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很傻

青鸟

　　　　　　　　　　　　　　　　　
　　这个故事是朋友讲给我听的，发生在几年前，我一直想把这个故事完整的叙述出来，但没有把握，因为我想赋予这个故事一些新鲜的东西，是什么？想起这个我的头就很疼。后来我觉得自己的努力是徒然，因为好像并没有特别的东西搀杂在里面，这个故事我真想放弃，虽然它一直给我一些好像是感动的思想，但要弄清真正的含义，却很难很难，前几天，突然有朋友对我说了几句话，我由此顿悟了一些，他说，感觉是什么？就是事实摆在那里，如果可以这样说，就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吧，起码这样我心里会了却些心事。
　　　　　　　　　　　　　　　　　
　　这个故事听来的过程是这样。
　　　　　　　　　　　　　　　　　
　　那天已经很晚了，王杰一个个电话连续打我，王杰是我的铁哥们。我回了一个电话喊到：“你他妈的很烦死，都几点了？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把家当成会事吗？有事明天给我讲。”我生气地摔死电话。不料，王杰接着再打，我有点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耳机那边王杰也不说话，叫人摸不着头脑，这家伙一直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叹了口气，问：“怎么了？又和老婆吵了，你们现在还有干劲吵，也真他妈的浪漫啊。”
　　　　　　　　　　　　　　　　　
　　“我离婚了。今天。。。。。。”王杰说。
　　　　　　　　　　　　　　　　　
　　“离婚？你他妈的都离了几十次了，别给我说这些，我要睡觉。”我加重了语气。
　　　　　　　　　　　　　　　　　
　　“我妈死了，三天前。。。。。。”王杰旁若无人地说，声音低沉，带着些浓重的哀伤语调，我听出了血和泪水的味道。
　　　　　　　　　　　　　　　　　
　　我担心起来，语速加快，说：“等我，在那个暗黑茶馆，我立即赶到。”扔下电话，我胡乱套上一件衣服，向暗黑茶馆奔去。
　　　　　　　　　　　　　　　　　
　　赶到暗黑茶馆的时候，王杰已经坐在老地方。茶馆因为时间已晚，大厅里散散地坐着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像是恋人，也许仅仅是同学。这年头，谁又说得清他们的真实关系。王杰人背着灯光，脸色难看，头发蓬松着，像鬼一样。他狠命地抽着烟，烟雾缭绕起来，在他的身旁环绕回旋，茶馆里播放着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的歌带，凭添了些伤感的气氛。
　　　　　　　　　　　　　　　　　
　　我坐下，王杰也不看我，掷给我一杯茶，继续狠命地抽着烟。我试探地问：“你妈怎么突然就去了？不是在医院里还好吗？”
　　　　　　　　　　　　　　　　　
　　“我妈笑着离去的，很安静。她说，终于可以见到我爸了，真高兴。”王杰自言自语地样子吓坏了我。我说：“别太伤心了，老人没有受苦，也好。唉，人都得走这一步啊。”
　　　　　　　　　　　　　　　　　
　　“我妈是全世界受苦最多的女人，她是全世界最可怜的女人。”王杰突然扭头恶狠狠地看着我说。
　　　　　　　　　　　　　　　　　
　　我不说话了，这家伙太伤心了。我了解这家伙，平时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但却是最善良的人，有时脆弱的让我可怜他。
　　　　　　　　　　　　　　　　　
　　本来我是想由着这样的调子把这个故事讲下去，但突然觉得这样不行，因为这完全成了一部剧本了，有场所，有对话，有人物，而我仅仅是想讲个故事罢了。我现在想加快速度讲完这个故事，因为我实在不愿意不动声色地这样讲下去，也许我只是想叙述一些感觉而已，一些片断，一些意象，由此你必须自己来审视这个故事，至于故事意味着什么，那是你的事情了，我不在乎你的看法。
　　　　　　　　　　　　　　　　　
　　换成这样来叙述吧。我的朋友叫王杰，也就是在暗黑茶馆里给我讲这个故事的那个家伙。他的父亲叫王风，母亲叫柳冲。朋友的母亲柳冲婚前一直有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亲如姐妹，一个叫王红，一个叫吴心。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人名，好像你会发懵吧？那就这样理解吧，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这三个女人中的柳冲后来成为了这个男人的妻子，生下的孩子就是我的朋友王杰。我有点罗嗦了。算了，还是你自己去品味吧。
　　　　　　　　　　　　　　　　　
　　柳冲，也就是我朋友王杰的妈，和她的两个姐妹王红、吴心都是从军队退伍的护士，来到一个医院，然后就住宿舍。医院里有一个男人，也就是王风了，也就是我朋友王杰的父亲，未婚，常常到宿舍里借点什么，说点什么，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全院也都知道这事。问题出在，王风到底对这三个女人谁有意呢？这到成了医院里有窥视欲的人茶余饭后谈论的好话题。不过，最后医院的人都失望了，因为结果竟然那样快就出来，让很多的人觉得不过瘾。起源仅仅是吴心很快结婚了，因为吴心好像对王杰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意思。吴心结婚的时候，柳冲和王红就去做了一回伴娘，回家的时候，柳冲搂着吴心哭了一场，他们两个好，大家也都知道，不过，柳冲哭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王红急匆匆地离开了吴心的婚宴，尽管王红和吴心也要好。王红回去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事。可就在吴心急匆匆回到宿舍后的第二天，整个医院就全部知道了，王风和柳冲肯定会结婚了，还是准备红包吧。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柳冲和王红开始了半辈子的要好。两个女人那个好啊，好的让人生气。
　　　　　　　　　　　　　　　　　
　　后来有人说，柳冲搂着吴心哭是因为他和王风早就有了那种关系了，她很害怕，觉得好像王风实际上对王红有意，王红那天急匆匆赶回宿舍，就是触景生情，看到吴心结婚，要加快自己行动的进程，结果，失望了，因为王风摆脱不了内心的不安。也有人说，实际上王红急匆匆赶回宿舍，是和王风发生了那种关系，但王风突然醒悟，实际上是对柳冲有意，因此快刀斩乱麻，拒绝了王红，但也开始了一辈子心里的不安，于是生活就在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之间纠缠起来。真正的原因，我的哥们王杰也是不清楚的，也许连柳冲和王红也搞不清楚，但这件事情肯定是不会有结果了，其中的原因就是王风早逝。
　　　　　　　　　　　　　　　　　
　　我叙述到这里想起了王杰在茶馆里那种像狼一样的眼神，透着无边的苍凉和孤独，他用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将他的茶杯和我的茶杯放到那个问号里面，问号里面还是空荡荡的，然后王杰说：“你知道吗？我妈和王红的要好里面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我妈为了隐藏这个秘密，苦了一辈子，我不懂我妈，直到我妈死的时候。”
　　　　　　　　　　　　　　　　　
　　我就想，是什么秘密呢？好像很简单，也许就是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秘密，肯定是这样。
　　　　　　　　　　　　　　　　　
　　现在还是回到我的简单的叙述。
　　　　　　　　　　　　　　　　　
　　吴心结婚了，王风、柳冲结婚了，后来王红也结婚了。他们都住在医院的宿舍里。几个人还是很要好。王红愿意到柳冲家里去串门，柳冲也欢迎王红去串门。有的时候，柳冲就扯点布料给王红的孩子做件衣服什么的。王红到柳冲家里串门的时候，整个医院宿舍都可以听到她的笑声，好像还有王风的笑声，也就是柳冲的丈夫。吴心不去串门，有的时候就躲在屋外静静地听王红的笑声，眼泪掉几滴，被柳冲看到了，也不说话，上去拍拍吴心的肩膀，吴心扭头走开，柳冲就苦笑一声。
　　　　　　　　　　　　　　　　　
　　时间就这样走，日子就这样过。不过，王红的笑声后来越来越频繁，医院的人们就开始看到柳冲和王红经常手挽手地在街上走，旁边是王风，沉默着，这成了医院宿舍的一道风景。
　　　　　　　　　　　　　　　　　
　　王红笑声的消逝是在若干年后的一个寒冷冬天的午后。
　　　　　　　　　　　　　　　　　
　　那天虽然冷，天气却很好，女人们都在宿舍的院子里洗衣服，里面也有吴心。空气中又传来王红几乎歇斯底里的笑声。女人们都暧昧地笑了起来。这种暧昧意味着什么呢？好像全院的人都清楚。这个时候，也在洗衣服的吴心先是低着头，脸色越来越难看，后来突然将手里的衣服摔到了地上，旁若无人地大骂起来：“王红，给我滚出来，你这个婊子，还要不要脸？给我滚出来。”院子里的空气立即凝固了，人们都紧张起来，看着屋内王红是否会出来。王红没有出来，柳冲到是出来了。柳冲微笑着出来，镇静、坦然，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听她说什么。
　　　　　　　　　　　　　　　　　
　　“吴心，什么事情这么生气。”柳冲一句话，所有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吴心不答话，眼望着柳冲家里的屋里，说：“我没让你出来，让那个不要脸的婊子滚出来。”
　　　　　　　　　　　　　　　　　
　　“吴心，别瞎说话，谁是婊子，这个可不能瞎说啊。”柳冲佯装生气的对吴心说，还是微笑着。
　　　　　　　　　　　　　　　　　
　　吴心看着柳冲，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过了一会，吴心突然哭了起来，用手指着柳冲说：“你真贱，我看不起你。”说完这话，吴心端起洗衣盆内的污水向柳冲泼去，柳冲从头到脚给浇了透湿，寒风中柳冲那样站着，像是一座雕像。
　　　　　　　　　　　　　　　　　
　　没有人知道柳冲是否哭过，因为她的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这个时候，王红也出来了，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手里颤抖着，听着柳冲笑着说：“吴心啊，你嫌我衣服脏也不用这么给我洗啊，哈哈、哈哈。”那阵阵的笑声在空气中滚荡着，女人们都有点害怕的看着柳冲，纷纷地端上盆向家里走去。王红听到那阵阵的笑声，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手里的包掉在地上，她顾不上捡起，然后像疯了一样向外面奔去。
　　　　　　　　　　　　　　　　　
　　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柳冲和王风的孩子，也就是我的铁哥们王杰已经十岁了。
　　　　　　　　　　　　　　　　　
　　在茶馆昏暗的灯光下，王杰说：“我抄起家里的一把切菜刀就冲向了吴心，我平时叫她吴姨，口里喊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欺负我妈，我要杀了你。”王杰口里像是孩子一样这样几乎喊着说，旁边的几个大学生转过头来奇怪的看着王杰，王杰不以为然或者已经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了，只是急促地诉说着：“我妈也不回头，挥了挥手，给我说，'回家去，记住，我死了后，吴姨就是你的妈'.这个时候，吴心低着头过来，抱着我妈哭了起来，口里含糊地说着，你太苦了，柳冲，你太苦了，你太苦了。”
　　　　　　　　　　　　　　　　　
　　“我妈说，吴心，你不懂，你不懂，这个世界上也许很少人懂，我很知足的，我很好，别担心我。”
　　　　　　　　　　　　　　　　　
　　听到这里，你应该突然明白了吧？其实这个故事很简单，秘密就在一个妻子无怨无悔地一直隐藏了一个秘密，但现在你可能开始思索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隐藏这个秘密？是否很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回答不了你的。我还是接着简单地叙述这个故事吧，尽管讲到这里，我是不想再往下讲了，因为我前面说过，感觉，就是事实摆在那里，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这次事件后，王红的笑声没有出现过，不过，王风，也就是我的铁哥们的父亲却迅速地苍老着，竟然不出半年的时间，躺到了他工作的医院里。王风在医院里仅仅躺了三个月就死了，然后王杰成了一个没有爹的孩子。
　　　　　　　　　　　　　　　　　
　　王风弥留的时候，柳冲握着丈夫的手，一直含着笑看着丈夫，那么安静，那么坦然。吴心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地走动。柳冲问王风，“有什么话就说吧，还要见什么人也说吧。”
　　　　　　　　　　　　　　　　　
　　王风看着柳冲半响，说：“我想见一个人，能吗？”
　　　　　　　　　　　　　　　　　
　　“是谁，怎么不能呢？”柳冲问。
　　　　　　　　　　　　　　　　　
　　“王红。”
　　　　　　　　　　　　　　　　　
　　柳冲转了一下身，身子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转过脸来说：“怎么不行呢？我们还都是好朋友呢？我打电话去喊她。”
　　　　　　　　　　　　　　　　　
　　柳冲出来屋里，要去打电话，吴心说：“不用打了，王红在医院大门前站了一天了。”
　　　　　　　　　　　　　　　　　
　　柳冲说，我去请她，王风要见见她。吴心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去吧。。。。。。”
　　　　　　　　　　　　　　　　　
　　王红没有来见王风，王红要吴心捎一句话给王风，这句话是这样说的。“安心地走吧，你一生很幸福。因为你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妻子，还有一个爱过你的女人。应该知足了。”
　　　　　　　　　　　　　　　　　
　　吴心进去对着王风镇静、语气平缓地转达了王红的话。
　　　　　　　　　　　　　　　　　
　　王风笑了一下，然后对柳冲说：“对不起你，我很害怕，我会下地狱。不过，我恨你。”
　　　　　　　　　　　　　　　　　
　　故事讲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在结束前，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王风在死之前，说恨柳冲，从道理上讲不过去。我的铁哥们王杰那天在茶馆里对我说：“我爸恨我妈妈，他临死的时候眼光都是怨恨的，没有妥协。我不懂我爸，也不懂我妈。只是爸爸死了以后，我突然有三个妈妈。他们都爱我，吴姨、王姨还有我亲妈。”
　　　　　　　　　　　　　　　　　
　　现在我的故事要讲完了，但还有一些事情，我只想简单交待一下了。我们的故事还是回到开篇的茶馆里去吧。因为已经深夜了，王杰疲倦不堪，我却清醒着，心中一阵阵酸楚的感觉涌上来。王杰说：“我妈临死的时候好安稳啊，她摸着我的头，一直笑着看我。”王杰有点停顿，泪水终于下来了。他把眼泪用手一摸，说：“我一直想问我妈一个问题的，我也很害怕，怕我妈去了，我永远不会懂，于是我就对我妈说，妈，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的，为什么我爸临死的时候说，他恨你。”
　　　　　　　　　　　　　　　　　
　　“我妈微笑着说，孩子，很简单啊，因为我爱你爸啊。”
　　　　　　　　　　　　　　　　　
　　王杰对着我问：“你懂吗？我妈说她仅仅是爱我爸，但我爸死都怨恨她，我听了我妈的话，到现在我也不懂。”
　　　　　　　　　　　　　　　　　
　　我也深思了一会，说：“我也不懂，说实话，尽管我好像懂。”
　　　　　　　　　　　　　　　　　
　　我和王杰就这样沉默着，听着那首低沉沙哑的歌。又过了一会，王杰接着说他在母亲去世前还问了一个问题，他说：“我又问我妈，你对我爸不恨吗？为什么你对我爸那么宽容？”
　　　　　　　　　　　　　　　　　
　　王杰的妈妈微笑着说，“孩子，很简单啊，因为我仅仅是爱你爸啊，是真爱！！”
　　　　　　　　　　　　　　　　　
　　王杰在那个茶馆里还对我说：“我听了我妈的话后，处理完我妈的后事，我立即离婚了，因为我发现，我也许根本就不懂爱。”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一点也不想多说了。现在你可能知道了，我为什么一直想放弃这个故事。其中的原因是没有能力理性地解剖这个故事，我只是知道，王红肯定是爱王风的，柳冲也肯定是爱王风的。柳冲的爱，好像有一些自虐的倾向，又好像是博大的胸怀，又好像是软弱的表现，不，肯定不是软弱，这个好像不是。但王风为什么怨恨柳冲呢？他到底是真爱王红，还是真爱柳冲，或者对柳冲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怨恨？恨其不挣？恨其太宽容？恨其太傻？恨自己不可饶恕？算了，王风早就死了，我看，这是一个秘密了，你也别多想了。这仅仅是一个故事，仅仅如此，但我必须承认，我以及我们对爱了解得太少太少。
　　　　　　　　　　　　　　　　　
　　那天晚上我和王杰最后就那样沉默着坐着，我们都在想一句话：仅仅是因为爱。。。。。。，是否太傻？就这样，我们一直坐到阳光出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谭其森

爱情！刻骨铭心的无法定义的东西。

叙述很独特也很有功力，学习了。

野猪皮

好久不见：）

戈眉

爱情真的有时说不清！问好！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