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中学时代的白云

孙香汗

　　一口池塘，亮着污底，这是大学的某个冬天，回到中学学校，天空下着雪粉，绘画室里一架架空荡荡的画板。一个瘦小的女学生从身后走过，这是回忆，方悟前途是归程。戴着眼睛的，扎着小辫子的，穿着健美裤的，抽一管血，晕倒了。懒洋洋的做广播操，推铅球，越野跑，有人

　　穿着毛衣，有人穿着T恤，她跑了第一名，铅球运动员架着她，她在呕吐，一路呕吐，经过操场、马路、祠堂和小弄堂，在池塘里洗脸，小小小小的鱼轻啄面影。现在操场空荡荡的，小饮食店里有人在喝酒，这是表哥开的。在黄昏里来回百米跑，因为快要中考了，我们的

　　体育不行，所以眼前一片昏黄，我们晕倒，班主任皱着愁眉，要我们加班，要我们不做作业，要天快些暗下来，我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天气凉飕飕的，鲁迅的野草在奇怪地招摇，我秉一根蜡烛，偷你的唐诗三百首，我知道后门破了，屁股一顶，平沙落雁，表哥和他在走廊上摔交，表哥输了。我拉开他，他在学校门口等我，用石头砸我的头。我跟你说，这次不行了，下次下

　　次吧，下次的铁棍要粗有点硬一点。我看见她的泪眼，还有她一蹦一跳的辫子，在黄昏里占据我记忆的一格。云在飞，云多么庸俗，因为它太白了，它多么的白，多么的白，多么多么的白，十分的白，十分十分二十分的白。我讨厌这种白，令我想象学期变脸的乌云。你应该是独立不改的，戴着眼睛，辫子，乌云，穿过十三岁到十六岁，穿过十六岁到十九岁，穿过十九岁到二十三岁，穿过二十三岁达到记忆的年龄，达到文字的年龄。可是我，三楼的墙壁是冰

　　冷的，校长锁走了我的自行车，啊，我的头发太长，手背可以放在风上面，池塘里的青草如新娘般招摇。还是好的，还是好的，因为十六岁的花季，因为中学生天地，因为“去问阿培”。然后我们围着桌子跳舞，围着桌子跳舞，吃西瓜，唱歌，我把桌子掀翻了，班主任盯着我，班主任骂我，他已经想揍我了，因为我迟到，校长扣了他的奖金，校长的做法是对的，我赞成，我赞成。我已经替他挣了奖金了，挣了奖金了，因为我考上的城里的高中，城里的高中，奖给他的奖金可以吃很多西

　　瓜，可以吃很多西瓜，为什么他还恨恨地看着我，恨恨地看着我。因为你说……因为你说，他抱着你，他抱着你，他说你这道题错了，他的手从背后伸过你的腋下……该怎么做，怎么做，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们该怎么做，怎么做……表哥你说该怎么做，怎么做，他的手伸过她的腋下腋下了。找一根铁棍，自来水管也行，要么西瓜刀，可是西瓜刀在他的手上，就用砖头吧，砖头！后脑勺，或者额头，或者他的手臂。天气真热，汗流

　　浃背，砖头是温热的，花坛上用脚踢下来，倒提在手里。可是？幸好？她出来了，她拉着我的手，她也拉住你，你走开了。她的手真凉，在这样的天气里，她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凉，这么凉……我们一起在车棚里哭啊，就那样哭，多么不争气啊，而你如此孤独地一个人把砖头拍到他的头上，轰然倒了，老师的偶像倒了，倒了。你赔了钱，你不去城里读书了，我们两人去了，然后形同陌路，你去学厨，这么多年后的冬天，你的小酒馆里有人在喝酒。我回到车棚去看看，我回到花坛去看看，我回到座位去看看，她，她，戴着眼睛，扎着辫子，跳跃，黄昏……冬天一样凉。
2003.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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