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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一个人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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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8 23: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几年有时候就是一辈子。
                               ---题记

                             一

    1999年的夏天最难熬。无事的时候,我总是看着窗前景物,出神。刚刚在暴雨中沐浴后的天地,一片明净阳光在树叶上,眨巴着眼睛,笑着,飞舞着衣裙。我为一滴泪痛惜,那是叶尖上慢慢下滑的珍珠。你知道吗?她只属于那个雨季。

    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我还没有想好,好像只是在等待。

   “燕子——”“燕子在家吗?”一个爽朗的男孩子的声音。“是谁呢?”许多天来,从未有外人喊我,刚一出门,嗬!是我初中的同学朱华德。小学时他也是我同学,最记得的就是他顶破皮帽子,遮着耳朵还留着三个小孔!他说话嘴巴一翘一翘的。他来干什么呢?好久没联系,高中时又没在一个班,他来看我,一时让我好高兴又好拘谨。他的到来,让这里的沉闷一下也收敛了许多。他大声笑着对我说:“暑假在家干什么呢?”“没干什么。天天看书,等通知,你呢?”“呀!你们家好多书哇!”他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眼睛直看着我书柜里的那些书,喃喃地说:“要是我有这么多书就好了。”

    德婆(德华的小名)是个苦命的孩子。

    二十多年前,他爸爸带着别人的妻子逃离家乡,来到这偏僻的山区落户,一贫如洗。到现在还住着茅屋,兄弟四人都没钱读书,二哥在三岁时还被过路人用一颗糖骗着抱走了。德婆最小,他是最幸运的,受的苦都不如哥哥们,还念了高中,这个暑假他是怎样在等待消息,我无法揣测。他的爽朗,乐观,微笑,热诚,感染了我。我们慢慢地话多起来了,聊起了小时候的好友,穗子,她的家离我家只有三里地,她此时也在家里等待消息吧。我们的心情都是不平静的。德婆说:“假期无事,还是出去走走吧,去见见老同学,看她在干什么。”

    我们一路上开心聊着,甚至没听得到蝉鸣,没感到炎热。雨后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稻草的清香,沙石铺成的公路张着嘴喘着热气,洗过脸的砂子个个清爽可爱,调皮地在我们脚下咯吱咯吱说着舒心的话。我们很快就到了穗子家。

    穗子聪明文静,写得一手好文章,数学也很好,小学时很受老师们喜爱。她有个小名叫利君,我们小学时的那位数学老师特别喜欢她,有一次为了表扬她,还编了个顺口溜,直叫我们羡慕得要死。说:“李利君,头上系方巾,考试打百分……”她一听啊,就脸发红,连忙把方巾遮在脸上,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穗子出来了,意外惊喜,脸一下又红了,笑里含着羞涩,连忙把我们让进屋,倒茶,让坐,带我们参观她的房间。小木桌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连文具盒里的笔都是一丝不苟的躺着,床上的被子折叠得方方正正,床单虽然是半新的格子布,被角还打着补丁,却很洁净,铺得平平的。土地板光亮可照得见人影。

    我们互相谈自己焦急而期待的心情及对未来的憧憬,穗子手里总是翻着书,说话时,常微笑着看着我们,然后拉着我的手留我们吃饭。挥手道别时,我记住了她羞红的脸上美丽的小酒窝。



                           二

   “你知道吗?穗子已经疯喽。”爸爸说。

   “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疯呢?”“您千万别乱说。”

   “她大学没考上,她妈妈又经常责骂她,就变得神经不作主啦。”

   “是的呢,不信,你只去看喽。”邻居也说。

    他们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怎么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我心急如焚,匆匆决定亲自去看看我的同学穗子。

    一路上,我飞快地走着,心怦怦直跳:不是听说去广州打工了吗?怎么会疯了?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

    我一边走,一边不由得想起了前不久同学红霞的话,说去年上半年她去看穗子时,发现穗子好像有心事。红霞知道看情形,她大学肯定是上不了了,就劝她出去打工,带她去她爸爸那办身份证,路上的时候,穗子有点反常,经常没走几步,就狠狠地跺一下脚,然后原地转一下身子,咬着牙狠狠说一句:“唉呀!——”眉头紧锁,脸红得厉害,脖子也红了,样子十分痛楚。霞说,当时是以为她恨自己考试时过于紧张,把名字写错了,造成了大错,就一路开导她,也料过去一段时间后,她会好起来的……

    还有那个暑假,我邀请她到我家玩,吃晚饭的时候快到了,我要穗子先洗澡,等饭熟了再吃饭,她去了,半个小时都没出来,我们叫她,她也不应,只听见里头偶尔传来一声:“唉——呀!……”气呼呼的声音,还有在水里猛摔毛巾的声音……饭凉了,穗子才出来,又没事一样……

    她心里到底是恨自己考试,还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叫她那么烦心,不得释怀呢?……我的思绪飞快地运转,眼泪在心里淌,后悔没常去看她,后悔没和她多写信谈心。

    下午四点多,阳光不再是明晃晃的一根根金刺,但天气依旧闷,快近黄昏了,地面上的热气在渐渐减弱。山谷里错落着几户人家,转一个弯就渐渐出现在了眼前,炊烟这时还没有升起,村子里一片寂静,各家晒场外的竹竿上晾着的衣服,还残留着泥印和苎麻留下的黄色痕迹。去了皮的苎麻长长地挂满了横起的竹竿,在阳光下烤着,已瘦成硬硬的细长条。狗汪汪的叫声震着空空的山谷。村子里几乎看不到人影。

    穗子家的大门开着,喊了半天,才听到穗子回答:“哎……”细细而微弱的的声音。我顺声推开门,一种灰色阴暗的色调迎面扑来,我似乎没看清楚这间房子里的陈设,只见穗子慵懒地睡在她原来房间旁边房里的竹床上,从天窗瓦透下来的暗色光亮正罩着她的脸。她脸上的红晕不见了,眼神有点呆滞,一脸困倦,似乎在躲避我,我问她似乎身体不舒服,她用手揉了揉眼睛说:“嗯,没什么……”

   “气色不大好,你哪里不舒服啊?”

   “可以告诉我吗?”

   “嗯,头,晕……”穗子边说边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头部。

   “是什么原因呢?”

   “看医生了吗?”
   
   “没有,就是经常失眠,舅舅说我这里有问题。”

   “在吃药?”

   “嗯,舅舅给我寄了药,服了药后,就很想睡觉,天天头很晕。”我心痛如割。我知道穗子她并没有病,更没有疯!她心里有心事,神经衰弱,最多是这样。我试图去进一步了解原委,希望可以帮助她。

    我拉着她的手,极力不流露出我的惊讶,我要她带我去再看她的卧室。依然处处整洁,依然井井有条!两年前这里也是这样。那时这里还有她的妹妹可可,那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乌黑的卷头发,黑色健康的皮肤,闪闪的大眼睛,清脆的笑声,浅浅的酒窝,灵巧的手会折叠出各种漂亮的风铃!在我们闲聊时,她常和她哥哥斗嘴闹别扭。她给了我极深的印象。现在这里已异常清冷,看着我都不由得有了几分害怕。

    穗子为什么不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呢?我问。她没有回答。

    我试图小心翼翼地与她聊起别后的事情,原来去年暑假穗子意外地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弟弟要上高中,她是老大,家里困难,妈妈对她考试失利十分怨恨,常在家责骂她,说早知没出息,家里又这么困难,就不该花那些冤枉钱了。弟弟也常鄙视责怪她,说她没用,蠢猪一个。穗子说这些时很内疚。眉头紧锁,站着,侧过身,没看我。

    她说是正是因为这样,后来她才决定和十三岁的妹妹踏上了去广州打工的列车。

    我问,可可在那边还好吗?可可在那,你一个人回来了?回来后一直在家?她摇头不答,没有再说下去。头偏了一下,脸上困苦的样子让我揪心,我不敢再多问。穗子,到底遇到了怎样的灾难。我无法想象。但敏感的我,似乎隐隐感觉到穗子有化不开的心事,此时她已身心疲惫,家里只剩她一个人,那么家里人都在时,穗子会好些吗?我实在不敢多问,我害怕触及她的痛处。内向的穗子,不肯向我坦露心里话,也不想拥有我的关心。我原是来帮助她的,可最终还是没能让她释怀,倒觉得自己更像个专门来接伤疤的坏朋友,这让我十分难过。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穗子的,大约是反复叮嘱她好好保重,多休息,开心点,不要吃那些药,多去我家和我玩。穗子一直没多说什么,好像是困倦,也好像是不够热情,没要我坐,也没有给我倒茶,分别时,穗子在门口看我,白色的裙子在风中飘动,映着她那苍白憔悴的脸,叫我辛酸。我多想看到她笑着时甜甜的酒窝,多想听她说:“燕子,你再陪我一会,我好孤单。”可是她没有。只说困,好累。

    穗子没有疯。她只是心事太重,没有朋友倾诉。

    我要回去对所有人说,我暗暗发誓!不许任何人再那么说她,不许人无端强加给她的精神压力。

    穗子不愿和我谈心,我只好回家。默默地为她祝福。希望她快乐幸福。



                            三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我兴匆匆地赶回家。

    一上车就伸着脖子看窗外。啊!终于又见到了那山,那山间的云雾,那曾经常有炊烟飘起的山谷,那熟悉的小路,那从山里潺潺流下发出叮当叮当响声的泉水,那熟悉的人影,从眼前又出现时,我几乎哽咽着要流下泪来……

    一回到家乡,我连忙问起了穗子。

    “穗子是真疯了。”

    “她现在神情恍惚,到处乱走,常一个人自言自语。”

    “她疯了。”

    “穗子真是可怜,但她好像总记得你,有事没事都喜欢到你们家门口喊燕子,问燕子在家不,又问你爸爸,学校要代课老师不,你说这学校现在哪还有代课老师啊,学生都全转到中心小学去啦。”

    “唉……亏你还记得她……”

    “可怜的孩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我总是不信,又不好和他们多分辩。他们根本不由我说,依然滔滔不绝地讲:

    “穗子那年出去打工后,妹妹可可被人卖了,她就自己回来了,后又去复读,把名字就改成可可,可是考试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写成了穗子。这下就白考了……”

    “就是,不疯才怪!”

    “第二年高考失利后,原是打算出去打工的,手续都办好了,又死活不肯去了……”

    “整天到处乱走……”

    ……

    天!难道传言是真的,但我依然坚信穗子只是遇到了打击,只要开导得好,绝对不会真的疯掉的。我极力阻止他们这么判断。认为这是对她的不公平。我真的很气恼村民总用疯了这个词来形容她。

    我要亲自看到她。好好陪她。为她说话。

    因为他们说她到处跑,常来找我,我就在家等。果然,没过多久,穗子来了!和我的另外的同学一起来的!!当时我正在房里看书,响亮而熟悉的声音:“燕子——,燕子——”我跑到阳台,嘿!是她们!那是穗子!我飞奔下楼:惊讶眼前的穗子黑了瘦了,惊喜她依然衣冠整洁,半新的白色棉袄干干净净,扎着小马尾,精神还可以。她噜了噜嘴:“干什么呀?喊你才听见啊?!” 穗子有点责怪我没早点出来。我拥抱她,心里一阵狂喜。呵呵。素素变化不大,大姑娘了,嘴右边的脸上的大痣,还舍不得去点一下,太打眼了。呵呵,不漂亮。她说话还是那样,微笑着,很温和,很友好。

    素素要求去德婆家走走,我说:“那太好了。”心想,正好可以带穗子去散散心。

    冬天是很少看到阳光的,虽然没有下雪,外面阴冷得很,我心里却热乎乎的。我们一行三个人,边说边走,素素大学后也参加了工作,穗子很少发言,只是把手插在棉袄口袋里,望着脚下默默地走着,我们把她让在中间走,只要她偶尔和我们说话,我们就特别安心,快乐。

    到茶山了,再一下坡就可以远远地看到德华的家,周围的沙树林旁茅草枯黄,四围山上的田里还露着收割了的稻子根苗,风吹着杂草。荒凉得很,却远远地听到了嘹亮的歌声从山下传来。我们加快了脚步,心想德华的家马上就到了。

    听说德华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学了修电视机的手艺,他挺高兴的,读书的时候他就喜欢整那些收录机什么的,到他们家,就能看到他用收来的破旧电器组合成的新电器,家里热热闹闹,挺好玩的,他自己感觉也很有成就,在他这偏僻的茅屋里,有这么多现代化的东西也确实是件稀罕得喜事。

    德华先是喜出望外,然后滔滔不绝地问起我们别后的事情,很是愉快,说他现在过得很好,哥哥在广州一家电子公司打工,他自己就在家整这些旧电器,帮乡亲们修理电器什么的,他要求送我们每人一台小录音机,算做纪念,边说边动手忙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工具看得我们眼花。他说他哥哥马上就要结婚了,明年家里可能要做新房,我们都很高兴。穗子话不多,也偶尔笑着,或是偏头看着别处,或是摇头不语。冷不丁轻声会自语一句,好像是说:“不知哪里还缺老师不……?”

    德华的家不大,三间土屋,后面是好几个挖在山坡上的小窑洞,里面放着谷物和杂物,或者养着猪牛鸡鸭等,鸡蛋一窝一窝的,各种牲畜的叫声都有,很是热闹,祥和。房间里面就他大哥哥的房间布置得还算齐整,新买的电视桌上摆着未折完的桃红色风铃,估计是为装扮新房用的,我们无事,素素提议一起帮他哥哥嫂子折完那个风铃,算是送给德华的礼物。我们在门口折着风铃,德华在堂屋整着录音机,大声和我们一起聊天。

    穗子也在门口折着,总是低着头,偶尔也插言说话,她手真巧,小彩带在她的手里跳动,跳着跳着就变成了一个个小成品。她折得都比我们漂亮,她的手和可可一样灵巧!我说:“穗子,你的手真巧!折得好好哦,教我呀。”她摇了摇头笑:“这个好容易。”说着就示范给我看……

    后来,德华喊我们看弄好的录音机,要帮我们录音,我和素素进屋去了,穗子先是低头未答,后就说折完手里的就去,我们就进去了。

    录了半天,等我们再出来请她时,她却不见了!风铃搁在椅上……人不见了!

    我们大声喊穗子,好多声了,穗子总不答应,人又找不到。

    我们一下就全乱了,惊慌不已!就像预料的定时炸弹要爆炸了一样,惊恐地到处大声呼喊着:“穗子!穗子!你在哪?穗子——!快回答啊?穗子——你在哪里呀,你到哪里去了?穗子——……”山谷中的回音给我们带来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在我们心霎时像石头一样坠入湖底,压得我们透不过气。空气一下紧张起来。

    我们疯跑着哽咽着,对着大山呼喊,除远处传来的一声一声的回音,再没有别的回应。

    傍晚的时候,我们的声音都喊哑了,很多地方都找了。都没有。

    正在我们绝望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背影突然出现在山上的水坝旁,是她!站在那,正静静地看着池水。哦,我的天!我小心地靠近她,等我走近时,她却转身看着我讪讪地笑了,甜甜的酒窝又出现在右边苍白的脸上。白色的棉袄里藏着她的手,我赶紧扶着了她,生怕她再跑掉,紧张地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呀,多冷的天,喊你又不答应,真吓死我们了……这里危险,咱们回家啊。”

   穗子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说:“好。”就跟着我们回了家。

   穗子回去了,我们暂时放心了。可心里却暗暗为她的将来深深担忧着。



                           四

    过年了,穗子又来找我了,洁净的蓝色上衣,短短的头发,面容消瘦,她的到了每次都让我既意外又格外惊喜。

    我忙把她热情地请到家,给她倒茶,问她可好?给她洗苹果。
   “你怎么来了?”

   “见到你真高兴!”

   “我们又好久不见啦,呵呵。”

   “来,吃个苹果。”

   “好。”

    穗子打量着我的房间,坐下,接过苹果,正准备吃时,我的男朋友进来了,靠着我坐下看电视。穗子看了看他,指着我的朋友,诧异的问:“他是谁呀?”

    我一下窘了,吞吞吐吐地说:“他,他,是我同学,我的,男朋友。”话刚落,穗子把苹果放在桌上,起身说要走,我惊呆了:“穗子,坐会呀,你刚来呢,就走啊?”“吃个苹果,多坐会,多坐会,看电视啊。”我急了,不知道是哪里让穗子不高兴了,总之,她还是没有留下,起身就往门外走去,我心里很是不安,跟着她后面:

    “你要到哪里去?”

    “我到前面走走。”说完就往马路西边走去,那边是通向山里的路,路边原有几户人家,现在都没在家了,房子空着。

    她突然指着一家房子说:“这里以前是个小卖铺哦?”我心里越来越为她担心起来,其实她指的不对,那边确实曾经有个小卖铺,但是旁边的那家。或许是穗子记模糊了吧。唉,才刚这么想,穗子又不往那边走了。她又往东边去了。

    “穗子,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好吗?

    “哦,不呢。”

    “我,我去街上……”

    “可是,你不是刚从那里才到我家的吗?”

     “……”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穗子不由分说就往那边走了。

邻居说:“她呀,就是那样,每天毫无目的的到处跑,读书没考出去,就这样了……”

    看着她倔强地离去,心里忐忑不安,怅惘不已,我实在为她的将来担心起来。看着她,我又无能为力,除了伤心,也只好默默地在心里为她祈祷了。


                              五

    又是一个冬天来临,这天,聂市临河老街的小瓦屋里响起了新婚的鞭炮声,新郎是个弹棉被的师傅,矮矮的个子不到 一米四,也许是经常弯着腰弹棉絮的缘故,背勾驼着,显得越发的矮,眼睛有点斜视,洗过的头发里还残留着丝丝棉絮,三十五岁的年龄,五十三岁的样子,眼角的皱纹里沉着洗不净的污垢。新娘便是我的同学穗子。穗子是以一个疯子的身份嫁到这里来的,我不知道她心里是如何应了这家婚事。大约也没有谁问过她是否愿意。她真的结婚了。就是这样,我后来才知道。

    新婚的房间虽然经过了打扫,但依然少不了棉絮和尘垢,墙壁上的棉絮像蜘蛛网铺成的,一层一层的细丝糊着,矮矮屋顶的小木梁上吊挂着一丝丝的棉絮。穗子一言不发,看着屋梁发愣。

   晚上了,穗子陌生的看着丈夫,不说话。丈夫先是看着她有点紧张,但随即又胆子大了,竟然动粗,穗子叫:

    “你,不要,不碰我!”

    “走开啊!”穗子皱着眉头,拿着枕头呵斥着,要打人。

    丈夫怒了,大吼:“我娶你就是为了生个后,不碰你,我娶你个疯子回来干什么?!”

   “嗯?!……”丈夫边说边扯起了穗子的衣服。

   “啊?……”

    “你这疯子还咬人!”

    “哎——呀……呜……”穗子失声尖叫!抓着头发,嚎啕大哭。

   ……

    第二天大早,亲戚们都来了。按习俗,该喝喜茶了,丈夫起来,没看到穗子,慌了,到处找,满屋的亲戚都慌了,穗子不见了!

    她走了。她什么也没有留下,也什么也没带走……

    她半夜就走了,三天后她一个人走着回到了娘家。

    是的,有洁癖的穗子怎么可以忍受得了那么肮脏的家。年轻又有知识的穗子又怎么会喜欢那么个邋遢的男人啊。我一点我又确信穗子不是疯的举动。她是在反抗。心里这么想着,就豁然了。

    谁知,等我再回老家时,听到的关于穗子的消息却叫我揪心不已。

   “她呀,她彻底疯喽!”

   “谁还说她没疯,鬼来了呢!”

   “她怎么没疯?!”

   “嫁给别人又跑回来,什么也都不会做,就到处走动,不落屋,去同学家,同学还有几个在家呀,都出去了,去学校问要当老师,谁要她当啊,你说她不是疯了又是怎样……”

   “耶,那个,听说她复读时就很有问题了,说是考试没考好,就躲在寝室里吃洗衣粉,哎呀,还有时背着被子一个人到桥下过,啧啧……”(这些根本就是流言,是无稽之谈,没有的事,纯粹是强加给穗子的。)

   “嗯,是疯得不行啦。”

   “是啊,看情形比以前又厉害些了。”

    当地的人异口同声,无不这么说。

    我心痛如割。

    穗子被断定为疯子。似乎再也无法更改。

    这一点我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了。尽管我不停地对那些说穗子疯了的人怒斥,极力去为她解释:穗子没疯,她有委屈,她需要大家的关怀。可是……依然丝毫不能改变周围人们对她的看法。穗子啊,你叫我怎么办啊?

   穗子,你为什么总要记得我们这些同学。为什么又用不辞而别来做出种种让我们惊恐的举动来,不和我们说话,一个人站在塘边孤独的背影,叫我们心伤,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为什么傻傻答应嫁给你不爱的人,而后又逃婚?你为什么不去分辩,又不愿跟我们说呢?也许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就是对你最好的爱护,真是这样吗?穗子。



尾声

    听说可可去年过年时,带着两个五岁的双胞胎女儿和那个长她三十岁的广西丈夫回来认亲了。具体我不知道。

    只听说穗子又神秘出走了,她没有再回家,一个人的背影常悄悄出现在家乡的某个原野。那时,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出走。大家即使在路上见到她,也极少和她说话,大多会避开,然后在她走后,笑着笑着指着她和别人说:

   “你看哦,真是作孽,都疯成什么样了,到处走,过年都不回家,唉……”
   
   “嫁又嫁不出,老姑娘啦,瞧她,这一世如何得结束哦……”

   “这病哪治得好啊?”

   “穗子,你家里吃饭了呢,还不回去,又要到哪里去啊?”

    ……

    正月十五的那天,大雪纷飞,山里山下到处一片洁白。冰结得很厚。调皮的男孩子们吃过午饭后,就在水库里玩起了用鞭炸冰块比赛的游戏,赫然地发现塘边的隆起的人行雪堆。是穗子!可怜的穗子,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日子里,烟花盛开的节日里,随着人们即将又离开家乡外出读书或者打工之际,她选择了她经常去守望的水库旁!白雪包裹她的身体,寒冷已经终结了她生命旅程。围观的人都说可怜的她是疯死的,冻死的,还有人说是读书造成的……因为无人知道她死的真正原因。或许你手里最后拿着的白纸,是在想告诉我们什么,可是你仍然没有写下一个字。白色的纸张和白色的雪和你一起给了大家无尽的怅惘和无奈。

    亲爱的穗子,我为你真的痛心疾首!你为什么不真的走出去啊?!……穗子。

    你为什么总不说话?对谁也不说出你的心里话。

    你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整天整天在家乡神秘出走,你最终还是没能走出那个圈,或许你的孤独,在别人看来是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疙瘩?

    穗子去了。就在那个热闹又寒冷的元宵节!

    留给了我无限的沉思和痛楚。

湖南岳阳华容成教中心 李燕子 邮编414200 电话:15197064052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0-12-20 14:24 编辑 ]
2#
发表于 2010-12-19 07:24 | 只看该作者

问好燕子,欢迎您到太虚发表小说。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952d47e0100n3jv.html

您这篇先在博客发了,所以非首发,文后的版权声明可以不要贴上。谢谢!
3#
发表于 2010-12-19 08:00 | 只看该作者

您的小说可读,但是排版有些问题,先看看这个吧——

版面发帖、排版的具体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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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问题是目前较多见的,请大家注意,新会员在发表之前最好看一下注意事项,以免差错.
  
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9 10:46 | 只看该作者
在自己博客里曾发表了的,是我自己写的文章。
5#
发表于 2010-12-19 11:44 | 只看该作者
非常感人!
6#
发表于 2010-12-19 12:12 | 只看该作者
本论坛铁的规定:一定要首发!
的确是一篇好文章!学习了!
7#
发表于 2010-12-19 15:30 | 只看该作者
小说确实好。再首发新作吧!问好。
8#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9 16:41 | 只看该作者
好的,谢谢朋友们~
9#
发表于 2010-12-20 14:23 | 只看该作者
帮你编了一下。作品还是很不错的。
10#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0 22:37 | 只看该作者
谢谢版主~谢谢朋友们~
11#
发表于 2010-12-21 07:29 | 只看该作者
语言很美,小说不错。欢迎新朋友。
12#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9:40 | 只看该作者
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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