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宁搅千江水

海星

　　文艺理论里讲宗教信仰的课题，老师说信仰是一种禁忌，因为相信，所以心存忌讳。思想对人是一种提高，但很多时候更是平添的禁锢。凝香信佛教，所以佛便是她心中永远的圣地。居士们有一句教诲：“宁搅千江水，不动道人心。”凝香折腾风折腾雨，就为了维护一个信仰的教条，她害怕佛祖的迁怒。源玉埋头苦修，也以布道者的身份将凝香笼罩在佛祖慈悲的光芒下，却因为道的规则埋葬了今生唯一的爱情。


　　行走在灯红酒绿的文明世界，也许很多时候真的不堪负累。所以沈从文喜欢草鞋山行沾染的清新泥巴，喜欢泉源中而来源远流长的质朴文字。他笔下的小村姑以农田间的野性爱上了小和尚，和尚也无所顾忌答应做她的小女婿。没有那么多说教的理论，只有人类专属的感情。可是文学院的凝香和佛学院的源玉，却隔离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们的尘缘从初中开始。初三的时候，源玉转学来到凝香就读的学校。凝香的女伴是他的青梅竹马，但是没有爱情，所以凝香就知道了源玉的聪慧。而凝香是这所中学风头最健的人物，逃学混小太妹，却稳居成绩榜首位，而且包揽中文外语甚至数理化竞赛大奖。在一群涉世未深的孩子们中间，凝香象夏日的飓风，永远特立独行，在波平如镜上搅起万丈漩涡。


　　仅仅是彼此仰慕，也许从开始就应该象两条平行线，永无交叉的机会。但是两个人一同考进了一高。班上也有一个初中同窗的男孩子。学习刻苦生活简朴。凝香知道那孩子的母亲因为逃避贫穷跟外地人叛离了丈夫和儿子，而那孩子的父亲靠捡废品辛苦供儿子读重点中学。因为经济的贫困，还有缺乏母性的照料，那孩子的总是衣衫褴褛的样子。一个早饭时间，他又坐在教室里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啃馒头，凝香的同桌开始嘲笑那孩子的衣着。他的大T恤外罩着一件可怜吧吧的小衬衫，同桌说他象个叫化子。凝香控制不住发飚：“你有钱你有品味，至少人家衣服还穿得干净，哪象某些人为了买条裙子在男生面前骚首弄姿，吃了一个月馒头夹腐乳！”于是两个人当场翻脸。从此全班人都知道那男孩子归麻辣班长罩着了，再不敢胡言乱语。而作为那男孩子好朋友的源玉，对凝香的侠骨柔肠产生了无比的好感。他拜托好朋友表达仰慕之情，如想认识凝香之类的曲径通幽。


　　当时正值高二学校运动会的前夕。女子三千米让女生们望而生畏，体育委员找到了女班长。凝香自然是视班级荣誉为己任的铁娘子，立即拍板：“这个项目由本班长上。”革命不能空喊口号，但确实跟请客吃饭有关。体育委员偷偷用班费给凝香买了一斤巧克力，班主任承诺：“凝香，你只要跑到前三名，我请全班到红高粱撮一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四体不勤的凝香每天下午晚饭后就绕学校操场苦练，当然少不了陪练源玉。中间凝香不小心脚掌一根小骨头错位，还是源玉怜香惜玉陪凝香做推拿按摩去。比赛的时候雷声大雨点小，源玉陪跑，高三的体育部长也陪着做技术指导，全班同学啦啦队呼声震天，全校同学都对传说中美丽聪慧冷傲的凝香拭目以待。最后凝香以落后其他选手半圈的成绩一瘸一拐到了终点。虽然是倒数第一，二（7）班却得了精神文明奖和集体风采奖。真正是重在参与。而凝香后来到大学的800米跑出了专业水准，轻轻松松搞定了文学院其他院包括体育系的看客们，自然得力于高起点的锻炼。当然，这是后话。


　　然后每个冬天有源玉从家里带回来的冬桃，尽管班上男生们对凝香毫不含蓄的作风颇有微辞，却还是对冬桃如狼似虎。真真是“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这帮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白眼狼！然后是高考，然后是凝香跟理科班一个傻大个谈恋爱的西洋景，让全班男生都对凝香“外来和尚会念经”的鼠目寸光义愤填膺。靠，爱谁谁！咱们班七大美女我第八，七个都“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个编外分子就当一次班级的叛徒。终于，女班长投降了爱情，义无反顾晚节不保。


　　这时候的源玉却销声匿迹。直到来年夏天。凝香因为退学重新坐到了复习班，老师却通知她家长在高考前夕，凝香跟一和尚一起失踪了。其实凝香当时差不多是万念俱灰。源玉却出了家。他辗转得知了凝香的消息，免谈了解了凝香的郁闷和彷徨，极力鼓动凝香去游山散心。两个人的目的地是五台山。据源玉说那里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她主智慧，就相当于希腊神话里雅典娜的角色。他们先到了洛阳白马寺，然后去太原。买票时凝香忽然害怕了。再过七天就高考了，家里知道凝香失踪肯定会急死的，更何况跟一和尚，这孩子万一想不开弃了红尘出家可就让人伤心了。第一次凝香考虑家人的感受而收回了冒险的行动。回家时候两个人先到了小姨家。一贯疼爱凝香的小姨对头脑简单的凝香没任何责备，也非常热情地招待源玉，还心直口快地问和尚能否结婚。后来有个不太帅的男孩子从凝香家直追到小姨家，小姨跟凝香妈妈讨论性价比的时候还突然想起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凝香大大咧咧：“哪儿跟哪儿呀，我们俩瓷器（哥们儿）！”


　　记得凝香第一次跟源玉到寺庙，就读了石碑上的般若菠萝蜜多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源玉说色乃存在，不单单指女色。可惜，他缠绕在凝香手腕上的佛珠子顷刻间断线，108罗汉找遍了殿堂只寻回107颗，独独缺少了阿难，跟色戒有关。这是在佛祖面前，是佛祖对他们的告诫。“我爱，我们的前生是什么？如果你是面壁的高僧，我必是你案前的一缕沉香，焚烧着，伴你度过一段静默的时刻。”佛祖说，这是你俩的尘缘。一切皆有缘，有缘是缘，无缘也是缘，缘在你心中，是你不是我。


　　大学时候的凝香晚上做了一个梦。源玉打坐，忽然在叩首的时候裤子开裂。最后他一个打滚又重新入定。在红尘中经历一场注定的劫难而已。梦中那双澄澈的眼睛，让凝香将“宁搅千江水，不动道人心”铭刻于心。第二天早上到系里上课，就接到了源玉的快递：你是我今生第一次爱情，也将是唯一的爱情。凝香感觉到恐惧。她回信：将自己献祭给神圣的佛祖吧，而不是尘世的一个女人。


　　当源玉修完四年佛学毕业前夕，他来到凝香读书的城市。凝香在宿舍里用化妆品将自己浓妆艳抹，还带领同学们一起陪源玉到演艺厅吃饭。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美女，啤酒，香烟，唯独没有爱情。饭后大家到了宾馆的房间打麻将，终于不胜酒力没熬通宵。她们几个打地铺，有两个人睡床上。于是凝香和源玉脚对脚，等早晨醒来的时候老大调侃凝香挂在床沿上。“靠，别看不是处女，咱就是有信仰！”凝香搅动着世俗的浊流，却独独斩断了道人的凡念。她用自己的方式将也许是今生最真爱自己的男人贡献给了信仰的佛祖。从此，源玉决定继续佛教研究生班的学习，而凝香浪迹天涯将单身进行到底。


　　源玉的禅宗：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破。几经追问，源玉讲出家的理由是因果，但他真正要告诉凝香的时候，凝香突然胆怯到不敢听了。于是无语。没说破，却看破了，这就是我们的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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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

宁搅千江水
不动道人心

呵呵
是尘缘
更是无奈

（记得每段开头空两格：）

tanqi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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