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柯上

武俊岭

枝柯上

武俊岭

　　在寂静的水文站呆得久了，心便飞回故乡去。

　　天色刚刚开始昏暗，桔红的夕阳，挂在村西的一排高树梢上。三三五五的姑娘媳妇门，正肩负着喷雾器，从棉田里归来。水边的鹅鸭，草边的鸡们，伸脖扇翅，嘎嘎叫着，准备回家了。

　　走进能说会道的二叔家。院子里的陈设，变化不大。所不同者，是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槐树下，立起了一条弧形的木梯。

　　“小岭吧！太巧了，这不，我正愁没有酒伴呢！”二叔说。

　　我便与他叙起别情来。

　　当聊到二叔抽了三支烟，正准备点第四支时，他却止住了手，眼睛盯住了大门口。我顺着一看，原来一群色彩分明的鸡，正被一只白羽红冠的雄鸡领着，小心地向树边走来。

　　“快离开，快离开。这是它们的道啊！”

　　我们于是移坐北屋门口，二叔说：“这鸡也真是怪呢，方圆几十里的鸡，都不宿窝了，净飞往树上过夜。无奈，我给它们做了个那样梯子。”

　　树周围的鸡，大约有十几只，有的肥笨，有的轻捷。几只笨的，在树下转着圈儿，咯咯叫着，仰首瞅着枝柯，想往上奋斗了。一只血红色的母鸡，扭动着厚实的屁股，振动着耀目的尾羽，挪向曲梯，在距梯子一米处站立，扭头看看伙伴，便又打量起树来。好一会儿，它才原地挠了两下，扇扇翅，仰起脖子，双爪入地足有寸深，扇动双翅，高歌一声，一团火似地，飞落在梯子的第一根横木上，振得黄叶轻轻飘下。如此，一下、二下、三下……越来越显得吃力，双腿抖动的速度，与啄米之速一般。每飞一下，便不得不略事休息。当飞动了八下时，才上去。寻了一个粗枝，双爪紧紧抓住，咯咯了几声，便缩起脖子，合上了眼。

　　“啊！”我不禁地惊叹了一声。这一下一下的，永不退却的，顽强的飞升之举，在我看来，恰如一副对症的药剂，医着了我这颗平素知难而退的心。

　　又有几只笨的，同母鸡一样，相继经过一阵拼搏，而到达树枝上，几只轻便的，与大公鸡一道，整齐地排成一行，集于南墙之下。接着，它们便一同展翅，向高墙起飞。一时，展翅之声，撼我心魄。第一次，上去了大公鸡同一只黑的。其余几只用双爪作了一阵急剧地扒挠振翅之后，却又落于地下。他们并不气馁，原地跳跃不止，便又腾飞。墙上的几个，眼望墙下，作着期望的等待。终于，都如愿了。

　　雄鸡一声长鸣，做了胜利的宣言。

　　“不易啊！往上飞。” 二叔叹道。

　　是啊，是不易。但他们却又为何努力为之呢？我思索着，扭头看见了墙下的鸡窝。这是故乡的传统建筑之一，不知是哪位能人于何时发明的，至今未变其形。它大约高一米，顶用棍草棚着，上压黄土。四壁灰土色，口极小，仅容一鸡出入。这样的宿舍，鸡在其中一久，难怪要发不平之鸣了。记得那年，天极热，窝中更甚，鸡在其中，闻着闷热的臭气，长了一身虱子，人都不敢近其身。鸡瘦削不堪，何谈下蛋。而娘不知其故，尚大骂鸡无用。如此看，鸡所以有飞树之举，定是不甘于小窝的狭窄、肮脏了。

　　“现在，鸡一年四季，风吹日晒，雨淋霜打，变得骨硬肉精。母鸡下蛋，比过去为多。雄鸡之鸣，也不是过去那窝中的哀鸣可比。”二叔动了些感情。

　　“是啊，如果他们久呆窝中，便不会这样吧。哎，二叔，他们在树上，也难吧。”

　　“当然难。正因为难，他们才鸣声惊人，产蛋增多。这正如登山，越是高处、险处，越有美的风光。”二叔此时，差不多是哲学家了。

　　“怎么个难法呢？”

　　二叔说，春天，大风一吹，树枝摇动，鸡在上面，双爪从不敢动。夏天，雨淋得他们精湿，双翅不得展。风再一吹，便有坠地的危险。于是，他们便互相用嘴啄掉身上的水，以便展翅平衡其身。秋天，黄鼠狼整夜在树下乱转，但鸡群从不恐惧，而是齐声高鸣唤人，以御侵袭。冬天，大雪一下，它们身子缩得如同刺猬，但它们总是忍住冷，用力甩掉身上的雪花。

　　听完二叔的话，我不禁十分感慨：这鸡群，弃小窝而适高枝，居高枝而固其位。这都是为了让人食其精华啊！其奋斗精神，实在可敬可佩！

　　我带着一种充实、豁然之情，回家去了。

　　1985.11写，1987年4月发表于《散文》月刊




[ 本帖最后由 武俊岭 于 2010-10-29 14:52 编辑 ]

武俊岭

晒晒我发表的第一篇散文。
现在再看，我发现我极少用“啊”了，也许是一点点小进步吧。

辛文

美文，赞一个，人往高处走，鸡也往高处走，学人的。

武俊岭

原帖由 辛文 于 2010-10-29 15:06 发表
美文，赞一个，人往高处走，鸡也往高处走，学人的。

呵呵，也是:handshake

渭水河

学习欣赏

武俊岭

原帖由 渭水河 于 2010-10-31 10:27 发表
学习欣赏

呵呵，老朋友谓是惜言如金。在哪篇文章后都是学习二字。

辛文

充凤凰

武俊岭

原帖由 辛文 于 2010-11-1 08:22 发表
充凤凰1

呵呵，在哪找得这个图啊。
充一充，也需要胆量的。
不过，现在在大街上到处乱跑的公鸡，倒成了宝了。

辛文

原帖由 武俊岭 于 2010-11-1 08:36 发表

呵呵，在哪找得这个图啊。
充一充，也需要胆量的。
不过，现在在大街上到处乱跑的公鸡，倒成了宝了。

不是找的，是我自己拍的。

微风轻拂

一篇精美的散文，更是极具深意的杂文。

武兄为何现在文章中“啊”比较少了，是因为见怪不怪了，当前的鸡摇身一变成凤凰的太多。

武俊岭

原帖由 微风轻拂 于 2010-11-1 09:08 发表
一篇精美的散文，更是极具深意的杂文。

武兄为何现在文章中“啊”比较少了，是因为见怪不怪了，当前的鸡摇身一变成凤凰的太多。

我觉得“啊”字。青年时用还可以，现在则不愿意用了，起码不多用了。

清水莲心

小事，却寄寓很深，学习老师作品，问好！

武俊岭

原帖由 清水莲心 于 2010-11-1 17:08 发表
小事，却寄寓很深，学习老师作品，问好！

谢谢清水。
少作，还望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