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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要杀人的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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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4 08: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乐天清晨一起床,就阴沉着脸,“弓”在自己家的道地里,“咔嚓”、“咔嚓”起劲地磨刀。

  乐天磨的是一把杀猪刀。那把杀猪刀是很多年前,乐天特意赶三十里山路从县城买来的。那刀确实是把好刀,刀背厚同砖头;刀刃呢,薄如纸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样的好刀在乐天所有的村里还真找不出第二把来。不过别误会,乐天不是屠夫,他是一个农民。

  因为乐天不是屠夫,所以他家传出第一阵磨刀声时,村里人就开始感到恐慌不安了。村里人都知道乐天平白无故是不会磨刀的,于是挖空脑汁追思自己有否得罪过乐天。此刻,假如自己或者家里人确实跟乐天有过冲突,无论对错,他们都会急切而主动地上门向乐天“负荆请罪”。

  不是他们胆小,不是的。如果你这样认为,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乐天携刀上阵的场面。那种场面可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狂舞着一把锋利无比的杀猪刀,高声怒吼着冲锋陷阵。不是这样的!若真是这样,乐天显然跟莽汉无义了。而对于莽汉,村里人大都有些鄙视的,他们会撇撇嘴不屑地说,不就是凭力气大吗?!乐天营造的可是另一种迥然不同的场面:一声不响地盯视着对方,眼里迸发着阴寒的光;那把杀猪刀呢,倒提在手里,贴着大腿侧静静地垂着。假设以此为止,对方自然也就无所畏惧了。问题是乐天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会冷不防地骤然举刀奋力砍杀。不过这里必须声明,乐天砍杀的不是对方,要不乐天今天也就无缘在家磨刀了。乐天砍杀的一般是近身的牲畜,譬如有次他将一头猪砍得血肉横飞、立等就毙。那凶狠劲儿虽不付诸于对方,但足令围观者魂飞魄散,使对方颤栗不止,自动败下阵来。难怪哟,有谁挨得了其中一刀呢!

  乐天已经磨了大半上午的刀了,而且看他的架势还要继续磨下去。

  随着乐天磨刀时间的延续,村里人内心的恐惧感不断加剧。他们见过乐天无数次磨刀,可从未见过这么长时间,且磨得这般起劲的,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村落。根据这磨刀的时间性和起劲度,村里人毫无疑义地断定:这次,乐天的对头必定有着跟乐天不戴共天的怨恨!于是,不无担忧地思忖:这对头会不会就是自己呢?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要真是自己,这次注定是完了!

  临近正午,乐天终于息手。他直起身来,径直走到台门口,倚着台门门框,将那把已被磨得锋利锃亮的杀猪刀举到眼前,眯着眼从不同角度审视了一番。然后,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处,鼓起嘴巴呼地一吹。只见那根头发,立马就倏地一声“腰斩身亡”了。

  这时,早有一些村里人通过不同途径朝这儿窥视,他们有的通过半遮着帘子的窗户,有的透过狭窄的门缝,还有的是缩在离乐天家不远的墙角,当然后者是一些孩子。他们见了乐天的举动,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从未见过有这等锋利的刀,便不无恐惧地想象着那把刀落在自己脖子上时的感觉,身子油然打颤。

  除了孩子,乐天几乎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村里人——村里的大人,但他知道自己四周已经散满了窥视的眼睛。这似乎已经成了惯例。这样很好!乐天想,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于是,他瞧着那把刀兀自一笑,满意地点了下头,继尔收起来,步履从容地朝对头家走去……

  这是最为紧张的时刻!窥视乐天的村里人此刻心都在拼命狂跳,他们甚至强烈地感受到了心撞击胸壁引起的疼痛。他们全部怀着同一种担心:乐天会不会步入自己的家门?跟乐天家相近的人家,见乐天终于远离自己家门朝别处而去,剧烈跳动的心开始有所平缓,脸上一律流露出宽慰而不失轻松的笑容。

  而那些孩子,显然是不谙世事的。他们目睹着乐天的模样,心里虽不免有些许害怕,但幼稚的好奇迫使他们紧随其后。他们要瞧瞧乐天到底去杀哪个人?怎样杀?然而,他们的愿望总是落空。这个时候,他们的大人对他们比任何时候都看得紧。他们见自己的孩子追随乐天,就马上一溜小跑赶过来,一把揪住他们的耳朵,二话不说拉着就走,躲进自己的家里。他们惟恐乐天失手误伤了自己的孩子,或者就是担心自己的孩子无意间惹火乐天,波及自己。

  乐天来到了村长家气派的台门口。

  村长家的台门紧闭着,但里面不时传出声音。乐天便判断村长在家,迟疑了一会举手敲响了门。

  村长一打开门,见站在自己家台门口的是乐天,一下子晕了!他从村委一回到家里,就听老婆说,乐天今天已磨了一上午的刀。当时,他的心就缩了缩。这倒不是说,老婆告诉他乐天磨刀了,他就觉得乐天的刀是为自己磨的,他只是觉得害怕。虽然他在这个村里凭着自己手中的权力作福作威、无恶不作,但那只能对别人而言,对乐天则不能等同视之。他见识过乐天发狠的场面,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说实在,在这个村落里,要是听说乐天在磨刀而无动于衷的,这个人除非是白痴,要不然就是傻瓜。是呀,在这个村落里,谁不知道乐天的厉害呢!良久,他才回过神来,颤着声音问:“乐天,你这,这是……”

  乐天这次是为地基的事来的。乐天有三个儿子,都老大不小了,可家里只有一间二层楼,这对于乐天家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家很需要再造二间。为此,乐天多次找村长要求批地基。按乐天家这样的处境,再给批造二间楼的地基确实合乎常规。问题是乐天这个人不太懂情理,每次来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个头,连烟都不发一支。这使村长非常生气,有这样要求批地基的吗?从来没有!村里哪户人家来要求批地基,不带上一条烟什么的,最不济也会提上两瓶酒!因为生气,村长迟迟不将地基批给乐天家。乐天眼见跟自己一道去要求批地基的,人家房子都住进去半年多了,可自己家的地基还连个影儿都没有,不由得怒火中烧!他想自己看来又该磨一次刀了,不磨不成!尽管他对这次磨刀能否收到成效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决定孤注一掷试一次。

  村长见乐天不啃声,只是提了提那把闪着寒光的杀猪刀,心头越发慌了,他甚至联想到了那把刀砍在自己脖子上,脑袋在淌满鲜血的地面上来回滚动的惨烈情景,便又忍不住问:“乐天,有什、什么事,可、可以商、商量嘛!”声音颤抖得比上次厉害。

  乐天还是没有开口,他只是哼了一声,并又将那把杀猪刀往上提了提,心头却比起初充实了许多。其实,乐天每次携刀上阵时,总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发虚感缠绕心头,不过他每次都是不动声色地将它们强硬拔开。

  村长胆怯地盯视着乐天手中不断提动的那把刀,寒气一个劲地从心底往上冒。他想这次可真的要完了,不死也至少致残!他恐慌得虚汗淋漓、双腿打战,失去了说话的勇气。那样子恍如一条被抓住双脚倒提着将遭鞭抽的兔子。

  乐天瞅着村长那副模样,暗地里冷笑了一声,心头完全充实了。他想是时候了,再对峙下来已经毫无意义,便清了清嗓子,不温不火地说:“村长,我是来问我家地基的事的,不知批了没有?”

  村长仿佛一下子醒悟过来,他连连点头,一迭声地说:“批了,批了!哦,现在还没批,不过很快就批!下个月,不不,你家要真急,明天就可去砌地基,审批手续嘛,我很快会给补办的,反正有事由我顶着!”

  横行村里的村长就这么容易让自己唬住了。乐天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释然和欣喜。他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再多说,只是加重语气强调了一句“既然村长这么说,那我明天就开始砌地基了!”末了,就收起那把杀猪刀,离开村长家喜滋滋地回家去。

  在回家的途中,乐天突然想到,那把杀猪刀买来至今都快三十年了,其实还没在人身上用过一次呢!可许多事竟都“迎刃而解”了,甚至连蛮横的村长也不例外。他玩味着“迎刃而解”这个从读高中的小儿子那里听来的词,禁不住举起那把杀猪刀,凑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开心地笑起来。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了,问题是乐天到家不久,村长跟着屁股来了。村长是来关照乐天,砌地基之前先叫村委里的人去测量一下,装装样子,要不村民们知道了,在村子里影响不好。

  村长来到乐天家门口时,乐天正向家里人显耀自己的壮举,他说:“村长原来也不过是个软柿子!我这么一搞就把他给唬住了。”

  村长一听乐天在说他,立刻站住了。他避到角落处,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只听得乐天又说:“说实的,刚到村长家的台门口时,我的心头也发虚,万一村长不理自己的茬咋办?难道真一刀将他的脑袋砍掉?砍人与砍猪不同,猪砍死了不犯法,大不了赔一只;可人呢?砍人可是杀头的罪,含糊不得……”

  乐天还在滔滔不绝地往下说,确实他根本没料到隔墙有耳,而且那只耳朵正是他所谈的主角——村长的。村长不想再听下去,冷笑了一声,别转头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乐天召集了一些亲戚邻居,开始运石挖地为砌地基作准备。

  正搞得热火朝天,村委有几个人前来阻止。他们瞅着那块未经批准就被挖土垒石的地,不满地向乐天质问:“你怎么搞的?地基还没批,就擅自砌了!”

  乐天深感蹊跷,生气地说:“村长没跟你们说?!”

  “说什么呀?”那几个人反问道,随即补充说,“我们就是村长叫来的。”

  乐天似乎明白了,对村长朗声怒骂:“他妈的,这个混蛋!”
那几个人不再理睬乐天,丢下话“赶快停工,否则后果自负!”,就扬长而去了。

  乐天一下子懵住了,僵立在那儿。良久,他回过神来,扔下手中的榔头,怒气冲天地朝家里赶去……

  乐天手提那把反复利用的杀猪刀,在赶向村长所在的村政府路上,遇见了村长。村长正手牵着一头猪迎面走来,那猪长得很肥大,远远超过惨遭乐天毒手的那一头。

  乐天见了,不由得愣了愣,他不知村长牵着猪去干什么。不过,那跟他没关系,他关心的只是他家的地基。

  乐天开始的时候,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冷静地问:“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你不是亲口答应我今天砌地基的吗?”

  村长斜睨了乐天一眼,将目光投到另一个边,轻描谈写地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地基的事还得按法规办!”

  乐天就有些忍不住了。他对着村长,将手中的那把刀往上提了提,不无警告地说:“村长,话说在前头,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村长听了止不住笑了,笑声中明显里夹杂着嘲讽的味道。他毫不怯弱地迎着乐天的目光,鼻孔里不断地哼着气,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你不好惹的!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等着呢!”

  乐天见村长露出了这样一副腔调,气愤异常。于是,盯着村长,忿忿地说:“村长,你可不要做得太绝了!”

  村长仿佛对乐天的愤怒视而不见,冷冷地说:“没有绝不绝的。你想怎么样,自己看着办吧!你要的,我可都给你准备好了。”说着,用手指了指牵着的那头猪。

  这时,乐天才明白了村长牵猪而来的用意所在。这显然是一种嘲弄,一种带着明显侮辱的嘲弄呀!

  乐天看了看村长,又看了看那头猪,一种愤怒感像潮水般从心底迅疾漫延开来。于是,他怒视着村长,一字一顿地说:“我——饶——不——了——你!”说完,骤然举起了那把已在昨天磨得锋利无比的杀猪刀,不顾一切地朝村长的脑袋狠狠地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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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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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4 10:52 | 只看该作者
我想起了这句话:狗急了跳墙,人急了造反。人物刻画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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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4 10:53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章!
4#
 楼主| 发表于 2004-2-5 08:42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上两位朋友

对拙作的阅读和点评,我会写出更好的作品奉献给这里的各位朋友。
5#
发表于 2004-2-6 15:01 | 只看该作者
对,少有的精彩之文。

请解释一下版权的问题。http://jiangao.tougao.com/list.asp?id=249  

卢老师很厉害。

问候朋友。
6#
 楼主| 发表于 2004-2-6 15:31 | 只看该作者

谭兄,你好!

最初由 谭其森 发表
对,少有的精彩之文。

请解释一下版权的问题。http://jiangao.tougao.com/list.asp?id=249  

卢老师很厉害。

问候朋友。



我没有将小说版权授予他们。就是授予他们了,也只是整部小说集不能交出版社出版,单篇还是可以拿出来发表的。所以,请放心。
谢谢您的夸奖,多批评,多联系。祝,新年愉快!
7#
发表于 2004-2-6 16:11 | 只看该作者
简单而深刻,这话看起来有点矛盾,实际上是俺的观点:)
8#
发表于 2004-2-7 20:50 | 只看该作者
描写得好!学习了!
9#
发表于 2004-2-8 15:37 |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10#
 楼主| 发表于 2004-2-9 13:29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朋友们对我的关注,谢谢!

谢谢朋友们对我的关注,谢谢!
11#
发表于 2020-12-3 13:08 | 只看该作者
卢江良先生是从这里写出来的,个人在图书馆借过其小说集《狗小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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