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著的灿烂[原创]

马霁鸿

　　　　　　　　　　　　　执著的灿烂


　　风吹过，雨洒过，阳光照过，窗前的那几棵散漫的葵花，便启蕾，舒瓣，吐蕊，忙着展露从它们先辈那儿继承来的金黄品质，将一个火爆的季节绽放得灿灿烂烂。
　　
　　这几棵葵花真没什么来历。它们所扎根的地方，谈不上什么田畴，更别说什么花圃，仅仅是背后那户人家尚未平整修理过的一块门前空地。硬瘦的土块石碴，横不成排竖不成行的“阵势”，葵花显然不系着意栽培。约莫是芳邻在乔迁新居时，不经意地撒落了几粒葵花籽儿罢。那末，这几棵葵花，该属于……野生野长的那一类呢。

　　饥过侍弄、渴过呵护的葵花，竟在人家的门前野野地蓬勃起来了。

　　土壤贫瘠，葵花们就将根须往宽处伸，朝深处扎，一丝一丝地搜寻挺身立世的气脉，一星一星地汲纳滋阴壮阳的养分。两幢房子之间，阳光自然稀少，葵花们也有办法呢，蹬稳脚跟，憋紧底气，尽力地将脖颈伸长，伸长，沐浴每一缕漏进来的阳光，亲吻每一片筛过来的暖色。没有阳光的时候，葵花也不沮丧，不懈怠，踮脚翘首，一心一意地朝着阳光的方向等候着，期待着。秆壮叶阔之时，葵花就将自己的一腔情愫吐露成阳光的颜色——深切地感谢阳光的泽被，至诚地展览阳光的笑容。自己的一切，都生发于阳光的哺育呵。

　　我的书房窗子朝北，书桌前一坐下来，正好与那几棵葵花面对着面。葵花无语，我亦无语，而两者之间，却紧紧地绾了个透明的情结。这里落座用功之前，常爱朝葵花凝眸片刻。那里呢，则如一颗颗小太阳，一颗颗初升的嫩太阳，将这边的书房映照得明明亮亮，温温馨馨。提起笔来，自然常常提得一个好心情，提得葵花对我的无言启迪：纵然世上龌龊的东西太多，黯淡的东西太多，可也别倦于去寻觅去捕捉一寸寸净土，一个个闪光点哪。延以时日，以沫濡之，对葵花的喜爱更添深厚了。就想，葵花如能迁进屋中，伴我挑灯抚笺，索解夜意，那该何等舒坦。

　　葵花本是世间尤物，不仅仅是我，不仅仅是像我一样的许许多多国人，在心室里给它留着一隅纯真。

　　记得在1996年的亚特兰大奥运会上，葵花被赋予最高的荣誉，献给那些披金挂银的各种肤色的优胜者。一朵朵金黄的奖赏，与一块块用意志和奋搏拭亮的奖牌交相辉映，一同灿烂。

　　梵·高的“向日葵”，升华出了人类与自然相谐相融的精神蜜露，以它无可比拟的深邃意境，美轮美奂地登上了云蒸霞蔚的艺术之巅。在这里，葵花是美的代表，是美的化身，是美别在世界前襟上的一朵灿烂的胸花。

　　世界真个是五颜六色，葵花这么美好，也有不喜欢它的人，讨厌它的人。有的雅致之士，说葵花从众媚俗。有的清高之人，说葵花趋炎附势。他们不亲和葵花也便罢咧，对葵花吐出这么些贬语微词，就未免太主观了。葵花追求温暖、亲近光明倒成了毛病，莫非要魔化成一朵乌霉，皈依阴冷归附黑暗才是正常的吗奇伟的吗，才配受人尊敬受人喜爱受人赞赏吗！其实，喜暖向阳也不是葵花的专利。别的花，别的植物，别的物种，整个世界，无不趋光向阳，无不在阳光的照耀下繁衍生息，酝酿、积蓄、焕发生命的华彩。即使生存在阴暗之处的东西，也受恩于阳光的潜然辐射哩。对阳光“趋炎附势”就不美好，世上还能有什么美，还能有什么好。

　　夏至节令说走就走了。窗前的那条砖石“峡谷”，日照时间更短，葵花争取阳光更加艰难。可它们却依旧那么执著，那么灿烂，只要有阳光存在，就不愁维持生命的能量，不愁滋养生命意蕴的能量。只是，葵花们更攒劲，更用力，增壮叶秆，扩大花盘，加倍吸收越来越珍贵的阳光，储备下更多更多的灿烂时辰。

　　蜜蜂远远飞来，与葵花低语一阵，翅儿一亮，又飞走了。这精灵莫非要去向太阳传达信息，恳请太阳步子悠着点儿，多留下一些热，多留下一些光：葵花虽只是太阳的小小子民，一瓣一蕊却都能够辉耀太阳的慈爱，将太阳的血色气韵长长延展。

　　阳光慢走！灿烂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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