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蒋之菡丢了（小说）
雪归
1
“蒋中兴，我盼着你今天出门就让车撞死！”
说这话时的蒋之菡把手中漂亮的瓷娃娃狠狠摔在地上，随着那“啪”的一声，她伏在沙发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瓷娃娃原是一套十二个装在一个盒子里，每一个都和十二生肖有关，今天破碎的是最后的两个。我看见其中一个的头滚到了沙发底下，还有一块碎片就在蒋之菡脚下——是另一个娃娃的半边脸，笑盈盈的模样。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站在屋子门口，因为刚把蒋中兴送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我听见蒋之菡说出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恶毒的话，以及紧接着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我猜想蒋中兴一定听见了这句恶毒的诅咒的话，那么当他从楼梯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走时，在经过十二个楼层拐弯处时，心里将会是震怒还是和往常一样无动于衷呢，我无法想象。
我根本没有料到我第一次所见的他们父女的一次普通见面会这样发生这样结束，我清楚地记得蒋中兴离开时非常和蔼亲切地对我说：“小江你早点休息，别理之菡。明天上班别迟到。”他说这话时语气平和，平日黄白的脸色被酒熏得微红，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他高大的身躯离开这里时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当然没法忘记今晚发生的事，一切在我的意料和想象之外。
躺在床上，我又一次辗转难眠。
其实今晚本来也没什么事，我下班到这里时，蒋之菡并不在家，等我自己随便糊弄着吃过晚饭刚收拾完时，蒋之菡回来了。一到家，她便显出异常兴奋的样子，很是自得地拿出她的睫毛笔和一管新口红向我炫耀，说那支睫毛笔不掉色不掉渣而且价格也不贵等等，接着便很有经验地向我说起如何在化装品店挑选类似东西的诀窍。她侃侃而谈，谈兴一直很高，而且的确很有经验。
当她拿出那管口红非要向我唇上抹时我十分强硬地拒绝了她，她便显得有点兴味索然了，当然她的情绪也没有马上到零点以下，而是慢慢地降下来的。再后来她又拿出一支非常俗气且颜色过于素静的头花一定要送给我并说这能衬托出我的气质时我更加强硬地拒绝了她。于是她便明显有点不高兴了，当然还没有明显表露出她的不快和不满。但她非常慎重地对我说头花是特意给我买的，花了三十元钱，这是她一个月的零花钱还加了两元。我说：“我不会要你给我任何东西的，以后也不要给我买，我需要的东西我会自己买。”
这下她十分地不高兴了。我之所以态度如此坚决，是怕她以此为借口向我要钱。一是我没有太多的钱可以支付她的零用，二是她的爸爸蒋中兴曾当着全公司职员的面说谁给蒋之菡钱就是公开和他蒋中兴作对。我当然不会公开和公司老总作对，所以就不会给蒋之菡钱了。可是我实在无法避免她变着花样向我要钱，我的智商实在不够对付蒋之菡的聪明。
蒋之菡看见我的态度这样，然后开始向我借手机，我问她做什么，给谁打电话。她说：“还能给谁啊，蒋中兴呗。”我问她她的手机呢？她说她的手机早停了几天了，她爸爸一直没有交钱，所以只能借我的手机用用。
蒋之菡的声音非常好听，电话里她甜甜地对她爸爸蒋中兴说：“爸爸你今天晚上能回家来一趟吗？”
“什么事？”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哦，是我学校有点事，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有家里的日用品都没了，纸巾、杯子、肉、菜、方便面统统没有了。”她说，声音细软悦耳，她打电话时常常给人一种非常专注、投入的感觉，不像是在打电话，更像是在和某人亲切地交谈。而且她的样子也很耐看，脑袋略略侧着，脸颊非常好看，我一时形容不出来。
“买东西的事你中午放学到我办公室来，我让人带你去超市，学校的事你给小江阿姨说。”蒋中兴的声音在电话里永远是那么匆忙。
“不行不行！老师说一定要给家长说。”
“那行，等我忙完了回来。”
“好我等你，爸爸再见！”
打完电话，蒋之菡的情绪稍稍好了些，把手机还给我后她没有说谢谢，自己哼着歌到厨房洗衣服去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看书。大约两个小时去了，她敲我房间的门，进来后又向我借电话。
“小江阿姨，我想问问我爸爸几点忙完。”
我把手机给她，她小心地在电话里问道：“爸爸你几点回来？”
“忙完就回，你别着急，在家等着。”
“好的，爸爸再见！”
她把手机还给我，脸上依然喜气洋洋的，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我不由地想，她爸爸到这里来会是个什么情景呢？我到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了，还没见她爸爸到这里来过一次。
又过了一个小时，她再一次敲响我的门，“小江阿姨，我想再借你的手机问问我爸爸到底到几点来。”
我把手机给了她。
“爸爸你到底来不来啊？都几点了？”
“来来，一会就来。你先看会书，学习一会。”
“好吧，爸爸再见！”她又一次高兴地说，然后放下手机出去了。
我看看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一刻，想睡了。但是不多久，我的门再一次被敲开了。我这下有些不耐烦了，而且也心疼自己的手机话费，说实在的，我一月几百块钱的工资这样打电话实在是一种过于奢侈的行为，况且和我不相关的电话由我来买单更加说不过去。可是我没办法拒绝蒋之菡，她站在门口哀求我把手机借给她的样子楚楚可怜，沮丧和期盼同时都写在她的脸上，特别是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的眸子闪呀闪的，她让我想起乡下的小弟，小弟的眼睛也是这样的亮，只是小弟的肤色永远干燥缺乏水分，而且脸蛋上的坨红让他看起来不像男孩子，我知道这里的女孩们正想尽一切办法要去除脸上的红血丝呢。
我把手机再一次给之菡，可是同时不能不想，他的爸爸，我的老板，并不会因为她女儿用我的手机就给我增加一分钱工资，说不准还会因为我多事而暗自生气也未可知。
“爸爸吗，我在等你，你几点到啊？”
“我马上就到了，你等着！”我听见蒋中兴电话里不耐烦的语调。之菡放下电话出去了。
因为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间，十二点四十的时候，我听见敲门声音，起身下床，这时之菡已经开了门。我在客厅里见蒋中兴站在那里，之菡坐在沙发上满脸不高兴。
蒋中兴见我，笑了笑说：“我女儿让你操心了，还好吧？”
我说还好，今天之菡可能等急了。
他转向之菡说：“快说，你三番五次打电话让我来什么事，我应酬那么多，工作那么忙，你不是不知道！”明显的酒气在空气里散开，蒋中兴喝酒了。
“爸爸，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你得带我买一点。”之菡说。
“什么？这不是你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吗？你那么远叫我过来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蒋中兴明显不高兴地说。
“还有啊，明天学校开家长会，让你去一下。”之菡说。
“你啊，你大半晚上，一遍遍打电话来就是为这事？你不会在电话里明说吗？”蒋中兴生气了。
“你是家长，应该你去。”之菡不高兴地说。
“你知道我忙，我的应酬那么多，还这样烦我！真是不懂事。”
“你一天到晚就是忙，我是你的女儿，你连一个小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我的乖乖，你知道一个小时可以做多少事情吗？就让我浪费在这里？”
“你再忙也得管管我啊，我是你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我才这么卖力的工作，你知道我每天都是几点睡觉的吗？我都多少年没在凌晨一点以没睡过觉了，如果我把时间像你一样浪费了，那你吃什么？吃屎都没处找去。”
“我不管！反正你总得留出点时间陪我。”
“陪你！你当你是皇帝女儿啊？你不缺胳膊少腿的，这么大了，能吃能睡，要我陪？”
“有你这样做爸爸的吗？”
“有你这样的女儿吗？一点也不体谅大人的辛苦！”
“有你这样的爸爸吗？不管自己的女儿。”
“我就这样了，你想做别人的女儿就去做，做我蒋中兴的女儿就得这样。我看我上辈子真是欠你了。”
之菡这时候哭了起来。
蒋中兴更加不高兴了。“哭哭哭，就知道哭，和你妈一个样，你有哭的时间反省一下自己，把功夫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多好。”完了又补充到：“明天中午到我办公室来。”
蒋中兴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的当儿，看到桌子上的口红和睫毛笔，拿起来问道：“你又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下次再让我看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把它们扔到墙角里走了，出门口时他应该听到了那句诅咒。
2
应该说说我在这里是怎么回事了。
我刚到蒋中兴的公司做事不久，蒋中兴有一个二十多人的小公司，我在这里做文案。蒋中兴说我是个有内才的人，适合在他公司里做事，他说只要我努力了，将来一定是美好的，但前提是我得牺牲一些东西，不要儿女情长，要把个人的私事和工作严格区分开。他还特别强调一点：在这里一定要收起眼泪，把感情打进包裹，才有这样，事业才有可能成功。他说他所在的公司还在创业阶段，需要我们齐心协力，过了这一关，就是艳阳天在等我们了。他说他现在非常忙，而我的家在离这个城市几百里的乡下，暂时可以和他十四岁上初一的女儿蒋之菡住在一起，这样一来，可以顺便帮他照顾蒋之菡。他非常抱歉地说他的女儿非常不懂事，将会给我制造一些麻烦，我的任务只是每天给她做饭吃，其它一律不用操心。他还免收我的房租。
我和蒋之菡的第一次见面其实非常有趣，说确切些，是出乎我的意料。要知道，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多次听说蒋之菡的事情，公司里的人听说我要和蒋之菡住到一起，第一句话就是一定要小心这个姑娘。都说这个蒋之菡不简单，不好对付。他们大都在为蒋之菡摇头，说她已经赶走好几个和她住在一起的人，而我将很快就成为下一个和她住不下去被她赶走的人。而蒋中兴对我说：“一定别理她，千万不要理她，就万事大吉了。”他说这话时，把千字的字音拖得很长，给人一种非常夸张的感觉。
已经被打过无数次预防针的我当然有免疫力了，所以当我做好准备第一次见面即将有一场大冲突时，却比任何一次与陌生人的见面更温馨。
当我按门铃时，只一下，立即就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问我是谁，当我说明来意时门很快打开了，我来到三楼时，房间门是打开的，紧接着我得到了一个非常热烈的拥抱。一个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的瘦高个大眼睛的长发美丽女孩抱着不知所措的我，说她一下午都在等我哪都没去。还特意声明她爸爸交待过如果她再气跑我她爸爸将不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去了。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待我一定不会让我生气，让我有什么事什么要求就尽管说。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当然不知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在热烈地拥抱之后，蒋之菡给我倒了杯热牛奶，并且从抽屉和衣柜及别处找来几本书给我，其中有我喜欢看的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然后她领我到她的房间非常无奈地说今晚我只能先睡她的床上了，因为我房间钥匙她找不到了，不过可以明天让原来住这里的小陈阿姨给我。要我一定放心，她这张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巾都是她昨天刚洗过的。她还二十分欠疚地告诉我她把这个房间的灯弄坏了，她又迅速找来一个变形金刚的玩具很快把它变成一盏小台灯，居然很亮，她告诉我这是她奶奶给她买的，这个世界上奶奶对她最好。
她拉开被子让我看她刚洗过的床单的图案，上面有一只米黄色的卡通鸭非常可爱，我特别注意到床单上有明显的折皱，看来的确是刚洗过的，但是枕巾就不好说了，因为上面散落着无数根长发。蒋之菡还特意指给我看被套上的两个小扣子，慎重地声明这两个小扣子一定要朝上，要不晚上盖着会不舒服的。
她简直就是体贴入微而且善解人意了。我问她我睡这儿那她睡哪儿时，她说她睡沙发，并说她经常睡沙发已经习惯了，又说家里只这一床被子了，看来她只能和衣睡一个晚上。我一听非常过意不去，便执意要求她和我一起睡，她非常勉强地答应了我之后自己去洗衣服了，但这之前，她把我的牛奶和书放在床头上，叮嘱我快点喝牛奶，因为热牛奶对睡眠有好处，并推荐我看几本字号稍稍大些的书，因为这样对眼睛好些。做完这些她做便去洗衣服，我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不用，说自己这几年已经习惯了。让我先睡，等会她来睡时会尽量轻手轻脚的，一定不会吵醒我，让我别介意。
因为忙了一天有些累，我便先上床了。可是却无法入睡，我听见洗衣机搅动的声音，一会是排水的声音，又听见电视机声音开得非常大，平时在家我看电视一般让声音指到十二，特殊情况下会到十四，感觉今天电视的声音足有二十几了。这种情况下当然无法入睡，便翻书看，偶尔抬起头来看看这个房间，书桌上很乱，地上也不干净，好在家俱并不太多，房间稍显得空了。
在这个不是家却也温暖的地方我睡不着了，我想起老在灯下纳鞋底的母亲，她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没有朋友，她走得最远也就是曾到大城市送我上学，她那时老说城里太乱，人太多，她怕走丢了，她从来没有见识过城市的灯红酒绿，这里的旋转餐厅、霓虹广场，还有这里高耸入云的高层建筑、美丽时尚的青年男女，这一切让人眼花瞭乱目不暇接。她老说这里沾不到地气，闻不到庄稼的味道，而我则更喜欢这里干净的路面和浓烈的香水味。
过多不久，蒋之菡洗完衣服来了，上床时她果然轻手轻脚的，几乎是小心翼翼，结果我一出声，反而把她吓了一跳。“小江阿姨，你没睡着啊？”她问我，语气间略带惊喜，我说换床了睡不着，她躺下后问了我一点我的事，比如从哪来，家里有什么人一类的，之后非常感慨地说身边有个人一起睡着真好。我笑笑，然后她求我给她讲一个恐怖点的故事，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不得不讲。
也许是我的恐怖故事起了作用，那晚蒋之菡是紧紧靠在我的身上睡着的，睡前一直拉着我的手。她的均匀的呼吸声落在我的手臂上，直到天亮。
3
“房间的钥匙？”小陈听我问完后一脸的不高兴，“我不是给蒋之菡了吗？她怎么还会说在我这？”看她几乎有些愤怒了，我不好再问下去。 “今晚和我你一起去看看，况且屋里还有我的东西呢，顺便拿回来。”小陈斩钉截铁地说。
下班时我和小陈一起走，她看起来非常忧伤，因为刚接触，我当然不好直问她怎么了，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得慌。还是小陈先开了口。“你一定要小心蒋之菡，她可不好对付。”
“我听公司的其他人也这样说，可是昨天和她见面并没有什么啊，她挺热情的。”
“这只是表面，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了。”
我们进门时蒋之菡正坐在茶几上看电视，见我和小陈同时进门，她脸上有几秒钟的不自然，她依旧给了我一个非常热情的拥抱。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脸颊上。我看着小陈冷冷的脸，不知所措。
“之菡，我的钥匙呢？我那天可是交到你手里的啊！”小陈问。
“丢了。”之菡面无表情地说。
“才几天，怎么这么容易丢？”
“那我怎么知道，丢了就是丢了，还有原因有理由的？”
“我今天来取我的东西，以后我不住这里了。”
“好，我给你开门。”之菡说完出了门。
“我们看她演戏！”小陈说。我则一脸的茫然。
没几分钟，之菡拿来了改锥、锒头。
她将改锥对准了锁口开始用锒头撬锁，但并不管用。她便生气地乱砸一气。
“不行给你爸爸打电话吧？”我说。
“他不会来的。”小陈说。
“不用打，我会搞定。”之菡坚定地说。
她又找来一块薄铁片，想插进门缝内打开锁。结果还是不行，她有些疲惫地靠着门，脑袋抵在门上。我只能站在一旁，这不是我的房子，我不敢自作主张。
“有办法了。看我的。”之菡后退几步，开始用肩撞门。依然不行，然后之菡抬起脚开始踹门，几脚下去，门纹丝不动。“不行，还不行吗？”之菡发起狠了，退后几步，然后跑上前两脚跃起向门冲去。
门开了，我看见门锁边的木板断裂开来，惨兮兮地挂在门上。
开了灯，小陈便开始收拾她的东西了，我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不要。很快就装好了几个纸袋。，我听见之菡在客厅内说：“小陈阿姨再见！”语速很快。小陈没有应声。
我去做饭，小陈说她要走了。我看她一人拎了五个大袋子，便执意要送她，她没有拒绝。
我和小陈下楼，楼梯拐弯处，小陈突然哭了。
“我离婚了，孩子给了他爸爸，见都见不到，到这里工作，和之菡住在一起，快一年了，每天给她做饭，帮她洗衣，督促她的学习，可是你也见她是怎样对我了，以后尽量离她远点儿。”
听着她的忠告，我一时无语。
4
小陈搬走后的第二天早上，我打扫卫生时，在客厅的一张桌子上发现了一把钥匙，心里一动，拿着钥匙我插进我房间的钥匙孔里，锁居然开了。
我拿着钥匙问之菡是怎么回事？
“我后来找到的。”她说。后又补充道：“我昨天只想让小陈阿姨快走，我想和你住在一起，不想和她住在一起。”
我愕然。
5
白天我的工作非常忙，由于是刚接的班，所以手头就有无数个文件得整理，还不断有新的文字需要录入。一天下来我累得腰酸背疼。中午一下班，我就得赶乘四十分钟公交车来到住处准备做饭，晚上也是马不停蹄的往家赶，因为两人吃饭，为了省钱，我每回都自己做，蒋中兴在我初来时给了我们一百元钱让我给家里购买一些米、面、油、蔬菜之类，我精打细算着买回来，一百元钱早已超支了，而家里的日用品几乎什么都没有，洗面奶、洗发膏、纸巾、牙膏这些日常用品都是我来负担，我当然再负担不起两人在外同时吃饭的开销，只能每天多跑路自己做饭。自从第一天在单位见过蒋中兴一面后我一直没有再见他露面，公司的职员说他很忙，所以我见不到他也是正常的，可是蒋之菡就不行了，她几乎要每天打电话给她爸爸让他来家里，而蒋中兴则是无一例外的拒绝。
经过向蒋中兴无数次要钱被拒绝的蒋之菡开始变着法和我要钱了。
“小江阿姨，你能借我五元钱吗？我的护手霜没有了”。蒋之菡笑笑地说，样子非常可爱。
“你可以用我的啊。”我想起蒋中兴之前无数的叮嘱，果断的拒绝了。
“好吧。”她面无表情的走了。
第二天我要用护手霜了，结果发现一瓶新买的护手霜已经用完了。我只得自己再买来一瓶，结果又是两三天就没有了。我不得不找蒋之菡理论，问她何以用得如此之快。
她一脸无辜的样子，说“小江阿姨，我没有用你的啊，我用我自己的。”
“你的不是用完了吗？” 我问。
“是啊，所以我又买了一瓶。”
“你不是没有钱吗？”
“我向我同学借了。”她眨着眼睛说。
我没有护手霜用，只好先借她的一用。她用的我的一个牌子不一样，我一直不太喜欢她用的这个牌子，因为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换了现在的，可是现在我抹在手上的护手霜却是我常用的那个味儿，明显不对劲。明明是不一样的瓶子和牌子，怎么会是一个味，我拿起盖子一仔细一看，差点背过气去，因为盖子上残留的原先这个牌子的护手霜，已经有些干渍了，后来挤进瓶内的还来不及全部覆盖原先那些残迹。原来我的护手霜都在这里啊，怪不得我的瓶子空了。
没过几天，之菡又和我要钱了，我问她做什么，她说买护手霜，我说你已经用完了吗？她说是的，两个人用就是快。说完还拿来用完的瓶子给我看。因为我的确也用了几天她的护手霜，又不好说她将我的护手霜挤到她的瓶子里。我给了她几元钱，她飞快地下楼，我做好了饭也不见她回来吃。
6
我在家里见过一次蒋中兴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每天我在单位忙完工作赶紧往家赶，紧张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一天下班回家，突然看见家里变得异常整洁。
问之菡怎么突然想到打扫卫生了。她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小江阿姨，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为了表示悔过，我就把卫生打扫了。
你做什么错事了？突然这样反省自己？
今天中午我到爸爸那里，结果来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叔叔。
然后呢？
然后爸爸让我给他倒水，我放了茶叶，然后添上水，端过去时结果发现茶叶里有一个虫子，叔叔没有发现，端起来已经喝了。我趁添水的功夫，看见虫子还在水里，觉得非常恶心。就把水倒进垃圾桶，重新换了一杯水，并非常慎重地告诉他刚才有虫子，我新倒了。结果他说：关没系，孩子，茶叶里的虫子没有毒。所以我又悄悄把刚才倒进垃圾桶里的水给滗出来，接到他的杯子里，给他喝了。
天哪，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觉得恶心吗？我问她。
是啊，是恶心，所以我又告诉了他刚才他喝的最后一口茶水是从垃圾桶里滗出来的，结果那个叔叔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望着这个眼睫毛非常美丽的女孩，奇怪她心里那里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从哪里来的。她俏丽的脸上没有我要的答案。
７
小江阿姨，明天你去给我开家长会吗？
为什么我去开啊？我不是你的家长。你应该叫你爸爸去。
我爸爸肯定没有时间，而且以前小陈阿姨在的时候也是她去开家长会的。
我不好再拒绝，短短的相处，我知道这是个非常固执的孩子，如果她已经认定要做的事情，就我个人的能力而言，肯定是没法再拒绝的。但我一定要让她先告之她爸爸一声才肯答应，我也有我的固执。自私地要让蒋中兴知道，我不但在他的公司里尽心地工作，还在这里尽力照顾他的孩子。
我马上给我爸爸说。她说毕很快就给蒋中兴打了电话，我听见电话那头是心不在焉的哼哈声。
8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在初一（3）班班主任王老师的办公室里，我看见蒋之菡的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手工缝纳千层布底鞋。我太熟悉了，我就是看着我的母亲常年在昏黑的灯光下用针在头上轻轻地刮一下，然后使劲地扎透这千层底长大的，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根本的原因就是想摆脱每一个夜晚在灯下缝制那一双双千层底的命运才到这里打拼的。
看着我疑惑不解的神态，王老师开口了。“你知道蒋之菡怎样在学校打架吗？昨天中午，她让两个男生架着一个女生，然后她手持这只鞋，足足打了那个女孩子的脸三十下，那女孩的脸都成了紫花布了。你说，准备怎么解决吧？”
我更加没了主意，赶紧给蒋中兴打电话。“蒋经理，之菡在学校把一个女学生打伤了。”
“你让她去死！对了，被打的人伤得怎么样，要不你先把医药费付了，回头到公司财务上报销。我在忙，这件事这就这样了，我不想听到蒋之菡的名字，你让她去死。”
挂了电话，我听班主任的话，先给被打伤的孩子的家长说对不起，然后点头哈腰地拿出几百元钱非常谦卑地说着给孩子买营养品之类。那女孩的母亲几乎是暴怒了，她好几次冲上来做出要和我拼命的样子，甚至说要报警要打110一类的，班主任和其他两位老师竭尽全力安抚她的情绪。
此时的蒋之菡正站在外面的楼道里，当我们从她身边走过时，她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更加激怒了女孩的母亲。
“你怎么这么恶毒啊？这么大点孩子，怎么就下得了手！”话音未落，一个耳光掴到了蒋之菡的脸上。
蒋之菡一脸的不屑，扬起脸来死死地盯着她。
女孩的母亲再次被拉开了，蒋之函被班主任老师命令回教室上课。看着她昂首挺胸而去，气氛非常尴尬。
“我知道蒋之菡的父亲非常忙，但再忙也得管孩子，”还是班主任先开口了。“当家长的总不能把孩子交到我们手里就从此听之任之了，你们一个孩子尚且管不过来，我们五六十个孩子又怎么管得过来？”说毕看了那个女孩的母亲一眼，而那个女孩的父亲则拿着那几百元钱，非常不情愿地说：“这件事还没完。”
9
晚上回家，我觉得应该和蒋之菡好好谈谈了，等到吃完饭收拾完了，我关了她正在看的电视，让她从茶几坐回沙发上。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爸爸。”我非常慎重地告诉她。
“他是不是让我去死啊？你不说我也知道。”蒋之涵很不在乎地说。又轮到我说不出话来了。
“你放心，小江阿姨，我早就想出办法来了，那个女孩再也不敢给任何人告 状了。她以后什么都会听我的，再不让我生气了。”
“天啊，你又闯出什么乱子来了，别再把事闹大了。”我说。“你为什么要打她啊？”
“谁让她找我的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放心，以后不会了。”说完她睡觉去了。
10
我发工资了，下班回家时，特地买了许多菜，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急急地往住处赶。走到二楼楼梯处时，突然有东西打在我的头上，吓得我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声音引来了少住户打开屋门询问发生什么事了。楼下一中年人向我走来问我怎么了。我指指头顶——一只黄色的小猫被吊在楼梯栏杆上，早已气绝，惨不忍睹。
“什么人这么缺德，好好的猫居然吊死在这里。”他问道。并开始解绳子。
我摇头，心悸未定，一时无法做声。却见栓在猫脖子上的绳子是一条深绿色的毛线编织绳，这应该是我亲手编织用来捆绑自己的行李的，随手放在了阳台上。
一下子就想到蒋之菡，想到她曾说她非常喜欢这只叫朋朋的小猫，但不明白为什么会被突然吊在这里。
进了屋门，先去的阳台，果然绳子找不到了。
蒋之菡不在家。也没打电话说她不回来。
11
蒋之菡居然一夜未归。早上我打电话给蒋中兴，说蒋之菡晚上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那边蒋中兴已经暴跳如雷了，他说：“不用管，我上辈子一定欠她了，今生来还她的债。她怎么不死呢？累赘！她以为她不回家有人会满世界找她，寻她，想得美！让她干脆死在外面得了，你也别再给她做饭了。这孩子太让人操心了。我真是该了她的了！”
“可你终究是她的父亲，不能不管。”我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还不愿意是她的父亲呢，她到这世上就是向我要债来了，我这辈子都被她搅得不得安生！”
“她还小啊，只是个孩子。”我说。
“她这几天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蒋中兴又问。
“没有。”我说。
“我看她和你处得还行，让你操心了。谢谢你啊。”蒋中兴在电话里说了这最后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12
再一次见到蒋之菡是第二天晚上了，她一进门就拥抱我。
“都两天没见你，小江阿姨，我都想死你了。”她抱着我的脖子对我说。
“想我就不要不回家，”我说。“朋朋是不是你把它吊在楼道了？”
“你怎么知道？你真是太聪明了，不服你不行，小江阿姨！”她兴奋地说。
“为什么吊死朋朋，你不是很喜欢它吗？”我问。
“它抓伤我的，你看我的手。”之菡伸向我的手有一道道抓痕，有些已经结痂，布在她细嫩苍白的小手上，格外醒目。
“那你去哪了？怎么晚上都不回来？”
“我去打狂犬疫苗了。”
“猫抓你一下就传染狂犬病了？”
“小江阿姨，你可真是无知到极点了，狂犬病不只狗有，猫也有，狼也有，都得打狂犬病疫苗。要不就完蛋了。”她不无得意地说，又问道：“我爸找我了没有？”
“找了，但没找到你，谁知你去哪了？”
“你可真不会骗人，骗人的技术太不高明了，我知道我爸会说让我去死，我才不死呢，我要好好地活着，让他看看，让李莲芝看看。”
“李莲芝是谁？”我问她。
“李莲芝就是我爸爸后来找的女人啊，你连她都不知道，唉，你太善良了。总有一天我要亲手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我的厉害。我爸就是因为她才不管我的。”
公司里有个大家叫李姐的女人，我知道她叫李莲芝，她不是很漂亮，好像不太爱说话，也当然也就不引人注目，曾有人对我说她和蒋中兴住在一起，我一直没有往心里去，今天听到之菡说起，心下不免诧异。
“你还是个孩子，你的任务是读书学习，大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说。
“我总有一天得让她知道我。就是她拆散了我和我和爸爸。”之菡狠狠地说。
13
这个孩子变成这样，肯定和她的父亲有关系。
梅子和许克听我说完蒋之涵的事情后非常忧心地说：再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们得帮她。
梅子和许克是我在这个城市的好友，二人都属于热血青年一类，许克长得有点像打假英雄王海，浓妆艳抹的梅子小鸟依人般紧贴着许克，当时我们三人正在一家茶艺喝茶，舒缓的一曲钢琴版的《卡侬》正流淌在每一个角落，许克当时就站起来，一定要立即去看看蒋之菡。茶艺里昏黄的灯光斑驳地落在许克微胖的脸上，庄严和滑稽同时显在他的面部。时间已是夜里十时，许克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起身打车就要去我那里。我拗不过他们两人，只好上车。
开了门，之菡惊叫了一声。她正看着电视吃一大碗白菜粉条，见我们进门，显出茫然的样子，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友好地向梅子和许克问好。
许克非常热情地和她拥抱后开始和她套近乎。先是从学校的老师说起，说他认识之菡学校的某个老师，然后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没有主题的话。
之菡并无太多话和许克交谈，她不时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征询，见我则不置可否，她更是有些不耐烦了。
许克说了一会话后端起桌上之菡剩下的白菜粉条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是啊，今天小江阿姨说不回来，我肚子饿了就自己煮了一锅吃。”
“让我尝尝味道怎么样。”许克说。之菡吐了一下舌头。
许克拿起之菡用过的筷子就要吃，之菡阻止他，说我给你拿一双筷子去。
“不用，这个就行。”许克毫不顾忌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这是他吃过的世上最好吃的白菜炖粉条。
他夸张的表情让之菡满脸得意地笑了。
许克吃完那一碗后对之菡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他极度认真地把他和梅子的手机号写给之菡，“下次开家长会你叫我去开，我认识你们班主任。”
之菡不相信地看着他，许克一脸的慎重。之菡答应了。
他们俩人临走的时候对我说：这可怜的孩子太需要亲情了。
14
“小江阿姨，下次你朋友来，你一定要先通知我。”之菡说。
“为什么啊？”
“好让我有个准备啊，再说家里这么乱。让人笑话了。”
“可是每天都是这样啊，我每天收拾了结果还是被搞乱了啊。”
“那是不同的嘛。一定要答应我啊，要我不可就不理你了。”
我突然想起蒋中兴说的那句话：你千万不要理之菡，千万别理。
许克没有不理之菡，他还带之菡看了一次日出。
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之菡并没有告诉我。梅子对我说的，我特想知道当时之菡的反应，梅子只是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回家我问之菡，许克带你看日出去了？
是啊，跑了好远，腿都酸了，冻死我了。没什么意思，可是小江阿姨，你的朋友真逗。之菡说。
15
“我要给蒋之菡买辆自行车，买质量最差的那种。”蒋中兴中午叫我一起吃饭时说。李莲芝也在。
“让她骑到半路就坏，然后最好坏在路中间，她走又走不开，让车撞死。那么多人出车祸，怎么她就不出车祸呢？她早死我早省心。她以为没了她我会伤心，才不会呢，我找张破席一裹，扔到垃圾箱完事，我都没心思火化她。”
看他怒发冲冠的样子，我问李莲芝之菡又怎么了。
李莲芝说之菡今天早上没上学到公司来和她打架了。因为之菡来要钱她爸没有给她，刚好她也在，她就把气撒在李莲芝身上了。李莲芝撇撇嘴又说，蒋之菡拿起一把水果刀就要向她扎来，公司四个人都拉不住。差点就伤了李莲芝了，之菡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好看。然后蒋中兴又打了她，她就摔门走了。
知道她去哪了？我追问。
“天知道？不知道才好。”蒋中兴说，“我已经为了她搬了四次家了，每次都被她搞得鸡犬不宁，我都不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和谁都住不到一起。天天想尽一切办法整你，她的心眼多得就和她妈一个样，我这辈子就欠了她俩人了，被她弄完了。她怎么就不死呢？那么多人出车祸，都死，她怎么就碰不上呢？”
我听不下去，匆匆吃完，出了门。
16
我房间的灯又一次坏了，这次坏得彻底，以前坏了我换了灯就没事，这次我换了灯还是不行。没有灯睡前就没法看书，我心里有些不快。问之菡：“这灯以前坏过吗？”
“没有啊，修不好了就到我房间来睡嘛，不一样？”
“我喜欢一个人睡。”我说。
半夜里，感觉床边有人，微微吓了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是之菡。问她，之菡，你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她上了床，紧紧地贴着我睡着了，呼吸很轻。额头抵在我的肩上，我的手臂被她握得紧紧的。我想抽开，刚一动，她握得更紧了。
等我睡醒时，之菡已经走了。
17
“我把蒋之菡丢了。”我身心俱疲地给许克打电话，“她已经失踪四天了。”
“之菡几天前打电话向我借钱，要两千，我一听数目太大，就没答应，问她做什么，她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我看，这孩子的问题全在她爸身上。”
“许克我们一起找之菡吧？”我说。
“我现在在等一个重要人物呢，这会没有时间。等我有时间再给你打电话。”
许克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
我打电话给梅子，梅子说她和许克闹崩了，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我问蒋中兴，他说之菡最好永远别回来他也就永远省心了。
我去了学校，见到她的班主任，她说蒋之菡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只是这次时间更长些。她说学校会按规定处理，人不是从学校走失的，学校没有责任。
蒋之菡去了哪里？
公司和家里，都没有她的身影，我进到她的房间，看到房间和往常一样的零乱，桌上是一本本散放的书，有笔、有本子，有乱写乱画过的纸片，还有她曾经要送给我的睫毛笔和头花，如今睫毛笔已经干结，只有头花还是那样素净。地上是四处堆放的衣服，新的、旧的、脏的、干净的，还是我早上给她收拾了晚上就乱了的样子。床上被子和枕头还有绒毛玩具挤在一起，我就是找不到她准备离家的蛛丝马迹。打她的手机永远是关机。我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打她电话，一直关机。
蒋之菡就这样失踪了。她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几乎问遍了和她有关的所有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我想起在乡下，母亲丢了一只鸡她会在满村找。我想起邻居来旺婶家丢了一头猪几乎全村人都出动，满山满坡大家“喽喽”地叫唤着找，终于在村后废弃的大坑里找到。我想起弟弟外出打工曾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最终邻村的长胜给了我们确切消息，长胜把电话打到村里的代销店，告诉我们弟弟在一个大城市生病了，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出租屋里。然后父亲连夜和来旺往城里赶，最后从出租屋里把气息奄奄的弟弟带了回来，接触到地气的弟弟很快恢复了健康，又出去打工了。现在他已经习惯每一个月29号把电话打到代销店说声他好着呢，让全家人放心。
可是蒋之菡丢了我一个人该到哪里去找？偌大的城市，到处人影晃动，但没有一个是蒋之菡的。
18
我在这城市的中心或者边缘游走着、寻找着，没有结果。也不是完全没有结果，我好像慢慢明白了之菡的乖巧和疯狂，也明白了许克他们为什么叫之菡是可怜孩子……
我无法再在这个家里住下去了，我也无法再继续工作在蒋中兴的公司了。我怕见蒋中兴，他曾把蒋之菡托付给我，而我却把她给丢了。我看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漠不关心的神色，心就有些发凉，我开始怀念乡下在昏黑的灯下纳千层底的母亲了，我不只一次梦见她，依稀看到她将针从头发上轻轻刮过然后使劲扎向手中的千层底。我决定离开这里，去陪伴母亲，想和母亲一样，守着昏黑的灯光纳千层底。
我带着蒋之菡送给我的头花和睫毛笔回家了，回家的路上，我看不到一个人穿千层底的布鞋，我心里不由深深悲哀，可是又马上升腾起希望，没有人穿，不是更有理由做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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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雪归 于 2010-11-1 17:3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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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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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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