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

叶柄

　　
　　　　　　　　　　　　　　　　　　　　

　　　　　　　　　　　　　　　　　蛇　　王
　　
　　 　　　　　　　　　　　　　　

　　　　　　　　　　（一）
　　
　　蛇王出名之前的名字叫七寸。
　　
　　燕子河两岸给孩子起名时以出生时的斤头和尺寸为准的不少，七寸就是接生婆给她以尺寸长短而起名的。
　　
　　蛇王一落地，村里的接生婆血红的大手一拃，不长不短、分毫不差，整整七寸。
　　
　　就这样，蛇王就有名字了，他的名字叫七寸。
　　
　　可就是这短短的七寸娃儿却要了他妈的命，所以七寸一生下来就成了没有娘的娃儿。
　　
　　没娘就自然没有奶，七寸整天饿得嗷嗷直哭，七寸爸急得直愁眉苦脸直搓手。后来，不知谁出了个主意，七寸爸买来一只奶羊，每天价精心喂养，每天价七寸就喝着羊奶一天天长大。
　　
　　七寸没吃过人奶，也就不知道羊奶与人奶有啥不同，自然价每天吃得有滋有味的。
　　
　　“七寸，羊奶香吗？”村里常有人问。
　　
　　“嗯、嗯，啊、香、香……”七寸一见人多，还还都望着他笑，自己也就笑得很好看。
　　
　　“七寸还很醒事呢！”大伙都感叹说，“唉，可怜的没娘娃啊！”好些婆娘边说边红了眼圈。
　　
　　在七寸七个月那天，他爸又抱着他去羊圈挤奶，眼前的情景让七寸爸惊呆了，只见一条胳膊粗的菜花蛇正紧紧地缠着奄奄一息的奶羊，鲜红的血汩汩的流了一地……
　　
　　还不懂事的七寸也一双小手指着倒在地上的奶羊，嘴里呜呜啦啦的叫着。
　　
　　奶羊死了之后，穷的叮当响的七寸爸再也没有能力再买，七寸自然就连羊奶也没有吃的了，又整天价饿得嗷嗷直叫。每当七寸哭的心烦的时候，七寸爸就气得直骂:
　　
　　“哭、哭，哭啥哩，哭丧哩，我还没死哩！蛇把你羊‘妈’咬死了，给我哭顶啥用。”
　　
　　七寸在爸爸的大声训斥中吓得停止了哭喊，抬起一张青鼻眼泪的脸，瞪着一双白眼仁多的眼睛，脑子里忽然间显现出蛇咬死“羊妈妈”的情景，也第一次把“蛇”深深地记在脑海里——“蛇、蛇，该死的蛇！”
　　
　　没有人奶，又早早断了羊奶的七寸长得又瘦又小，十四岁了还像正常发育七八岁的孩子一样大小，上学不爱学习，上到三年级就不想再上了，回到家里帮爸爸上山种地、背柴、放牛。
　　
　　七寸爸爸叹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咱家祖上就没出过啥文人，也不指望七寸能当个啥文曲星！”
　　
　　　　　　　　　　（二）
　　
　　“我要出门打工！”
　　
　　十四岁生日那天，七寸忽然口气坚决的对他爸说。
　　
　　“你以为出门的钱就那样好挣？”父亲头也没有回就说。“还是在家跟我学木匠保险。”
　　
　　“我偏要去，别人能挣我为什么不能挣？你不是常说‘吃死的阴阳，挣死的木匠’吗？你那挣死人的活路我才不学呢！”七寸的爸是燕子河两岸出了名的木匠，尤其是打的一手好棺材。
　　
　　“那要你真的想去你就去吧，不出门不知道一日难啊！”父亲无可奈何地感叹道。
　　
　　于是，七寸十四岁那年就随了庄子里打工的人出了燕河村挣钱去了。
　　
　　开始在广州，后来在山西，再后来又说是在云南……七寸的父母在偶尔打来的电话里听到儿子常换打工的地方，但他们实在记不住那些地名，他们从没有离开过燕子河，也从没有到过那些地方。
　　
　　日子过得飞也似的，转眼间就到了春节。接近大年三十的时候，七寸和那些打工的人一起回到了老家燕河村。
　　
　　其他打工回来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拿回了些钱，惟独七寸不仅两手空空，而且人也瘦了一大圈。父亲好像早知道结果似的感叹道：“我起初说啥来着，别出门的钱就那样好挣？”
　　
　　“我虽然没有挣下钱，却学了门子手艺，你不是常说‘艺不压身’吗？”
　　
　　“那你学了啥手艺给咱显显？”
　　
　　“显的时候没有到啊，到时候自然要耍一耍哩。”七寸转身往门外走，“二月二，龙抬头，到那时节您老人家再看吧。”儿子话语里充满自信。
　　
　　七寸的爸，还有燕河村的人，都在七寸的话里终于等到了燕子河两岸春暖花开。
　　
　　　　　　　　　　（三）
　　
　　这是一个燕子河多年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风和日丽，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也是一个让燕子河两岸人们多年以后都永远念想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他们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早晨九点整，燕子河两岸的人老早就聚集在惟一放电影的那个大打麦场里，等待着看七寸显摆手艺，这个消息从年那边寒冬腊月等到了今年春暖花开，人们为这一天已经捂的太久了。
　　
　　十点……
　　
　　十一点……
　　
　　十二点整，太阳升到天空正当中的时候，大场上的人终于等来了七寸——
　　
　　只见他背着一个燕子河两岸最大的背篓，弯着腰吃力的，一步、一步走到大场中间。人们很自然的让出一条路。
　　
　　他慢慢的坐在地下、慢慢地倒出背篓的东西……
　　
　　啊！哎吆！只见地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一大团，还在不停地蠕动——原来是蛇，一、二、三、四……整整七条大蛇！有黄金蛇、菜花蛇、麻子蛇……每一条都有七、八斤重。
　　
　　“天哪，这哪儿是蛇，干脆就是蟒啊！”人群中忽然有人叫喊。
　　
　　“是啊，是啊，确实是蟒，几十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蟒了！”燕子河两岸把大蛇都叫蟒。
　　
　　“这蟒我要了！”还在大伙啧啧的惊奇和感叹中，人群里挤出一个胖胖的矮个男人说，“蛇王，你开价，我绝不还口”这个男人就是燕子河一带有名的蛇贩子。
　　
　　“对，蛇王，燕子河出了蛇王了。”大伙异口同声大声吆喝。
　　
　　最后只见蛇贩子给了七寸一沓子老人头。
　　
　　　　　　　　　　（四）
　　
　　自此后，大家伙都把七寸叫蛇王了，都忘了他原来的名字叫七寸，更没有考究那句古话“打蛇要打七寸”和蛇王的名字有什么巧合。
　　
　　自此后，蛇王每天都背回来一大背篓蛇，大大小小的。大伙也才晓得蛇王绝活——蛇从不敢咬他，蛇见了他每条都乖乖的，人们也不晓得他究竟使的啥法子降服它们。
　　
　　自此后，蛇王越来越有钱了，穿的越来越洋气了，还盖起了小洋楼……
　　
　　不久，就看见不断有媒婆出入蛇王的小楼。
　　
　　不久，蛇王娶老婆结婚了，老婆长得长得像画上的人似的，胖实、白净、高挑，比蛇王还要高出半个头。大伙都说蛇王坟山冒青烟了，娶了燕子河两岸头梢子姑娘。婚礼也办的排场，客人十有八九喝的东倒西歪的。
　　
　　自此后，蛇王每天还是出去捉蛇，但一改以往的老习惯，不再是早晨上山，而是下午去。
　　
　　大伙儿看见每天蛇王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微闭着眼，一边摇着，一边喝着茶，那滋味舒坦极了。
　　
　　“蛇王，舒坦啊，晚上搂着白嫩的身子，早上舍不得起来，有钱了就是好啊！”
　　
　　“凑合，还说得过去吧。”蛇王刺啦地喝一口茶，声音很响。
　　
　　但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有两件事让蛇王心里既不舒坦，一个是老婆的肚子始终没有鼓起来，检查说是老婆的毛病，说什么管子堵塞没法弄通。二一件是燕子河两边的被他捉完了，现在要跑很远的地方去捉蛇。当然，这时候蛇王也不一定每天去了——他挣的钱足够后半辈子用的了。
　　
　　第三年的头上，蛇王和老婆离了婚，据说他给了老婆满意的钱，啥话没有说就走了。
　　
　　蛇王不能没有后代，因为他家是单传。
　　
　　　　　　　　　　（五）
　　
　　随后不久，蛇王又结婚了，这次娶的是燕子河下游、秦岭东边人家的女子，长得虽有点胖，但却身条凸凹有致，该鼓得地方鼓、该塌的地方塌，尤其是胸和臀圆实突出——这样的身条最适合生孩子。
　　
　　娶了新的老婆，为了图个吉利，蛇王又盖了新楼，又把大门新修了，比原来的更高、更大，而且转了个朝向。
　　
　　春去春来，花开花谢……
　　
　　就这样，蛇王和燕子河的人又在不知不觉中过了三年。
　　
　　蛇越来越少，老婆的的肚子还是没有鼓起来，先后去县医院、市医院，最后甚至跑到省上、北京检查，一致说是蛇王什么没有什么精。
　　
　　这回，蛇王三天没吃饭，他绝望了。
　　
　　这回，蛇王给了第二个老婆更多的钱，头都没抬，让她走了。
　　
　　随后，蛇王的身上起来了很多大片大片的红疹，很痒，而且淌黄水，专门的医院、偏方都试过了，咋弄也治不好。
　　
　　后来就不见了蛇王。
　　
　　正在打家伙的猜测中，忽然有一天从县城方向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男男女女几个人，说他们是县动物保护站的，蛇王给他们捐了一大笔钱，而且连这房子也让他们处理后，把钱聚在一起设立一个七寸基金，专门保护各种动物不受糟害，大家伙看见他们手里拿着蛇王的房产证，至于问起蛇王的去向，他们也说不清楚……
　　
　　这事也被燕子河人整整说了一个冬天。
　　
　　有人说蛇王坏的命太多了，所以是报应，造就他不会有后代、还要生疮流脓，但立马有人反对说那都迷信话，杀猪宰羊的人那么多，人家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照样儿孙满堂，而且长寿……
　　
　　后来，有人说蛇王死了，死在燕子河下游的一座大桥下，被政府随便找了个地方，草草安埋了……也有人说蛇王出家了，他亲眼看见在一座庙里，吃斋念佛，养生放生……
　　
　　但不管咋说，燕子河两岸的人都再也没有看见蛇王的影子，从此后，蛇王消失的无影无踪。
　　
　　犁地、撒种，赶车、打工……随着冰雪消融，大家伙都忙着去做务庄稼、出门挣钱，谁还会记那蛇王的存在，只是在无意间想起时，大家伙再唉叹几声……

　　
　　

[ 本帖最后由 叶柄 于 2011-3-4 22:49 编辑 ]

刘满园

先来读了，人物富有传奇色彩，也寄予着关爱自然啊，关怀生命生存的大主题，文章有跌宕有起伏，读来酣畅淋漓，令人深思。推荐大家先读。

心中的秘密

故事耐读，语言利落，情节生动！欣赏！

碣石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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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公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3-4 14:22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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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3-4 14:22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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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原帖由 心中的秘密 于 2011-3-4 17:47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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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3-4 19:33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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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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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绍卫

读了，再读。好。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3-4 19:33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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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3-4 21:21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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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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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3-4 21:21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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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原帖由 邓绍卫 于 2011-3-4 21:29 发表
读了，再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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