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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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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16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   河         
                                                                         柳咽河


村庄中有一条小河,蜿蜿曲曲地从山沟沟里流出来,在村中拐了一个弯,又顺着坡势向下面去了。谁也说不上它的名字,只知道它是一条小河,村里又没有什么别的河流,就叫它河了。人们提起它时总是说,去河了吗?谁都在河里?是洗衣裳还是涮农具?应者道,不是咧,都在河上晒太阳呢!可见河在小村居民的心里占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

河很浅,深不过膝。河很窄,即便夏天涨水时也不过四五米宽。河很清,水至清则无鱼,阳光一照,金黄色的沙石泛着微波,在水中闪闪发亮。然而,就是这样一条极为普通的小河,却能三季不断,即使在冬天,也是一床白银似的冰。

记忆中最早关于河的印象是五岁或者六岁的时候,大约记忆的机器便是从那时开始打开的。我站在河边,看年轻的父亲和舅舅拉着装满石头的大平车顺河道走来,把河水荡得混混浊浊,看四里五庄的亲戚们挑着南瓜和玉米急冲冲地淌河而过,溅起片片浪花。那时我家正在盖房,在父亲和亲戚们结实的肩膀下,六间大瓦房拔地而起,封顶的那天,鞭炮声声,屋脊上的两根小旗迎风招展,父亲赢得了村里人对一个外乡人的尊敬。那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大欢喜,付出的代价则是为打地基上山开采石头造成的元气损伤。

有了房子才有了一个家的样子。逢着集市,母亲便带着我随人们到外庄去看戏。夜场散的时候,走在乡村小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四周漆黑一片,只能跟着前面人的声音走。路上不时有人放开嗓子唱几句,欢笑之声远远近近,隔山犹闻,仿佛有一支庞大的队伍在隐身前行。直到听见河水流入山谷的奔腾响声,看到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的水流,才知道我们的村庄就在眼前。

后来长大了些,有了自己的伙伴,便从母亲的膝下逃出来,舞刀弄枪地在河里乱走。夏日里,是抓蟹和戏水的好时节。先说抓蟹这一样吧!河蟹好静,因此不愿生活在临近村子的这段河里,而是远离喧嚣,安居于上游山中的石头下。我们是熟悉这秘密的,逢着晴好的天气,我和伙伴们涉水而行,到山溪中抓蟹。山中的水更清,可以看见水底的细沙,更多的则是微绿的河床和散布其间的大大小小的石头。随便翻开一块石头,下面多半有蟹。翻石头时要轻,趁河蟹还愣着,一下子按住它的硬壳,另一只手则抓住壳的四边,这样,纵然它有八条腿也无法反击,只能束手就擒了。当然,如果你翻石头带起了混浊,便会惊动了河蟹,使它们趁乱逃走,让你一无所获。

每次抓蟹,总能收获长长的一串,用草茎系着,拎在手里。付出的代价则是不慎被蟹咬破的手指。尽管如此,大家还是高兴的,毕竟这是少年们的第一次收获啊!喜悦中的少年在河水中奔跑着,嬉弄着,没曾想蟹们已咬断了草茎又回到河中,看着所剩不多的几只河蟹,少年们初偿着喜悦后的失落。

戏水则是在午后,因了那些高高低低的树木,山中的水洼只有在午后才能被阳光晒得足够热。于是,中饭过后,少年们秘约着偷偷离开了家,向水洼的方向集中。水很浅,不过及膝,有了我们用碎石和着沙子筑起的一道堤坝,河水便可以漫至大腿根了。少年们光着腚,在水中坐着、趴着、漂着,相互撩着水,忘却了母亲的召唤。直到天色渐晚,才开始忐忑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来搪塞。我每次都没有成功,大人们并不听我们的,他们只要用指甲在我的皮肤上一滑,即可见到一条清晰的白线。那白线泻露了所有的秘密,任你赖都赖不掉。

冬天来了,河道里是洁白的冰川,少年们在冰面上铺上风干的玉米杆,一大溜坐在上面沿河道滑行着,那真是惊险又刺激的游戏。凭着天生的好奇,有一次,我和同伴决定逆流而上,想看看小河的源头在哪里?是水还是冰?我们在冰面上艰难地行进着,时而还要爬上一面不算很高的冰瀑。我们走着走着,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它的源头。举目之处仍是白的冰和黑的岩石,我害怕了,想到回去时要从那些来时的冰瀑迈下去,头便有些发懵。我发狠地想,如果有一天河干了变成了路,那该多好啊!

许多年之后,河真的干了,这使我不禁怀疑起一个孩子的力量来。作家张锐锋说,人生大部分经历在儿童阶段就模拟完毕。此后的人生,不过是对童年经历的证实而已。我想,如果是我少年的发狠使小河干涸,那该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事实是,现在的人们根本就不需要一条小河,在自来水送进千家万户之后,人们开始慢慢排斥任何河的形式。他们开采的煤矿将山中的河吸干,河床沦为了干裂痉挛的路。村中的河道则被煤矿排出的黑水和生活污水占满。于是,村里人有了充足的理由要消灭一条河,他们在河床上铺了板涵路,小河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排污沟。

在我们举家离开村庄多年后,我再也找不到那条河了。清明回到村里,人们说的最多的一个字是路。路是打谷场,路是晒麦地,路是乘车远行的地方。人们的生活整日围着这路,与各式各样旋转的轮子打着交道。我下车的时候也踩在这路上,路边是造型古怪的楼房。我沿路寻着河的踪迹,却不知满身污垢的河正在我的脚下。

在得知这一切后我逃开了,并决定永远不再回去。我试着去忘记,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城市的阁楼里,直到有一天我见到维修工撬开一块街道上的井盖,污黑的水流在地下汹涌着,直冲我的眼睛。我终于明白它们一天都没有离开,仍在我的脚下日夜地流着,它们的上面是路,我们都是些上路的人。

离开村庄二十年,母亲说起了她的一个梦。梦里的河涨了水,从上游漂下来许多玉米杆,横七竖八地在河里翻腾着。她张开双手拼命地捞呀捞,却一根也捞不着。她伤心极了!她说他们全走了,是被河冲走的,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一场水。
发表于 2003-12-18 07:14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忆也像一河水,永远流淌不尽!
发表于 2003-12-18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标题前请加[原创]字样,每自然段之首空两个字,文后加注声明————如果是个人原创并首发的作品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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