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超市

暴雨迎风

　　　　
　　　　　　　　　　　　　　　　　　文/暴雨迎风
　　
　　一场罕见的大雪毫无征兆地来了，满世界似盖了一床厚厚的白棉被。
　　
　　懒在被窝的四岁多的女儿听到我的惊呼，一翻身滚下了床，打开房门就飞下楼去了，像欢快的鸟儿。
　　
　　街道很宽很亮，行人稀少，偶尔有一辆出租车飘尘而过，万物都像冬眠的虫，绝了踪迹。
　　
　　我看着女儿在雪地上翻滚，滚出一地的欢乐，我也觉着幸福无边无际。
　　
　　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像一个火球突地从楼里跳出来，洒下满地霞光，似给白雪公主披上了绯红的嫁衣。
　　
　　爸爸，我要买那个。女儿突然跳过来拉着我的手使劲往外拽。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街对面有一辆三轮车，车四周被一层彩色的篷布包裹着，只留侧边一面敞着，顶上横着一块招牌：移动超市。车前围了七八个孩子。
　　
　　我很好奇，上前一看，噢！真是妙极！
　　
　　原来车上真是个小超市。三轮车上烧制了货架，三面架子上有牛奶、饮料、矿泉水、面包、各类麻辣小零食，肥皂、洗粉、洗发水等等，中间架了一横梁，梁上挂满了各种精美的小饰物：有手镯、耳环、戒指、项链、胸针、发卡、吉祥物、十字架、小佛像，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女儿挑了一杯牛奶，竟是小炉子里温着的，她还要了个小手镯，一对小耳环，一律一元一个，价廉物美。
　　
　　当我把钱递给那个卖东西的大嫂时，我吓了一跳。
　　
　　哪是什么大嫂，简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年男子，粗眉毛，黑脸膛，干燥的皮肤长着蛇皮似的鳞，左腮帮有一颗大大的黑色肉痣，痣上有一绺深盈半寸的黑毛，很是扎眼。
　　
　　你？他面无表情地接过钱自顾忙着，并没有理会我的惊异表情。

　　我满眼的狐疑。
　　
　　三年前，我在乡下一个学校当校长，学校的小超市承包给了一个教师家属，合同上有一条，保证学校附近100米内没有人摆摊设点，就是这一条把我搞得焦头烂额。
　　
　　隔三差五就有人挑了油条馒头豆腐脑小零食到门口转悠吆喝，惹了学生心痒难耐，背地里都从围墙的小孔里交易，承包人扬言绝不交承包费，于是我率了保安和班子成员天天严防死守追赶，得罪了不少当地人。
　　
　　最无赖的就是这个脸上有一绺毛的人，挑了个挂满小饰物的架子赶也赶不走，赶急了他就可怜巴巴的哀求，说他是河南的，家里发大水人都死了，出来讨口饭吃。我们见惯了这样的骗人伎俩，当然不听，年轻的保安掀了他的货架，他抓住我的衣襟死死不放，我气急了狠狠摔了他个仰八叉，结果他跑到派出所报了案，说我抢了他的东西。派出所与我们是兄弟单位，当然不会替一个外乡人说话，把他连哄带吓撵走了。过后我也觉得自己很卑鄙，后悔了许久，没想今日在这里遇上了。
　　
　　我回头看了雪地里的他，大花短羽绒外套，下身是深蓝色牛仔裤，脚上却是一双女式的半高跟靴子，咋看都是一个中年大嫂打扮，我心里的疑团更深。
　　
　　妻子已经收拾停当出来了，她打电话说已到了中心广场，说那里的雪景迷人。
　　
　　我拉了女儿一路小跑到了中心广场，妻子已经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我和女儿欢叫着参与进去，于是拍照，打雪仗，嬉笑，认识不认识的人，一起玩出了开心和坦诚。
　　
　　突然，女儿手一指，爸爸，你看那里。
　　
　　我抬眼，边上又有一辆三轮车，与刚才的一模一样，只是卖东西的是一个头发像雪一样白的老大娘。
　　
　　我忍不住好奇，上前同她攀谈了起来。
　　
　　老大娘说她叫秦雪莲，那个一绺毛叫陈云麓，他们是母子俩，三年前从河南来，因为一场特大暴雨，庄稼和房屋全没了，老伴是村长，因疏散村里的群众转移被大水冲走了。后来她俩到重庆投亲，在亲戚的帮助下找了个小营生，前两年还好，走乡串户，专蹲学校门口，挣了一笔钱，在城郊买了套房安身，儿子娶了当地的一个女子成了家，可近年学校都关了校门，开起了超市，我们经常被追赶被殴打，所以只有回城来做了个三轮超市谋生，但生意很淡。
　　
　　去年，媳妇打麻将输了所有的家当，把房子也卖了跟人跑了，我们无家可归，只有租地下室，不知从哪天开始，儿子的脑子就有了点问题，专挑女式衣服穿，常自言自语，好在没全傻，还知道回屋。
　　
　　今天在地下室里冷得不行，只有出来顺便卖点东西。
　　
　　我听了心里有一股东西在涌，感觉鼻子酸酸的。
　　
　　我给了老奶奶一张名片，我叫她周一上班到国土局来找我，最好带上户口簿和社区的证明，证明你家没房子，月人均收入低于350元。
　　
　　到了第四天，老奶奶才来到我的办公室，我是去年考到国土局的，今年起做的廉租房安置办公室副主任。
　　
　　原来社区不给她开证明，说她不符合享受廉租房的条件。
　　
　　我有点气愤，他妈的共产党的秩序就是这些基层人给搞坏了的。我抓起电话给他们书记打电话，书记态度很生硬，官腔十足，他是地头蛇，根本没把我这小小的副主任放在眼里。我说可以，你的那些我全部给你撤下来，信不？
　　
　　终于他退让了，他忙陪不是，他说他不知道那是我的亲戚。我心里直骂，切！
　　
　　老奶奶如愿搬进了廉租房，那天我亲自去了，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突然我发觉我居住的楼梯和院子异常干净，我很不解，妻子也说不清楚。
　　
　　一天， 我起了个早，我看见一个人影正在扫楼梯，我上前一看，是秦老大娘。
　　
　　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她说，你是我们的恩人，我没有啥报答你的，只有给你扫扫地，让你进出门干干净净的，舒心点。
　　
　　我说，大娘，我们有物管的，每周有人扫，您不必。我的话有点哽。
　　
　　顺便，不费事的。她说完几下扫完匆匆走了。
　　
　　我看到大路边她的移动超市在那停着，她把撮箕和扫帚挂在车后的柱子上，爬上三轮车吃力地踩着走了。
　　
　　雪霜依然扎人，寒风刺脸，不知她又要到何处去谋生。
　　
　　（字数：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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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1-6 09:00 编辑 ]

暴雨迎风

开年第一作，希望大家评说！

刘满园

先读了，很精彩的小说。

碣石清风

看后很感动，喜欢这篇。问好

邱天

小说写了两个小商品沿街销售的老人，是自营谋生的底层人物。作者通过两个人物的描写，反映这类人物的艰辛，作品应该说是成功的，但在一篇小说中出现两人物如何联系更紧凑一些，似乎缺点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这种感觉，也不一定对。请大家谈谈看法吧。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1-6 10:25 发表
先读了，很精彩的小说。

谢谢刘版!多指点.

暴雨迎风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1-6 10:49 发表
看后很感动，喜欢这篇。问好

谢谢清风朋友,问你好!

暴雨迎风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1-6 11:28 发表
小说写了两个小商品沿街销售的老人，是自营谋生的底层人物。作者通过两个人物的描写，反映这类人物的艰辛，作品应该说是成功的，但在一篇小说中出现两人物如何联系更紧凑一些，似乎缺点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这 ...

谢谢邱版!也许你看得粗了些,不是两个老人,是一对母子,他们的人物关系我应该交代得非常清楚了哟,呵呵!

暴雨迎风

邱版,请读这一段:
老大娘说她叫秦雪莲，那个一绺毛叫陈云麓，他们是母子俩，三年前从河南来，因为一场特大暴雨，庄稼和房屋全没了，老伴是村长，因疏散村里的群众转移被大水冲走了。后来她俩到重庆投亲，在亲戚的帮助下找了个小营生，前两年还好，走乡串户，专蹲学校门口，挣了一笔钱，在城郊买了套房安身，儿子娶了当地的一个女子成了家，可近年学校都关了校门，开起了超市，我们经常被追赶被殴打，所以只有回城来做了个三轮超市谋生，但生意很淡。
　　
　　去年，媳妇打麻将输了所有的家当，把房子也卖了跟人跑了，我们无家可归，只有租地下室，不知从哪天开始，儿子的脑子就有了点问题，专挑女式衣服穿，常自言自语，好在没全傻，还知道回屋。
　　

曾经沧海

读了作品，很感人，关注底层人物，关注弱势群体，小说主题积极，让人深思。不错的小说。

邱天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1-7 08:57 发表
邱版,请读这一段:
老大娘说她叫秦雪莲，那个一绺毛叫陈云麓，他们是母子俩，三年前从河南来，因为一场特大暴雨，庄稼和房屋全没了，老伴是村长，因疏散村里的群众转移被大水冲走了。后来她俩到重庆投亲，在亲戚的帮 ...

对不起，前一段因让一个叫“燎原”的朋友搅乱了心情，是看粗了！

再认真看了。小说主题鲜明，结构严谨，很不错！精华鼓励！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1-1-7 10:46 发表
读了作品，很感人，关注底层人物，关注弱势群体，小说主题积极，让人深思。不错的小说。

谢谢沧海老师，多提意见哟！

暴雨迎风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1-7 11:19 发表



对不起，前一段因让一个叫“燎原”的朋友搅乱了心情，是看粗了！

再认真看了。小说主题鲜明，结构严谨，很不错！精华鼓励！

常言说，当官是会得罪人的！不过，只要问心无愧，任凭世人评说罢！

百味人生

:lol :lol

山野农夫

关注生活底层，写的是草根人物。不错。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