直无缘一睹“弟媳”的芳容。但对于文竹的一些事情，都是在我下班回家后，老婆告诉我的。

　　那时文竹很孤独，石青只知道吃完饭就跑到自家承包的那几亩果园里喷药拿叉什么的，对于文竹这样的纤纤女子，压根儿就不懂得如何欣赏。而石青母亲总认为儿媳是花了“重金”买来的，所以对文竹也就另眼相看。于是文竹一没事就跑到我家串门，一来二去就和我老婆熟了，象亲姐妹似的，说话很投机。

　　文竹家在山里，父亲有常年病，母亲是个基督教信仰者，一周两次和信徒们上祈祷课，又唱又跳，又哭又笑，似乎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现实毕竟是现实，耶酥再是万能的真主也不会给她们送来大饼充饥。所以母亲就把两个女儿当成了摇钱树。大女儿文秀填了人家的二房，据说那人在县城开着大饭店还有公司什么的，很有钱。文竹在家也一时没什么出路，就被母亲撵到那个饭店里帮姐姐打理事务。说是打理，其实是个吃软饭的，她那姐夫龙五把她安排在吧台前招呼客人，说白了就是个形象小姐。

　　龙五在县城里是个黑白两道的人物，很牛气。有人喊他五哥，有人喊他五爷。龙五很喜欢漂亮女人，文秀就是原先在这里干服务员时被他看上的。那时龙五把文秀喊到自己办公室里，二话不说就把文秀按在沙发上，折磨完了才说了一句我喜欢你的话。后来龙五就离了原先的女人，娶了文秀。

　　龙五猎奇心很强，他看文竹比文秀更标致更水灵，又动了邪念。不过文竹不是软柿子那么好捏。有一天晚上龙五喝多了酒，把文竹堵在房间里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有掠倒文竹。看来，只要文竹不同意，他龙五就很难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龙五有的是办法。有一次龙五在文竹用的茶杯里做了手脚，文竹果然上了钩，进了龙五的房间。可在关键的时候，文秀出现了，这才使文竹免于此难。后来文竹毅然决然回家，任母亲说破嘴皮子，再也不去姐夫的饭店打工了。

　　文竹认识石青完全是市侩媒人的“牵线”。石青的亲事已经到了老大难的地步，为此父母已经决定砸锅卖铁也要给石青说上媳妇。当时文竹的母亲要了很多彩礼，石青的父母都一一照办了。文竹看不上石青，心有不甘，可父亲有病，母亲收了人家的彩礼又用了人家的钱，再怎么说也不能坑害了人家，所以文竹流了几次泪后一咬牙也就认命了。

　　文竹本以为自己屈就于石青，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没想到结婚第三天夜里，当她和石青终于赤身相见的时候，才发现了石青的一条腿粗一条腿细，这可是她从来没想到的，原来石青是个残疾人……文竹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水里，顿感揪心的疼痛和寒冷。她失望了，痛哭了一夜，任石青如何解释和劝慰都无济于事。

　　后来石青几次想强行上她，都被文竹连哭带闹地赶下床来，有时还被抓破了脸皮。我曾亲眼目睹石青脸上的伤痕，我问时，石青说是在果园里不小心被树枝子刮的。

　　我真正接触文竹是在一天下班回家时，看到文竹在我家院子的水池里洗衣服。她穿着水红色的套装，很阳光很鲜活很青春的那种。她看我推车进门，慌忙起来招呼一声，二哥下班了。我冲她点了下头，然后回敬了她一句。这时老婆出来叽里呱啦的又和她聊上了。我回到屋里换衣服时忍不住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我发现文竹的目光也正往这方收寻着，面颊红润，微有羞赧之意。我这时才真正相信文竹的那双眼睛确实有些勾魂了。于是我在心底为石青哀叹，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居然只能当花供着，真是可悲可怜。

　　石青结婚半年来，始终没沾上文竹的身体。这事最终被好事者披露出来。父母本来也忍着气不提，只图个好名声，过个安静日子。可看现在纸里包不住火了，就开始数落起石青来，说他窝囊没用，不象个男人等等。石青的婶子是个刀子嘴，心直口快，有些话就直接说到文竹的脸上。文竹也不吭声，只是默着头，要不然就躲进屋里不出来，任你千言万语苦口婆心，就是无动于衷。后来石青的婶子气地指着石青骂，你真是无用啊你，自己的老婆，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怎么就这么窝囊，让一个女人作弄自己。

　　后来石青的婶子给石青出主意，说是先让本家两个兄弟先上去制服文竹，然后再让石青上……石青慌忙摇头说万万不可。石青明白，象文竹这样的女人，强行只会适得其反，再说他石青也确实感到自己不配文竹，有愧于她，如果强迫就是在她受伤的心口上撒盐了。

　　石青的母亲本来忍气吞声，后来看到儿媳确实是不给自己脸面，也就把文竹家如何使了他们的钱，要了他们多少的彩礼，全都向邻居抖落了出来，最后哭着鼻子一把泪一把地说，文竹呀文竹，你对得起我们嘛，家里的饭不让你做，地里的活不让你干，你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文竹呀，我的孩子，你摸着心口窝想想，你对得起谁呀你……

　　文竹也哭了，文竹为自己的命苦而哭。那天晚上文竹躲进了我家。老婆心眼好，可也粗中有细，她把文竹安慰劝说了一通，稳定了文竹的情绪后就偷偷跑到石青的家里告诉石青的母亲说，文竹在我们那里，你们放心吧。那天晚上我上夜班没有回家，所以老婆就把文竹留下来和她一起同睡。老婆和文竹说了大半夜的话，后来文竹说自己困死了，就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老婆多了个心眼，悄悄起来出了门，然后把石青喊来了，并告诉石青说做通了文竹的工作。后来石青去了我家……石青如愿以偿。不知什么原因，天明后文竹竟大哭大闹了一场。

　　后来，我就老婆的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很克了她一顿。老婆也十分后悔，因为从后来的种种迹象看，石青和文竹的相处并没有因此而改善。相反，文竹再见到我的时候，神情已没有以前的那种自然和温和了，有时连个招呼不打就匆匆而过。我很纳闷，怎么会这样呢？

　　开始秋忙了，文竹象一个地道的农家妇女一样，跟着自己的男人一起下地，一起抢收抢种打场晒粮。在别人看来，文竹似乎已经想开了，也不再吝惜自己的娇身子，经常汗流满面的出现在劳动场合，弄地一些小伙子一看到她心里就酸溜溜的。石青的父母对儿媳的表现打心眼里高兴，见人就乐呵呵的直夸儿媳好。

　　过了秋后，农村里闲了起来，关于文竹的一些事情又起了波澜。有人说文竹借着拾秋的机会经常在村前的小河边跟一个男人相会，而且一会就是大半天。我一直怀疑这种传言的真实性，凭我对文竹的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不过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情，是我始料不及的。一天晚上，文竹突然跑进了小厂，出现在我工作的锅炉房里。她的神情有些慌张，她求我救救她。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二哥你找个地方先让我藏起来再说吧。我看文竹楚楚可怜的样子，只好把她带到锅炉房内间的化验室里，我告诉她说这里很安全，你只要躲在这里不出去，就不会有人找到你。文竹望着我点了一下头，我从她的神色里看到了那种感激和信赖。

　　我出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老婆石青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婆说，文竹在外边和一个男人约会，被石青带着几个人围在了高提上，他们把那个男人很揍了一顿，文竹却吓跑了，现在家里正组织人四处寻找呢。哎，你说这文竹平时多正经，怎么就没看出来她有这野心呢……

　　文竹正默默地趴在化验台上，看到我进来就慌忙站起身。我问道，你是什么打算？难道真的不想跟石青过日子了？文竹低着头不吭声。我继续说，文竹，平心而论，石青一家人对你怎么样？他们亏待你了吗？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待石青的？

　　文竹的眼睛里开始流泪，哽咽着说，我知道他们一家对我好，我也知道我做的一切都对不起他们，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本来对石青还有点感情，可自从我知道他们骗了我以后，我就对石青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了。

　　我说，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说你对石青没点感觉我不信。石青有什么不好，他的腿是有毛病，可并不影响其它。你既然答应嫁给了他，又何必斤斤计较这一点呢。再说你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文竹红了脸，面对着我，二哥是不是指那次在你们家里……我羡慕二哥娶了这么一个好嫂子，可是嫂子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思，那天夜里我根本没想到会是石青，我还以为……文竹突然把脸扭到一边，唏嘘着说，对不起二哥，我知道我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是我的的确确这么想了，的的确确这么认为的……

　　我懵了，身子摇晃着，我肯定那时心里涌出了一股甜甜的酸酸的东西……我镇静了一下，问道，那你现在怎么解释？那个男的究竟是谁？

　　文竹突然转过脸来，怔怔地望着我，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我说你把石青一家搞地鸡犬不宁，我没有理由不打电话问问。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说你在我这里。

　　文竹叹了口气说，那个男的才是我真正爱着的人。我们在一个村，又是中学同学，我们一直相爱着，可母亲嫌他家穷，死活不让我同意。他曾劝我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可我做不到……我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嫁到了这里，我没想到他又找到了这里。他对我没死心，我也承认自己一直还挂念着他……今天下午，他又跑了这么远的路来找我，劝我离开这里，我知道我一走就害苦了石青一家，我不能丢了这个良心……可是，我没想到石青会带着人来，石青从来没有这样凶狠过，石青几个人把他按在地上打得头破血流，我去拉他们，却被石青一手推下了高堤，我知道石青发疯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只好逃了……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不回去了吗？

　　文竹摇着头，十分痛苦的说，我不知道，我怕回去了他们会破我的相，我好怕。

　　我说你不要多想了，躲不是办法，你现在最好跟我回家，是好是坏，你和石青最终得有个说法。不过你不要怕，我保证你回去后，谁都不会碰你的。在我的一再衷心劝说下，文竹才勉强答应跟我回家。

　　文竹回到家后，事情的发展有些失控。四邻乡亲围着文竹不是指责就是漫骂。最能激发愤慨的是石青的父亲在寻找儿媳的途中掉进了河里，那深秋的夜晚着实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吃尽了苦头。石青的母亲看到老伴如此的落魄，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数落自己的儿子，石青呀石青，你看看你爹，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不能这么由着你媳妇的性子来，你看看，她把我们这个家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呜呜呜……

　　石青的火气马上被挑起来了，当着众乡邻的面，如果不再给自己的女人一点颜色看看，他石青怕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于是石青拨开众人，直逼文竹。我上前阻拦，却被石青的一股邪劲甩出老远。石青上去一把抓住了文竹的头发，用力撕扯着……有年长的在一旁呵斥石青住手，我转过身来慌忙插在了石青和文竹中间，用力掰开石青的手。可石青并没消气，侧身飞起一脚，正踢在文竹的小腹上。文竹“哎吆”一声，全身一阵痉挛，然后双手捂腹蹲在了地上……

　　文竹当夜被送进了村卫生院，大夫看后说是文竹小产了。这一消息无疑给石青一闷棍，砸地他晕头转向。他怎么就不知道文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呢？怎么就这么丧失理智的踢了文竹一脚呢？然而一切的悔恨都为时晚，这一脚已经使文竹对石青的最后一点希望荡然无存，她对这个“家”再也没有留恋的余地了。

　　一连两天，文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任石青如何赔礼道歉，失神的两眼就是没有丝毫反映。第三天，文竹独自起来喝了点水，说是想回家看看父母去。石青没有答应，他知道文竹回家无疑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到了第五天，石青想开了，即使能把文竹留住，也留不住她的心。石青的父母也知道文竹的心早已飞了，他们什么也不怪，怪之怪家里穷，供奉不起这么一个风情娇贵的女人。

　　文竹回家后没多久就和石青办理了离婚手续。石青这边原先送的彩礼，也被折合了钱款退了回来。

　　至于文竹以后生活的怎么样，我就无从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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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最初由 幽幽飞 发表
呵，一楠这几天藏着登陆，原来是闭门造文呢。
不错的小说。很好看~
你的那些故事，让我想起了一些亲戚家的表妹的故事，或许也可以拈来为文。

是呀，想想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不写出来就对不起自己了。昨天熬了大半夜，今天又是大半天，工作都耽误了。唉！没办法，思路来了就想一气呵成。：）

tanqisen

是很不错的小说。

一楠

最初由 tanqisen 发表
是很不错的小说。

谢谭老弟欣赏。一段时间没来，在此恭贺谭老弟升任斑竹，望日后多多指教！ ：）

纪慎言

能把一个古老的故事写出新意来，一楠要多花好多的气力。

流云

故事厚重，有深意有新意。反过来看题记，其主题营造可见一斑！

梅笛

娓娓道来，语言清晰，有思想性，感觉不错。

一楠

谢纪先生、流云、梅笛，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