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湾的雪

玉冰

      

一

    那年冬天，桦树湾不知怎么得罪了老天爷，一个冬天，天几乎就没有见过太阳，隔三岔五的就倒下一场厚雪。风好像也格外的大，像刀子似的，漫过绵延的山梁，窜到村子里，刺的人脸痛，就连村里最老的尕刘爷都说，活了八十三岁了，还没有见过这么冷的天。

    桦树湾只要一下雪，第二天，全庄子的人就开始扫雪。先把房上的雪用推板推到院子里，在院子里扫成堆，然后用架子车拉到庄门外的沟里。那一年，整个一冬天，桦树湾人的主要工作就是一边又一边的扫着房上、院子里的雪，一边又一边的骂着该死的老天爷。

    胡水存是桦树湾骂的最厉害的一个人，胡水存是王五成的媳妇，桦树湾的人不管大人小孩都爱叫小名，这样叫似乎显得更亲切些，所以桦树湾的人都把胡水存叫水存子，王五成叫五成，至于姓，在桦树湾好像不是十分重要的。

    桦树湾的人扫雪的时候，都是一大家子出动，扫的扫，拉的拉，不到晌午就扫完了，而水存子家的雪，只能由她一个扫，雪下得稍厚一些，她一扫就是多半天或者一天，偶尔也有邻居虎子一家帮她一把，不过那也只是偶尔。

   水存子的丈夫五成在秋天收拾完地里的庄稼后，就跟着一帮回回上了青海，说是挖金子去了，家里就只剩下她和两个娃娃，女儿刚满五岁，儿子还不到三岁，两个泡蛋娃，不是你哭，就是他闹，闹的水存子心烦，所以，水存子的骂声里，除了骂瞎了眼的老天爷，还骂挨千刀的五成。在下雪的日子里，她就骂老天瞎了眼睛，专跟她们娘儿们过不去；不下雪的日子，她就骂忘恩负义的五成，撇下她们娘儿们不管了。

    五成已经三个月末回家了，水存子整天除了扫雪、做饭、领娃娃外，还要喂那头脾气不好的土黄骡子。三十岁不到的水存子，两个眼角就开始出现了鱼尾纹。

二

    五成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桦树湾的雪下的很大，比这一冬天哪一次的雪都大，鹅毛般的大雪，足足倒了一天，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地上的积雪能够没了膝盖。天出奇的冷，连狗都冻得不敢出窝了，用水存子的话说，冷的能把人说话声音都冻住。

    在没有电视，电灯的年月，这样的夜晚，桦树湾的人晚上是不肯轻易出门的，有老婆的人们，把坑添的热热火火的，炉子里加上牛粪，天一黑就早早钻进被窝，搂着老婆，干在他们唯一能找到快乐的事。没老婆的和上了年岁的老人们，就聚在一起，玩着一毛钱一个子儿的牛九牌。而桦树湾的女人们，就点起煤油灯，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哄着孩子睡觉。

    水存子更不会轻易出门的。况且她还有两个孩子。水存子洗完锅，给土黄骡子添了些草，又往坑洞里煨了些柴草。她想：这个鬼天爷，实在太冷了，一定得把坑煨热了，要不把两个娃娃冻感冒了，可就麻烦了。做完了这一切，她打了个哈欠，早早的上到坑上，脱了衣服，楼着两个孩子睡下了。

    她看着两个孩子渐渐睡着了，而她却反而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胡乱的翻开一本压在枕边的杂志看了起来，看着书里浪漫的爱情故事，她就想起了自己和五成过去的日子。

    水存子原是邻村菜子湾的，和丈夫五成曾在红山中学一起上过初中，那个时候，他们只是认识而已没说过几句话。五成上到初二的时候就辍学了，原因很简单，五成的父亲在五年前就去逝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而在五成上到初二的时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母亲带着妹妹改嫁了，嫁到了离桦树湾很远的川里，本来母亲要带五成一起离开桦树湾，可五成却死活不去，于是，五成就留在桦树湾奶奶家。

    水存子在初中毕业后，父母把她许配给了菜子湾村村长的儿子吴大龙，吴大龙没进过一天学校门，每次和吴大龙在一起的时候，水存子总感到没什么话可说，她毕竟上过几天学，也读过不少书，她渴望有书中那样浪漫的爱情，所以尽管吴大龙家境殷实，长的也还算可以，但每次和他在一起，他总感到缺少点什么东西。

    五成的舅舅在菜子湾，那一年正月，五成的表姐出嫁，舅舅嫁姑娘，当外甥的五成自然要去帮忙，而水存子恰好也去帮忙，一来二去，两人就开始眉来眼去，水存子常拿五成和吴大龙比，越比就越觉得，和五成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水存子觉得，这就是爱情，五成才是她所真正爱着的人。
在表姐出嫁完后的第六天，五成和水存子私奔了。

三

    水存子翻了个身，头脑越发清醒了，她便胡思乱想起来，她想起了和丈夫私奔前，她们曾跑在后山的青稞地里，一聊就是一个晚上，想起在阴屲山的桦树底下，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的情景，想起了在后山的豌豆地里的第一次，想起私奔前五成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句都是那么甜蜜。一幕一幕的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在她的头脑中闪过。

    水存子才是个刚满三十的女人啊！已经三个月没挨过男人的身体了，想着想着，她感动到浑身有些躁热，她想：今天是怎么了，往常这么冷的天，裹紧被窝都有些冷，今天反到热了起来，是炕添的太热了，还是和娃娃一个被窝里的缘故。她干脆脱光了衣服躺在女儿的身旁，可浑身的躁热不但没有减退，反而却越来越厉害，她不由的把手放在胸前，上下抚动着，可越抚动就越觉得难受，越难受就越想五成，越想五成，她心里就越恨五成。心想：这个挨千刀的王五成，丢下自己三个月不回家，也不往家里捎来一分钱。

    正当水存子沉浸在甜蜜的回忆这中时，庄门“咣当”响一声，她急忙翻起身，心想，是五成回来了，刚准备穿衣服起来，可她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也许是事情来的太突然了，也许是太紧张了，也许是人性中怕羞的本能，她竟忘记了拿被子和衣服之类的东西挡住身体，慌乱中她赶紧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胸脯，高声尖叫了一声，突然感到下身有些冰凉，本能的朝下一望，下半身却一览无余的暴露出来，她又本能的用双手捂住下身，两个白晃晃的奶子又露在了外面。她又尖叫一声，这时候，她好像猛然醒悟了，用力抓起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推门进来的人是虎子，虎子是水存子家的邻居。

    虎子二十来岁，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平时见到水存子一口一个嫂子，叫的很甜，可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他惊呆了，他可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一个女人的身体，他感到自己浑身的上下的血直往头顶上涌。

“虎子，你、你干啥来了”还是水存子最先冷静下来，打破了尴尬。

    “我、我　、我”虎子有些语无伦次了。

    虎子本来是想借水存家的土黄骡子明天送舅舅去的。

    可现在他却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样想不起来了自己到底干什么来了。

    “虎子，你先转过去，我穿上衣服给你倒茶。”水存子红着脸说。

    虎子转过身，背对着水存子。可他却再次看到了水存子诱人的身体，虎子正对着对面墙上的一面镜子。

    水存子想赶快穿好衣服，可越紧张，就越手忙脚乱，半天了找不到衣服。
虎子在镜子里看着水存子雪白的身子，迷人的胸脯和水存子慌乱中白里透红的脸，他已失去了理智，转身扑了过去。

    本来就浑身躁热的水存子，在虎子猛烈的攻势下，半推半就了一阵，就不再反抗了……..

四

    五成回来了，在水存子和虎子干了那事的第二天晚上回来了。

    雪一直下了两天，没有停下的意思，天比前两天更冷了，水存子一边在灯下为孩子补着衣服，一边回味着和虎子翻云覆雨的过程。她和五成结婚六年了，到现在才她知道做女人竟有如此幸福，他想着想着，自己的脸不由的红起来了。
庄门“咣当”响一声，水存子的心跳一下快起来了，她以为又是虎子来了，她赶紧翻身下了坑，走出屋门。

    一个白影从庄门里闪进来了，喘着粗气。

    “赶紧把门锁上。”声音低沉有力。

    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五成抖去浑身上下厚厚的雪，“咚”的一声，把一个麻袋丢在地上。一边上坑，一边骂：他妈的鬼天爷，冻死老子了。

    水存子解开麻袋上的绳子，惊呆了，足足多半麻袋暂新暂新的票子啊！而且全是十元的大团结。

五

    五成回来了，背着一麻袋钱回来了，据说还有两罐头瓶子金子。

    首先说这事的是大牛的媳妇李桂英。李桂英和水存子非常要好，水存子有事没事常去大牛家窜门。起初大家对她的话有些不相信，可后来五成和水存子的种种做法，证实了李桂英的说法。

    首先是水存子去了一趟镇上，买回来了两大提包衣服，还给五成买了一件呢子大衣，这是只有城里上班的人才穿得起的衣服，就连村主任虎子他爹也没有穿过，自己和孩子也每人买了三身新衣服，这在桦树湾也是从没有过的事，就里最富的大牛家过年也只给孩子买一身衣服。

    还有一件事，就是五成到大牛家喝酒的时候，大牛的两个孩子给他敬酒的时候，他掏出一叠厚厚的票子，每人发了50元的压岁钱。他还说，过完年就领大牛去青海挖金子，那儿的金子满地都是。

    五成真的发了，成了桦树湾最有钱的人，他感到自己一下子漂到了天上，日子过得跟神仙没有什么区别，说话不一样了，做事也不一样了。

    他首先拆了自己的老屋，要盖一院一砖到顶的瓦房。

    以往桦树湾的人家盖房，都是庄院邻舍帮忙，主人家管两顿饭，能割上两斤大肉，做两顿白面长面，就很不错的招待了。五成除了每天给盖房的人上一顿手抓肉外，还拉来了一架子车啤酒，这是桦树湾的人只有在电影里见过的东西，除此之外，还给每人发20元钱的工资，这在桦树湾也是头一次。

    干活的庄院邻舍酒饱足后，谁也没敢拿20元的工资，说不能破了桦树沟的规矩。五成还从三十里以外的川里雇了两个年轻的姑娘，专门为他家做饭、领娃娃。

    水存子也和以往不一样了，开始涂脂抹粉，开始穿上了后跟很高的皮鞋，开始高声使唤那两个川里的丫头，俨然一个地主婆的形象。最让村里的人吃惊的是，五成买了一辆25座的大轿车，每月化500块钱的工资雇了一个司机，往县城跑，水存子则成了车上的售票员。

    往后和日子，五成又一次次的往青海跑，一次次的把票子，金子背回桦树湾，谁也不知道五成到底有多少钱，多少金子，就连五成自己也不知道，水存子也不知道。

    再后来，五成自己开了一个金窝子，五成子成了大掌柜。

六

    有句俗话说得好：“想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不知怎么的，五成知道了水存子和虎子的事。

    五成狠狠的打了一顿虎子，当然也打了水存子，就不让水存子跟车了，让司机的媳妇跟上了车。司机的媳妇是方圆三十里的美人，据说她娘家是城里的，父亲是一个包工的老板，水存子因为和虎子的事，也没敢多说什么。

    后来人们才知道，五成把轿车给了司机，原因是五成和司机的媳妇睡觉的时候，被司机逮了个正着，也有人说是司机和媳妇故意设的套，总之，轿车变成了司机两口子的，五成还写下了字据。

    再后来，五成就开始往城里跑，三天两头的跑，谁也不知道他去城里做什么。据说是五成进了几趟城后，就开始倒霉了桦树湾的人们都这么说。
有一天水存子正和川里两个姑娘在吃晚饭，司机的女人捎话来，说五成被警察关在拘留所里了，叫水存子准备3000块钱去领人。

    水存子领着五成回来时，天已经黑尽了，天上下着鹅毛大雪。

    村里的人问水存子和五成，他们谁也不说为什么。首先捣破这个秘密的还是大牛的媳妇李桂英，说是五成酒喝醉到歌厅去了，和一个歌厅小姐干那事的时候被警察抓住了，罚了3000块钱，还在拘留所里关了一个晚上，还说五成的一饭盒金子也不见了。

七

    五成跑了，赔光了所有的钱，还在信用社贷了十五万。

    由于五成整天泡在城里，金窝子丢给两个回回管理，由于管理不善，窝子里淹死了两个人，那两个回回一看形势不好，就卷上窝子上全部的钱跑了。

    五成只好卖了金窝子，给淹死的两个人赔了命价。五成又身无分文了。

    五成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去了那里，后来有人说，在新疆见过五成，在一家工厂里打工，也有说五成死了，被几个回回杀了。总之，五成再也没来过桦树湾，连水存子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一年后，桦树湾的人们几乎已忘记了五成，只有在某个人挣了钱回来有些张狂的时候，桦树湾的人就会说，你瞧那个二杆子，挣了几个钱就把不住了，就和五成一样。

八

    冬天又来临了，桦树湾又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第二天早上，桦树湾的人们早早起来开始扫雪，别人家门前的雪扫的干干净净，人们看到只有五成家的门上的雪静静的放着，一连几天都没人扫。

    再后来，人们好几天未见过水存子和她的两个娃娃。

    再后来，人们好常时间没见过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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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3-23 11:59 编辑 ]

叶柄

坐了沙发。问好朋友！还需要排一下版哦。

刘满园

帮你编排了一下，不足之处，自己再调整调整。

fyp950930

故事曲折生动感人，叙述流利，语言老到，人物形象丰满！学习了！

碣石清风

先读，再品。 问好

玉冰

问好各位！自己好像无法排，请告诉怎么排呀

赵国宝

优美的小说语言，生活气息浓厚。

刘满园

原帖由 fyp950930 于 2011-3-23 12:18 发表
故事曲折生动感人，叙述流利，语言老到，人物形象丰满！学习了！

再读，作品确实不错，但是有些地方，称谓一定要改一改，比如“回回”就不好，不利于民族团结。

玉冰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3-24 01:21 发表
再读，作品确实不错，但是有些地方，称谓一定要改一改，比如“回回”就不好，不利于民族团结。

那我修改一下重发一下吧！感谢您的点评！

天下为公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3-24 01:21 发表
再读，作品确实不错，但是有些地方，称谓一定要改一改，比如“回回”就不好，不利于民族团结。

欢迎新朋友，作品不错。
但，有必要打磨