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札记》组诗

宇轩

《岁末札记》


1
烟火中的人家又添了一岁
怀抱稻子的谷仓
将被老去的祖母抱在怀中
再哄睡一次

荒野中的植物们——
只在此时谦恭得像个天生的侏儒

在小镇街口
举着焰火的是一些未经世事的孩子
在三九天的深夜
拢住自身的
是蹲在竹笼中的畏寒的畜禽
是池水退身一尺的
倒扣的天空

是地球陷入你的眼球的莽莽一色
是七十五岁的母亲
放在脚边的一只捂水袋
是雪，细小的——
如我一般陷入无际的悲俗和死的幻觉

2
感谢戛然而至的蒙面的夜访者
掏空了拥堵在你身体中的煤和电
感谢这丢在小镇上的夜的私生子
摘走挂在你胸口的
最后一只灯盏
三百六十五天
仅仅是门框上的一幅旧联
换来新联
感谢寂静一隅的曾被十二生肖漠视的侏儒们
再一次获得了拔节的力量

我知道，我不配触摸婴儿般稚嫩的一日
也不配拥有一双听闻你
赤足走过海平面的俗常的耳目

3
一根盲肠挂在它原来的位置不疼不痒
三尺宽的巷口
满是褪尽的枝叶和欲死的棘草
在结冰的无聊的玻璃窗上
我无比真实地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建云和建文——

在小镇，他们是被我命名的
最好的手艺人
因为他们懂得生火温酒，懂得用钝口的刀背
敲打鲫鱼的脊背
懂得听闻脆裂的酒瓶铺成开来的茫茫绿野
懂得野兔跌落我心中的深井
不发一语

4
唯一的菜市场
供养着小镇的二十四节气
唯一的母亲
懂得用文火熬制的稀饭
养胃和顺气

在诊室的工作日志上
有我走过的一截小路
和留有体温的寸关尺
有打针吃药的孩子和成人们
弃于旧日的
历险记和浮生记
而你不会知道
在向北二公里的一座旧庙中
喜好游历的和尚们
尚未归来
唯一的护院的谢老汉
已经无法唤醒自己左侧的半身
你不会知道
他亲手饲养的鸡和鸭
日出觅食，日落归来

5
无常和随遇，岁末和新年
常常汇同于路边的一声声爆竹
我们饱食三餐
也有食而无味的时候
因为别离
因为消逝
因为它们掀动我们再平朴不过的屋檐
这又将是一个缺水的无橹之年
粮食和坟土
依旧站立在各自的位置上
唯有入土为安的哥哥
看着我们
替我们担心和祝福
莫名的，想到田勇的话
我来时，一个人哭
世界喜悦
我去时，世界在哭，我独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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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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