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林下客

　　六年在同一所乡村小学里做同学，六年在同一个城市读初中，高中。两个人之间要说没点什么“事儿”，谁听了也不信。还是在上初三的时候，下铺的姐妹琼就时不时地对着她高唱：“嫂子——亲亲的嫂子，黑黑的嫂子——”
她的脸上现出愠色，追着琼打。
她长的黑，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琼是他的表妹。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校园宣传栏的玻璃罩被打开了。一张张“三好学生”的照片晾了出来，有他的，有她的。精灵古怪的琼乘机打劫了十几张照片；回来清理战果，琼把他的照片递给她。她不要，说你留着吧。琼说我留他的？我才不留他的！你不要的话，我就给扔进垃圾箱。琼晚他一天出生，委屈做了表妹；对这个表哥，琼总是不服气。
她把他的照片夹在日记本里。她有自己的影集，夹满朋友的照片，男生的，女生的。她把他的照片夹在日记本里。

　　他们其实很少见面。有关对方的消息，总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比如她在她的高中叱咤风云，他在他的高中默默无闻。比如，他始终藏有一只明黄色的软皮日记，里面夹着一个女孩的照片——女孩皮肤黑黑的！她便觉得满足。
她记得，小学毕业的时候，她送过他一本软皮日记，明黄色的。
隐约里，却又觉得遗憾：看看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小学时同校同班，初中时同校不同班，高中不同校。以后呢，以后怕是连在一个城市都不可能了。两只小船，一开始的时候并肩而行，久了，就朝着各自的航向驶去了。

　　高考结束，他离开了岚城，去了霁市。她留了下来，复读。妈妈说，人家要上大学去了，你该送点礼物表示一下心意。她冷冷地说，送什么送，又不是走到天涯海角去了，再也见不到面！
岚城与霁市，相隔不到百里。

　　十月，他来看她。准确地说，是他回岚城办户籍迁移手续，顺便到她的学校去看她。他说，我给你写了信，满满三张。她说，我没收到。他递给她一兜香蕉，说我还有事，要走了。她没送他，转身进了教室。把香蕉一支支掰下来，发给前排的女同学：别人送的，不吃白不吃。人家问，那男孩是谁啊，她淡淡地说，老乡。

　　二月，他又来。他请她吃饭。他还买了橘子，和她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边吃橘子边聊天。他讲述他的大学生活，她专心地听。他说他认了个妹妹，可人家比他年龄还大半年。她大笑，话却更少。指针指到下午5点的时候，他说我该回去了。他说，我来的时候妹妹哭的不行了说哥你别走你别走好吗。
　　她送他到车站。风很大，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感冒了？她点点头。他说，我去给你买药。她笑着说，我抽屉里有的是感冒药，说你看车来了，你赶快上车吧。

　　八月，她离开岚城，去一座海滨城市。他去送她，忙前忙后地帮她扛行李。等到所有的行李码上架，他悄然下车。
　　她左右找不到他，黯然坐下，启开一听啤酒。
　　同行的朋友B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喝啤酒的女生。
　　啤酒喝到一半，B撞撞她的胳膊，指指窗外。

　　于是，她又看到他的身影。他在站台上徘徊。低着头，走来走去。她不说话，大口大口地往胃里灌啤酒。B朝窗外喊，哥们，回去吧！我们会照看好她的！他听到了，抬头，转头，咧嘴一笑，走到他们窗下。她说，回去吧。他点点头，却没有走的意思。

　　我在这儿看会儿书，他说。她哭笑不得。
　　“嘀——”汽笛拉响，火车缓缓向前滑动。他似乎受了汽笛的惊吓，书“啪”的掉在地上。一阵大风吹过，飞快地翻动着书页。半张纸从书中飘了出来，随风向上，向前飘去。

　　她看到窗外飞过半张纸，好奇地伸手一抓。
　　上面有一行潦草的字：心里苦，什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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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其森

呵呵，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