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 爱

烟雨飘过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也许生活真得会这么快乐下去，阿娇平静的心也不会泛起涟漪。

　　阿娇在市里做保姆半年了。想当初，高考落榜的消息传来时，阿娇一头扎进屋子，三天三夜没出来。爹的喉咙喊破，娘哭得昏天黑，阿娇才从屋里出来，长发一甩，飘出一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爹娘就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其实阿娇的这句话并不是唱高调，阿娇自有自己的打算：凭自己的小模样，必有一番作为，何苦挤高考这座独木桥。于是，告别爹娘，一张车票打到市里，二十岁的人生，从此开始了新的征程。

　　做保姆的活并不累，阿娇很快熟悉了这个家：一家三口，男人在大学教书，女人在医院做护士，俩人都上班，没时间照管儿子宝宝，家务活不用阿娇干，只要把孩子看好就行。

　　阿娇很快就融入到这个家庭中。孩子真的很乖，吃饱了就呼呼大睡。阿娇闲的时间多，想着力气又不值钱，就开始帮着做家务，男人女人很感激，女人常常把一些旧衣服送给阿娇穿，男人也时时买些好吃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阿娇感觉不到是一个保姆，仿佛她打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称呼也变了，不再叫叔叔阿姨，而是应主人的要求，改口叫女人杏姐，叫男人斌哥。

　　人常说：三躺六卧八爬爬，过了一周会挪扎。转眼间，宝宝八个月大，长得粉嘟嘟、胖乎乎，乖巧可爱，斌哥和杏姐也更不拿阿娇当外人。中途阿娇的娘病了一场，杏姐把阿娇娘接到市医院，斌哥也常抽时间去照顾，还给了阿娇娘一千元的营养费，阿娇感恩戴德，娘病好回家后，阿娇更是一心扑在这个家上。

　　不过有时候，阿娇心里也偶尔有些看不起杏姐，的确，人都说：“好汉无好妻，懒汉攀花枝。”这杏姐的模样，唉，斌哥真是屈了。阿娇纳闷斌哥怎么会娶这么个又黑又瘦的女人，但阿娇并没有说出来，杏姐对自己太好了，拿自己当亲姐妹一样待，那话，只不过憋在阿娇的肚子里。

　　那天，阿娇正收拾晚饭，突然觉得肚子好痛，杏姐问了问，便说：“阿娇，你以后得注意点儿，痛经也不算小毛病，下班后我给你带点药来……”说着，又回头叫斌哥：“斌，我去上班，今晚孩子跟你睡吧，让阿娇好好休息一下……”

　　其实阿娇平时也有这种情况，每月那个来的时候，就有些疼，不过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厉害。躺在床上，睁着眼却睡不着，也是，孩子一直跟自己睡，没有孩子在身边吵闹，反而觉得太安静。

　　正当阿娇翻过来掉过去的在床上烙饼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接着是斌哥在叫：“阿娇，睡了没？我给你倒了杯红糖水。”阿娇有些纳闷儿，家里没有红糖啊，难道斌哥出去买了？连忙爬起来：“进来吧斌哥，我还没睡。”斌哥走进来，把一杯红糖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笑笑说：“趁热喝吧，我去看孩子了。”

　　阿娇感激地喝着红糖水，想着斌哥的笑，她也笑，其实斌哥挺喜欢笑的，斌哥笑起来的模样真好看，想着想着，阿娇的脸有些红起来，觉得很甜蜜，很幸福……
喝完水躺下，阿娇更是没有睡意，睡不着就数羊，数了快一万只了，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可没想到，刚闭上眼睛，耳边就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阿娇一惊，一骨碌爬起来，果然，宝宝闹了。

　　阿娇从床上一下子跳下来，穿着内衣光着脚就往斌哥的卧室里跑。等她推开门，往屋里一看，脸立刻红起来，虽然她来这个家这么长时间了，但她从来没看到过斌哥现在的样子。

　　屋里，斌哥正抱着孩子晃，一边晃一边哄：“哦，别哭了宝贝儿，妈妈快来了……”斌哥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裤，柠檬色的灯光，给斌哥的身上披上了一层朦胧，斌哥的后背是那样的光滑，上身呈倒梯形，一双紧绷的腿健壮有力，上面被一层密密的毛覆盖着，光着脚，立在屋里，像一尊石像……

　　霎时，阿娇觉得自己的心里一阵迷糊，似乎数羊又数到一万只……

　　斌哥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也愣住了，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望着阿娇。阿娇担心孩子，抬起头，却看到斌哥如电的眼光，赶快把孩子接过来，那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斌哥的胳膊，阿娇的心里一哆嗦，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把脸埋在孩子的小脸上，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心里却呼唤着：斌哥……

　　斌哥却像是醒过来，快步走到阳台上，拿起晾在衣杆上的裤子，边往身上套，边说：“孩子闹了……”

　　斌哥从阳台上过来的脚步声，像点点重锤落在阿娇心上。阿娇抬起头，悄悄瞥了一下斌哥，却看到斌哥的胸口上，一丛浓浓的毛一直往下延伸，又被裤子拦住……那裤子，阿娇一下子想起来，那裤子是白天自己洗好晾在这里的，应该还没干。阿娇有些心疼，抱着孩子站起来，说：“那裤子……那裤子还没干，穿着多难受，脱……脱了吧……”说着，阿娇抱着孩子走出卧室，身后轻轻地一声“砰”，阿娇的心里又哆嗦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里，躺在床上，把孩子揽在怀里，孩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可阿娇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阿娇早早起来，把饭做好，然后叫斌哥吃饭，喊了两声，却没人答应，阿娇怕饭凉了，就推开斌哥的门，却看到斌哥四脚八叉地仰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子落到床边上，而床的中心，却展示着男人的伟岸……

　　阿娇的脸涨得红紫，一下子退出来，那门就“砰”的一声，接着屋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啊！……”

　　阿娇钻进自己房里，宝宝还没醒，可阿娇再也不肯出来，她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不敲门就进了斌哥的卧室，可心里又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兴奋……

　　斌哥吃过饭，边出门边叫：“阿娇，我得快点走了……你杏姐一会儿就回来，你坚持一下……”等斌哥走出门，阿娇才颓然地倒在床上……

　　一时之间，阿娇仿佛飘在了云彩里，而在云彩的飘渺处，斌哥正伸展着双臂冲她微笑，阿娇羞涩地躲在斌哥的怀里，一股暖流瞬间笼罩住阿娇，阿娇觉得自己做了仙女……可正当她徜徉在幸福之中时，却看到杏姐在一边嘤嘤地哭，阿娇一惊，猛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个梦，扭头看身边，孩子却不见了，阿娇吓了一跳，大声叫着“宝宝”跑出门，客厅里，杏姐正抱着孩子在沙发上，有些诧异地看着阿娇：“怎么了？宝宝在这里呢。”阿娇拍拍胸口：“吓死了，我以为宝宝……”杏姐就笑：“你呀，睡得可真死！我没叫你，想让你多睡会儿。那药我拿来了，一会儿你吃点儿……”阿娇的脸却突然红起来，像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转眼一年过去了，在这一年之中，阿娇被一种煎熬困扰着：时时走进那个梦里。半夜失眠，就悄悄在客厅里坐着发呆，却又常常听到斌哥的卧室里传出一种诱人的声音：似乎一只狮子在草原上挥洒着骄傲，又如一只狼在清明的月下长嗥……阿娇想站起来躲到自己屋里，可双腿却不听使唤，于是，阿娇就又沉浸在梦中：仿佛享受这种浪漫的，应该是自己……

　　更重要的，是斌哥的眼睛。斌哥的眼睛很少看自己，他的眼睛，常常在妻子那并不美丽的脸上流连，叮嘱杏姐时的语气温柔得如一团白云。偶尔，也会向自己投来淡淡的一瞥。可就这一瞥，在阿娇心里，如同一道闪电，刺得全身麻，那是一团火，烧得心里热。难道，难道这就是爱？从没享受过爱的快乐的阿娇便幸福在梦里……

　　春天到了，阿娇不时地换衣服，把积蓄拿出来，让自己的打扮更像是城里人。有时趁接递孩子的时候，身子有意无意地去靠一靠斌哥，去回味一下梦中的温暖。杏姐值夜班的时候，阿娇几次想推开斌哥卧室的门，可那门插得墙一样牢。难道，难道自己不是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吗？阿娇被一种痛深深地折磨着，她仿佛陷进了漩涡之中……

　　终于，在杏姐又一次值夜班的时候，阿娇再也熄不灭心中的一团火。半夜里，她悄悄地走到斌哥卧室的门前，当她轻轻地去推那道门，想着再一次失望时，没想到，那门却开了。阿娇一阵惊喜，精灵一般窜进屋里，立在床沿边，让自己的灵魂舞蹈。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如同一面纱罩在床上，床的中央，灿烂着雄壮的一团烟雾，几欲让阿娇昏倒，她浑身炽热，不顾一切地向那团迷雾扑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斌哥却如同一块冰：“梦游了吗？快回去，别感冒了……”阿娇不肯撒开紧箍的双臂，她感觉自己找到了幸福的归宿，可斌哥的双手太有力了，只一下便把那个快乐的圈子掰直，然后她在迷失中被斌哥牵引到自己的屋里，耳边还回响着温柔的声音：“别感冒了……”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生活平静地过了两周。一天晚上，杏姐把孩子放在自己卧室里睡下，然后把阿娇叫到客厅里，轻轻地说：“阿娇，感谢你把孩子照顾得这么好。孩子现在也大了，马上要上幼儿园了，这是三千元钱，你拿去做点生意吧，凭你的聪明，做保姆可惜了……”如同一声炸雷，阿娇的头“嗡”的一下，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阿娇哭了，央求杏姐：“姐，孩子这么大，没离开过我，我再陪孩子一晚吧，明天我就走……”

　　半夜里，阿娇的房里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杏姐被惊醒，连忙推醒斌哥，然后推开阿娇卧室的门，斌哥听到一声“啊……”再接着，便是“你干什么！快放下孩子……”斌哥心里一紧，也冲进阿娇的卧室，一下子呆住了：阿娇此时正骑在窗户上，一条腿在里，一条腿在外，孩子抱在她怀里，一声声地啼哭……

　　斌哥稳了稳心神，向阿娇走过去：“阿娇，有事跟我说，别吓着孩子……”

　　阿娇猛然抬起头，眼里噙满泪：“你站住！斌哥，我哪里不好了，你咋不要我？我跟杏姐比，哪一样差了……”杏姐扭头看斌哥，眼里却溢满泪水。

　　斌哥站住脚，没敢再往前走：“阿娇，你听我说，你是一个好姑娘，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我已经有家有孩子了……”

　　“孩子？孩子是我看大的，杏姐哪里管过孩子。我的幸福就在你身上，自从我走进这个家，我就知道我应该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不是她……”阿娇的眼光里闪着绿光，向杏姐射去，杏姐全身就哆嗦起来……

　　“阿娇，你冷静些。阿娇，我和你杏姐真的拿你当妹妹待的，平时你杏姐待你也不错，你应该记得，不管是你还是你家人，有病有灾的，你杏姐哪样亏过你……你先下来，有事我们慢慢说……”

　　“我知道杏姐待我好。可是，斌哥，我是真的爱你呀！你和杏姐，真的有爱吗？真得幸福吗？你是那么英俊出色，可杏姐她……”杏姐的身上依然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却充满气愤……

　　“阿娇，我和你杏姐高中时就已经相爱了，怎么会没有爱？幸福不幸福，只有夫妻间才能知道……阿娇，听我的，快下来，我们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幸福的，你这样做，是在玷污一份情，埋葬一份爱啊……”

　　阿娇的眼里有一丝迷茫闪过，她仍然喃喃着：“斌哥，你真的不爱我吗？”此时的杏姐不知何时已经移动了位置，一霎时，杏姐的身子像飞一样扑过去，把孩子一把抢过来，阿娇也如同一棵孱弱的小树，倒在床沿底下。

　　斌哥也扑过去，身子像一堵墙挡住窗户，阿娇从地上一跃而起，伸出双臂抱住斌哥，嘴里仍然喊着：“斌哥，我是真的真的爱你啊……”斌哥的背悸动了一下，然后便定格。透过斌哥的双臂间隙，阿娇看到窗外的楼下，一片黑暗中，仿佛有一点昏暗的光在闪烁……

　　客厅里，传来孩子哇哇的啼哭，中间夹杂着杏姐颤抖的声音：“喂，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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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烟雨飘过 于 2010-10-7 16:38 编辑 ]

刘满园

先读了一遍，作品不错，具有浓郁的生活味道。

邱天

是篇好小说，小保姆情窦初开的心理描写得很透彻，故事情节虽然有些“过”，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还是可以理解的，最后为得不到的爱情而跳窗，说明小保姆安全失去理智了。

喜欢，精华鼓励！

烟雨飘过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10-7 16:14 发表
先读了一遍，作品不错，具有浓郁的生活味道。

谢刘老师的评点，还有劳您多指教，呵呵。
问好！

烟雨飘过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0-7 16:23 发表
是篇好小说，小保姆情窦初开的心理描写得很透彻，故事情节虽然有些“过”，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还是可以理解的，最后为得不到的爱情而跳窗，说明小保姆安全失去理智了。

喜欢，精华鼓励！

难为邱老师了，这篇小说的确有些杜撰，所以有些地方欠了，谢精华鼓励。
问好！

烟雨飘过

在描写床上戏时，我尽量含蓄，希望不会让文字失色。

清水莲心

佩服烟雨老师的描写功底，细腻真切，同时，这个故事又很有典型意义。它引发人去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欣赏！

百味人生

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烟雨驾驭文字能力很强.

曾经沧海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0-7 16:23 发表
是篇好小说，小保姆情窦初开的心理描写得很透彻，故事情节虽然有些“过”，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还是可以理解的，最后为得不到的爱情而跳窗，说明小保姆安全失去理智了。

喜欢，精华鼓励！

小说不错，支持精华。

袅袅

生活中一些生活环境不太好的女子为了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鸠占鹊巢的事时有发生，小保姆摇身一变成女主人的事更不是没有。烟雨以此为背景，匠心独运谋划了这篇小说，将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不错！
故事中的小保姆以为她一直照料着主人家的宝宝，她就应该取得主人的地位；以为女主人不够漂亮，就应该把位子让给她，那不只是心理失衡，更关键是人生观与价值观的失衡。男主人却能谨守道德底线，这个角色塑造也很成功。

暴雨迎风

这篇小说成功之在于人物心理刻画和细节描写细腻感人，很精彩，支持！

zfx875206

巧借少女情窦初开的美好想象和对幸福的憧憬，将生活中常见的现象，用细腻的笔触，将人物刻画得鲜活生动，烟雨好文采，问好。

天下为公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0-10-7 20:18 发表
生活中一些生活环境不太好的女子为了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鸠占鹊巢的事时有发生，小保姆摇身一变成女主人的事更不是没有。烟雨以此为背景，匠心独运谋划了这篇小说，将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不错！
故事中的小保 ...

很理智的作品。
支持精华

烟雨飘过

原帖由 清水莲心 于 2010-10-7 16:51 发表
佩服烟雨老师的描写功底，细腻真切，同时，这个故事又很有典型意义。它引发人去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欣赏！

谢清水莲心老师的鼓励。对于爱的阐释，每个人自有不同，我还是崇尚人们在爱的时候，要找准自己的位置。
问好。

山野农夫

文笔细腻，情节设置动人。
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