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盏灯

舞双双

　　

　　当她站立在这个橱窗前的天，正是圣诞节前夕。天空开始飘着雪，毛毛小雪。她伸出手掌，一颗轻飘飘的雪花落到了她白晰的手心上，她微张的红红的小嘴掠过一丝惊喜的微笑，然而很快地，雪花在她的手心融化了，她的脸上闪着忧伤，很快地她转过身，面去橱窗。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橱窗，因为圣诞节就要到了，店主摆上了圣诞老人，挂满了霓虹灯的松树，透过大大的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一切。那样简单，店里卖的东西也很简单，都是灯饰品。她的眼光落到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上面。很老式，看得出年代很久地了，不同的是它还完好无损。她看着那盏外形跟小木屋一样的煤油灯，久久没有离开去。

　　　店主人正在吃晚饭，饭菜的香味飘到了她小巧的鼻子里，弥漫了她的整个空气。她用手摸了摸肚子，空空如也。四周的音响播着叮叮咚那快乐的节奏，听得树上的叶子也开始飞舞，一片片地飘落。她拽紧了衣领，感觉手已经冻冰了，冷得发慌。她穿着咖啡色的连衣裙，咖啡色的皮靴，她的背影是伶俜的，又是动人的。这一幕，成为了简的风景。他注意这个女人已经很久了，每年的神圣诞节前夕，她总会来到这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橱窗面前，站立很久地望着里面的灯，眼神沉重。每年都是同样的打扮，一套连衣裙，一双高高的皮靴，站立的背影长发飘飘。

　　　今年的圣诞节，是简最值得高兴的一天。在今天，他的女儿诞生了，刚好是凌晨12点正。小家伙皮肤皱皱的，简看见的第一眼就笑着说怎么有孩子长这么丑的？医生说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的，过几天就会好的。简看着小女儿红红的嘴唇，心里洋溢出一种满足。这种红色是有生命力的，简怀着好心情上街准备买点火腿和灯饰庆祝今晚这个不一般的圣诞节。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个女孩，脸色落莫。她的脸颊也被雪冻得红通通的，但简分明地看到了那脸上写着的寂寞和苍白。

　　于是一阵冲动之下，简叫了她：“圣诞快乐。”

  　　女孩停着了脚步，她看了看简，微微地点了个头：The same to you.

   　　简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个华人呢，跟你说中文。原来……Oh ,sorry.

   　　女孩终于看了看简，顿了一会，说：我是中国人。

  　　简的脸上开朗了起来，他就说了，他的估计是不会错的。他在莫斯科住了这么多年，工作上一直走不开，所以遇见同胞总会特别敏感，也特别亲切。简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这条街道的老住户了，今天我女儿诞生了，现在我出来买点东西回家。呵，我想买盏灯给我女儿，所以走到这里，没想到又遇见你。你知道在我们家乡有个故事吗？就是说要谁家里生了女儿，在夜里为她点亮一盏灯，女儿就会出落得眼睛跟星星一样亮，心灵跟月光一样无暇，气质跟灯火一样闪烁希望和温暖……

  　　大概意识到自己讲了太多话，简慢了下来：你每年都来这个橱窗看灯，可都没有买，难道你找不到喜欢的吗？

  　　女孩看了看简认真的表情，终于嘴角微微有了一丝笑意。一阵寒风吹过，女孩裹了裹单薄的大衣，她说：你真是个好父亲。

   　　简扬扬手中的一大袋食物说：我们是同胞，今晚要不要一起过圣诞节？我太太是莫斯科人，她做的正宗莫斯科菜很好吃的哦。

   　　女孩摇了摇头，眼睛里开始储蓄温暖。她笑：我今晚就要走了，回国，不准备在这里过了。

   　　她望了望高楼林立而万家灯火的301街，幽幽地说了句：我过了三个孤单的莫斯科圣诞节，终于结束了。

  　　不等简消化她这句话，她拉起简的手，奔到那个橱窗前，指着里面的那台脱了点色的小煤油灯说：你买这个吧，你买下它，它会祝福你的女儿的。真的。

    　简呵呵笑：我们家乡说要用新灯，你知道，新的希望开始。

    　刚有点神彩的眼睛又很快暗淡下去，女孩的手垂了下来，哦了一声。简突然有点不忍心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他冲动之下地说：“不过我很喜欢这盏灯，我就听你的买下啦。”

    　 女孩眼睛里有了一份惊喜，然后她开始微笑，继而又神情落莫了起来，说：“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不等简消化她这句话，她抬起头，对简甜甜地一笑，笑容里满满是真诚和快乐，甚至是幸福。

　　　“谢谢你大哥。”她说。

　　　简从老板手里接过这盏古旧的灯。这是一盏再简单不过的灯，老板的价格也买得很便宜，大概是好久都没人要光顾，好不容易有个买主的原因。简对那女孩微微一笑，扬扬手中的灯。

　　　女孩眉间的忧愁终于象春日里的融雪，慢慢地淡去，慢慢地流逝。

　　　简目送着女孩的离去。女孩瘦弱的身体，那种纯纯的带着厚厚悲伤的咖啡色身影，和着漫天飞舞的白雪消失在简的视线里。简舒心地透了一口气。他想，这个女孩终于可以不再悲伤了，当一个人没有悲伤的时候，日子是会拥有阳光般的温暖的。虽然他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女孩如此悲伤，可他想着萍水相逢，这样的关心倒也就埋藏在了心底。眼下他想起了刚出生的女儿，想起妻子，想起了这个幸福而安宁的平安夜。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温暖的事么？

　　　　于是简也朝着回家的路走去。白皑皑的雪地留下一长串一长串的痕迹。

　　　　第二天的黄昏，炉火旁，简和他的妻子在烧烤着美味的牛肉，满屋子的香味。简坐在摇椅上翻看着当天的报纸，突然报角旁一则小小的报道吸引了简的视线。那是用中文写的，而这在莫斯科这份报纸上是从未有过的。记者是一个中国人，与其说它是篇报道不如说它是篇文章。里面的意思是说，有两个为爱私奔中国的青年来到莫斯科，因为贫穷和生活上的拮据，女孩病倒了没有钱看医生。男孩瞒着女孩去卖血来医治女孩，后来在平安夜的时候男孩买了一盏灯给女孩。那是一盏很老很老的灯，可对女孩来说是永远的光明。可惜他们的爱情并没有能够长久，男孩在卖血的时候感染
了ＡＩＤＳ，不久就死去了。当时连埋葬男孩的钱都筹集不到，女孩把灯卖给了当地一个好心的妇人，用妇人给的钱安葬了男孩。老妇人死去后，家人把灯卖给了旧货店……一位善良的中国记者知道了这个感人的故事，开始寻找这个女孩并帮助这个女孩，最后是爱上了这个女孩。然而女孩的心，却一直系在那个死去的男孩身上。经过了三年之多，女孩一直没忘记那盏灯。中国记者向女孩求婚，而女孩说平安夜的时候给他答案。但是女孩一去不回……

　　　看完这篇报道，简的心里开始沉重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咖啡色的女孩，想起了她的忧郁。简看了看桌子前正被妻子点亮了的灯，那正是昨天他买的灯，虽然旧，但是依然明亮而且美丽。

　　　原来，他买的不仅仅是一盏灯，而且是一个女孩对于爱情的希望。她把爱情寄托在这盏灯里，这盏灯记录着她和他曾经刻骨的爱情；男孩死后又寄托着她生存着的希望和期待。这盏承载着多少思念和爱情的灯啊，是有多么厚重的希望。

　　　简开始觉得愧疚。一个希望的开始，一个希望的毁灭，又一个希望的寄托，最后他买掉了所有的希望。不知道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善良而真诚的人善于寄托希望，明知希望渺茫，但还是愿意把情感置之于所有之上，就算明知道希望是毁灭的。简有说不出的沉重。

　　　他看了看正在沉睡的女儿，这是一张鲜活的脸，他知道女儿的眼眸里是满满的清澈。他希望女儿这一生的伤害不要太多，希望可以一直。他真的这么希望着，并为女儿祈祷着。同时也祝福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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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语

散文化的小说，一盏简单的灯闪烁着希望的光华。学习了。

舞双双

谢谢心语.
学习不敢当,交流才是真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