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道坎

雪里红

         　　心中有道坎
　　　　　　　　　　　　　　　文／雪里红


　　麦子黄了，夜空中到处弥漫着成熟麦子甘甜醇香的气息。

　　巧巧倚在门框上，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门前的小路。这条小路像一条调皮的小蛇，故意在她面前不停地扭来扭去，再懒洋洋地向前爬行。巧巧眼都望酸了，小路上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今天他该回来了，他一定会回来的，巧巧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小路的尽头，真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巧巧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她连忙用手按住，感觉跳得不凶了，手一松开，又扑扑地跳。

　　两朵红云飞上了巧巧的脸颊，巧巧慌忙转身进了屋。

　　那人刚进屋的时候，桌上已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瓶江津老白干放在他常坐的那个座位面前，连酒杯也摆得妥妥当当。

　　他叫春生，在重庆那座大城市里，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山城棒棒军。

　　回来啦，春生哥，快吃饭吧。巧巧轻声说。

　　嗯，军军呢？怎么不见他？春生坐下来，边倒酒边问。

　　军军早就吃了，坐在门前闹着嚷着等了你好久，等着等着就睡了。巧巧低下头轻声说，不看他。

　　春生风卷残云般吃饭，喝酒则一口一杯。巧巧轻声说慢点，慢点。春生嘿嘿一笑，不听。不到十分钟，春生抹一抹嘴，吃好了。

　　春生伸手在腰上摸索了好一阵，解开了緾在腰上的一个小包，打开，里面是零零碎碎一叠钞票，零钞占绝大多数，整钞像装饰物一样起着点缀。饶是如此，春生还是在里面精心挑选，终于选出了他最满意的，递给巧巧。

　　巧巧叹口气，不接，反倒用手推开春生递钱过来的手，说，你还是存着娶媳妇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春生把钱放到桌上，站起身来说，嫂子你莫这样说，我答应二喜哥的事，我一定要做到。再说，你看我这张脸，媒人介绍了好多回，一个个姑娘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我也不想再去丢人显眼了。

　　春生咧开嘴笑，脸上那道瘆人的伤疤跟着扭曲起来，变得更难看了。

　　那，只要你不嫌弃，我和军军跟你，行吗？巧巧低下头说，那颗心比先前跳得更欢。

　　巧巧的话很轻，也很温柔，春生听了，禁不住心神荡漾起来。他忍不住想抱抱巧巧，亲亲她那红润粉嫩的小嘴。手刚伸出，又倏起缩了回来，像被草蛇咬了一口。

　　春生摇摇头，脸胀得通红，急忙逃出了巧巧家，留给巧巧的是一片月色。

　　嫂子，我……我不能对不起二喜哥，春生的声音在巧巧的耳膜中回荡，巧巧气得捂住了胸口。

　　二喜是巧巧的男人。春生的命是二喜拿命换下来的。

　　三年前，春生与二喜去山西煤窑挣了一笔钱准备回家，归途中遇上了抢匪。面对几个歹徒手中明晃晃闪着寒光的砍刀匕首，一车的人魂飞魄散，忙不迭地纷纷掏钱。春生偏不，他舍不得自己在那不见天日地狱般的地方挣来的血汗钱。

　　一个歹徒恼羞成怒一刀砍来，刀砍中春生脸部，春生痛得啊地大叫，鲜血染红了脸颊，但春生双手仍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袋，不让歹徒得手。那歹徒见此情形，更加穷凶极恶，将刀举得高高的，狠狠劈向春生，眼看着春生的一条小命即将不保。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闪了过来，迅猛地扑向那个歹徒。歹徒猝不及防，被那人抢下了刀。

　　那人就是二喜。

　　另一个歹徒见状，从背后一刀捅向二喜，长长的凶器从后背入，从前胸出，眼见得二喜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二喜其实也跟春生一样舍不得丢掉自己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但他却不得不乖乖地掏钱，钱失去了可以再挣，命却只有一条。他不想温柔漂亮的媳妇变成寡妇，更不想儿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春生的命危在旦夕，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伙伴去死。

　　歹徒们见出了人命，一个个赶紧下车脱路而逃，车上的人皆浑身颤抖，傻呆呆地看着歹徒离去，谁也不敢起身阻拦。

　　春生悲痛欲绝，跪在二喜的尸体面前发下了誓言。

　　从此，春生担起了照顾巧巧与军军母子俩的责任。他不再到很远的地方去挣钱，而是到最近的山城重庆去做了一名爬坡上坎的棒棒。每到月末，春生必定送钱回来。农忙时节，他也会多呆几天，帮巧巧忙完农活再走。

　　这次回来，除了给巧巧母子俩送生活费，更主要的是帮着收麦。

　　第二天一大早，巧巧手挎一个竹篮来到自家的地里，地里是一大片收割成一堆一堆的麦秸。巧巧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随即又叹了口气。

　　巧巧招呼春生过来吃早饭。春生头也不抬，一边忙着割麦一边回答说，不吃了，趁早我把这些麦子割完，等下太阳就大了。

　　一连三天，春生割了背，背了割，巧巧引他说话，他却装着没听见，实在逃不过了，才勉强答应一声。吃饭的时候，春生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像个闷葫芦一样。

　　麦子终于收完了，打完了，入了仓。春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明天就走了，春生小声地对巧巧说，眼望向窗外。

　　窗外是漆黑一团的夜色，偶尔还可看见一两只萤火虫在远处不停地飞来飞去，那微弱的亮光也就跟着一闪一闪。

　　吃饭的时候，巧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喝下。酒涌上来，脸就红扑扑的。

　　巧巧瞪着一双凤眼问春生，你到底是咋想的？我等你的话呢。实话告诉你，二蛋妈在你没回来前就给我提了个媒，我已经应下了。再不回话，我下个月就嫁人，你也莫再踏我的屋了。

　　军军正在吃饭，一听娘不要春生叔进屋就急了，搁下碗筷，扑到娘身上，撒着娇说，我不干，我不干，我要春生叔来，我天天都想他来。

　　巧巧推推军军，努了努嘴指向春生说，那你叫他爸爸，快喊他爸爸。

　　军军先是愕然，最后是一脸灿烂的笑，似乎明白了什么，起身扑向春生的怀里，甜甜地喊了一声爸。

　　春生抬眼望向粉面桃花含情脉脉注视自己的巧巧，又看看怀里的军军，想了片刻，终于横下心，痛快地应了一声，唉！

　　其实这样的情节，只是作者与读者心中美好的一个想像。因为人心都是向善的，谁都祝愿天下的有情人能成眷属。

　　但真正的事实，却是另外一种情形。

　　春生听了巧巧说的话，当场就愣了，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接着就哆嗦起来。

　　春生低着头想了很久，终于抬起头低声说，嫂子，我想好了，你是二喜哥的女人，二喜哥是为我而死的，我不能那样，我怎么能那样呢？

　　春生说完起身想逃，巧巧呼地站起身来，从衣兜里掏出春生给的钱，重重地扔在地上，语气冰冷地说，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春生踉踉跄跄出了门，身后是巧巧呜呜的哭泣声。

　　一个月后，巧巧出嫁了，走的那天，一步一回头，像在寻找着什么。

　　春生躲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回头张望的巧巧，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全文2419字）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0-12-5 20:52 编辑 ]

暴雨迎风

抢到了一次沙发，坐着慢慢欣赏！

暴雨迎风

心中那道坎一是叫歉意，二是叫自卑，朴实真诚憨厚执着的一个人，令人唏嘘扼腕，故事很感人，结尾不错。

雪里红

谢谢迎风朋友第一时间的点评和阅读。
问好！

邱天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12-5 21:08 发表
心中那道坎一是叫歉意，二是叫自卑，朴实真诚憨厚执着的一个人，令人唏嘘扼腕，故事很感人，结尾不错。

附议。

故事很感人，结尾好！

混混

乡土气息浓郁。好在，这样的坎不多见了。
欣赏学习。

雪里红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2-5 21:34 发表



附议。

故事很感人，结尾好！

谢谢邱版的阅读与点评，问好。

雪里红

原帖由 混混 于 2010-12-5 21:43 发表
乡土气息浓郁。好在，这样的坎不多见了。
欣赏学习。

谢谢混混朋友的阅读与点评。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2-5 21:34 发表



附议。

故事很感人，结尾好！

感人的作品生命力最强。
精华支持

百味人生

人生就是这样。好多的缺失和遗憾就在一念之间失去。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12-6 00:03 发表


感人的作品生命力最强。
精华支持

是啊，支持精华

雪里红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12-6 00:03 发表


感人的作品生命力最强。
精华支持

谢谢熊版主的点评和精华支持

雪里红

原帖由 百味人生 于 2010-12-6 10:14 发表
人生就是这样。好多的缺失和遗憾就在一念之间失去。

谢谢朋友来读和点评。

雪里红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12-6 22:00 发表

是啊，支持精华

谢谢刘版主的阅读和点评。
问好。

山野农夫

小说生活气息浓郁，细节饱满。欣赏并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